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秀全演義第五回 楊秀清初進團練局 洪秀全失陷桂平牢

話說秀全在楊秀清府上,因胡以晃早上說過,已知秀清是個最好奉承的人,因此把秀清竭力恭維。用過晚飯之後,秀清便引秀全入書房裏談話。秀清道:“老兄此來,使小弟得識仙顏,良非偶然。萬望老兄一發指示前途,實爲萬幸!”秀全聽罷,暗忖秀清說這話,正好乘機打動他了。又假說道:“小弟向在羅浮修道,已十餘年矣!這會特來廣西,尋訪英雄共事,不想遇着老兄。龍眉風目,雙耳垂肩,富貴實不可言!今老兄的田畝,又生得一禾四德,正應其兆矣!”秀清笑道:“不勞老兄過獎!小弟藉先人產業,薄有家資,也曾報捐一個候補同知,老兄富貴之言驗矣!但不知一禾四穗,後來又有什麼好處?”秀全不覺大笑道:“老兄富貴,豈區區一個同知而已耶?”秀全才說了這兩句話,復移座近秀清,低聲說道:“老兄自待,休得太薄。弟試言之:恐王公丞相,猶不足以盡足下之貴!”秀清答道:“清朝規例:非翰林不能拜相;非宗室不能封王。弟既非宗室,又非翰林,乃區區一同知,何敢有王公宰相之望?兄言此猶不足盡弟之貴,此言毋乃太過?”秀全道:“貴人此話,只言得一半。自古道:‘胡虜無百年之運’!滿人入主中國,已二百餘年,天道好還,理當復歸故主。今朝廷無道,煙塵紛起,天下會當變矣!小弟自離山,雲遊各省,又經數年,聽見王氣鍾靈,莫如廣西;瑞氣祥符,應在足下。昔嘉禾合穎,識者卜成周之將興,何況者兄一禾四穗,實古來所未有,此則足下所知,不勞鄙人多述矣!”秀清本是熱心富貴的人,聽得洪秀全說這話,早有幾分心動,便答道:“老兄之言,洞悉理數。但小弟無權無勇,如何行事?”洪秀全道:“足下休慌,今天下英雄,已環集而聽候足下矣!昔劉邦以亭長而定漢基;朱元漳以布衣而建明祚。郡縣世界,天命所屬,多在草澤英雄。弟初到廣西時,聽得童謠說道:‘二百年前有一清,二百年餘又一清;一個英雄定太平,掃除妖孽算中興。’此謠蓋應在足下也。頭一個清字,是指現時滿清;第二句一個清字,是明明道着足下矣!”秀清聽了,心上一發歡喜,仍假謙讓道:“老兄此言,小弟何以克當?但老兄方纔說天下英雄環集相候,究從那處見得來?小弟愚昧,望老兄教誨。”秀全見秀清有九分意思,便把錢江、馮雲山、蕭朝貴一班人物,及要遊說羅大綱的事,盡情說出來。秀清滿面笑容說道:“如此行爲,足見老兄志氣。但不知楊某要怎樣行事?還請明言。”秀全道:“今老兄富有資財,又是個在籍縉紳,趁此時廣西盜賊紛起,不如稟了撫臺,倡辦團練爲名,招集二三千人馬,稟領軍械,訓練成軍。待小弟義旗一舉,有老兄及羅大綱二支人馬接應,取廣西如反掌耳!既有根本,然後招賢納士,長驅北上,以圖大事,有何不可?”秀清答道:“老兄此計,妙不可言!但恐到那時,團練軍心裏不從,卻又如何是好?”秀全道:“此易事耳!自來謀大事者,多用委曲之道,方能使軍心用命。因洪某近到貴省傳道,正要藉此以一人心。常說道,崇信上帝的永無災難,死後並登天堂;不崇信上帝的,生前虎咬蛇傷,死後沉埋地獄,如此那怕人心不服?足下準可行之!若人心皈依上帝時,又那怕他敢違號令?設或不然,待洪某起義之後,足下團練軍訓練已成,可以暗稟官府,請將團練出境討賊,官府那有不準?這時就藉此爲題,謂官府逼團練軍出征打仗,這時人心自然憤激,足下到那時又當瞞稟督府,謂團練軍不願出境,官府自然要詰責團練軍,那時團練軍又不免與官府爲難。既已與官府爲難,則大勢已成,那時軍心若不隨我行事,還逃得那裏去?”秀清聽罷,拍案讚道:“洪君如此足智多謀,楊某不得不服,願遵明訓。”秀全至此才把正話說道:“若得足下如此,漢種之幸也。但事以速爲妙,遲則生變矣!”楊秀清便留秀全於府中。越日先到縣城,以盜賊蜂起爲名,稟請自備軍仗,興辦團練。

