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曰:
平康姊妹最無情,勢利太分明。劉郎棄,阮郎迎。
相對氣難平,長嘆守孤檠,睡難成。千般恩愛寄高岑,自沉吟。
右調《桃花水》
且說於冰扶了連、金二人,到玉屋洞外,落下雲頭。不換道:“此刻的心纔是我的了。好冷!好冷!”城璧叫門,不邪出來跪接。連、金二人見不邪童顏鶴髮,道衣絲絛,竟是一得道全真,那裏有半點猴相?三人坐在石堂內。於冰向不邪道:“這是你連、金二位師叔,可過來拜見。”不邪下拜。城璧、不換,亦跪拜相還。於冰又着排設香案,把火龍真人賜的衣包放在正面,大拜了四拜。打開觀看,內有九瓣蓮花束髮金冠一頂,天青火浣布袍一件,通天犀髮簪一根,碧色芙蓉根絲絛一條,墨青桃絲靴一雙。於冰拜罷,即穿帶起來。人才原本齊整,又兼服飾精美,真是瑤臺玉宇的金仙。城璧等各欣羨不已,說道:“大哥既改換道服,我們不知改的改不得?”於冰道:“既已出家,有何不可?”又向不邪道:“可將要緊應用法術,傳與你二位師叔些。我此刻去江西走遭,大要得數月方回。”
不邪等送出洞外,凌空去了。
再說溫如玉,自於冰那晚用花瓶替換的遁去,將金鐘兒被褥全溼,次日暗中吩咐張華,推往泰安請苗禿子,着他買錦緞被褥面二件,速速的送來。
過了三四天,張華回來,買了五彩水紋塊式博古圖錦緞被料一件,又天青地織金喜相逢蝴蝶褥料一件,呈與如玉過目,說道:“這都是苗三爺買的,共費了九兩八錢銀子。住房也尋下了。苗三爺還領小的去看了看,前後兩進院子,也有三間庭屋。木石雖小些,房子到都是半新的。在城西門內,騾馬市兒左邊,坐北朝南的門樓,內外共房二十八間。房後有一大水坑。
苗三爺說,若典他的,只要二百兩;買他的,要三百八十兩。
又着說與大爺,或典或買,快去商議,這房子還像個局面;遲幾天,人家就買了。還與大爺有書字。”取出遞與如玉。如玉看了問道:“苗三爺的住房尋下了沒有?”張華道:“苗三爺沒有說起。”如玉道:“明日絕早的收拾行李,我好回去,你今日僱便一輛車子方好。”張華道:“小的就是坐車來的。”
張華方纔出去,金鐘兒旋即走來。如玉道:“我與你買了兩件被褥料,你看看。到只怕不如你的好。”金鐘兒也不看,先作色道:“這都是胡做作,何苦又費這些銀子?”如玉道:“沒多的,不過十兩上下。”金鐘兒道:“就是一兩也不該。
你若和我存起賠墊東西的心來,就不成事了。”說着,又伸手將被褥料打開觀看。見織的雲錦燦爛,耀目奪睛,不由的笑逐顏開道:“既承你的情買來,我拿去着我爹媽看看,着他們也知道你這番意思。”說着,笑嘻嘻的拿出去了。自此一家兒待溫如玉分外親切。蕭麻子時來陪伴。又留戀了四天,方回泰安去。臨行與鄭三留了十六兩銀子。與金鐘叮定歸期。
到泰安和苗禿相商,用三百六十兩銀子,將房子買下。搬房的事,他也無心照料,都交與兩個家人韓思敬和張華辦理。
又幫了苗禿三十兩銀子,也在這騾馬市左近,尋了幾間住房。
