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建造主人房間的同時,喬阿姆.加拉爾也負責安排建造僕人的房間、廚房以及存放各種食物的貯藏室。
首先,要大量儲存一種高一點八米到三米木薯塊根,熱帶地區的居民多以木薯為主食。這種塊根很像一種黑色的長蘿蔔,它和馬鈴薯一樣也屬於叢生植物。非洲地區的這種塊根是無毒的,而生長在南美的同種塊根卻含有一種毒汁,須將毒汁榨出後方可食用。人們可以將這種塊根磨成粉狀,用不同的方法食用。甚至還可以按照當地土著喜歡的方法,做成木薯粉羹食用。
木薯將是大木筏上全體人員的食品。因此,在大木筏上,有一個專門用來儲存這種有用食品的貯藏室。
至於說到肉類的儲存,請不要忘記,在大木筏前端的羊圈裡還飼養著一群山羊呢。而且,大木筏上還儲存有許多品質上乘的當地特產「普里桑托斯」火腿。除此之外,大家還將希望寄託在兩個年輕的小夥子及印第安人的獵槍上,因為他們都是好獵手。在亞馬遜河兩岸的森林或島嶼上,獵物是絕不會從他們手中逃脫的,而他們也都不會放過獵物的。
另外,亞馬遜河也為每月的飲食提供了不同的花樣,這裡有大蝦,有「塘巴古」魚,這是整個流域最好的魚,味道比鮭魚還要鮮美,有「皮拉魯庫」魚,這種魚的鱗片為紅色,個頭不如鱘魚,經過醃製後在巴西極為暢銷,有捕捉起來非常危險、但品嘗起來卻極為鮮美的「康第魯」魚,還有一種長約零點八米、背部帶紅色條紋的「皮拉娜」魚,也叫魔鬼魚,除此之外,河裡還有數以千計的烏龜,它們是土著居民的主要食物。所有這些大河的物產都將輪番上桌,供全體人員享用。
因此,只要有可能,打獵與垂釣便將成為大木筏上的人員每日定時要做的功課。
至於飲料,木筏上儲存著大量當地出產的佳釀:有上、下亞馬遜河的特產「凱徐馬」酒(又叫「瑪莎什拉」酒),它是由煮熟的甜木薯根經過蒸餾而得的一種口感微酸、但卻很好喝的飲料,有巴西產的國飲──「貝曲」酒,有祕魯產的「契加」酒,有烏卡亞利河一帶出產的「瑪扎托」酒,它是把香蕉煮熟、壓榨、發酵後製成的;還有一種名為「加臘那」的杏仁粉,由「波里妮婭」和「索比里亞」兩種杏仁製成。將這種顏色很像巧克力的粉末沖入水中,便可沖調出一種上好的飲料──杏仁露。
這還不是全部的飲料。在當地,還有一種由「阿塞」棕櫚樹的汁液提煉而成的深紫色酒,巴西人非常喜歡這種酒的香味。因此,在大木筏上也儲存了相當多「弗拉斯克」【註:葡萄牙計量單位,每一弗拉斯克約合兩升。】的這種酒。當然,等到抵達帕拉時,這些酒肯定都已瓶底朝天了。
另外,大木筏上的特別酒類貯藏室也為身為「酒總管」的貝尼托帶來了榮譽。這裡存放的幾百瓶「克澤雷斯」酒、「塞托巴爾」酒。「波爾圖」酒不禁使人想起那些令首批南美的征服者倍感親切的名字。另外,我們這位年輕的酒總管也儲存了不少「達姆.讓娜」【註:每一達姆.讓娜約合十五至二十五升。】的優質塔菲亞酒。這是一種甜燒酒,比國飲「貝曲」燒酒的味道還要重。
大木筏上儲存的菸草根本不是亞馬遜河流域的土著平日所抽的那種劣質菸草。它們是從安派拉特里茲的維拉貝拉達直接買來的,該地區是整個中美洲最好的菸草產地。
以上介紹的是建在大木筏後端的主要住宅及其附屬房屋,如廚房、配膳室、貯藏室等等。這一整片房屋都是供加拉爾一家及其貼身僕人使用的。
至於印第安人與黑人,他們在木筏上的居住條件與在伊基多士莊園一樣。在大木筏中部艙面的左右兩翼處,建有他們居住的木棚。他們要隨時能夠在領航員的指揮下划槳。
當然,要想容下這麼多人員,就必須在大木筏上建造相當多的房屋才行。這樣一來,大木筏看起來就像是一座漂流的村莊一樣。而事實上,與上亞馬遜河的小村落相比,大木筏上的房屋則更多,居民也更稠密。
喬阿姆.加拉爾為印第安人蓋的是他們日常居住的那種真正的集體大棚舍。這是一種設有隔牆的簡陋窩棚,幾根輕巧的木棍支撐著由樹葉做成的屋頂。在這種小窩棚中,空氣可以自由流通,輕輕吹動著屋內的吊床。這些土著(其中有三、四戶帶著妻兒的土著家庭)在大木筏上的居住條件將和他們在陸地上的一樣。
