看哪,受欺壓的流淚,
誰人安慰,欺壓他們的有勢力的人,
也無人安慰他們。
──《傳道書》第四章第一節
湯姆僅花了很短的時間,就對周圍的環境非常熟悉了,他知道該依靠什麼,得防備什麼,只要分給他的活,不管多苦多累,他都幹得既利索又漂亮。同時,出於自己的能力,也是出於自己的原則,他總是幹得既公正又敏捷。湯姆生性溫和恬靜,總希望自己在不懈努力和不停地幹活中,能稍微改善一下他目前所處的極度惡劣的環境。來到這,他已經見過太多太多欺壓、侮辱人的惡性事件,對此他感到特別的厭倦和憎惡。故此他在心裡暗暗下了決心,一心一意勤勤懇懇地工作,希望上帝能給自己一個公正合理的安排,從而減輕自己的苦難,但他卻從來沒有想過要反抗或有逃跑的念頭。
烈格雷先生對湯姆的諸多能幹之處早已明察暗訪了,他打心眼相信湯姆是個能幹、可以大顯身手的人。所以湯姆在他眼裡是可以造就的優秀奴隸,儘管這樣,找不出其它理由,他卻憎恨湯姆──也許是出於奴隸主跟奴隸天生的那種敵對關係吧!每次當他在處罰自己的某一黑奴時(這種事情幾乎每天都有),他能感覺到湯姆總在旁邊默默地注視一切。人類是世界上最優秀的靈感結合體,而人的感覺恰恰是最靈敏最微妙的,即使湯姆不用任何言詞表達自己的看法,別人也能感覺得到他在想什麼。像湯姆這樣一個奴隸的看法,烈格雷先生已經感到憤怒了。他覺得湯姆時時刻刻在對他的難友們展示出關注和同情,是他不可理喻的。烈格雷先生默默地承受這一切。當初他決定買下湯姆的時候,他決定要把他訓練成一名得力的監工──比桑博更聽話,更凶殘。這樣,在他短時間出門時,就可以放心地將莊園裡的一些重要事情交給湯姆處理。他在心裡這麼盤算著,但在他看來,想當一名監工必須具備的條件是心狠、手狠、手比心更狠。由於湯姆對自己同伴的和善態度根本沒有達到這一要求,烈格雷先生在心裡暗暗計劃著如何將湯姆訓練成一個凶殘的人。因而在湯姆來到莊園生活幾個星期後,烈格雷先生就開始了他宏偉的計劃。
幾天後的一個早晨,天剛朦朦亮,催命的哨聲中黑奴們正手慌腳亂地集合準備去地裡幹活。無意間湯姆驚訝地看見他們中間多了一個女人,她嬌好的面寵強烈地吸引住他。目光久久地盯在她的臉上身上打量著,這是一位身材高挑的女人,鮮豔整潔的衣服更托出她身體的勻稱與風韻。從表面上看,她最多不過三十幾歲。這正是一位成熟嫵媚女人的年齡,只需你稍稍瞥上一眼,你就能認定這個女人的背後一定隱藏著一段滄桑浪漫不平凡的故事。她的額頭很高,眼睛大而清澈,小巧的鼻子挺拔勻稱,嘴唇鮮豔圓潤,頭部到頸部的線條更是優柔典雅,端莊動人。不難看出,她以前準是人們公認的大美人。可現在歲月在她臉上無情地刻下了皺紋。飽經風霜的她面色灰白,兩頰深陷,身體單薄清瘦,形色憔悴。唯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雙又黑又大的眼睛,濃密曲卷的睫毛突閃突閃。她的眼神美麗而淒惶,狂野而絕望,在她身上的每一個動作,臉上的每一個表情甚至歲月留下的皺紋裡,都表明她狂妄自大、目空一切。只有她的眼睛裡流露出深深的創傷和凝滯的痛苦,與她的神色相比這無疑是一種鮮明的對比。
湯姆對她的身世毫無知曉,她究竟從何而來,在這扮演過什麼樣的角色,他不太清楚。對她而言,湯姆只知道在黎明的曙光中,她看起來是那麼地傲慢,不可一世的樣子。走在其它那些衣衫破爛的人當中,別人好像都不認識她。那些衣角破爛的人們帶著掩飾不住的興奮,都紛紛調過頭去看她。