兩人略安頓了安頓,便一齊往試馬坡來。自此後來來往往,日無寧貼,和金鐘兒熱的和火炭一般。逐日家講論的,都是你娶我嫁,盟山誓海的話。苗禿子與王磐兒,相交日久,不由的也單熱起來。皆因玉磐兒沒多的相交,省得閒在家內,只得也與苗禿幾句錐心刺骨的假屁吃。這禿子那裏經受得起?他每日也要捨命的洗臉、刷牙,穿綢袍子,兩三雙家買新緞靴,心眼兒上都存的是俏脾。饒如玉與他墊着一半嫖錢,他還耗去了六七十兩。又說合着教如玉借與蕭麻子五十兩,藉仗他的漢子,鎮壓試馬坡的光棍,不許入鄭三家門。又着如玉借與鄭三八十兩,立了借契,他和蕭麻子做中見人。契上寫的銀便即還,不拘年月。又與金鐘兒打首飾,做衣服。連嫖錢償格並自己家中用度,真水也似的一股往外直流。將房價銀一千四百兩,止剩下七百多的了。凡人家與他說親事,不依允也還罷了,他還要以極怒的眉目拒絕。一心只要從良金鐘兒。鄭三要八百兩,少一兩也不肯依。因此再講不妥。蕭麻和苗禿也替如玉在鄭三家兩口子面前假爲作合。出到五百兩,鄭三家老婆總不改口。金鐘兒爲此事,與他父母也大嚷過幾次,幾乎把頭髮剪了。他母親再四安慰,許到明年準行,金鐘兒方不吵鬧了。
溫如玉看見這種情意,越發熱的天昏地暗,直嫖到黎氏的二週年,方纔回家料理祭祖,去墳上磕了頭回家。正要僱車到試馬坡去,不意走起痢來,每天十數次不止。他因黎氏是痢疾喪命,心上甚是害怕,日夜服藥,恨不得一刻便好。一日,苗禿子從試馬坡來,聽得如玉患病,買了幾樣吃食東西相看,說道:“金姐見你許久不去,終日裏愁眉淚眼,不住的只問我。
我又不知你走痢,只得含糊答應。他這幾天,也瘦了好些。若再知道你害病,怕孩子的小命兒嚇不殺。這二月二十三日,是他母親的五十整壽,屈指只留下七八天了。我是定要親自送禮祝壽去的。你就不能親自去,也該與他帶一分禮,方覺得情面上好看。”如玉道:“我這幾天,遍數略少些;到二十三日,也就好了。即或不好,我將來親去,與他補祝罷。稍帶着禮去,到只怕不是老人家意思。俗言有心拜年,總到寒食也不遲。”
苗禿子道:“你說的中竅,想出來就高我們幾分。”自此兩人日日坐談。
到了十一日,如玉的痢還不止,苗禿子告別。如玉又囑託了許多話,苗禿道:“我這一去,管保金姐連夜打發人聽望你來。”苗禿去後,如玉的痢疾到二十七八纔好起來。又見苗禿已去了半月,想着他們不知如何快樂,於是親到緞局內,買了一件紅青緞氅料,一件魚白緞裙料,又備辦了六色水禮,外添壽燭、壽酒,僱人擔上,同張華坐車,向試馬坡來。
一入了門,見院中有六七個穿綢緞的人,卻都是家丁打扮,在兩條板凳上坐着閒談。見如玉人來,都大模大樣的不理論。
又聽得金鐘兒房內,有人說笑。鄭三從南房內出來,見如玉着人擔着禮物,笑說道:“溫大爺來了。聽得說大爺欠安,急得要打發人去看望,家中偏又忙。大爺且請到東院亭子上坐坐。
“如玉道:“這些人都是那裏的?”鄭三道:“到亭子上,我與大爺細說。”如玉指着挑夫說道:“這是我與你老伴兒帶的壽禮,你可看看收的去。”鄭三道:“又着大爺費心賞賜,小的自有措置。”讓如玉到亭子上坐下。如玉道:“你也坐下說話。不必拘形跡。”鄭三道:“小的站着說罷。大爺適才問院裏那幾個人,說起來真是教人無可如何的事。本月十四日午後,是現任山西太原府的公子,姓何,諱士鶴,就是武定府人,帶領許多家人,系從京中辦事後回鄉走走。此番是與本省巡撫大人說話。在濟南聽得人說,有個金鐘兒,是名妓,因此尋來,到小的家要看看。小的一個樂戶人家,焉敢不支應?只得請到庭上,與金鐘兒相見。誰想他一見就中意,死也不肯走。金鐘兒死也不接他。到是小的兩口子、看事勢臉面上都下不來,費了無限脣舌,金兒方肯依允。適才院裏那些人,都是跟隨他的。