當時桂平縣令張慎修,早知秀清是個富紳,今有此義舉,讚歎不已,批准速辦!並允代秀清詳陳廣西巡撫周天爵存案。秀清便回鄉對秀全說知。秀全一一指點停妥,就日在楊氏祖祠,掛起一張官示,招人充當練軍。果然不消十天,已得精壯二千有餘。但楊秀清不解訓練,又識不得什麼隊伍,不免要尋人幫助。秀全道:“只都不難!待洪某令蕭朝貴助足下可也!”正在商量間,只見家人報道:“有兩個大漢,帶同數人來到莊口,稱要見楊紳。我們不敢自主,特來報知。”楊秀清聽了,肚裏思疑不定,便向秀全問計。秀全道:“容洪某暫避廳後,足下就喚爲首的進來,見機行事。”說罷轉過裏面去,秀清便令家人,把餘人留在門外,單喚爲首的進來。家人領過。

不一時,只見一高長大漢,生得威風凜凜,氣象堂堂,大踏步至廳上,見了秀清,一揖坐下。秀清忙向那人請道姓名。那人答道:“小弟姓李,名喚開芳,本武宜人氏。曾在平回案內,保舉都司,旋在江西楊提臺案下,管帶營官。因兩名兵勇好賭輸錢,攜槍逃遁,叵耐當道不明,責我失於打點,立把一個都司褫革了。小弟自思因沒有人情,許多汗馬功勞,僅得一個都司;又因小事革職,回來,苦不得志。卻與結義兄弟林鳳翔來遊貴境,遇着舊部數人,聽得足下招辦團練,故不揣愚昧,前來叩見。若得足下不棄,收作小卒,定當竭力圖報。”秀清答道:“難得足下如此仗義,弟很欽佩!一發請貴昆仲一起談話,請林鳳翔進來,餘外數人都到廂廳上待茶去。”少頃見林鳳翔進到廳上,卻是生得一表人物,秀清好不歡喜。正讓坐間,秀全卻從廳後轉出,便一齊通過姓名,分賓坐下。秀清指秀全向李、林二人說道:“此洪君是廣東有志之士,與弟莫逆交,都不用客氣了。”說了,又向秀全把李開芳方纔的活,說了一遍。秀全便向李開芳道:“兩位懷抱大才,何故輕於去就?方今朝廷無道,官吏奸庸,有情面的執掌大權;沒情面的一官半職也不能保。如李兄從前境遇,豈不是埋沒英雄,實在令人可嘆!”李、林二人聽了,不勝傷感。秀清又道:“英雄遇合,自有其時;二位仁兄休便灰心,再圖機會罷了。”林鳳翔答道:“俟河之清,人壽幾何?弟等年逾五旬,豈尚能留老眼,看時清那!”秀全道:“老兄休如此說。今天下多故,機會當不遠也,願少待之。”

李、林二人見秀全議論風生,十分拜服!秀清便令家人打點房榻,安置林、李。秀全道:“足下既有此兩人輔助,明日就當編定隊伍,俗那兩人帶幫訓練團練軍,弟可行矣。但弟等志氣,現時未便對李、林兩位明言。到那時官府相逼,不由他不從也!”秀清道:“這都省得。但不知足下此行往哪裏去?”秀全道:“弟行蹤無定。但聽得起義,即依前議前來相應。”秀清便不再多言。秀全當即辭過,又囑咐李開芳、林鳳翔幾句辦理團練話而行。衆人送至門外,握手而別。

