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易過,不覺到了深夜。黃鐘心正不解,忽聽一聲嬌叱,往外一看,正是茜紅同了另一青衣少女,在院中嬌聲喝罵:“黃鐘小賊藏向何處?公主命你速往,有話詢問。”
黃鐘未及答言,黃春似早料到有此一舉,在旁搖手示意,不令出聲應答。隔窗往外一看,院中並無異兆。而茜紅和同伴少女不知何故,尋找不到門戶。少女面帶憂疑,立在當地;茜紅也似不知黃鐘所在,面上卻帶驚喜之容,不時揹着同伴暗打手勢,以目示意。黃鐘看出,茜紅是指自己昨夜的事已被魔女發覺,生出疑心,命其來此尋人。正在猜想,忽聽茜紅對同伴道:“我看這娃兒未必有此大膽,便公主也未拿定是他,否則,眼前的事怎會查算不出?他一個尋常頑童,怎知公主底細,又做得如此巧法?也許昨夜吃苦太大,他祖父就這一個孫兒,自然憐愛,不知用什方法逃避,人並不曾遠走,竟會尋他不見,事情大怪。我受公主深恩,不是小賊所爲便罷,如果是他,我不把他碎屍萬段,萬難消恨。”
同來少女獰笑答道:“我想此事大怪。聽那日老鬼之言,公主氣運將終,不久大劫臨身,難於避免。即以昨夜而論,公主那高法力,上來便陰錯陽差,被小賊無意之中壞了大事,果然如了老鬼所料,已是出於意外。最奇的是,公主的性情,你我深知,無論何人,稍微忤犯,必遭殘殺;對這小賊竟肯格外容忍,不傷他命,後來並還許他同席入座。雖然只是心動神驚,還拿不準是否受人暗算,那本命環結,分明有一個被人動過,偏會推算不出。現在想起,小賊入座共總不多一會兒。那環結照例每日只有一個破綻,本門中人稍微一動,本身先受其害;只有深知底細的外人稍微一抽,即可解開。但那是關係成敗的東西,公主一向懸在腰間,誰也無法近身。自己人只能還原,又無法解開。
共總不多一會,按說小賊一上來誤動寶鏡,身受重傷,一直不曾離開,萬不會再有人指點,下此毒手暗算。彼時你正站在公主身旁,除非你發現小賊將扣解開,對他心生憐愛,不忍加害,代其還原。公主正和前世冤孽纏綿之際,不曾留意,方纔心驚肉跳,覺着奇怪,始行查看。因那本命神魔無形無聲,來去如電,急切間難於查考。雖看出錦囊上面環結稍微有異,至今拿不準是否小賊所爲,爲此喚他前去盤問。他祖孫二人竟然藏起,不敢出見,可知做賊情虛。並還有一對頭暗助小賊鬧鬼。你我多年姊妹,我也是受害的人,屢想脫離魔宮,免得每日提心吊膽,稍微疏忽,便受酷刑,還不免於煉魂之慘。如我料得不差,你並非想叛主人。只因憐愛小賊,恐被公主殘殺,代爲隱瞞。是與不是,快說實話。這本命神魔禁法一解,至多三年,公主必遭大劫。我們同在一起,一個也休想活命。不如早打主意,免得到時玉石俱焚,同歸於盡。你看如何?”
茜紅聞言,早已滿面怒容,義形於色。聽完之後,忽把兩道秀眉一豎,冷笑一聲,喝道:“大膽賤婢,負義忘恩,竟敢反叛主人,叫你死無葬身之地!”隨說,揚手一股血光,中雜三把金刀,似想冷不防猛下毒手。同來少女一面放出一道同樣血光將其敵住,悄聲喝道:“茜紅妹子休要糊塗。你我多年姊妹,情同骨肉。公主虎狼之性,隨她一起,早晚必遭殘殺。公主法令嚴厲,也難怪你小心。方纔所說,實是心腹之言;休以爲我設詞試探,想要害你。良機難得,切莫自誤。我的心事已然泄漏,如不見信,或是不肯同謀,我爲保全自己性命,只有反咬一口,說你與小賊同謀,暗破老主人所留禁結,幫助外人,想害公主。昨夜小賊坐在公主身旁,只你一人在側,有口難分。魔宮毒刑與煉魂之慘,你所深知。到了身受之時,休怪我不念姊妹情分。”
茜紅聞言,越發悲憤,厲聲喝道:“我本是人家棄嬰,被一道姑收去,年才七歲。
