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八月三十日,貝尼托和馬諾埃爾兩人商議著。他們明白了法官不願意當著他們的面說出來的那個想法。他們現在要設法把將要被處決的死刑犯人救出監獄。
已經別無選擇了。
因為,形勢已經再清楚不過了,對於里約熱內盧當局來說,那份看不懂的文件沒有任何價值,可能只是廢紙一張,再者初審已經宣判喬阿姆.達哥斯塔為蒂如卡謀殺案元凶,所以最後不會改判,那麼勢必要下達行刑令,因為,在這種情況下,根本沒有減刑的可能。
所以,喬阿姆.達哥斯塔應該再一次毫不猶豫地跑掉,躲開對他的不公正判決。
這兩個年輕人首先約定對他們的行動計劃嚴守祕密;不讓雅里蓋茨法官和米娜知道他們的意圖。他們的最後一線希望也許實現不了!誰知道會不會發生意外情況而使他們這次越獄行動慘遭失敗呢?
在這種時候,可能弗拉戈索要在就好了。這個機警而忠實的小夥子一定會幫兩個年輕人的大忙;可是,弗拉戈索卻一直沒再露面。問麗娜,她也說不出他做什麼去了,為什麼他連聲也不吭一聲就離開了大木筏。
當然,如果弗拉戈索能料到事情會發展到這種地步,他就不會撇開達哥斯塔一家採取這種看起來不會有什麼重大結果的行動!是的!與其去找托雷斯的同黨們,還不如幫助犯人越獄!
可弗拉戈索不在,只好不指望他幫忙了。
天一亮,貝尼托和馬諾埃爾就離開大木筏,直奔馬納奧。他們很快就到了城裡,穿過一條條狹窄的街道,這時街上還空無一人,幾分鐘後,兩人就到了監獄門口,他們在曦微晨光中走遍了周圍的空地,矗立在這裡的拘留所以前曾是一座修道院。
對這地方的布局要格外地仔細研究。
在監獄的一角,離地面二十五英呎的高處,有一個窗口,正是關著達哥斯塔的鐵窗。窗上的鐵柵欄並不怎麼結實,如果能爬得上去,很容易就能把它拆掉,或者鋸斷。牆上的石塊砌得不好,許多地方風化了,有很多突出的地方,如果身子能懸在一條繩子爬上去的話,腳可以穩當地蹬在上面。柵欄上有一根鐵條脫了節,形成一個鉤子,鉤子朝外,繩子如果扔得巧,或許剛好能繞在上面。這樣,再拔掉一兩根鐵條,剛好容一人鑽過的樣子,貝尼托和馬諾埃爾就可以潛入囚犯的牢房,借助繫在鐵窗上的繩索,犯人越獄不會有多大困難。在夜裡,天色昏暗,行動起來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天亮以前,喬阿姆.達哥斯塔就能安然脫身了。
馬諾埃爾和貝尼托來來回回閒逛了一個小時,竭力不引人注意,他們做了一番準確的測量,不論是窗子的情況,鐵柵的布局,還是拋擲繩索的最佳地點。
「就這麼說定了,」馬諾埃爾說,「可要不要預先告訴喬阿姆.達哥斯塔一聲?」
「不用,馬諾埃爾!對我母親保密,對他也一樣要保密,我們的行動可能會失敗的!」
「我們一定會成功,貝尼托!」馬諾埃爾答道,「可是什麼都得預料到,如果在越獄時,被看守長發現了……」
「我們要不惜一切代價收買這個人。」貝尼托答道。
「好,」馬諾埃爾答道,「可一旦我們的父親逃出監獄,他不能藏在城裡,也不能藏在大木筏上。他該躲到哪兒去呢?」
這是要解決的第二個問題,這個問題很重要,為什麼呢?
離監獄一百步遠處,有一條運河穿過空曠的原野,在城腳下注入內格羅河。這條運河是通向內格羅河的一條便道,只要有一條獨木船在那兒等著越獄的人就行。從牆角到運河剛剛百步之遙。
於是,貝尼托和馬諾埃爾決定晚上八點左右,由阿羅若和兩個身強力壯的船工駕一條小船從大木筏出發,沿內格羅河逆水而上,開進運河,潛入荒野,藏在岸邊的草叢裡,整夜等候囚犯使用。
但是,上了船,喬阿姆.達哥斯塔藏到哪兒好呢?
