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的精神之表現於外者,當然以態度言詞最爲顯著。我們只要看見氣盛而色浮,便見所得之淺;邃養之人,安詳沉靜,我們只要見他面色不浮,眼光不亂,便知道他胸中靜定,非久養不能。
我們試看善於演說,或演說有經驗的人,他的態度非常沉靜安定,立在演臺上的時候,身體並不十分搖動,就是手勢略有動作,也是很自然的。惟其態度能如此之安定自然,所以聽衆也感覺得精神安定,聚其注意於他的演辭。初學演說或演說毫無經驗的人,往往以爲在演臺上要活潑,於是搖手動腳,甚至於跑來跑去,使聽衆的眼光分散,注意難於集中,真所謂“弄巧成拙”!
做領袖的人,靜的精神之表現於態度者尤爲重要,遇着重要事故或意外事故時,常人先要驚慌紛亂,舉止失措,做領袖的便要絕對的鎮定,方可鎮定人心,不至火上添油,越弄越糟。
不必說什麼機關的領袖,就是做任何會議的一時主席,也須要具有“靜”的精神的人上去,才能勝任愉快。
“靜”的精神之可貴,不但關係外表,腦子要冷靜,然後思想才能夠明澈縝密。有了這種冷靜的腦子,用來研究學問,纔不致受古人所愚,纔不致受今人所欺,一以理智爲分析判斷之準繩;有了這種冷靜的腦子,用來應事應人,才能應付得當,不受欺矇;有了這種冷靜的腦子,用來立身處世,才能不爲外撼,不爲物移,才能不至一人譽之而喜,一人毀之而憂,才做得到得意時不放肆,失意時不煩惱,因爲有了這種冷靜的腦子,胸中有主,然後不爲外移。
昔賢呂心吾先生曾經說過:“君子處事,主之以鎮靜有主之心。”又說:“幹天下大事,非氣不濟,然氣欲藏不欲露,欲抑不欲揚,掀天揭地事業,不動聲色,不驚耳目,做得停停妥妥,此爲第一妙手。”這幾句話很可以說出靜的妙用來。
但是我們所主張的“靜”是積極的,不是消極的;是要向前做的,不是袖手好閒的。例如比足球的時候,守球門的人多麼手敏眼快,但是心裏是要十分冷靜的,苟一心慌意亂,敵方的球到眼前還要幫助敵方揮進自己的門裏去!我們是要以靜爲動之母,不是不動。關於這一點,呂心吾先生還有幾句很可以使我們受用的話,我現在就引來做本文的結束:“處天下事只消得安詳二字,雖兵貴神速,也須從此二字做去。然安詳非遲緩之謂也,從容詳審,養奮發於凝定之中耳。是故不閒則不忙,不逸則不勞。若先怠緩,則後必急遽,是事之殃也,十行九悔,豈得謂之安詳?”
(原載1928年12月16日《生活》週刊第4卷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