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垢早就認爲對頭魔法甚高,暫時不動,來更厲害。似此枯守,雖能暫保一時,對方虛實不知,一旦有事,便難防禦。就算所居禁制嚴密,到底事前探出一點敵情,比較好些。由第二年起,早想前往魔窟左近窺探,就便往尋前遇南山隱居的女異人求教。均因鄭隱不能同往,留在當地,萬一又生枝節,爲敵所乘,欲行又止。及聽任壽一說,互一商量,不久便往東海見師,魔女如先算出,難免遇上。與其驟出不意,狹路相逢,不如仗着近三年來所煉法力,出外一試,相機應付,分了強弱,再打主意,好在三人同去,那紫、青雙劍自經任、鄭二人合煉之後,威力甚大,師長又有雙劍合壁、萬邪不侵之言,況又加上二人原有的幾件至寶,即便不勝,也無敗理。互一商量,連任壽也膽壯起來。
當下一同起身,將武當全山一齊遊遍,並還故意令鄭隱一人在前,任壽和無垢隱形尾隨,終無異兆。南山那位女仙卻已他往,只在洞中留下一書。大意是說:鄭隱夫妻近狀全都知道,只要心志堅定,勿爲情慾所迷,超劫成道,夫妻同修,並非無望。但是三年期滿,必往東海拜師。因爲前孽大重,鄭隱必須內功外行同時並重,如打算覓地潛修,躲過這八十三年期限,決所不能;即便獲允,本身業障和前世強敵也必尋上門來。彼時師長均在坐關,內有幾個得力好友也未遇合,反而吃虧,坐聽仇敵宰割。反正難逃,不如就此修積,以堅誠毅力,排除那不可避免的艱危,比較好些。事終不可避免,全仗心志純一,始終不變而已。
鄭隱看完,覺得身爲男子,又是經歷多劫的修道之士,對於一個魔女如此膽怯,未免丟人,氣憤憤說道:“大哥、姊姊只管放心,我已拿定主意,與這冤孽一拼,決不受她迷惑。況我仙劍在身,萬一真個不可開交,豁出自行兵解,再轉一劫,怎麼也比爲邪魔所誘,遭那形消神滅要強得多。前月勤修《九天玄經》,發現未三章隱去,現出恩師所留仙示,也曾提起前路雖極艱險,事在人爲。玄經未三章乃幾種防身誅邪大法,無關修爲宏旨,只要把近三年來所學煉到功候,多厲害的魔法也難傷害。所重只在靈臺方寸之間,到時能否剋制而已。近些日來,《九天玄經》全部通曉,邪魔已難傷我,況有這些法寶、飛劍防身,功力已非昔比,心志尚堪自信,怕她何來?”
任壽、無垢見他意志激昂,所說也頗有理。再一回憶仙示所說,知道事關定數,除卻硬着頭皮,去撞難關,別無善策。最關緊要的是煉那《九天玄經》的開頭三年,既已度過,鄭隱法力大增,遠非昔比,如能守定心志,的確多高邪法也難奈何。這些日來,實是先有先人之見,好些過慮。當時勸勉了幾句,也各把心思放開,一同回去。
本來鄭隱不滿三年,便該下山行道。師長行前,又有東海閉關,去了未必見到之言。
任壽又須獨自虔修,下山尚早。按說三人俱都不能前去。任壽一則懷念恩師,二則又因鄭隱孽重如山,大劫難免,心中愁慮。上次大元真人神遊歸來,曾露口風,說是第三年底,當往東海,與兩位師長相見,無意之中問出時日。意欲拼擔不是,同了鄭隱夫婦前往求見,拜謝師恩,就便代爲求恩,探詢未來趨避之法。一算時日,大元真人所去之日,正是三年期滿的未兩天。爲此商量先期趕往,恩師如允進見,固是極好;否則就便瞻拜宮牆,叩謝師恩,一覽東海仙府景物,也是好的。