道姑不知何往,幸蒙公主由虎狼口中將我救下,平日憐愛,恩重如山。即便宮中法嚴,大家都是一樣。便公主真個把我殘殺,也無怨言。我和你以前固是骨肉姊妹,叫我背叛公主卻是做夢。你方纔那等說法,已是我的仇敵,還和你有什麼情義可言?實不相瞞,我對公主始終忠心不二,只覺公主過於情癡,氣那姓鄭的不過。好容易公主寒心,用祕魔神光將其困住,不料小賊無心破壞,免其一死。我恨極小賊,如非不敢擅專,直恨不能把小賊殺死,才稱心意。素昧平生的黃口小兒,有什憐愛之處?怎會與他同謀?公主神目如電,動念即知,你便反咬一口,我也不怕。乖乖地隨我去見公主,聽憑她治你叛逆之罪便罷,否則來時公主賜我一口天魔刀,你也知道,再如倔強不肯服罪,我就要下手了。”
黃鐘方覺茜紅處境危險,忽聽哈哈一笑,一片血光閃過,茜紅已嚇得面無人色,戰兢兢跪伏在地。定睛一看,原來另一少女本是昨夜所見茜紅同伴,就這晃眼之間,人已不見,只魔女站在院中,手指茜紅笑道:“我雖不曾試出你有叛我之意,但是此處無人,小賊如不情虛,敢來見我,也可免我疑心。他偏這樣膽小,連老鬼一起藏起,分明有詐。
我想事前如果有人指使,小賊決不至於受傷,人又不曾離開,許多奇怪。偏生我那本命神魔神妙難測,雖有法力,也難推算。平日空具神通,當此緊要關頭,竟推詳不出是何原故,兆頭大是不妙。老鬼向無虛言,越想越覺可慮。可向小賊曉諭,休要執迷不悟。
我要殺他,易如反掌。只要他肯說實話,是否有人指使,或是年幼無知,無意之中動了一下,決不怪他。如再置之不理,倚仗有人相助,暗中鬧鬼,我只一舉手間,他便死無葬身之地了。”
茜紅領命起立,揹着魔女的面,朝黃氏祖孫發話恐嚇。黃鐘見茜紅面有愁容,發話時側對自己。正奇怪雙方只隔一層窗戶,那麼高法力的人,怎會看不出來?魔女見無人應聲,面容立轉獰厲,大怒喝道:“無知小賊,竟敢抗命,以爲我不知你的藏處麼?”
黃鐘見魔女面向左牆發話,不時側耳旁聽,面容十分緊張,忽然醒悟,知是故意拿話試探人在何處,只一發聲,立下毒手。再看茜紅,雖然隨同發話,卻滿面憂疑。及見魔女軟硬兼施,接連引逗了好幾次,終無迴應,面色才轉過來,可是罵得更兇。方料茜紅故意做作。
魔女忽然側耳一聽,好似有什警覺,一聲獰笑,揚手便是一幢血焰,中雜億萬金針,朝左側院中心飛去。院中地勢廣大,當中上房一排七間,另有廂房,花樹甚多。血焰所照之處,乃是一座假山,約有三丈方圓一堆山石。不知何故,魔女用魔火將其團團籠罩,億萬金針暴雨也似,朝着假山四下飛射。照得全院紅光上衝霄漢,空中浮雲都被映成了紅色。隔窗看去,火山一樣,十分好看。魔女人攻了一陣,仍無應聲,惡狠狠咬牙切齒,厲聲罵道:“原來你這小賊仗着人家一點障眼法兒,便想在我面前鬧鬼,豈非自尋死路?
趁早說出實話,還可饒你全家;再如遲延,任你用什麼法寶靈符防護,不消三個時辰,總要被我煉化成灰。你這小賊一死,還要累及你的全家老少,雞犬不留,同化劫灰,悔之晚矣!”
黃氏祖孫聞言,才知魔女誤認黃鐘藏在假山裏面。見那魔火猛烈異常,接近一點的樹木和一根石筍,已全成了白灰,紛紛塌倒,只未起火。幸是專燒一處,否則大片房屋早已燒光。正在心寒膽怯,魔女燒了一陣,不見動靜,越發暴怒。雙手連揚,又發出數十團豆大碧光,出手爆炸,霹靂之聲驚天動地。除正面黃氏祖孫所居一排上房而外,兩邊廂房均已震塌。魔女越往後怒火越旺,所發血焰雷火也越加強。只見血焰如潮,雷火星飛,億萬金針宛如暴雨,全院成了一片火海光山,威勢越發驚人。
茜紅緊隨魔女之後,始而隨同喝罵,做出許多兇惡神態。及至兩三個時辰過去,茜紅忽對魔女道:“以恩主的法力,休說尋常房舍,便是一座高山,也禁不住祕魔神焰、金針陰雷這等猛攻。莫非真有強敵暗鬧玄虛麼?”魔女聞言,獰笑道:“都是你們這些廢物,全不代我留意。小賊不知用何方法藏在裏面。好在我已看準藏處,不怕他飛上天去。既不敢見我答話,只有施展殺手,先將小賊震成粉碎,再殺他的全家,以消惡氣了。”
正問答問,鄭隱忽由後院飛來。見面勸道:“一個無知幼童,何必與他一般見識?
