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年前,予嘗作村居雜詩若干絕。中有一句,“埋我青山墓向東。”詩爲港報轉錄,東南省區,友好驚悼相傳,以爲張恨水死矣。其實予詠鄰翁,非自詠也。其全詩曰:
檐草垂垂漾晚風,
篷窗病臥一衰翁,
彌留客裏無他語,
埋我青山墓向東。
其意自明,無可疑者。然尚值得友人驚悼,予固欣然此生之不虛矣。
予常與家人笑語,自謂當活百歲,甚至再多。家人問何以有此自信?予笑而不言,蓋好生惡死,人之恆情,何必屈指計死日以自掃興致。死且不計,故更不計及何處埋我。人惶惶然唯此臭皮囊料理是謀,則生前何所不計?更就眼前大事言之,執干戈衛社稷者,數百萬人。若均念及何處埋我,尚能談抗戰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