三人迴轉臥眉峯後,又待了些日,算計時期將近,一同飛往東海。到了仙府左近釣鰲磯下降,先虔誠打坐,用了兩日的功。在大元真人到前一日,去往仙府門前跪拜,通誠求見。東海仙府,原是突出海邊的一座半島,一面是海,一面是山。仙府便在山腰之上,地勢平坦,略往上斜,前望海天遼闊,波瀾浩蕩,風景至爲壯麗。任、鄭二人前生原曾到過,滿擬當日子夜,師長必要飛臨,由一早起,便跪候在仙府門外。只見仙洞雲封,無門可入,全島靜蕩蕩的,不見一點人影。等到子夜將臨,還無動靜,心正懸盼。
忽見一道金光,由東方天際橫海飛來,宛如長虹飛墮,直落洞前。光中現出幾位羽衣星冠的道裝仙人,大元真人也在其內。方在同聲高呼恩師,那金光來勢其疾如電,晃眼射入崖內。除衆仙過時,大元真人同了另一少年仙人,朝着下面點頭微笑而外,連人數相貌也未看清,便無蹤跡。
三人看出羣仙就此飛入,料知師長多半不許入見,雖然失望,仍然不捨退走,只管敬心誠意,跪在洞外,祝告不已。心想:“師長雖然不允賜見,遲早總有恩命。”誰也不肯虛此一行。跪到第三日夜間,月明如晝,晴空一碧。海面上天水相涵,隨着波濤起伏,閃動起億萬銀花,千重玉雪。皓月洪波,比起日間所見景物,更加壯闊清麗。任、鄭二人情急見師,始終目未旁瞬。只有無垢一人,所學雖是《九天玄經》,因非本門弟子,意存謙退,特意跪在二人身後,相隔約兩三丈。素性愛花,耽玩風月,見碧空萬里,遍地明光,花影迷離,清輝在地,月光之下,照得萬里洪波齊翻銀浪,生平未見此景。
所跪之處,恰又斜對大海,微一舉目,全收眼底,由不得多看了兩眼,因見丈夫隨同任壽,並跪在仙府前面,連經了三日夜,始終不曾鬆懈,意志十分誠敬。心想:“丈夫居然心志堅定,照此情勢,以他近來所習法力,決非無望。”正在欣幸,忽聽遙空鶴唳。
擡頭一看,西南方天際忽然飛來兩對仙鶴,銀羽翩躡,映月生輝,在明月碧霄之下,掠着海邊,飛鳴而來。剛看出鶴背上有人,猛又瞥見兩道銀光由仙府中飛起,直射空際。
同時鶴背上人也揚手發出十來股五色光氣,將兩道劍光敵住,互相抵緊,時進時退,與尋常鬥劍迥不相同。似這樣凌空相持了一陣,忽又聽遙空厲嘯之聲,隨見一股黑氣宛如長虹經天,帶着那極淒厲的嘯聲,劃空而至。剛看出那黑氣十分厲害,立有一道金光由仙府中飛起,直射空中,將黑氣敵住。兩下里才一接觸,便聽驚天價一聲大震,大蓬金花雷火忽然當空爆炸,黑氣立被擊散,黑煙萬縷,宛如箭雨,四下飛射。
三人均料先後來了兩起敵人,師長正在迎敵,全都同仇敵愾,躍躍欲試。任壽素來持重,心想:“此時洞中聚有好些位前輩仙長,敵人來犯,當已前知,竟不開洞,只是分人出戰,可知來勢厲害。自己未奉師命,是否可以出手,尚自難言。”因見敵人法力大高,尤其先來兩個鶴背上人所發五色光氣從未見過,迎敵的兩道劍光不曾見人,也不知是哪位師長,知道不可造次。忙運玄功,取出法寶,防備萬一,還沒想到從旁助戰。
鄭隱本來心高好勝,又以初習《九天玄經》,意欲當着師門試驗自己功力。因見黑氣前端雖被金光擊散,並無退志,但是上來受創,似已落在下風。那鶴背上人卻是勁敵,與兩道銀光相持不下,有時銀光反被迫退。心中有氣,也沒和任壽商量,揚手便將紫郢仙劍放出。一道紫虹剛剛出手朝鶴背上人飛去,忽聽耳旁大喝:“徒兒不可無禮!”