而黑人在大木筏上也有他們平日習慣居住的茅屋,但是與印第安人住的窩棚有所區別:黑人的茅屋是四面密封的,其中只有一面有門,能通入茅屋內部。印第安人習慣於自由自在地生活在大自然之下,他們是不能忍受這種如同牢房一般的小茅屋的。而黑人卻很願意住在這樣的茅屋內。
最後,該介紹一下大木筏的前部了。這裡建了一座真正的倉庫,用於存放喬阿姆.加拉爾打算運往貝倫的貨物以及他那片森林中的物產。
在貝尼托的指揮下,大批貨物整整齊齊地存放在這座倉庫中,就好像是某條商船中精心存放著貨物的貨艙一樣。
首先,這批貨物中最值錢的要數七千阿羅布【註:西班牙、葡萄牙的重量單位。每一西班牙阿羅布約合二十五斤,每一葡萄牙阿羅布約合三十二斤。】橡膠了。在當時,每一斤橡膠都值三到四個法郎。另外,大木筏上還裝了五十公擔【註:一公擔等於一百公斤。】菠葜。這種植物在整個亞馬遜流域是重要的出口商品。然而,由於當地土著在收獲時不太注意保護菠葜的莖,現在,這種植物在大河兩岸已經日益減少了。除此之外,這批貨物還包括頓加豆,這種蠶豆在巴西的名字是「庫馬魯斯」,可以用它來榨油,還有擦樹,人們可以從這種樹中提取一種療傷用的珍貴香膏;還有幾小包可用來提取染料的植物、幾箱不同品種的樹膠以及一定數量的珍貴木料。這批貨物在帕拉各省是非常暢銷而且營利頗豐的。
也許讀者會有些奇怪,大木筏上只有八十名划槳的印第安人和黑人,這個數目是不是太少了?是否還應該帶更多的人員以便抵抗亞馬遜河兩岸的部落可能發起的襲擊呢?
這是沒有必要的。其實,中美洲的這些印第安土著並不可怕。時代變了,現在已經不再需要嚴加準備以防範土著的襲擊了。這是因為現在大河兩岸的印第安人都是比較溫和的部落。在文明的影響下,那些最好鬥的部落在亞馬遜河及其支流沿岸已經日益減少了。只有那些逃亡的黑奴以及來自巴西、英國、荷蘭或法國的監獄逃犯才是可怕的。當然,由於這些逃犯數量很少,而且只是幾個人一起遊蕩在森林中和草原上,所以,大木筏上的人完全可以應付他們的進攻。
另外,在亞馬遜地區,還有無數驛站,以及許多城市、村莊及傳教團駐地。大河穿越的已不再是一片荒無人煙的地區,這裡已經日益殖民化了。因此,大木筏遭到襲擊的可能性很小,無須過多考慮這種危險。
為了向您完整的描述大木筏,這裡還須再介紹兩三處不同性質的建築。它們給大木筏增添了不少魅力。
通常,舵手的位置都在船尾,而在大木筏上,駕駛臺卻建在船頭。這是因為,大木筏在航行中是不需要使用舵的。儘管有八十個人搖槳划船,但是,對於這麼長的一隻大木筏而言,槳對木筏的航向所起的作用卻是微乎其微的。只有借助兩邊的撐杆或是帶鉤的長篙,將它們插入河床底部,才能保持大木筏的航向,並且在木筏偏航時重新使它回到航道。當木筏上的人員想上岸稍作休息時,也正是通過撐杆及長篙,才能使木筏靠岸。為了方便與岸邊的連繫,在大木筏上,還載有三、四條小船和兩條裝備好帆索纜具的獨木舟。這樣一來,領航員的任務無非也就是分辨航道、查看水流、避開漩渦,或者找到適於拋錨的小海灣。於是,領航員的位置必須設在木筏前部才行。
如果說領航員是這個巨型木筏在航向上的領路人──難道這個稱呼對他不是恰如其分嗎?──那麼,船上還有一位人們在精神上的領路人,他就是負責伊基多士傳教團的帕薩那神父。
像喬阿姆.加拉爾一家這樣篤信宗教的家庭,是不會放棄這樣一個機會邀請他們尊敬的老神父一起同行的。
帕薩那神父時年七十歲,他是一位極富宗教熱情的善良人。在這一帶,有些傳教士並沒有在美德方面為人們做出表率。而帕薩那神父卻不同,他是那些為了在這片世界上最野蠻的地區傳播文明而做出貢獻的偉大傳教士們的最完美的代表。
五十年來,帕薩那神父一直住在伊基多士,他是該地區傳教團的負責人,他受到所有人的愛戴,他的行為使他受之無愧。加拉爾一家都非常尊重他。當年,正是他主持了雅基塔──老莊園主馬加拉埃斯的女兒與喬阿姆──被收留在莊園的年輕辦事員的婚禮。是他看著貝尼托與米娜出世,給他們洗禮並負擔起教育他們的責任。他還希望,有一天能在孩子們的婚禮上祝福他們呢。