將幾間房子,也住滿了。”如玉道:“這個何妨?大家馬兒大家騎。你開着這個門兒,就只得像這樣酬應。但不知這姓何的有多少年紀?”鄭三道:“人還年青哩,才二十歲了。”如玉道:“人才何如?”鄭三道:“小的看得甚好。小的女兒卻看不上眼,凡事都是是假情面。”
正說着,只見苗禿、蕭麻子大笑着走來。同到亭子上,兩人齊說道:“爲何如今纔來?”如玉道:“賤恙到二十七日纔好些,所以耽延到如今。”蕭麻子笑道。“溫大爺止知在家中養病,就不管金姐死活了?”如玉着驚道:“敢是他也害病麼?”蕭麻子道:“他到也沒病,不過是想念你。”如玉笑了。
三人坐下。鄭三道:“小的照看大爺的人去。”說畢去了。如玉道:“怎麼不見金姐?想是陪着新客人,沒功夫來。”苗禿道:“你不可冤枉人家,他聽得你來,就打了個大失驚。只因客人的話多,拉扯不斷,管情也就來呀。”如玉道:“你這禿小,怎麼就住這些時?也不回家走走。”苗禿笑道:“我住解說不來。”
原來這何士鶴,果然是太原府知府何棟的長子。在任七八年,賺了五六萬兩,着何士鶴入都,走動錦衣衛陸炳的門路。
着寫字囑託巡撫,題升冀寧道。又着他到本省巡撫處,親自送禮稟安。他路上聞得金鐘兒名頭,算省城左近好些的名妓,因此他尋到試馬坡。與金鐘兒一見,便彼此留戀。何公子又生得眉目清秀,態度安詳,雖是個少年孩子,卻大有機械變詐,透達世故人情。只兩三天,把一個金鐘弄的隨手而轉,將愛如玉的一片誠心,都全歸在他一人身上。行事又會大方,住了三天,就與了鄭三三十兩。見蕭麻、苗禿會幫襯,便滿口許着帶到任裏去辦事,因此他兩個日夜趨奉,時時刻刻趕着湊趣不迭,都想着要從山西發發財。
少刻,玉磬兒笑容滿面的走來,到如玉面前,問候了一會痢疾病的活,方纔坐下。語言間比素常親熱三四倍。待了好半晌,方見金鐘兒打扮的粉妝玉琢,分花拂柳而來。到了亭子上,笑向如玉道:“你來了麼?”如玉道:“我病了一場,幾至傷了性命。你也不着人看看我。”金鐘兒道:“苗三爺也曾說過。
我想一個痢疾病,也到不了什麼田地。”蕭麻子道:“你兩個且說幾句知心話兒,我和老苗且到前邊走走。”說罷,兩人陪何公子去了。玉磐兒也隨着出去。如玉笑向金鐘道:“你今日得了如意郎君,還沒與你賀喜。”金鐘兒道:“我也沒個不如意的人。”如玉道:“這姓何的爲人何如?”金鐘兒道:“也罷了。”如玉道:“我今日也來了,看你如何打發我。”金鐘兒把臉一高揚道:“我是磨道中的驢,任憑人家驅使。”又道:“你還沒有吃飯,我與你打聽飯去。”如玉道:“我又不飢,你着急甚麼?有你父親料理就是了。且坐着說話兒。”金鐘兒道:“我與他說一聲去就來。”急急的去了。如玉獨自在亭子上,走來走去。又待了好半晌,心中詫異道:“怎麼這老金聽飯去就不來了?連苗禿子也不見,真是荒唐!”