說時遲,那時快,就這一句話的工夫,後來那道黑氣本由對面遙天空際直射過來,其長何止千丈,吃神雷火花猛擊,前頭已被震散,後面來勢反倒更急。晃眼之間,那被擊散的邪煙已似暴雨一般紛紛四射。仙府前面除三人跪處,好似無形中有什阻力將其隔斷而外,前面不遠直達海岸,已被這類黑色煙霧佈滿。看去直似有質之物,離地十來丈,便結爲一片煙幕,浮懸空際,絲絲下垂,緊而不散。後面黑氣一任雷火猛擊,依然來之不已,其勢反更強盛。眼看那千百丈的黑虹齊往島前涌到,已然縮短三分之二。鶴背上人本來各由手上發出五股光氣,與銀光相持,快要迫近仙府前面不遠,忽似靈蛇一般,倒退回去。
鄭隱紫光這一飛起,內中一人忽又回身,發出五股光氣,將紫光擋了一下。鄭隱方覺力量奇大,猛聽師長大聲喝止,匆促間還以爲敵人厲害,師父恐怕自己受傷,不許妄動。呆得一呆,五股光氣已二次撤了回去,後面銀光自是向空直追。那兩隻仙鶴飛行神速,竟出意料,銀翼微一招展,已飛出數十里外。先逃的一隻飛得更遠,已快超出黑氣來路。兩道銀光緊隨在後,竟會追它不上。三人見狀,心方奇怪,忽聽黑氣中有一巨人口音,厲聲大喝道:“原來詭計欺人,早晚再尋你們算賬。”說罷,一聲長嘯,帶着原來那股黑煙,朝遙天空處激射過去。同時又是驚天動地一聲大震,數十百丈金光雷火當空爆炸,霹靂之聲上徹天閻,下撼山嶽。震得海水羣飛,波濤山立,狂風大作,聲勢驚人。那黑氣中段立被激散,大片妖煙邪霧中現出十幾個相貌醜怪,穿得非僧非道,披髮赤足,手持幡幢的男女妖人,各駕着一溜剛被震散的黑煙,正往四下驚竄。
緊跟着,環着當地忽又現出大半圈五色明霞,將衆妖人的去路擋住。先逃兩隻仙鶴突然飛回,鶴背上人雙手齊揚,各發出十股光氣,似想將前段黑煙擋住。不料黑煙中又發出數十團綠色火球,兩下里一撞,霹靂連聲,紛紛爆炸,滿空妖光橫飛,碧螢如雨,月光之下,頓成奇觀。前頭光氣吃那碧色雷火一擋,微一停頓。等到第二隻鶴背上人騎鶴追上,又發出十股光氣,合力迫擊。後段黑煙已帶着極淒厲的嘯聲,電也似急往前遁去,晃眼只剩一溜極細黑影,穿入遙天蒼-杳靄之中,無蹤可尋。那兩道銀光,早在中途回身,朝衆妖人夾攻上去,與後一道金光聯合,往上一圍,當空五色明霞再往中心收攏,連妖人帶黑煙一齊裹住,合成一個數十丈方圓的綵球,高懸碧海青天之中。跟着三道劍光一同飛落,綵球裏面便起了風雷之聲。
鶴背上人一個飛走,一個騎鶴回飛,相繼落地,共是四位道裝仙人。內中一位,正是連山大師。見面便令三人近前,手指鶴背上人說道:“這位便是你師父的好友鐵鼓仙。”上前拜見,笑向對方說道:“鄭隱年幼無知,不奉師命,妄自出手,望恕無心冒犯之罪。”那鐵鼓仙生得圓頭扁臉,相貌奇古,腰懸革囊,背上掛着一面尺許方圓的鐵鼓。聞言朝鄭隱、無垢看了看,笑道:“他爲師長出力,事出無知,豈能怪他、可惜今日功敗垂成,只差一瞬,那老妖孽便非人網伏誅不可。定數所限,只能如此,這樣到底減少好些兇威,除去他十多個得力徒黨,也還值得。請向二位道兄代爲致意,貧道等尚有要約須赴,彼此有事,事完再相見吧。”連山大師方說:“多謝二位道友相助,改日再當奉拜。”一聲鶴唳,鐵鼓仙已騎鶴飛走,晃眼高出雲天,宛如一點銀星凌空飛渡,轉瞬無蹤。