事情又未查明。如何便下毒手殺他全家?豈不與你昔年誓言有違麼?”魔女怒道:“都爲你這冤孽而起。本來我並不想殺他,只因此事關係我未來成敗。小賊膽大強做,無所不爲,就許昨夜見我錦囊活結,一時淘氣,無意之中將它解開,闖此大禍。正趕對頭暗中尋來,乘機下手,暗中作對,我因本命神魔無形無聲,難於考查,故想問他幾句,以便亡羊補牢。同時我又疑心茜紅叛我,暗助敵人。爲此幻形試探,並無傷他之念。誰知茜紅並未如我所料。小賊始終隱藏不出,大是可疑,費了好些心力,查探不出他的藏處。
本意小賊是個凡人,至多仗着一道防身隱形之符,暫避一時。以我魔火威力,多厲害神奇的法寶靈符,至多兩三個時辰也必煉化。一時大意,把事看易。今已將近三個時辰。
本門規例,你所深知,話已出口,在這三個時辰之內不將小賊殺死,休說殺他全家泄憤,便小賊本人日後相遇,除非再有冒犯,也只能聽其自去,不能傷他。爲此氣他不過。再停片刻,如不將人擒到或是殺死,說不得只好多殺無辜,將這方圓十里之內,用我本門諸天魔火陰雷震成粉碎,連左右千百戶人家一齊葬送了。”
鄭隱聞言,厲聲喝道:“昨夜你害我不成,照約本應再過三年,再按彼此心意,一拼存亡。因你和我商談留此三日,念在!日情,不願使你難堪,只得應諾。誰知你爲一黃口孺子,下此毒手,多害生靈。你平日自命法力高強,爲魔教中有數人物,除卻你那兩個老對頭,並無敵手。昨夜竟會被一毫無法力的幼童,將你關係存亡的命符環結暗中破去。休說一時警兆,因而生疑,並拿不準,即便果如所料,也是你自不小心,害人害己,定數如此,豈能怪人?黃鐘雖然年幼,既在我的門下,對師忠義,理所當然。此子性情剛毅,先爲魔火所燒,身受苦痛,自然懷恨,不肯向你低頭,正是他的志氣。你平日自視甚高,如今把一幼童當成仇敵,連用魔火圍攻多時,不能傷害分毫,又爲此遷怒,不惜造孽,多殺生靈。分明故態復萌,倒行逆施,不出你父和對頭所料,自取滅亡。本來與我無干,看今夜的情勢,此子必有高人暗助,你就多麼狠毒,也未必傷他得了。我不過念在昔年舊情,知你平日淫兇太甚,快要惡貫滿盈,心神顛倒,不能自主。你雖恨我人骨,我卻不願你應對頭之言,形消神滅,遭那慘報。如肯聽我良言,願和我聚此三日,不與我門人爲仇,到時自歸,我那一對蚌珠全數奉贈,爲你異日防禦魔劫之用。不問三年之後如何,各盡各心,自然是好。否則,你已按着魔規發下誓言,昨夜難關我已過去,在此三年期中,你已不能傷我分毫。我奉師命行道,見了左道妖邪爲惡害人,決不能容,何況事情由我而起,說不得只好和你一拼了。”
魔女聞言,目射兇光,仰天狂笑道:“想不到你這懦夫前生被我玩弄於股掌之上,寧甘背叛師門,身犯重條,俱都不敢絲毫違抗,如今轉世才只幾年,竟敢當着我面,說出這樣話來。在此三年期內我雖不能傷你,但我素來言出必踐。如今三個時辰將滿,天也快明,我如不能將這小賊化成灰煙,當時就走,決不相擾。要想攔我,豈非笑話?你這新收的愛徒,活命是萬難了。”
鄭隱聞言,越發大怒,正待發作,魔女話未說完,已先動手。張口一團比血還紅的火焰剛噴出去,忽聽血光幢中有人接口笑道:“此時害人,只怕未必那麼容易。是好的,到星宿海尋我去。事情乃我命人所做,與這黃口小兒何干?”說時遲,那時快,魔女惟恐鄭隱作梗,動手格外神速,光中人語還未說完,那團血焰己當頭擊下,只聽叭的一聲大震,血焰碧光當時爆炸。同時火光中升起一片彩霞,比電還快,網一般分佈過來,將那剛剛爆炸,待往四外飛射的血焰光雨一起兜住,破空直上,一閃不見。
