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病況正常地好轉了。現在只等一件事,就是等他病勢好轉到一定的程度,就把他抬回「花岡岩宮」去。不管畜欄蓋得多麼好,裡面什麼都不缺,但是總不比「花岡岩宮」那樣舒服,那樣適合健康。並且,畜欄裡也不如那裡安全,雖然居民們非常小心,他們還是怕罪犯們暗地裡向他們開槍。在「花岡岩宮」裡就不同了,它在堅固而高聳的峭壁中間,在裡面用不著顧慮什麼,任何進攻的企圖都註定會失敗的。於是他們焦急地等待著,一旦等到赫伯特不致因移動而給創口帶來危險的時候,他們就要動身了。要想通過啄木鳥林雖然有很大的困難,他們還是下定決心要搬回去。
他們得不到納布的消息,但是他們並沒有為這件事而擔心。勇敢的黑人堅守在「花岡岩宮」裡,是不會受到襲擊的。他們沒有再派托普到他那裡去,因為把這隻忠實的狗送給敵人射擊,只能使居民們喪失一個最得力的助手,絕不會有任何好處。
因此,雖然他們急著要到「花岡岩宮」裡去聚會,但還是等待著。工程師看到自己的兵力分散,使海盜們有機可乘,感到非常苦惱。自從艾爾通失蹤以後,只剩下他們四個人在對抗五個匪徒,赫伯特現在當然不能計算在內;這一點,勇敢的少年非常關心,他十分明白自己給大家造成的困難。
十一月二十六日,當赫伯特睡著了聽不見的時候,賽勒斯.史密斯、吉丁.史佩萊和潘克洛夫詳細地討論了在他們所處的環境裡,應該怎樣對付海盜的問題。
「朋友們,」他們談過納布以及不能和他連繫的問題以後,通訊記者說,「我的想法和你們一樣,如果從畜欄路上冒險走回去,那麼,只能挨打,不能還手。依我看,我們倒不如大張旗鼓地去追趕這幫匪徒。」
「我完全同意,」潘克洛夫說,「我敢說我們都不是怕吃子彈的人;拿我來說吧,只要史密斯先生答應,我隨時都可以衝進森林去!真是豈有此理!只要是人,不是一個抵一個嗎?」
「可是抵得了五個嗎?」工程師問道。
「我和潘克洛夫一起去,」通訊記者說,「我們兩個人全副武裝,帶著托普……」
「親愛的史佩萊,還有你,潘克洛夫,」史密斯說,「我們冷靜地考慮一下吧。要是罪犯們躲在荒島上一個什麼地方,如果我們探清了那個地方,只等把他們趕出來,我是會直接向他們發動進攻的;可是事實恰好相反,他們肯定會先開槍打我們,這是一點兒也不用懷疑的。」
「可是,史密斯先生,」潘克洛夫叫道,「子彈不一定就能夠打中的。」
「赫伯特卻被打中了,潘克洛夫,」工程師說,「並且,你再想想,你們兩個人離開了畜欄,這裡就只剩下我一個人防守了。你想,你們走的時候,罪犯們會看不見嗎?他們明知道這裡沒有別人,只有一個受了傷的孩子和我,難道不會放你們到森林裡去,乘你們不在的時候,向這裡進攻嗎?」
「你說得對,史密斯先生,」潘克洛夫憋著一肚子氣回答說,「你說得對,他們知道畜欄裡什麼都有,他們會盡一切力量來重新霸占畜欄的;你一個人當然擋不住他們。」
「唉,要是我們在『花岡岩宮』裡就好了!」
「要是我們在『花岡岩宮』裡,」工程師說,「情況就完全不同了。在那裡把赫伯特留給一個人照顧,讓其餘的三個人到森林裡去搜索,那我完全用不著擔心。可是現在我們是在畜欄裡,最好還是等到大家能一起走的時候再離開這裡。」
賽勒斯.史密斯的論點是無可辯駁的,他的夥伴們非常明白這一點。
「要是艾爾通還活著就好了!」吉丁.史佩萊說,「可憐的人!他回到集體中間來僅僅是那麼短短的一段時期。」
「這是不是說他已死了。」潘克洛夫用一種奇怪的嗓音補充了一句。
「那麼,潘克洛夫,你認為匪徒們沒有把他殺死嗎?」吉丁.史佩萊問道。
「是的,如果對他們有利,他們不會殺死他的。」
「什麼?你認為艾爾通一看見他過去的黨羽,就會忘記我們對他的好處……」