正鬼念着,見蕭、苗二人走來,笑說道:“那何公子聽見溫大爺到此,一定要請去會會。”如玉道:“我不會他罷。我也要回去哩。”蕭麻子大笑道:“尊駕要回去,就該早些走。
此刻人家把上下飯都收擡停妥,住房也議論停當,還走到那裏去?難道這時候還要住店不成?”苗禿子道:“何公子年少謙和,你不可不見見他。將來有藉仗他處,也未可知。”如玉執意不去。又見鄭三也來相請,只得走到前庭。
何公子迎接出來,兩人行禮敘坐。如玉讓何公子是客,何公子又以如玉年長。講說了一會,何公子坐了客位,如玉對坐,餘人列坐左右。如玉見何公子丰神瀟灑,氣度端詳,像個文雅人兒,心裏打稿兒道:“我當這娃子不過有錢有勢,誰想生得這般英俊!到只怕是我溫如玉的硬對頭。”又回想道:“金鐘兒和我是何等交情!斷不至變了心術。”只見何公子道:“久切瞻韓,無緣御李。今日青樓中得晤名賢,榮幸何似!”如玉道:“小弟樗庸櫟材,智昏菽麥。過承獎譽,何以克當?”少時茶至。如玉留神看視,見金鐘兒一對眼睛,不住的偷看何公子,心上便添了幾分不快。鄭三入來說道:“溫大爺,就在庭上一同用飯罷。”打雜的入來安放桌椅,斟起酒來。何公子在左,如玉在右,蕭、苗二人在一面,金鐘、玉磐在一面。六人坐定,共敘家常。蕭、苗二人,互相譏刺,說笑下一堆。端來的茶食,不但比素常豐盛數倍,且大盤大碗,一樣樣的上起來。
如玉心內狐疑道:“想是爲我帶了壽禮來酬情。”不多時,軒車下墜,霧隱前山。鄭三拿入許多的蠟燭來,上下安放。飯食才罷,又是十六個碟子,皆奇巧珍品下酒之物,心裏說道:“這是款待何公子無疑了。我在他家,來回七八個月,花好幾百兩銀子,也沒見他待我這樣一次。”腹中甚是抑鬱。又見金鐘兒與何公子以目送情,不打照自己一眼,到是何公子,疏疏落落,似有若無。偏是這金鐘兒,情不自禁,時而與何公子俏語幾句,時而含笑低頭,時而高聲嫩語,與苗禿子爭論吃酒的話兒,賣弄聰明。如玉都看在眼內,大是不然。六人坐到起更時候,何公子向如玉道:“弟有一言,實出自肺腑,兄毋視爲故套。弟在此業已數日,都花佔柳之福,享用太過。死與金卿,素系知己;兼又久別,理應夜敘懷抱。弟與家奴輩,隨地皆可安息。未知長兄肯賞此薄面否?”如玉正要推辭,只見蕭麻子道:“敝鄉溫大爺,素非登徒子。磨月琢雲之興,亦偶然耳。
況相隔咫尺,美人之光,最易親近。公子上有大人管束,本身又有多少事務;好容易撥冗到此,割愛之說,請勿再言。”溫如玉道:“弟之所欲言,皆被蕭大哥道荊弟亦無可爲辭。但今日實爲金姐母親補壽而來。新愈之軀,亦不敢與孫吳對壘。
即公子不在,也定必獨宿。”何公子道:“弟雖年幼,非酒色人也。因見兄晶瑩磊落,正是我輩中人。倘邀屈允,弟尚可以攀龍附鳳,多住幾天。否則,明早即行矣?”金鐘兒連忙以眼知會苗禿。苗禿道:“玉姐渴慕溫大爺最久,我今日讓你受用幾天罷?”玉磐兒聽了笑道:“只怕我福淺命薄,無緣消受。
“蕭麻子笑道:“果然你的命薄,七八個月,總未相與一個有頭髮的人。我到有頭髮,你又嫌我老。今晚溫大爺光顧,真是你的造化到了?”讓來讓去,如玉總以身子病弱爲辭。蕭麻子又叫着鄭三來,定歸如玉同張華在後院住宿。
頃間,收去杯碟,一齊起身,同送何公子到金鐘兒房內吃茶。如玉見他月前買的錦緞被褥料子,已經做成,輝煌燦爛的堆在坑上,先到與何公子試新,心上甚是氣悔。猛擡頭見正面牆上貼着一幅白綾字條,落的款是“渤海何士鶴題,上寫七言律詩一首道:
寶鼎香濃午夜長,高燒銀燭卸殘妝。
情深私語憐幽意,心信盟言欲斷腸。
醉倒鴛鴦雲在枕,夢迴蝴蝶月盈廊。
與君喜定終身約,嫁得何郎勝阮郎。
如玉看到“嫁得何郎勝阮郎”之句,不由的醋心發作。又見金鐘兒不住的賣弄風情,將全副精神都用在何公子身上,毫無一點照應到自己,那裏還坐得住?隨即別了出來。衆人又同到溫如玉房內,混了一會,方纔各歸寢所。
如玉與張華同宿,面對一盞銀燈,翻來覆去,那裏睡得着?