魔女驟出意外,目光到處,發現先前魔火血焰籠罩之處,乃是一座假山,早被燒熔成了劫灰,魔光一收,雪崩也似倒塌下來。三面房舍花木均已震塌,正面一排房舍忽然出現,仍是原樣。連瓦也未碎一塊。自己一粒元丹,已被敵人那片彩霞網走。不由面容慘變,又驚又怒,厲嘯一聲,化爲一道血光,衝空便起。鄭隱忙縱遁光,跟蹤急追,大喝:“你豈是敵人對手?況也迫他不上,何苦再吃人虧?”魔女不知鄭隱慣獻殷勤,想留異日地步。想起敵人厲害,也實有些膽怯,知迫不上,只得就勢退了回來。先指上房黃氏祖孫,厲聲喝道:“今日便宜你全家狗命。以後小賊再犯我的手內,叫你知道厲害。
今夜之事,你們只要敢對申無垢那賤人吐露一字,休想活命。”鄭隱在旁笑道:“事已過去,何苦生氣?還有兩日光陰,我們還去後面同飲如何?”魔女聞言,好似愛極鄭隱,轉怒爲喜。依舊滿臉風情,一身蕩意,笑盈盈雙伸粉腕,撲上前去,笑說:“我知你口是心非,急於往見心上人。不必哄我,再說好聽的話,這兩日夜的空頭人情,我也不領,只和前生一樣,親我一個嘴,就此分手,三年後再見吧。”說罷,一把摟住鄭隱,張開櫻口,把嘴含住,親熱起來。
黃氏祖孫見魔女先前神情那等兇暴,此時直似換了一人。相貌本極美豔,人更蕩冶非常。腰肢甚細,前隆玉乳,後聳豐臀,臂腿半裸在外。下面赤着底平指斂的纖足,卻穿上一雙嵌空玲瓏,細草織成的涼鞋。衣飾華麗,尤非人間所有,看去非絲非帛,薄如蟬翼,宛如一襲輕絹裹着一個玉人。通體圓融,柔若無骨,細腰扭動之間,臀波隨同起伏,粉彎雪股,隱約可見。再吃滿身珠光寶氣一陪襯,越顯得風情無限,豔光照人。如非方纔目睹淫兇,決想不到會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淫魔。
黃鐘年幼,只覺對方淫蕩無恥,還不怎樣。黃春暗忖:“此女真比畫圖上的仙人還美得多,無怪鄭大仙前生受她迷惑,自誤仙業。”心正尋思,忽聽驚叫怒吼之聲,滿院紅光暴涌,一道紫虹電掣飛出。魔女已騰身飛起,哈哈大笑,破空而去,一閃不見。再看鄭隱,已坐在地上,面無人色。
原來鄭隱急於脫身,又因魔女不住獻媚,賣弄風情勾引,心情未免有些搖動。當魔女向其求愛之時,不曾細想,以爲對方此舉只是情癡太甚。這次以全力加害,本是愛極成仇,心仍不捨。此別又在三年之後,盡@� @� �Ŷ `� �� `� @ `� �不肯回心,再續舊歡。一半固然因爲自身厲害,師門法嚴,不敢再蹈覆轍;一半還是因爲心有愛妻,情絕故劍。魔女癡愛越深,恨心越重。
如非受人之迫,向本命神魔發有誓言,對方轉世之後又得有師門真傳,功力大進,不似昔年容易搖動,加上別的顧忌,舉棋不定,直恨不能當時便與拼命。本來還想歡聚三日,略慰相思之苦。不料又因一時疏忽,被一幼童暗算,解了本命神魔禁制。先還不曾警覺,後來心驚肉跳,神志不寧,自覺從來無此現象,才生疑心。但又拿他不準,只想向黃鐘查問解過錦囊上面環結沒有。對方偏隱藏不見,又有強敵暗中作梗,白費許多心力,對頭毫髮未傷,反把所煉本命元丹失去一粒。這一驚真非小可,當時急怒交加,想起鄭隱乃起禍根苗,於是遷怒,越想越恨。不知本身已受陰魔暗制,倒行逆施,忘了前誓,未計利害,藉着親嘴,猛下毒手暗害,想將對方元精吸去。
鄭隱不是不知對頭兇險,只是以爲魔女言出必踐,向無違約之事,本門規條所限,並還立過誓言。昨夜兇謀未成,自己難關已過,在此三年之內,決不至於加害。一時疏忽,不曾留意這最兇毒的殺着。等到魔女抱着自己對嘴熱吻,想起前生和她檀口相親,丁香微逗,互相熱戀消魂之景,猶如昨日,不禁勾動舊情。心方一蕩,猛覺一縷溫香,隨同對方香馥馥的舌尖度處,沁入腦際。知道不妙,忙即運用玄功鎮定心神,守住元精。