連山大師隨對三人道:“大師兄對於任壽最是期愛。前年向你示意,說他前夜將要移居此問。原爲有一最厲害的邪魔潛伏西海,爲害多年,近受妖徒麻軒輕慫恿,欲命門下十來個得力妖徒前往中土,各創教宗,此舉不知要害多少生靈。爲此約集幾位同道至交,設下仙陣,等其人網,再由我和鐵鼓仙師兄弟假裝結怨,約在今夜來此比鬥。老怪本來恨我三人入骨,新近我和諸位道友又常尋他門人晦氣,連除去他兩個心愛妖徒,仇恨越深。他知我三人難惹,只有鐵鼓仙兄弟的五行真氣能敵本門有無形飛劍。因受仙法禁制,顛倒陰陽,誤算出我三人今夜有難,妄想乘隙來攻,猛下毒手,將他收斂地底千萬年陰煞寒毒之氣所煉玄陰神幕和大量陰雷珠來此加害。即便我三人不爲所傷,這一片海島連同仙府,也必被陰雷炸成劫灰。他料定老怪怨毒多年,定必上套。
“鐵鼓仙兄弟人最愛才,欲令任壽自行來此,一試機緣,使與相識,以便將來得點照應。行時纔算出任壽要帶鄭隱夫妻同來,此行已徒勞無功。因覺都是門人,當鄭隱未爲魔誘以前,本着與人爲善之意,任其來此,看他福緣如何,倘有遇合,也不在任壽對他愛護深意。好在有益無損,便由他去。後見鄭隱一身道氣,功力大進,更勝前生;尤其此時心志堅誠,連跪三日,始終不懈。我三人和諸位道友正在談他,如非夙孽大重,實是美質,只要長此自愛,人力勝天,原在意中。方纔已有幾分指望,竟會冒失出手,致將良機失去。同來那位道長,乃鐵鼓仙師弟,生具特性,不肯輕見後輩,只一允見,必有恩賜,甚或身任其難,始終愛護。因此一來,不顧而去,成功之後,未肯飛回。否則,鄭隱只要和任壽一樣,只守不攻,便不至於虛此一行了。
“今日之事原有安排,洞前一帶早經仙法禁制,多厲害的邪法也難侵害。你們已跪洞前三日夜,如真情勢兇險,或是要用你們,豈有不先明示之理?事已過去。
“現奉二位師兄之命,令任壽速回原洞。十四年後,去往峨眉後山,另開洞府,在內清修。再隔三年,下山行道。彼時當有恩命指示機宜。鄭隱由此更須努力修積,以消夙孽。無垢如願隨行,也無不可,隨時卻要小心,以防邪魔暗算。此時師長均在坐關,只我一人暫時清閒,不久也要陪同二位師兄入定,無暇相見,全仗你們自己修爲了。”
三人見另兩位仙人均是羽衣星冠的美少年,方纔已同行禮拜見,正想叩問姓名。連山大師接口笑道:“事在人爲,無須多間。我還要和前夜來的諸位道友合力將寶網中所擒妖孽用乾天真火消滅形神,免得又去危害生靈。還有老怪的大妖徒麻軒輕邪法甚高,已得老怪真傳,將來必往中土爲害,可惜方纔被其漏網。可見註定劫運,多高法力,也難事前化解。事情應在任壽師徒身上,他年必須留意,此害如能除去,功德不小。少時還有左道中能手受老妖孽蠱惑,合力來攻。爾等雖然煉就《九天玄經》,不致受害,但是他們人多勢衆,邪法均高,爾等初出茅廬,羽毛未豐,不問勝敗,被他相了面去,前途又多枝節。趁其捲土重來以前,先自離開,可少好些煩擾,即速去吧。”說罷,未容回問,把手一揮,一片銀霞閃過,連山大師和同來二仙一齊不見。仙府依舊雲封,更無動靜。
三人知道求見無望,同向仙府拜辭。起立一看,海面上波濤洶涌,駭浪如山,奔騰澎湃,尚未寧息,知是方纔那場惡鬥和連珠霹靂的餘波。仰望天空,仍是雲白天青,冰輪高掛,清光廣被,夜明如水。那團綵球已縮成畝許大小,看去薄如輕絹,風吹不動,內裏時現碧光人影,明滅閃動。隱聞輕雷之聲,密如擂鼓。看出羣邪尚未伏誅,在內施展邪法異寶,向外衝逃。暗忖:“三師叔曾說,老妖孽還要捲土重來。彩網中的妖徒尚未消滅,任其浮懸空際,萬一強敵來犯,將其救走,如何是好?”心正尋思,忽聽遠遠天邊異聲大作,似有億萬惡鬼呼嘯潮涌而來。遙望海天相接之處,已現出一線中雜血影的烏金色電光,不住閃p�s p�s �� �e� ��s ��s @ ��s �比前更加激烈。雷聲越密,聲雖塵銳淒厲,卻不甚大,宛如羣蚊聚哄,備極喧譁。