「我真高興,終於看見她落到了這一步!」一個黑奴興奮地說。
「嘿!嘿嘿!嘿嘿嘿!」嘻笑著,另外一個黑奴不懷好意地叫道:「高貴的夫人,您哪能承受這般苦難呀!」
「我倒想看看,看她幹活的樣子。」
「恐怕她會跟我們一樣倒霉,晚上還要被狠狠地揍上一頓?」
「說不準還能看見她趴在地上挨打呢!」又有一個人說:「哪才叫快活。」
七嘴八舌,眾議紛紛,那女人好像聽不見他們的說話,臉上仍是一副清高、孤傲的表情,根本不理會這些熱嘲冷諷,她依舊向前走著。湯姆從她的神態和氣質中本能地意識到她應屬於那一類人,以前自己也習慣和一些舉止文雅、言談有理的人打交道。為什麼她會淪落到如此卑微的地步?他不明白。大夥兒嚷嚷鬧鬧地往目的地走,這段時間儘管他沒跟那女人說上一句話,也沒回頭看她,但他能感覺到她一直走在他的側後面。
不久便到了目的地,湯姆開始忙著幹活,但眼睛卻在四處搜尋,那女人離他不遠,湯姆不時地望她一眼。從她摘棉花的靈活的動作,他就敢認定這女人天生能幹。儘管很多人卻覺得這種活繁瑣單調讓人疲勞,但她幹起來卻似乎在做一個輕鬆愉快的事情,棉花在她的麻袋裡慢慢地鼓了起來,從她臉上不變的神色看來,這種活似乎難不倒她,她似乎也不在乎自己所處的這種卑賤的境地。
這天有好一會,湯姆跟那位同他一起買來的混血女人在一起幹活。每當她虛弱站立不穩快要栽倒的時候,湯姆就能聽到她的祈禱聲音,容易看出,她一定正在經歷著非同一般的痛苦折磨。在他走近她時,便很快地從自己的麻袋裡抓幾把棉花塞進了她的麻袋裡。
「別這樣,我不能要!」女人慌亂地叫道,「你會給自己惹麻煩的。」
沒等她說完,桑博拿著條鞭子走了過來。看得出他對這個女人特別憎恨,舉起鞭子威脅道:「幹什麼?想騙人嗎?露西,還給他。」憤怒中抬起了穿著沉重牛皮靴的腳狠狠地向她踢去,還不忘舉起了鞭子向湯姆一揚,頓時湯姆的臉上出現了紅紅的一條印記。
湯姆沒有反抗繼續默默地幹活,那女人卻受不了這一折騰,身子一晃栽倒在地上。
「裝死,我有辦法讓她醒來!」監工走了過來。「我要讓她服一種藥,這種藥比世界上任何治腦子的藥都管用多了!」他猙獰地笑道,邊說著邊從自己的袖口上取下了一枚很粗的別針,瞧著混血女人的頭用力地紮了下去。「哎喲!」只聽見女人呻吟,她搖搖晃晃地掙扎著爬起來。「畜牲,死人,你裝什麼蒜!快起來幹活,聽見沒有?給老子起來幹活!要不然的話,我非要你的命!」
掙扎著爬了起來,那女人似乎害怕了,硬撐著幹起活來。
「這就對了,」那監工帶著勝利者的口吻說,「再偷懶,我今天晚上可要給你好顏色看!」
「天啦!我的主,為什麼要讓我活著。」湯姆聽見了她無奈的呻吟。接著又聽見她在祈禱,「上帝,仁慈的上帝!您睜眼看看可憐的我吧!這樣還有多久?您要救救我呀!」
多麼可憐的人呀!湯姆不禁又走上去,來不及考慮其它後果他把自己的棉花強行地全倒進了女人的麻袋裡。
「呀!千萬不要這樣!你不知道他們回去會怎麼對付你。」那女人低聲地說道。
「沒關係,我能承受得了,」湯姆平靜地回答,「你虛弱的身體怎麼行呀!」說話間迅速地返回到自己原來的位置上。這一切發生在一刹間。
前面我們有過大概了解的那位陌生女人,離他們非常近,聽到湯姆最後說的兩句話時,她突然停住了自己手中的活。抬起頭用那雙明辨是非的大眼睛仔細地打量了湯姆,好一會,她突然像想到了什麼似的,從自己的籃子裡抓起了一大把棉花不由分說地塞進湯姆的籃中。