待要防禦時,上身己被魔女粉滴酥搓的兩條玉臂摟緊,直似兩條毒蛇把人纏緊,休想掙扎。同時魔女將口含緊,奮力一吸。鄭隱元氣立被裹住,周身火發,其熱如焚,心旌搖搖,不能自制,真神似要脫體而出。知中陰謀毒計,又急又怒之下,把心一橫,忙以全力猛掙,同時把防身法寶於危機一發之中施展出來,總算髮覺還早,功力遠勝前生;魔女又是心情不定,既要害人泄憤,又覺自身危機已迫,如果昨夜警兆所料不差,至多三年,必應對頭之言,身受慘報,形神皆滅,心中憂惶。正下毒手,猛想起對頭日前所說和自己所發誓言,不禁大驚。暗忖:“鄭隱已然無情無義,殺以泄憤原可,與之同歸於盡,卻大冤枉。此時殺他,未必如願;即便成功,立有大禍臨身。雖然對頭所說十九應驗,有此三年期限,到底還可設法預防,挽救危機。多年修爲,好容易能有今日,何苦爲了一朝之憤,一齊葬送?不如速返魔宮,仔細觀察,看本命神魔的禁制到底是否被人解去?昨夜爲何那樣心神不安?是否有什別的凶兆?先保了自身安全,再打報仇主意,以免害人不成,反害自身。”念頭一轉。用力自然鬆懈。
鄭隱近年勤修《九天玄經》,功力頗深,立時乘機把真氣切斷,又將飛劍放出。魔女本怯紫郢仙劍威力,一見鄭隱情急拼命,事前下手冒失,不曾準備。對方元精雖未吸去,經此一來,真氣大傷,總算稍出惡氣。紫光一現,立在魔光護身之下,狂笑飛走。
鄭隱真氣大傷,對於魔女本就害怕,能脫奇險已是萬幸,哪裏還敢再追。忙收飛劍,坐地養神。
黃春先還不敢出去。黃鐘見師父正和魔女親嘴,忽然這等光景,雖然不知真相,料已吃了大虧。一時情急,不暇再計安危,慌不迭掙脫祖父的手,趕往院內,忙問:“師父怎麼樣了?”鄭隱強攝心神,低聲答道:“魔女暗下毒手,幸我發現尚早,用飛劍將其驚走,元氣卻受了傷。幸無大害,仍須靜養數日。我回後院打坐,只你一人可以隨時出入,餘人無須前往。今日之事,萬不可向外泄漏,否則有害。等我行時,和你祖父尚有話說。魔女已決不會再來相擾,萬一將來無心相遇,只作不見,不去犯她,也可無事。
三年後,你所中邪毒難免發作。方纔我已想過,你根骨甚佳,人更機警靈慧,如肯出家修道,必有成就。我先認你爲徒,原恐魔女傷害,一時從權,並非真事。我奉恩師之命,在夙孽未消,功行未滿以前,不能收徒。看你小小年紀,居然向道心堅,有此智慧,實是難得。將來必有仙緣遇合,所拜師父,也許法力更高。就這數日之內,我當隨時傳你初步口訣,先紮根基,以待機緣。再賜你一粒靈丹,預防未來苦痛。但是爲時無多,共只數日光陰,又須打坐靜養,無多閒暇。你每日午前到我房中,等我坐功完時,抽暇傳你便了。”
黃鐘聽鄭隱不肯正式收徒,好生失望,還待跪求,鄭隱已縱遁光往後院飛去。黃春早由房中趕出,見天已大亮,日色上窗,愛孫滿面愁容,知其急於拜師,不能如願。鄭隱口氣誠懇,並非推託,再三勸勉開導。黃鐘仍是不聽,自往後院跑去。入門一看,仍是原樣陳設,只是剩下許多瓜果。隨手一摸,忽在內中發現一個小絲囊,織繡精麗,巧奪天工,知是茜紅所留。師父已在榻上閉目入定,就這不多一會兒,人已瘦了許多,比日前初來時面色還要難看。不敢驚動,便守在旁邊。