正想再看下去,猛又聽耳旁有人急呼:“老妖孽已率同黨發動羅喉血焰神罡來此報仇,他雖必敗,爾等不可久留,還不快走。”隨覺眼前金霞一閃,身便凌空而起,朝相反方飛去,晃眼身子一輕,已飛出數百里外。因那語聲從未聽過,料是一位有法力的師門至交,不敢怠慢,各縱遁光,隱形飛去。遙望釣鰲礬,仍是明月當空,綵球高懸,靜蕩蕩的。先見血焰烏光,卻似狂潮一般,鋪天蓋地,電馳飛來。眼看離那綵球不遠,忽聽叭的一聲大震,球忽中裂,化爲一朵畝許大的五色蓮光,光芒萬道,照耀海天。空中雲層吃寶光一映,各幻霞輝。蓮花中心,突又涌起一柄蓮蓬形的紅光,比電還亮,四外環繞着億萬火星,紛紛爆炸。內中裹着十來條黑影,正在裏面衝突飛舞。只聽大串霹靂之聲,中心紅光又復分裂。吃那億萬火星往上一壓,一片霞光閃過,同時消滅,無影無蹤。另有二十來道五色光氣,或左或右,各長數百丈,由前面斜刺裏電射過來,直穿烏金雲光之中。看去宛如二十來道其長無際的彩虹,滿空交織。那兩隻仙鶴也有彩氣噴出,同朝妖光中猛力擊射。釣鰲磯前又有大片金霞電馳飛起,擋向前面。下面島上忽現出一個手持金鉢盂的老和尚,右手往外微揚,盂中立有數十百朵清光熒熒,大隻如豆,形似如意的燈花飛舞而起,一同直射妖光之中。四外天空更有數十百面大小云旗突然涌現,微微招展。一時霞光萬丈,劍氣沖霄,星火疾飛,彩虹如電。加上敵人的烏光血焰,把天空星月一齊遮住。下面卻成了光怪陸離,霞彩輝煌的光明世界,合成從來未有的奇觀。
這原是同時發生,瞬息間事。
綵球剛一消滅,敵人似知中計,慌不迭剛往回退。不料上下四外埋伏一齊發動,那五色光氣所射之處,當時便被衝開二十來條光巷。大片金霞再電馳而前,滿空雲旗突又出現,三面合圍,威力已是驚人。最厲害的是,那數十百朵燈花到了空中,紛紛爆炸,光並不大,威力更強,滿空血焰妖光,挨着便震散了一大片。一任飛遁神速,仍被追上,隨同四外夾攻之勢,遙聞鬼哭神號,與極淒厲的嘯聲怒吼互相應和,宛如潮涌。共只兩三句話的工夫,空中妖光血焰竟消減了十之八九。只剩一線殘痕,帶着厲聲,電也似急,往來路天邊遁去,一閃不見。緊跟着,金光雲旗彩虹燈花也全一閃收去。只有七八道遁光齊朝洞中飛進。又是月輪高掛,清光大來,天地重返清寧,和先前一樣安靜。才知空中彩球乃是誘敵之計,大功已然告成。師長法力如此高強,自己從此努力潛修,想也能夠學步。互相奮勉,把三道遁光連成一體,朝前同飛。
三人行經大廈嶺上空,無垢喚住二人,笑道:“我們各有前途。大師兄回山靜修,要到十四年後才行下山。如以人間歲月來論,也算是長的了。此間已是大廈嶺地界,前途便要分手。本就會稀別遠,況我和隱弟前路何等艱危,隱弟魔孽大重,未來更不可知,吉凶難卜。從此一別茫茫,豈非恨事?何不趁此風日晴美,前往名勝之區,擇一山水佳處,買些酒食,聊當離筵,痛痛快快歡聚一半日,再行分手。好在此去便要深入民間,修積外功,煙火之食,我們原未盡斷,痛飲一場,也無妨礙。大哥、隱弟以爲如何?”