「你剛來不久,對這裡的事情不太了解,」她皺了下眉頭接著說,「如果你知道問題的嚴重性,恐怕你想幹也不敢幹了。再在這鬼地方待上一個月你就會明白:這不是一個能幫助別人的地方,自己能照顧好自己就已經很不錯了。」
「太太,相信上帝能夠替我作主,放了我。」湯姆不自禁地叫了聲「太太」,以前他總是這麼稱呼與他生活在一起的那些血統高貴的女主人。
「不要祈求上帝,上帝已經遺忘了這個地方!」女人憤憤不平地說道,一邊閃身離去,臉上依舊寫著不屑和蔑視,到另外一個不遠處繼續幹她的活。
這一切沒有逃過站在棉花地那一端的監工的眼睛,他手裡拿著皮鞭靠近了她。
「你想幹嘛!找死?」他掩不住心裡一陣竊喜繼續說道,「想騙我?狗娘養的,你最好給我注意點,否則非給你點顏色看看,別忘了你現在在我手下幹活。」
聽他這麼說話,女人突然杏目一瞪閃出鋒利的光芒。她挺直了腰板,調過頭來,嘴唇微啟,鼻翼呼吸急促,用憤怒而又鄙視的眼神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畜牲!」她吼道,「如果你敢碰我一根指頭!我會讓你不得好死,現在我還有足夠的權力,只要我回去說你一句,就可以叫你被獵狗撕成碎片,被火活活燒死或是將你剁成肉醬!不信你試試。」
「噢,那你幹嘛還要跑這兒來!」凶狠的語氣一下子變得平和起來,很顯然那監工也被嚇倒了,他心有餘悸地往後退了一步說道,「卡西太太,剛才我是跟你開玩笑的!」
「畜牲!你最好給我滾遠點!」那女人喊道,監工似乎想到有什麼事需要去做,一溜煙便跑開了。
風波一下子平息了,那女人繼續幹她的活。她的手來回穿梭在棉花與籃子之間,動作之飛快,簡直令湯姆難以相信,這女人似乎有魔法相助,天還沒黑,她的籃子裡棉花堆得幾乎都裝不下了,她又塞了幾把棉花給湯姆。太陽西沉下去,天漸漸地變黑了,勞累一天的人們才拖著疲倦的身體,頭頂滿載棉花的大籃子一個接一個地走進那間貯存棉花的房子等著稱量。裡面,烈格雷先生和他的那兩位監工正在興高采烈地談論著什麼。
「今天叫湯姆的那個人老給我添亂子,他竟然背著我的面不斷地給露西塞棉花,這種事情您如果不給他點懲罰的話,恐怕那小子遲早都會帶著眾人起哄鬧事,起訴我們虐待他們呢!」桑博添油加醋地說道。
「好哇!這個該揍的湯姆!」烈格雷先生咬牙切齒地罵道,「我看他活得不耐煩了,我應該修理修理他,你們說對嗎?」
那兩個監工聽他這麼說,都露出了滿意的微笑。
「哇──那簡直再好不過了!主人親自治理這個傢伙,給他點厲害瞧瞧!這點上,就連妖魔鬼怪都要退避主人三分呢!」昆博神氣活現地說道。
「夥計們,我認為最好的辦法是讓他去治理別人,看他還有沒有幫助別人大發慈悲的怪思想。你們說對嗎?」
「上帝,想要讓他忘掉那些,主人將很難辦到!」
「不管面臨怎樣的困難,我都要想辦法讓他忘掉!」烈格雷叼著煙憤憤地說道。
「差點忘了,露西,還有那個可惡的露西!她是一個製造麻煩的禍首,是我們莊園裡最醜惡最讓人容忍不了的女人!」桑博補充道。
「小心點,桑博。為什麼這麼痛恨露西,我得好好調查究竟是什麼原因導致你這麼痛恨她。」
「主人,您難道忘了嗎?您吩咐叫她做我的女人,她竟然敢違背您的意思。」