拿起絲囊一看,大隻三寸,柔軟異常,似是人發織成,加上彩繡,隱泛寶光。內裏似有一物觸手,拉開囊口,取出一看,內有一粒紅丸和一張小柬。小柬非紙非絹,色作粉紅,上有許多小字和一道魔符。大意是說:魔女被黃鐘暗算,危機已迫,當時如被警覺,黃氏全家,連這十里以內的居民,均遭殘殺。現在魔女惡貫將盈,至多隻有三年數限。自己本是人家棄嬰,被一女散仙收養,後爲魔女所害,收往魔宮爲奴。仗着機警靈巧,雖得憐愛,無如魔女天性淫兇,喜怒無常,仍不免時受楚毒。身居虎口,將來不免玉石俱焚,同歸於盡。見黃鐘膽大心細,小小年紀,如此靈慧,向道之心又復堅誠,早晚必有仙緣遇合。可惜成就不知早晚,魔女遭劫之時,是否已拜仙人爲師。萬一機緣湊巧,遇合得早,望念昨夜拼冒百死,暗中維護,代爲隱瞞之情,告知所拜仙師,代爲力求,將其救出虎口,感恩不盡。自己因魔女期愛,在同輩中雖然年淺,頗得傳授。鄭隱這段孽緣也全知道。日前聽一魔教中老前輩所說口氣,鄭隱將來成敗尚且難料。昨夜承認黃鐘是他徒弟,恐非本心,不必勉強。所留錦囊柬帖,曾用魔法隱蔽,非黃鐘本人自取,不易發現。也許鄭隱還未看到,最好不要提起,免得泄漏出去,累他受魔女殘殺,受那煉魂之禍,永難超生。自己行時,因爲此事稍露馬腳必遭慘禍,甚是膽寒,幾次想止前念。終因未來成敗安危,只此萬分之一的生機,仍冒奇險,把柬帖留下。藉着取回帶來的用具陳設,故意後走,幸仗同伴青衣女子阿青相助,捱到魔女起身才走。就這樣,仍難放心。看完,請將囊中丹藥服下,朝後面所留魔符,咬破舌尖,噴上一點鮮血,立可化去。只要不對第二人說起,便無後患。並說:阿青是至交姊妹,昨夜魔女對她二人曾起疑心,幻形相試。如非平日細心,知道阿青人甚溫柔,怒時不會那樣獰笑,忽然警覺,看出破綻,故意拒絕所說,以示忠心,早被殘殺,已難活命,故非格外小心不可。
黃鐘自從前夜受茜紅暗助,本甚感激。看完,臥億前情,越發驚心,加了感念。只奇怪茜紅對她師父那麼高法力的人並不看重,卻把未來安危寄託在自己身上。師父不肯收徒,也被料到,認定自己另有仙緣,好生不解。暗忖:“我一個九歲幼童,眼前仙人尚不肯收,何處再有遇合?萬一在此三年之內拜不到仙人爲師,豈不誤事?如何對得起人?”思量無計。又見柬帖上紅光連閃,與初開看時不同。心想:“茜紅暗中泄機,袒護外人,如被魔女知道,萬無幸理。此時字上發光,也許人在魔宮憂急,催我將其消滅。
莫要受恩不報,反害她吃苦送死。”想到這裏,立照柬上所說行事。惟恐血流太少,不敷應用,咬破舌頭以後,用牙連擠,打算存滿一口鮮血,再行噴出。因試血色濃淡,先吐了一點在柬上面,看其合用與否,再以滿口噴去。誰知魔法神妙,沾了一點,立生變化。血才滴上,字跡已變血色,手又不住震動,幾乎拿它不住。心中害怕,惟恐誤事,慌不迭把滿口鮮血朝上噴去,微聞轟的一聲,字跡全隱。紅光一閃即滅,柬帖不見,只剩絲囊尚在手內。紅丸已早取出,大隻如豆,撲鼻清香。忙放口中嚥下,覺有一股熱氣,由胸前散佈開來,充滿全身。前夜服藥之後,本還不時酸脹微痛,紅丸服後片刻之間,全數消失,體力也似輕健好些。對於茜紅自更感激。心想:“師父回房在先,這絲囊不知看到沒有?如未發現,不向我詢問,自然不提;否則,怎好隱瞞?”爲難了一陣。
鄭隱己坐了三個時辰,忽然睜眼笑道:“你年紀雖輕,向道如此堅誠,將來必有仙緣遇合無疑。我實對你看重,並非不收,實在事有礙難。你如不信,申仙姑不久許要尋來,你可求她設法,引進到別位仙師門下。她如不來,我見面時也必代你求說。只管放心,包你有望。魔女留有不少瓜果,均是海內外珍奇名產。她雖兇狠殘忍,決不會在內放毒,害一幼童。何況行時匆忙,並未回來。我方纔進門,急於用功,不曾留意。雖覺同來小魔女所提花籃,無論多少東西均可帶走,舉手之勞,她主僕和我二人已成仇敵,爲何不曾帶走?又想茜紅先在前院隨同喝罵,後見魔女連受暗算,失去一粒元珠,兇威大發,恐其遷怒,匆匆迴轉,忙於起身。魔宮這類瓜果,本來終年堆積如山,毫不希罕,未及帶走,遺留在此。我看此女神情,對你頗好,也許故意遺留。這類珍果十分難得,內有數種,均具輕身益氣靈效,甚或祛病延年,常人畢生不見。你可拿去,與祖父家人一同享受。我今日真氣損耗太甚,憐你年幼心誠,在此久候,難免愁急,況且我尚要打坐用功,久候無益,還是去吧。明日中午前後來此,我再傳授入門口訣吧。”