鄭隱向惟無垢之言是從,首先贊妙。
任壽聞言,卻起思親之感。暗忖:“離家年久,雖然未到回家年限,難得有此閒暇。
離家才數年,居然煉到飛行絕跡,仙俠一流。父母年高,遠違色笑,子職久未盡過,不知如何思念,家中飲食精潔,何不趁此時機,將隱弟夫婦引去小聚?拼擔一點不是,將道家吐納之功傳與父母,使其體力康強,無災無病。異日求得靈丹,再回孝敬,縱不能勉修仙業,能得長壽,多享清福,當可如願。”便和鄭隱夫婦說了。無垢連聲贊好,鄭隱自無話說。
當下三人便往任壽故鄉飛去,飛行神速,到時天才近午。防驚俗眼,離家數裏,擇一無人之處,暗中降落。然後同往任家趕去,任壽思念父母,歸心似箭,恨不能一步趕到家內。一落地,便對鄭隱道:“愚兄離家年久,不知家父母光景如何,匆促之間,也難於款待佳客。愚兄還有好些話要向家父奉告,只好先行一步了。”說罷,匆匆走去。
無垢知道任壽天性純厚,素來孝友,父子久別,必有許多話說。等人走後,暗告鄭隱,緩步前行,好使任家父子多談一會。鄭隱應了。當地恰是一條小溪,長約四五里,直達任家後園,途向早經任壽指明。時當仲春,到處桃李花開,麥浪翻青,風日十分晴美。無垢笑說:“想不到鄉村之中,也有這好景色。此溪雖然寬只丈許,你看清波粼粼,游魚可數,兩岸柳絲飄拂,桃花盛開,景物真不惡呢。聞說主人乃耕讀世家,田業頗能自足,長年在此隱居,也享不少清福呢。”鄭隱知她性喜遊賞,對於桃花尤有別嗜,笑答:“這裏只是魚米之鄉,田家富庶,常人居此,自是不差。如論風景,比起臥眉峯,豈不相差天地、姊姊因愛桃花,見此紅桃綠柳,點綴清溪,連類而及,就覺得它好了。
其實這裏雖然有山有水,不過一片農村,有何妙處?休說像紅霞溪那樣,雲峯挺秀,近嶺縈青,花光瀲灩,燦若雲霞,與此天地懸殊;便臥眉峯前一帶,撇開萬樹桃花不算,便那泉石花樹之奇,也非此間所能夢見。姊姊怎說得如此好法?”
無垢最不願鄭隱提起紅霞溪三字,聞言微嗔道:“我說你俗氣不是?你只見到繁豔富麗之區便算美景,豈知造物匠心之妙?你看這裏平疇十里,麥浪粼粼,遠山凝黛,近嶺搖青,牛背橫笛,農歌相答;更有小舟三兩,打槳往來,清溪之中,水禽翔翱,容與綠波。竹笠茅舍間,時有繁花兩三樹點綴春光,不必這流水一灣,桃柳雙行,已顯得田家景物,另具一種動靜相生,自然恬適之美,不過不是鈍根人所能領略罷了。”鄭隱笑答:“此間與臥眉峯,分明境判仙凡,如何相提並論?姊姊不過記仇心盛,老念着我的舊惡,只一提到紅霞溪,便即勾動前恨,借題發揮罷了。”
無垢面上一紅,方要答話,忽聽馬蹄之聲,由身後斜刺裏衝將過來。二人正談得有興頭上,一時分神,忘了回顧。所行溪邊一帶,正當花樹叢生之處,地勢甚窄。二人一身法力,自不把一匹馬放在心上。那馬恰是途中受驚,性又奇烈,一路橫衝直撞,連縱帶跳急竄而來,正朝無垢身後衝到,一時疏忽,幾被撞上。等到鄭隱回顧,那馬和瘋了一般,到了無垢身後,前蹄已然揚起,待要踏下。鄭隱妒心奇重,愛極無垢。見馬背上人是個鮮衣華服的少年,不知那馬新騎上背,馬性太劣,少年因馬是借來的,不願傷害,又制它不住。