一會兒追念昔日榮華;一會兒悼嘆近年的境況;一會兒想着何公子少年美貌,跟隨的人都是滿身綢緞氣昂昂,旁若無人。又低頭看了看張華睡在腳下,甚是囚氣。此時手內,又拿不出幾千兩銀子,與何公子比試,着亡八家刮目欣羨。又不能小几歲,與何公子爭較人才。一會兒又想到蕭、苗二人,言言語語都是暗中替何公子用力,將素日的朋情付之流水。又深悔時常幫助苗禿,借與蕭麻子銀兩,如今反受他們的作弄。只這炎涼二字,也咽不下去。想來想去,想的教何公子今晚得一暴病,明早就死在鄭三家裏,看他們如何擺佈。又深恨金鐘兒這番冷淡光景,白白的在這麻淫婦身上花了無限的銀子,落下這樣個下常思來恨去,弄的心胸鼓脹起來。睡着不好,坐着也不好。再看張華,已經在腳下打呼,悄悄的披了衣服,走到庭屋東窗外竊聽。
只聽得他二人駕顛鳳倒,豔語淫聲,百般難述。自己用拳頭在心上打了幾下,垂頭喪氣的回來,睡在被內說道:“罷了,罷了。我明日只絕早回家去罷。眼裏不見,到還清淨些。”又一會,自己開解道:“我又和他不是夫妻,何苦自吃煩惱?不如睡覺養神。”嘴裏是這樣說,不知怎麼心裏丟不過,睜着兩眼,一直醒到雞叫的時候。及至到天將明,又睡着了。
睡到次日辰牌時候,覺得被內有一隻手兒伸入來,急睜眼看時,卻原來是金鐘兒,打扮的和花朵兒一般,笑嘻嘻的坐在身傍。如玉看了一眼,也不言語,依就的閤眼睡去。金鐘兒用左手在他心口上摸索着,用右手搬着如玉的脖項,說道:“你別要心上胡思亂想的,我爹媽開着這個門兒,指着我們吃飯穿衣,我也是無可如何。像這等憨手兒,不弄他的幾個錢,又弄誰的?金弄他的幾個錢兒,就省下你的幾個兒了。你在風月行,還是一年半載的人,什麼麼骨竅兒你不知道?”說着將舌頭塞入如玉口內,攪了幾攪。如玉那裏還忍耐的住?不由的就笑了,說道:“你休鬼弄我,我起來還有正緊事,不料就睡到這時候。
“金鐘兒道:“你的正緊事,不過是絕情斷義,要回泰安,一世不與我見面。你那心就和我看見的一樣,虧你也忍心想得出來!”
兩人正口對口兒說着,猛聽得地下大喝了一聲,彼此各吃一驚。看時,卻是苗禿子、笑說道:“你夫妻兩個,說什麼體己話兒?也告訴我一半句。”金鐘兒道:“他今日要回泰安去哩。”苗禿子將舌頭一伸,又鼻子裏呼出了一聲,笑說道:“好走手兒來!人家爲你遠來送壽禮,心上感激不過,從五更鼓老兩口子收拾席面,今日酬謝你,你才說起走的話來了。”如玉道:“我家裏有事。”苗禿子低聲道:“你不過爲何家那孩子在這裏。他原是把肥手兒,你該與金姐幫襯纔是。”如玉道:“他賺錢不賺錢,我不管他,我只以速走爲上,何苦在這裏作衆人厭惡?”苗禿子道:“不好,這話連我也包含着哩。”金鐘兒冷笑了一聲,藉空兒聽何公子去了。
正是:
織女於今另過河,牛郎此夜奈愁何?
嫖場契友皆心變,咫尺炎涼恨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