黃鐘聽出絲囊未被發現,心中喜慰。知道拜師無望,心想:“申仙姑前月來時,曾說祖父爲人善良,我人小聰明,將來福澤甚厚,也頗憐愛。如能拜她爲師,只有更好。
至不濟,代爲引進別位仙師,總可辦到,急它作什?”主意打定,不再堅持,拜謝起身。
黃春見愛孫去了幾個時辰,又不便命人去喚,正在盼望,見面聽黃鐘說完前事,心中甚喜。見那絲囊十分奇怪,至關重要,恐其年幼無知,炫弄惹事,便要過來,代爲存起。
次日,黃鐘去往後院。鄭隱傳完口訣,又傳了兩種法術。告以學會之後,必須用上半年的功。等坐功有了根底,本身真氣能夠凝鍊,如意運用,周行全身,立可如法施爲。
在二三十里之內,往來飛遁,隨意起落。並使身堅如鐵,刀斧猛獸均不能傷。黃鐘聞言大喜,暗忖:“我只要把這兩樣仙法學會,無論多高的山,多寬的河,均能上下飛越,不怕虎狼惡人傷我。即便申仙姑不肯收我,也能孤身一人,去往深山之中尋訪仙人,拜他爲師。前聽仙人說起,每隔數月,必往嵩山少室,與申仙姑聚會。此後仙人不來,也可尋去,只要心堅,必蒙收留。”越想越高興。人又靈慧,一點就透,共只兩個時辰,便全記熟,知道如法用功。
鄭隱見他如此穎悟,也甚喜愛。暗忖:“這等美質,真個難得。可惜我夙孽甚重,否則收他爲徒,豈非快事?以前兩生實是自己不好,屢犯師規。如非大師兄念在前兩生相交情分,全力維護,代向恩師力求,不等今生,已早墮入畜生道中。好容易師兄由魔窟中將我救出,安然兵解;又蒙恩師格外寬容,許我轉世重修;愛妻申無垢又是那麼深情慰勉。再要不知振拔,重蹈前轍,不特辜負師門厚恩和愛妻、良友屬望之殷,自身也必陷入萬劫不復之境。當我前生受魔女迷惑,陷人情網之際,何嘗不是彼此恩愛,情深如海。不是大師兄仗義相助,救我脫難,得知魔窟真相和被害人所受殘酷情景,這樣千嬌百媚,美如天仙的絕代佳人,誰能想到會有那等淫兇狠毒?可見女人實是禍水,一經迷戀,便忘利害。等到墜入陷阱,身遭慘禍,悔已無及。愛妻心志純潔,實是可愛可敬。
對於自己,全是爲好,並非薄情,只有關心過度,委曲求全。此後必須去掉以前胡思亂想,夫妻一心,努力修爲,以求仙業,纔不在她對我這番苦心。前孽太重,委實絲毫疏忽不得。”
這一轉念,對於無垢感激異常,加以許久不見,相思更切,恨不能當時飛往,抱着愛妻哭訴心事,自陳過失,求其原恕,再溫存親愛一個夠,才稱心意。無如這幾日來所行所爲,均非愛妻所喜。無奈夙孽糾纏,前生所眷魔女追逐不捨。如不將這一關闖過,愛妻難免多心,並還許爲對頭受害。好些顧忌,不敢往尋。滿擬和魔女盤桓三日,再往尋她,不料又遭暗算,元氣損耗大甚。不特就此回去許多不便,連用寶環傳聲,暫時俱都無力運用。只得靜心調養,想等復原之後再走。
勉強養了數日,忽然想起:“愛妻對我最是關切,以前原想同在一起行道,免受仇敵暗算。後雖變計分途修積,仍不免於懸念,至多兩三日,必以傳聲互相詢問功行近況,有無什事發生。及至洞庭君山取珠之夜通話以後,便不再有音信。自己先恐她突然尋來發現陰私,生出誤會,不敢與之通話,就此忽略過去。事隔多日,愛妻怎會也無動靜?