現在,帕薩那神父年事已高,不再適宜從事繁忙的工作。他該退休了。一位比他更年輕的傳教士接替了他在伊基多士的工作。於是,他現在準備回到帕拉──在那裡有一座專為年老的神職人員建造的修道院,他打算在那裡安度晚年。
加拉爾一家就如同他的親人一般,能夠與他們一道順流而下,難道還有比這更好的機會嗎?神父愉快地接受了加拉爾一家的邀請。並且在到達貝倫時,將由他來主持米娜與馬諾埃爾的婚禮。
喬阿姆.加拉爾為老神父另外修建了一所房屋。只有上帝才曉得雅基塔與米娜花費了多少心思才能將房屋佈置得如此舒適!這可比他原來那簡陋的住宅講究多了。
當然了,除此之外,還需要為帕薩那神父蓋一座小教堂。小教堂就建在大木筏的中部,上面另外還蓋了一座小鐘樓。
當然小教堂很小,不能同時容下大木筏上的全體人員。但是,它卻裝飾得富麗堂皇,如果說,喬阿姆.加拉爾在大木筏上的住宅與他在莊園的別無兩樣,那麼,帕薩那神父同樣也不會為了離開他在伊基多士的破舊教堂而有任何惋惜之情的。
以上介紹的便是這隻將要順流而下的巨型木筏的全貌,現在,大木筏正停在沙灘上,等著上漲的亞馬遜河水將它浮起。根據推算與觀察,漲水期即將來臨。
一切就緒,只等六月五日這一天了。
六月四日到達的領航員約莫五十歲,他對自己的領航工作十分在行。雖然他有時愛喝上幾口,可是喬阿姆.加拉爾還是非常器重他。喬阿姆每次都雇他將木材運送到貝倫,而他也從未出過任何差錯。
有一點需要補充的是,阿羅若──我們的領航員只有在喝上幾杯由甘蔗汁提取的烈性塔菲亞酒之後,眼神才會更好。因此,如果不帶上幾個「達姆.讓娜」這種酒,他是絕對不會出航的。
幾天以來,漲水已經非常明顯。每時每刻,水位都在升高。在達到最高水位前四十八小時,水量已經大到足以覆蓋莊園的沙灘了。但是,這還不能將大木筏浮起來。
儘管河水仍在穩定地上升,而且對最高水位的估計也不會有任何錯誤,但是,大家不免還是會有些擔心。這是因為,萬一出現某個無法解釋的原因,亞馬遜河水沒能上升到大木筏的吃水線,那麼,人們將不得不重新開始一次這樣浩大的工程。由於在漲水之後,水位很快就會降低,那就得再等上幾個月才能重新出現相同的時機。
於是,六月五日傍晚,大木筏的全體未來乘客都聚集在一塊高出沙灘三十多米的平地上,焦急地等待著時機的到來,他們這種急切之心是不難理解的。
平地上站著雅基塔、米娜、馬諾埃爾.瓦爾代斯、帕薩那神父、貝尼托、麗娜、弗拉戈索、西貝爾以及莊園的幾個印第安人和黑人奴僕。
弗拉戈索站立不寧,他來回踱著步,一會兒下到沙灘上,一會又跳上平臺。他不時地刻一些標記,當河水達到這些標記時,他高興地叫喊起來。
「它會浮起來的!它會浮起來的!」他嚷道,「大木筏肯定會把我們帶到貝倫的!當天上降下傾盆大雨時,亞馬遜河水就會上漲,那時大木筏就會浮起來了!」
喬阿姆.加拉爾與領航員以及眾多的槳手一起待在大木筏上。等到出發時,將由喬阿姆來決定採取一切必要措施。人們用牢固的纜繩將大木筏固定在岸邊。這樣,即使大木筏被河水浮起來,它也不會被水流沖走的。
伊基多士莊園附近一個大約一百五十人到二百人的印第安人部落以及村裡的所有居民都來了。他們都打算親眼目睹這個有趣的場面。
雖然人們激動不已,但是大家都鴉雀無聲地觀看著。
在將近傍晚五點鐘時,水位比昨天又高出了約零點三米,整個沙灘都被河水淹沒了。
大木筏的木板開始嘎吱作響。但是,河水還得再升高幾釐米才能使大木筏脫離河底浮起來。
在接下來的一個小時中,這種嘎吱嘎吱的響聲越來越大。大木筏上所有的厚木板都響了起來,好像有某種力量在推動木筏一點點脫離沙質的河床。
將近六點半的時候,人群爆發出了歡呼聲──大木筏終於浮起來了!水流將它向大河中央推去,但是由於繫著纜繩,大木筏又被拉了回來,靜靜地靠在岸邊。此時,帕薩那神父正在為它祝福──就像在為一艘遠洋巨輪祝福一樣──因為大木筏的命運是掌握在上帝手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