這就是兩個年輕人仔細權衡利弊以後,要解決的最後一個問題。
回伊基多士去,一路上會布滿艱難險阻。無論是穿越田野,還是沿亞馬遜河順流而下或是逆流而上,路途都很遠。不管是騎馬也好,乘船也好,都不能使他迅速逃離險境。而且,莊園已經不再是他安全的隱居地了,回到了莊園,他將不再是喬阿姆.加拉爾莊園主了,而是死刑犯人喬阿姆.達哥斯塔,隨時有被引渡的危險,他就別想再在那兒過以前的生活了。
經內格羅河一直逃到本省的北部,甚至逃出巴西領土,這個計劃需要更多的時間,喬阿姆.達哥斯塔沒有那麼多時間,他首先需要考慮的是如何逃脫當前的追捕。
再順亞馬遜河而下嗎?可河兩岸到處是郵局、村莊和城市。犯人的面貌特徵會通知給各位警察局長的,因此,可能還沒到大西洋岸邊就給人逮捕了。縱使他潛逃成功,他又到哪裡藏身,怎樣藏身來等待時機好上船過海,讓一片汪洋大海橫在他和法警之間。
貝尼托和馬諾埃爾反覆研究了這些不同的計劃,最後承認沒有一個行得通。只有一個辦法或許可以救喬阿姆.達哥斯塔。
辦法是:逃出監獄以後,來獨木船,順運河直到內格羅河,由舵手駕船沿這條支流順水而下,到兩河交匯處,然後沿右岸順亞馬遜河漂流六十英哩,要夜行晝息,這樣一直到達瑪德拉河口。
這條支流沿考爾梯山山坡流下來,沿途有百十條小支流匯入,是一條直通玻利維亞腹地的名副其實的通航水道。所以如若一條小船鋌而走險取道此河的話,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躲到巴西境外的某處城鎮或村莊裡去。
喬阿姆.達哥斯塔在那裡會比較安全;如果需要的話,他可以在那兒待上幾個月,等待去太平洋沿岸的機會,在某個港口登上一艘啟航的船。只要這艘船能把他帶到北美的一個國家,他就得救了,以後就看是否要重整家業,永遠客居他鄉,在大洋的彼岸,在舊世界,安渡餘年,結束他如此悲慘、如此不公平的、動蕩的一生。
不管他去哪兒,他的家人都會毫不猶豫、義無反顧地跟隨他,其中也包括馬諾埃爾,他已經和這個家庭結下了不解之緣。這已然是不言而喻的事情了。
「咱們走吧,」貝尼托說,「在黑夜降臨之前,要一切準備就緒,我們一分鐘也不能耽擱。」
兩個年輕人沿著運河河岸一直走到內格羅河,回到了船上。就這樣他們可以確信獨木船在運河航行能夠暢行無阻,水閘或停泊在河中待修的船隻都不礙事。然後,他們沿支流左岸下行,避開城裡已經開始有人來人往的街道,回到了大木筏的錨地。
貝尼托首先要考慮的是去看看他母親。他覺得自己能把持得住,能掩飾住自己萬分焦慮的心情。他想讓母親放心,告訴她事情還有希望,文件的祕密就要被揭開,無論如何,公眾的輿論是在喬阿姆.達哥斯塔一邊的,而只要群眾起來支持喬阿姆.達哥斯塔,法庭就會寬限足夠的時間來找到證明他無罪的物證。
「是的,母親,是的!」他又說,「也許等不到明天,我們就不必再為父親擔驚受怕了!」
「願上帝聽到了你的話!我的兒!」雅基塔答道,雙眼滿是疑惑的神情,貝尼托幾乎不敢正視她。
馬諾埃爾這一面,好像是和貝尼托商量好了似的,竭力勸米娜放寬心,反覆對她說,雅里蓋茨法官堅持喬阿姆.達哥斯塔無罪,他會在權限範圍內想盡一切辦法來保全喬阿姆.達哥斯塔的。
「我願意相信你,馬諾埃爾。」姑娘說著,眼淚止不住地落下來。
馬諾埃爾趕緊離開米娜,他的眼淚要奪眶而出,險些讓他剛才那番充滿希望的話露出馬腳來!