「那誰知道呢?」他也覺得這種可恥的想法有些說不出口,因此說的時候吞吞吐吐。
「潘克洛夫,」史密斯抓住水手的胳膊說,「這是一個很壞的想法,如果你堅持要這樣說,你會使我非常痛心的。我敢擔保艾爾通是忠實可靠的。」
「我也敢保證。」通訊記者也急忙補充道。
「是的,是的,史密斯先生,我錯了,」潘克洛夫說,「我的想法的確太壞了,這樣想是沒有絲毫根據的。可是我有什麼辦法呢?我已經暈頭轉向了。成天關在畜欄裡使我煩得要命,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不安心。」
「耐心點,潘克洛夫,」工程師說,「親愛的史佩萊,你認為要再過多久才能把赫伯特抬到『花岡岩宮』去呢?」
「那很難說,賽勒斯,」通訊記者答道,「只要有一點不小心,就可能引起嚴重後果。可是他現在一天比一天好轉,如果繼續增加體力,那麼從現在起,八天以後……嗯,我們再等等看吧。」
八天!這就是說,要延遲到十二月初才能回「花岡岩宮」。現在春天已經過去兩個月了。氣候很好,也開始熱起來了。荒島上森林的枝葉已經長得非常茂盛,按季節說,收割的時候也快到了。因此,回到眺望崗的高地以後,除了按照計劃徹底探索荒島以外,接著就要下地工作了。
從這一點可以看出,移民們這樣困守在畜欄裡,所受的損失是非常嚴重的。
他們在這種環境下作了不得已的讓步,然而他們內心裡是十分焦急的。
有一兩次,通訊記者冒險到欄外的路上去,在柵欄周圍巡視。托普陪著他,吉丁.史佩萊扣著扳機,隨時準備迎接任何危險。
他沒有遇到什麼災難,也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蹤跡。只要有一點危險,托普就會警告他的;既然牠沒有叫,可以這樣說,至少當時沒有什麼可顧慮的,罪犯們大概在荒島的其他地方幹什麼勾當去了。
十一月二十七日那天,吉丁.史佩萊進行了第二次偵察,他往山的南部,冒險向森林裡深入了四分之一英哩。這一次他感覺出托普似乎聞到了什麼。牠不像過去那樣漫不經心了。牠來回亂跑,在野草和灌木中間搜索,好像聞到什麼可疑的東西似的。
吉丁.史佩萊跟著托普,他一面鼓勵牠,喚起牠的注意,一面留神監視,他躲在樹的後邊,隨時準備開槍。托普所聞到的,也許不是人;因為根據過去的習慣,如果是人,牠總是陰沉沉地低聲怒吼。現在牠並沒有怒吼,可見附近並沒有危險,也沒有危險即將到來的跡象。
過了將近五分鐘,托普還在搜索,通訊記者小心翼翼地跟著牠。突然,托普向一棵枝葉茂密的灌木衝去,一會兒銜出一塊破布來。
這是一塊骯髒的破布,史佩萊立刻把它帶回畜欄。移民們仔細看了一下,發現這是從艾爾通背心上撕下來的一塊氈子,正是獨一無二的「花岡岩宮」工場裡的產品。
「你看,潘克洛夫,」史密斯說,「不幸的艾爾通曾經反抗過。罪犯們硬把他架走了!你還懷疑他不忠實嗎?」
「不懷疑了,史密斯先生,」水手回答說,「我早就後悔不該這樣懷疑了!可是我認為通過這件事情,可以得出一個結論來。」
「什麼結論?」通訊記者問道。
「艾爾通不是在畜欄裡被殺的!他既然掙扎過,那麼被架走的時候,他一定還沒有死。因此,也許他還活著呢!」
「的確,這是可能的。」工程師答道,他還在沉思。
艾爾通的夥伴們現在可以抱著這樣一個希望了。在這以前他們是這樣想的,艾爾通在畜欄裡遇到了襲擊,像赫伯特似的,被一槍打倒了。如果在一開始的時候罪犯們沒有打死他,如果他們把他活著架到荒島的其他地方去,能不能認為他目前還在作他們的俘虜呢?也許罪犯們中間有人認出了艾爾通是昔日的逃犯首領,化名為彭.覺斯的澳洲夥伴。誰知道他們會不會妄想使艾爾通重新入夥呢?如果他們能使艾爾通變成叛徒,對他們說來,用處是很大的!