一見放着空處不走,朝人亂衝,誤認有意輕薄,不禁怒從心起,將手一揚,連馬帶人,一齊禁住,懸空釘在當地,正待給那少年吃點苦頭。無垢聞得腦後風生,身形微閃,人已避向一旁。見那馬生得又高又大,吃鄭隱行法禁住,雙蹄揚起,懸空人立,不能下落。因是用力大猛,忽爲禁法所制,周身抖戰,急得雙眼怒突,口鼻間熱氣蒸騰如雲。馬背少年面有驚懼之容,再一細看,竟與任壽相貌頗有相似之處。心中一動,忙將禁法解開時,猛瞥見鄭隱滿臉憤容,手掐法訣,似要施爲。不禁大驚,忙喝:“隱弟不可造次!”玉手一揚,一面撤去禁制,一面用仙法將馬困住,以防驚竄。
少年回覆言動之後,覺着身上宛如脫去一串鐵箍,雖然復原,痛楚猶存。知是鄭隱所爲,不禁有氣,怒喝:“你們哪裏來的?用什邪法傷人?我任三相公向不受人欺侮,是好的,各憑真實本領見個高下。”鄭隱見少年意態軒昂,目光不住朝自己和無垢身上打量,又生誤會,剛要接口還罵。無垢在旁,一聽少年性任,越發疑是任壽一家。不等開口,先向鄭隱低喝道:“隱弟怎的如此冒失?前途茫茫,我真替你擔心呢。”隨對少年笑道:“此是尊馬跑得太急,我這兄弟恐我受傷,致有冒犯,請勿見怪。我們原隨一位師兄來此省親,他也姓任,名壽,不知可是府上一家麼?”少年聞言,驚喜交集道:
“任壽便是家兄。既然同來,爲何不見?”無垢見少年說時面有痛苦之容,知爲鄭隱所傷,忙在暗中行法解治,又從囊內取出兩丸丹藥遞過。笑道:“如此說來,不是外人,想你必是任師兄的令弟三兄任祥了。此是外子鄭隱,與令兄同門至好。方纔約同來此,拜見伯父伯母。因任師兄急於歸省,令愚夫婦緩行在後,不料此馬驚竄。三兄已爲隱弟法力所制,現已解去,無知冒犯,心甚不安。現有兩丸小還丹,頗有輕身益氣,祛病延年之效。另外一粒,即以奉贈三嫂如何?”
任祥大喜接過,笑道:“家兄去後第二年,那位老仙師曾經來此一行,對家父說,家兄生具仙根夙慧,不似塵世中人,不出數年,便有成就。家母還不甚信。鄭兄、鄭嫂既有如此法力,家兄想也不是常人。小弟近年習武,略知門徑,方纔痛楚已止,並無妨害。這類靈丹,曠世難逢,家父母近年似較往年見老,正好應用。家兄想已到家,請往寒舍一敘吧。”無垢忙道:“三兄孝思可敬。這類小還丹,小妹帶有甚多。方纔途中,任師兄曾以此次回家匆促,未有靈藥奉親,再來須在十四年後,心中愁煩。小妹問知原因,已然贈有十粒,內有兩粒靈效更大。這兩丸請三兄自用吧。”
三人原是邊說邊走。鄭隱聽出對方乃任壽之弟,又被無垢埋怨了好幾句,心生慚愧,不住在旁賠話,又強着任祥把小還丹服了一粒。任祥見那劣馬隨在身後,一步一趨,馴善異常,好生驚奇。笑說:“此馬乃我好友孟棠新由深山之中擒來,其行如飛,力大無窮,好幾丈的山溝,一縱即過。但性情猛惡,用盡方法,不能駕馭。今日小弟聽了不服,借來乘騎,初上背時還好,等到跑過一陣,忽然驚躥起來。朋友之馬,不願傷它,打算騎到馬性過後,再行制伏,不料無心冒犯。事已過去,不必說了。只是此馬猛惡無比,見了生人,連踢帶咬,竟會這等馴善,又未見二位伸手,莫非暗中施什仙法麼?”