每天探監的時間到了,雅基塔由女兒陪著趕往馬納奧去。
兩個年輕人和舵手阿羅若談了一個小時。他們把計劃和盤托出,也就是越獄計劃,越獄後為保證逃犯安全應該採取的善後措施,聽取了他的意見。
阿羅若贊同他們的全盤計劃。他負責在夜幕降臨以後划獨木船穿過運河,要避開一切耳目,直划到等候喬阿姆.達哥斯塔的地方,這一段路,他都瞭如指掌。然後再回到內格羅河口也並非難事,獨木船在不斷順流而下的船隻中間行駛是不會被發現的。
關於沿亞馬遜河逃往瑪德拉河口的計劃,阿羅若也沒提出任何異議。他也同意這個想法,認為沒有再好的辦法了。他很熟悉瑪德拉一百多英哩範圍內的河段。在這些人跡罕至的省份中,萬一有人朝這個方向追捕,只要一直躲到玻利維亞中部去,就很容易讓他撲個空,而只要喬阿姆.達哥斯塔有客居異國的想法,他就可以在太平洋沿岸上船,這比在大西洋沿岸上船要安全些。
阿羅若非常贊同整個計劃,兩個年輕人也就放了心,舵手見多識廣,理所當然贏得了兩人的信任。而至於這位正直人的忠誠可靠,這一點更是不容置疑的。為了搭救伊基多士莊園主,哪怕是赴湯蹈火,他也在所不惜。
阿羅若立即動手做越獄行動的準備工作,保密工作也做得很出色。貝尼托交給他一大筆金幣,以備在瑪德拉河旅途上發生不測之用。然後,他叫人準備獨木船,藉口說是去找弗拉戈索,弗拉戈索一直沒露面,他的夥伴們完全有理由為他的命運焦慮不安。
阿羅若親自在船上備下幾天的食物,還有繩子和工具,當船按約定時間去約定的地點運河的盡頭的時候,兩個年輕人會來把繩子和工具取走。
這些準備工作並沒有引起大木筏上的人的注意。舵手選了兩名身強力壯的黑人當水手,連他們也不知道到底要幹什麼,但是還是可以絕對信任他們的。阿羅若明白,等他們知道自己要做的是什麼樣的援救工作時,等到喬阿姆.達哥斯塔終於獲得自由,託付給他們照料時,他們是無所畏懼的人,甚至可以不惜犧牲自己的性命去救他們的主人。
下午,出發前的一切準備工作就緒。只等著夜幕降臨了。
但在行動之前,馬諾埃爾想最後再見雅里蓋茨法官一面。也許關於文件的事,法官會有什麼新消息告訴他。
至於貝尼托,他更願意留在大木筏上,等他母親和妹妹回來。
於是,馬諾埃爾獨自一人去雅里蓋茨法官家,法官立刻接見了他。
法官寸步未離他的書房,一直狂熱地忙碌著,苦不堪言。那份文件已經被他的手指不耐煩地揉皺了,始終攤在桌上,擺在他的眼前。
「先生,」馬諾埃爾聲音顫抖著問他道,「您收到了里約熱內盧的……」
「還沒……」雅里蓋茨法官回答,「命令還沒到……不過隨時都有可能!……」
「那文件怎樣了?」
「毫無結果!」雅里蓋茨法官嘆道,「我能想到的……都試過了……,可仍然毫無結果!」
「毫無結果!」
「不,也不盡然,在文件中我清楚地看到了一個詞……只有一個詞!……」
「哪個詞?」馬諾埃爾喊道,「先生……什麼詞?」
「逃!」
馬諾埃爾一言不發,緊緊握了握雅里蓋茨法官伸過來的手,然後趕回到大木筏上等待著採取行動的時刻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