經過大家的分析,畜欄裡的人一致認為這件事對自己有利,他們不再認為不可能重新找到艾爾通了。在艾爾通這方面來說,只要他還是個俘虜,他一定會想盡辦法從匪徒們的魔掌裡逃出來的,這對居民們說來,將是一個非常有力的幫助!
「不管怎麼樣!」吉丁.史佩萊說,「如果艾爾通真能僥倖地逃出來,他一定會直接到『花岡岩宮』去的,因為他還不知道匪徒們這次的暗殺陰謀,以及赫伯特作了陰謀的犧牲品,所以他絕想不到我們會困守在畜欄裡!」
「啊!但願他在那兒,在『花岡岩宮』裡!」潘克洛夫叫道,「但願我們也在那兒!要不然這些流氓雖然沒法破壞我們的房子,他們卻可能去洗劫我們的高地、農場和家禽場!」
潘克洛夫已經變成一個十足的莊稼漢了,他從心裡掛慮他的莊稼。但是必須說明,最急於想回「花岡岩宮」的卻是赫伯特,他知道目前居民們最好是回到那裡去。但是大家卻因為他而固守在畜欄裡!因此,他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離開畜欄,什麼時候能夠離開?他相信他已經可以經得起遷移的勞累了。他深信在自己那間面臨大海、有海風調節空氣的房間裡,他的體力一定可以恢復得更快的!
他幾次催促吉丁.史佩萊,可是史佩萊始終沒有下令動身,他的理由很正確,創傷還沒有完全收回,怕在路上重新迸裂開來。
可是,不久發生了一件事,使賽勒斯.史密斯和他的兩個夥伴不得不答應少年的要求。天曉得,這個決定竟會給他們帶來悲痛和悔恨。
十一月二十九日晚上七點鐘,三個居民正在赫伯特的房裡談話,突然聽到托普急促的吠叫聲。
史密斯、潘克洛夫和史佩萊抓起槍就往外面跑。托普在柵欄底下一面叫,一面跳,但是牠好像很高興,而不是發怒。
「有人來了。」
「是的。」
「不是敵人!」
「會不會是納布?」
「也許是艾爾通?」
工程師和他的兩個夥伴話還沒有說完,就有一個東西翻過柵欄,跳進畜欄來了。
原來是傑普,是小傑普親自來了。托普立刻向牠表示熱烈的歡迎。
「傑普!」潘克洛夫叫道。
「準是納布派牠到我們這兒來的。」通訊記者說。
「那麼,」工程師說,「牠身上一定有信。」
潘克洛夫急忙跑到猩猩身邊去。肯定地說,如果納布有什麼重要的消息要傳達給他的主人,他再也找不到比傑普更可靠更迅速的通訊員了;不僅移民們沒法通過的地方牠能走,甚至連托普走不過去的地方,牠都能過去。
賽勒斯.史密斯沒有猜錯。傑普的脖子底下掛著一個小口袋,口袋裡有一張納布親筆寫的紙條。
當史密斯和他的夥伴們看到下面這些話的時候,他們的懊惱是可以想像的。
星期五早上六點鐘。
高地遭到罪犯的侵襲。
納布
大家你看著我,我看著你,一句話也沒有說,然後回到屋子裡去了。他們該怎麼辦呢?罪犯們在眺望崗上!那就意味著災難、搶劫和破壞。
赫伯特看見工程師、通訊記者和潘克洛夫進來,就已經猜到他們的處境大概又變壞了,等到看見傑普,他毫不懷疑,「花岡岩宮」準是遭到了不幸的威脅。
「史密斯先生,」他說,「我一定要走;我經得起路上的勞累。我一定要走。」
吉丁.史佩萊走到赫伯特的身旁,看了他一會兒,然後說:
「那麼,我們走吧!」