越日,秀清便同李開芳、林鳳翔等人把招齊的練勇,制了旗幟,置備槍械,共二千四百餘人,分爲四營。日日訓練,以待應用不提。

且說,秀全別了楊秀清,仍望桂平縣城進發,將近城外,忽有農家裝束的一男一女,馳步而來,大叫:“哥哥往那裏去?”秀全回頭,卻是蕭朝貴。秀全道:“兄弟不由縣城徑往胡兄弟府上,卻從這條路來?又扮這個裝束,攜着一個女子,慌慌忙忙,究是什麼緣故?”朝貴見問,便引秀全到林裏,僻靜的所在才答道:“兄弟奉哥哥之命,回武宣,誰想賤內已經亡過;隨行的便是小妹蕭三娘,因見武宣親屬難靠,故攜他到桂平尋親安頓。不料家母舅李炳良,現任桂平縣署文案,見了兄弟,反吃一驚。弟問起緣故,他說道有個張秀才,名喚上賓,自從兄弟們在教堂鬧事之後,竟具一張狀子,告發我們妖言惑衆;還說小弟引誘妖人到縣裏,要圖謀不軌。弟因此不敢留,又不敢再到秦教士那裏。後聞楊秀清要倡辦團練,又不知哥哥在秀清莊上事體如何?故喬妝同着舍妹,特來探問,再商行止。哥哥你今不可進城也!”秀全道:“爲我一人誤及兄弟,心上實在不安。但畏首畏尾,必不足圖事。我必要進城,會秦教士一面,然後回胡兄弟處,探聽雲山消息。兄弟和令妹不如先到秀清莊上安歇幾時,就同幫辦團練。只方纔說被人控告的事,不宜說出。因秀清只是個圖富貴的人,恐聞有這宗禍患,必然反悔也。”因把與秀清相見的舉動,及辦團練原委說了一遍。朝貴道:“原來如此!但彼此同心一德,共謀大事,哥哥反說誤及兄弟,何以克當?唯哥哥若要進城,不宜久住,只見了秦教士一面,便當回胡兄弟處,前途各自珍重罷了。”說罷拱手而別。蕭三娘又向秀全道個萬福,便跟隨朝貴望平隘山的路上行去,按下慢表。

只說秀全才進得城裏,城門就閉,急跑到禮拜堂,尋着秦日綱,日綱見了秀全大驚道:“老兄因何還到這裏?自從日前鬧事,不知誰到這衙門告發:說這裏收藏歹人,妖言惑衆,今天方有差役到來查搜一遍。非是小弟怕事,還恐累及老兄。目今三十六着,走爲上着!老兄請自打算纔好。”秀全聽了,已知朝貴的話,端的不錯。自料深夜,城門已閉,還逃得那裏去?因見日綱是誠實的人,便說:“自古道,一人幹事一人當。因事累人,弟不爲也!弟正爲此事到來,待老兄出首。倘有意外,誓不牽涉他人。”秦日綱道:“不是如此說。弟怎肯出首,以危足下。但深夜不便逃走,須待明天商酌了。”是夜,秀全便宿於禮拜堂內。自忖難得秦教士如此相待,只偏有這宗意外,便是逃得去,也恐百般阻礙,辦事還不容易。想到這裏,又不免傷感起來。足足想了一夜,都不曾閤眼。

越早,天色將明,正要起來梳洗,忽門外聲勢洶洶。秀全在牀上嚇得一跳,急登樓上,偷從窗外一看,只見十數人如狼似虎,把教堂前後門守定。秀全料知不是頭路,正在籌計,只見秦日綱跑上樓來,報道:“不好了!老兄昨夜到這裏,不知被誰人窺破,報知衙門差役,今卻來圍教堂,要捉我們也!請老兄速從瓦面逃走,休要自累!”秀全道:“弟是別省人,初到這裏,路途不熟,逃將焉往?若既逃被獲,此情即不可辯矣!請老兄啓門,任擄去,沒些憑據,那怕申辯不來?若小弟被捉後,就煩足下,在平隘山楊秀清莊上,對蕭朝貴說知可也。”日綱聽罷,猶不忍開門,秀全催逼連番,日綱只得下樓把門開放。那十數名差役,蜂擁進來,四圍搜過,才登樓上。一見秀全,不說一話,即行拿去,一併捉住秦日綱同行。日綱大叫無罪!秀全向日綱大聲道:“禍來順受,何用多言!即至公堂,小弟必不牽累足下也。”日綱便隨着秀全任差役拘去。管教:英雄失陷,暫從枯井困金龍;俠士遭逢,打破樊籠飛綵鳳。

要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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