「如果我這回狠狠地揍她一頓,她肯定會向我俯首稱臣。」烈格雷猶豫了一會兒。「這件事以後再說吧!現在正是需要人幹活的繁忙季節。別看她們一個個瘦得風都可以吹倒,可性子卻一個比一個倔,寧死不屈,現在整她我想也太不划算了。」
「噢,露西那個又懶又惹人生氣的婆娘,整天什麼活也不會幹還成天繃著個苦瓜臉。只有湯姆喜歡為她偷偷摸摸做些什麼。」
「哦,果真如此嗎?就這麼決定吧!讓湯姆去把她揍一頓。這對他可是收益不少,讓他開開眼界,好讓他明白教訓人的滋味。這傢伙一定不會像你們一樣,對那個臭娘們心懷不軌。」
「哈!哈!哈!呵!哈哈!」兩個壞透了的傢伙終於如願以償地放聲大笑,鬼哭狼嚎般的笑聲正是對烈格雷饋贈他們殘暴性格淋漓盡致的註解,也是對渴望幫助的善良的人們一種深刻的諷刺。
「噢,主人,還有兩個人搗亂,湯姆和卡西太太倆人總是趁我不注意往露西的籃子裡塞棉花。我肯定,她籃子裡的棉花根本就不是自己摘的。」
「我自己來過稱!」烈格雷先生不高興地說道。
那兩個監工又一次發出了滿足的笑聲。
「但是,」烈格雷說,「卡西太太只是在地裡幹了一天活呀!」
「她摘棉花動作之神速就好像有妖魔相助似的。」
「我也覺得她的確是有鬼怪附身了!」烈格雷咆哮著,嘴裡不知在咒罵些什麼,便走到那邊過稱去了。
所有精疲力盡,滿臉灰塵,神色憂慮的黑奴們一個接一個地走過去過稱,很不情願地把自己的籃子遞上去。
烈格雷用一塊石板記下每個籃子的重量,一一對應他們的名字。
他把湯姆的籃子拿來過稱,重量顯然足夠。湯姆站在一旁虔誠地祈禱,希望他幫助過的那個女人也跟他一樣有好運氣。
只見那女人搖搖晃晃,拖著沉重的步子走向前,吃力地把籃子遞上去。烈格雷先生已經看出,這籃棉花已經夠重量了,但他依舊露出一副凶狠狠的樣子不滿地說:「懶婆娘,怎麼才這麼一點點!給我站到一邊去,等會兒我再來跟你算賬!」
那女人悻悻地坐在一塊木板上,發出了一聲無奈的呻吟。
接著看似傲慢無比的卡西太太走了過去,毫不在意地把籃子交給了烈格雷先生。他用不屑的目光打量著她。
她毫不畏懼,也用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死死地盯著他,嘴角扯動了一下,說了句法語。誰也不明白她到底講了句什麼,在她說了那句話後,烈格雷的臉色刹那間變得像暴風雨要來臨之前。他舉起了手,好像要打她。但她對這個動作似乎也毫不在意,所以她調轉身體走開了。
「好哇……」烈格雷叫道,「湯姆,你走近我。我要讓你明白,當我決定買下你的時候不只是想叫你做些隨隨便便的活。我的原意就想把你培養成一名出色的監工。從今天晚上開始你就要進行訓練。現在你要做的是把這個女人好好地教訓一頓。這種活你也不是沒見過,應該知道怎麼做。」
「很抱歉,主人,」湯姆為難地說,「除了這件事您讓我幹什麼都可以,我請求您千萬別逼我,這種事我以前從未幹過。」
「是想讓我狠狠地揍你一頓,教你怎麼幹以前不曾幹的事嗎?」烈格雷揮起皮鞭,瞧著湯姆的頭上狠狠地抽了一下。接著雨點般的鞭子隨著劈劈叭叭的聲音不停地抽在湯姆的身上。
「嘿!」烈格雷突然停下來想喘一口氣,「你這個死黑鬼,看你還敢說你不會幹嗎?」
「主人,是的,」湯姆倔強地抬起了頭,摸去從臉上流下來的鮮血和汗水。「只要我還有一天活著,我就願意日日夜夜地為你幹活,但是這件事情我覺得不對,我不願意幹。主人,打死我我也不會幹,永遠都不會幹,你休想讓我屈服。」