究竟用擔架抬赫伯特,還是用艾爾通駕來的大車呢?這個問題很快就決定了。用擔架抬對受傷的少年比較適合一些,但是它需要兩個人抬,也就是說,如果在路上遇到攻擊,要自衛就少了兩支槍。相反地,如果利用大車,不就能把所有的人手都騰出來了嗎?至於怕沿路顛簸,他們如果把赫伯特現在所鋪的墊子放在車上,盡量小心地前進,不就可以避免了嗎?這是可以辦到的。
大車拉過來了。潘克洛夫套上野驢。賽勒斯.史密斯和通訊記者把赫伯特連墊子一起抬起來,放在大車裡邊。天氣很好。明媚的陽光穿過樹木,照耀著。
「槍都準備好了嗎?」賽勒斯.史密斯問道。
一切都準備妥當了。工程師和潘克洛夫每人拿了一支雙筒槍,吉丁.史佩萊帶著他的步槍,現在只等出發了。
「你不覺得難受嗎,赫伯特?」工程師問道。
「史密斯先生,」少年回答說,「你放心,我不會死在路上的!」
說話的時候,可以看得出來,可憐的少年鼓起了他的全身精力,在堅強的意志下,他振作起微弱的力量來。
工程師心裡感到一陣難受,他還有些猶豫,不想下出發命令;可是那會使赫伯特失望的──也許會使他灰心鬱悶而死。
「走吧!」史密斯說。
畜欄的門開了。傑普和托普知道什麼時候應該保持安靜,牠們在前面引著路。大車出來以後,門又關上了。潘克洛夫牽著野驢,慢慢地向前走去。
如果不走畜欄路,另外選一條小道,肯定要比較安全些;可是,那就要從樹底下穿過去,大車走起來很不方便。因此,雖然罪犯們非常熟悉這條道路,但他們還是非從這裡走不可。
賽勒斯.史密斯和吉丁.史佩萊一邊一個,跟著大車前進,隨時準備迎敵。其實,這時候罪犯們多半還沒有離開眺望崗的高地呢!
納布顯然是在發現罪犯以後,立刻就把信寫好發出去的。信上所寫的時間是早上六點鐘。機靈的猩猩來慣了畜欄,幾乎用不了三刻鐘,就可以從五英哩以外的「花岡岩宮」來到這裡了。因此,在這路上的時候他們是不會遇到什麼危險的。如果要開槍格鬥,大概也得等到離「花岡岩宮」不遠才有可能。然而移民們還是小心地戒備著。傑普拿著棍子,和托普兩個有時在前走,有時在路旁的森林裡探索,都沒有表示遇到什麼危險。
潘克洛夫作嚮導,領著大車慢慢地前進。離開畜欄的時候,是早上七點半。走了一個鐘頭,五英哩的路程已經走了四英哩,還沒有發生什麼事情。沿路的情況和慈悲河到格蘭特湖之間整個的啄木鳥林一樣,都是靜悄悄的,沒有一點兒動靜。現在沒有什麼需要發警報的。森林裡和居民們第一天著陸的時候一樣,沒有絲毫人跡。
快到高地了。再過一英哩,就可以看見甘油河上的吊橋。賽勒斯.史密斯猜想吊橋一定還好好地架在河上;他認為如果罪犯們已經跨過橋梁,渡過環繞高地周圍的小河,為了小心起見,他們一定會把吊橋放下來,作為後退的餘地的。
終於,透過樹木之間的一個空隙,可以看見海平面了。大車還在繼續前進,護送的人誰也不想把它停下來。
這時候,潘克洛夫突然勒住野驢的韁繩,用沙啞的嗓音大叫道:
「啊!這些強盜!」
他指著前面,只見一股濃煙從磨坊、棚屋和家禽場的房舍那裡升向天空。
在濃煙裡,有一個人在行動。那是納布。
夥伴們喊了一聲。納布聽見以後,立刻向大家奔過來。
原來罪犯們破壞了高地,離開這裡已經快半個鐘頭了!
「赫伯特先生呢?」納布問道。
吉丁.史佩萊回到大車旁邊來。
赫伯特已經昏迷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