以前愛妻曾露口風,說那寶環不特可供傳聲之用,將來煉成,便能發揮全部妙用,相隔兩三千里之內宛如咫尺,對方言動全可查知。莫非此時已經煉成?那夜爲取蚌珠,無心犯規,罪孽不小。又受那不知姓名的怪人辱罵教訓。丟臉之事已被看了,因而灰心,不加聞問,也未可知。”越想越疑心,不禁憂急起來。因覺元氣已然凝鍊,一時情急,不等復原,便將寶環取出,行法一問。得知人回嵩山已久,正在獨自靜修,口氣仍和以前一樣溫和,並無他意,才放了心。本還想再待兩日,復原再走。無如愛極無垢,歸心似箭,通話之後再耐不住,匆匆別了黃氏祖孫,趕將回去。
鄭隱行時,想起近來所爲好些不合,囑咐黃春,如見愛妻,千萬不可泄漏。又在無意中說起巧遇魔女,被其困住,經一魔教異人解救的經過。黃春又得知魔女淫兇奇妒,因爲鄭隱變心,把無垢恨如切骨,立意置之於死,異日一旦相遇,必下毒手。卻不知魔女教中規條十分奇特,又遇教中長老出頭爲難,激她自向本命神魔發下誓言:限在三年零六個月中,前後兩次將鄭隱殺死;否則,自身反遭孽報,爲魔所啖,受那慘劫。頭一關,鄭隱已然逃過。在此三年期內,不到日期,休說無垢,便對鄭隱,不到最後一天,也是不能加害。否則,鄭隱愛極無垢,視如性命,便有顧忌。這等關係存亡的事,必與商量,合力應付,怎會隱而不言?�@� @� �Ŷ `� �� `� . `� ��,恐爲魔女所害,日常都在憂疑。本打算等黃鐘煉好法術,同往嵩山面見無垢,向其密告。一見無垢尋來,哪還再顧自身利害,把經過的事完全說了出來。
無垢對於鄭隱原具深情。先見丈夫背了自己倒行逆施,雖是無心之惡,這等貪私,終是修道人的大忌。何況前孽又重,照此行事,將來實是可慮。惟恐丈夫行蹤詭祕,背己爲惡,心中憂慮,本來又急又氣。及聽黃氏祖孫一說,覺着丈夫除在洞庭湖貪得蚌珠,幾造大孽,是其無心之失而外,餘者均是情有可原,並非得已。魔女紅花何等淫兇狠毒,丈夫前生又曾迷戀,竟能守定心志,甘受痛苦,犯那奇險,一任威迫利誘,軟硬兼施,結局幾乎送命,始終不肯屈服。對於自己更是戀戀不忘。可見情深愛重,寧死不二。這些日的藏頭露尾,不說實話,全是恐怕對他生疑,並無他意。於是把以前疑念全數冰消,反倒生出憐惜。
黃春因知對方神仙眷屬,巴不得二人夫妻恩愛。又把鄭隱如何抗拒魔女,思念無垢,加上許多渲染,說了一遍。自來女子情癡,無垢雖是神仙中人,也不免於偏私之念,一聽丈夫對她這等情重,越發感動。只是魔女如此厲害,既已明言要與自己爲仇,丈夫如何只字不提?心中奇怪,方欲往尋,忽接鄭隱傳聲,說在雲貴遇一妖道,鬥法兩日,蒙一新交同道相助,雖然得勝,妖人邪法厲害,逃時聲言,三四日內必來報仇。因有人泄機,遷怒懷忿,說是來時要用邪法,把當地所有山人全數殺光,雞犬不留。妖人之師更是厲害。請無垢得信,速往相助。無垢聞言大驚,當時便要趕去。
黃鐘恐無垢一去不來,再三哭求收他爲徒,以死自誓,跪地不起,說:“神姑一走,我便自殺。”無垢性情溫婉,又喜幼童,想起丈夫性命是他所救,身中邪毒尚還未解,眉目中已現紅影。以前曾聽兩姊說過魔光厲害,一旦發作,痛苦非常,死活都難。黃春只此愛孫,又在一旁老淚橫流,哭求不已。說孫兒年紀雖小,意志堅強,任怎勸說,均不肯聽。只求仙姑將他帶去,如蒙收留,固是求之不得;否則,也請引進到別位仙師門下,免得此子恐負茜紅之託,終日愁急等語。
無垢這時出山不久,還欠老練,平日最重情面。因見黃鐘受傷爲救丈夫而起,人是那麼靈慧,無法推拒,此時又無收徒之理。繼一想:“妖人與丈夫定約鬥法尚有三日,中間還有餘暇。二姊有一同道,正在莽蒼山中隱居,何不就便把黃鐘帶去?此子根骨甚佳,如能引進,成全一個有志幼童,並還報他救夫之德,豈非兩全其美?”便向黃氏祖孫力言修道人的苦楚,此去不知何年何月纔有成就,事要三思,免得後悔。初意此時有事之秋,不願有人糾纏累贅,將來遇機再爲援引,以免年紀太小,不耐山居勞苦,黃春又多懸念。誰知黃春水災大難之後,已把人生看成幻夢,再加目睹神仙靈異之跡,更增信仰。心想:“一人成道,九祖昇天。難得愛孫小小年紀,有此志氣;仙人又均說他夙根靈慧,必有仙緣遇合。”黃鐘再一力求,早把主意拿定,惟恐失卻良機,異口同聲,力言成敗吉凶,均有定數,絕無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