湯姆平靜地說,他平時都是小心謹慎,謙讓有禮,所以烈格雷先生始終都認為他是容易馴服的,他是一個膽小怕事懦弱的人。因此在他說出最後的那兩句話時,在場的每個人都吃驚了,呆了。只有旁邊那個可憐的女人舉起手來,雙手合併,叫道:「噢!上帝,您睜開眼睛看看啊!」其他的人嚇得都瞠目結舌,他們不禁往後倒退幾步,似乎有一場舉世罕見的暴風雨即將來臨。
烈格雷一時慌了神,呆呆地站在那兒,但最後他還是清醒了過來,像火山爆發般怒吼起來:
「你說什麼?你這活得不耐煩的黑鬼!今天竟敢指出老子吩咐你做的事不對!你們這幫畜牲,你們怎麼知道什麼叫對、什麼叫不對?老子今天一定要把你治理好,讓你再不敢胡說八道!是麼?去你媽的!你以為自己很了不起嗎?說不定你在心裡稱自己是老爺或紳士呢?!哈!哈!哈哈!湯姆紳士?你竟然敢教訓你的主人,你倒說說看什麼是不對起來了!敢跟老子對著幹,是不是不想揍那臭婆娘?是不是認為它不對?是不是呀?!」
「是的,主人!我的的確確是這麼想的,」湯姆溫和地說,「那個女人的確可憐,她身體虛弱,有病在身,如果再去打她,那也就太殘忍了。我不忍心下手,也絕對不會去下手的。主人,如果你真想要我動手教訓這裡的人,我肯定做不到,就算要了我的命,我也絕對做不到!」
湯姆說話的語氣溫和中透露堅毅,容易看出他話中持有肯定態度的決心是無可否認的。烈格雷氣得鼻子都歪了,他渾身顫抖,用發出綠色光芒的眼睛盯著湯姆,就好像一頭凶猛的野獸對著自己口邊的獵物時,還不忘好好地捉弄它一番。烈格雷先生極力想抑制自己施行報復的強烈衝動,他緩和下來,不竟又對湯姆冷嘲熱諷起來。
「嘿,你真是這裡很了不起的狗東西呀!你的虔誠能感動上帝,你是從天上下凡的吧?真是位可敬的聖人,是世人敬重的君子呀!同我們這些凡俗夫子談起話來果真不一樣,我們都變成了原罪凶手了!你難道在你的《聖經》裡沒讀到這些話嗎?『做僕人的,要堅決服從你們的主人。』別忘了我就是你的主人,是我花一千二百美元把你買回來的。該死的傢伙,你要明白從你的軀體到你的靈魂全都是屬於我的,我是你的主子,你是我的奴隸。」烈格雷先生抬起穿有厚皮靴的腳瞧著湯姆身上踢去,「他媽的,還不快說!」
經過長時間的肉體摧殘和極度殘酷的暴力,湯姆渾身是傷,痛得直不起身子。但就是烈格雷對這些問題的提出給他帶來了一種精神上的喜悅和勝利的感覺。他沒有認輸,他突然立起了身體望著天空,臉上的血和淚聚在一起,他虔誠而懇切地叫了起來:「主人,不!不!不!我的身體屬於你,但我的靈魂不是你的,金錢根本買不到它,因為它屬於有能力保護它的主人!沒關係,真的沒關係!你根本傷害不到它!」
「我真的傷害不了它嗎?」烈格雷咬牙切齒道。「尊貴的湯姆,咱們走著瞧,走著瞧吧!桑博、昆博,你們兩個蠢傢伙快點給我過來,給我好好教訓這該死的黑鬼,最好讓他這個月都甭想下地走路!」
那兩個惡毒的傢伙一下子把湯姆逮在手裡。高大的身軀是他們驕傲的資本,他們的臉上都流露出得意的神情──似魔鬼般的笑容,粗暴的惡行使得他們變成了真正地獄的魔鬼。當他們拖著重傷的湯姆從屋子裡出來的時候,那個可憐的女人嚇得尖叫起來,待在屋子裡的其他人張煌失措不自禁地全都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