鄭隱笑道:“這類禁制小術,不足掛齒。令兄法力,比愚夫婦強勝十倍,仙根仙福也更深厚,三兄何不求他傳授?”鄭隱原是方纔誤傷了人不好意思,隨口敷衍。無垢知道任祥不是此道中人,恐其認真,向乃兄糾纏,又不便明怪鄭隱,只得從旁笑道:“人各有志,休說深山修道,苦難甚多,將來修積外功時,更是遍地荊棘,稍一不慎,前功盡棄。何況伯父伯母在堂,師兄昆仲均是至性過人,大師兄已然出家,三兄再要相隨人山,何人侍奉二老?隱弟說話,怎不深思?”鄭隱還未及答,忽見一壯漢沿溪跑來,見了任祥,便即喊道:“三相公怎在此地?我們哪都不曾尋到。方纔大相公忽然回家,老爺太大喜歡得了不得,命我們分途尋找,請三相公快些回去呢。”任祥笑道:“我早知道了。歸告大相公,說我陪了和他同來的兩位尊客,一會就到。只這匹馬無法送去。”
鄭隱笑說:“此馬經過禁制,已不是先前那等猛惡性情,便命此人牽去無妨。”任祥聞言大喜,試伸手牽馬一試,果然不再倔強,才放了心。隨命來人將馬牽往孟家,說此馬已經制服,改日再見。壯漢牽馬去後,任壽又命書僮尋來,三人間知任氏二老聽任壽說同來還有二友,已設盛筵相款。
一會,同到任家,鄭氏夫婦各以子侄之禮拜見。任父早聽愛子說了出家大概,無垢所贈靈丹也已服下。任壽這次回家,原出預計。到後發現父母漸入老境,加以思念愛子,時常多病。難得無垢贈了好些靈丹,服藥之後,當時奏效。由此對於無垢友情之外,更加了好些感激,不提。鄭隱方纔誤傷任祥,暗向任壽道歉。任壽因其事出無知,聽過拉倒。
倒是任祥因聽鄭隱之言,起了出家之想,再三向兄力說,請其傳授。任壽說道:
“世上無不孝神仙。我離開父母,已乖子職。只因生有夙根,本非塵世中人,又蒙師長恩憐,好容易纔有今日。就這樣,心已萬分難安,每一想起,便自難過。你只一時高興,休說父母無人侍奉,山居清苦和修道人種種苦難身受,你決忍耐不住。最好在家,爲哥哥兼儘子職。等我將來道成之後,看你爲人如何,即便限於福緣,不能助你出家成道,多享高齡,長年康健,當可辦到。再能力行善事,修積來生,轉世也非無望。豈不比遠違父母,作那不可能的想頭強得多麼?”任祥孝敬兄長,父母在堂,所說又極有理,無話可答,只得罷了,當時不曾再提。任壽也未把此事放在心上,以爲兄弟聽話,已消前念,就此放開。
老少六人歡聚了兩日。任壽幾次想要起身,均因父母留住,不忍就走。再想到此別須經十四年始能再見,尤其父母一聽說走便無歡容,於是進退兩難,一連留了七八天,不敢露出行意。心想:“回山一樣修煉,至多師長稍微見怪,莫如就在家中住上些日,等到父母兄弟坐功之外,多習一點防身法術,再回山去,也是一樣。”到第七天上,無垢看出任壽爲難,自己也該上路,便在背地暗告任祥,請其挽勸二老,令任壽早日回山,以便早成仙業。這樣暫時雖然離別,但是一人成道,九祖昇天。十數年的光陰,一晃即逝。等到道成歸來,不特二老全家均享大福,而且還可祛病長生,豈不比暫時聚首要強得多?一面並令鄭隱從旁代勸任祥說:“大哥將來還要承繼道統,光大本門,前途十分艱危,須在這十四年中煉成道法,才能勉爲其難,不能延誤。這次回家原是一時就便,本定至多住上一日夜。留了這麼多日,已與師命相違,再留下去,必更延誤。大哥至孝,不捨違顏,請向二老婉言陳說,最好由二老催其動身,以免誤他修爲。”任祥自從任壽拒令學道,這些日來,便與鄭隱結交,初意將來去尋,請其接引入門。聞言,忙去告知二老,說了前言。任父雖然愛子,一聽關係如此重大,一面勸慰老妻,不令再留;一而喚來任壽,催其起身。任壽見父母雖在催走,心實不捨,慨然說道:“兒子奉有師命,雖然必須回山,但也不在此短時日內。現請鄭師弟夫婦先走,兒子再在家中侍奉父母,住上一半月起身,也還不遲。”二老聽愛子如此說法,以爲無害,自是心願。於是任壽獨自留下,再住一月,再行起身。
鄭隱、無垢作別先行,第二日起身。到了路上,二人商議。無垢覺着鄭隱夙孽太重,初遇任祥時,又看出他性情爲人外和內暴,再四勸勉鄭隱說:“此�p�s p�s �� �e� ��s ��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