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麗 百濟 新羅 倭國 日本
高麗者,出自扶余之別種也。其國都於平壤城,即漢樂浪郡之故地,在京師東五千一百里。東渡海至於新羅,西北渡遼水至於營州,南渡海至於百濟,北至靺鞨。東西三千一百里,南北二千里。其官大者號大對盧,比一品,總知國事,三年一代,若稱職者,不拘年限。交替之日,或不相祗服,皆勒兵相攻,勝者爲之。其王但閉宮自守,不能制御。次曰太大兄,比正二品。對盧以下官,總十二級。外置州縣六十餘城。大城置傉薩一,比都督。諸城置道使,比刺史。其下各有僚佐,分掌曹事。衣裳服飾,唯王五彩,以白羅爲冠,白皮小帶,其冠及帶,鹹以金飾。官之貴者,則青羅爲冠,次以緋羅,插二鳥羽,及金銀爲飾,衫筒袖,褲大口,白韋帶,黃韋履。國人衣褐戴弁,婦人首加巾幗。好圍棋投壺之戲,人能蹴鞠。食用籩豆、簠簋、尊俎、罍洗,頗有箕子之遺風。
其所居必依山谷,皆以茅草葺舍,唯佛寺、神廟及王宮、官府乃用瓦。其俗貧窶者多,冬月皆作長坑,下燃;熅火以取暖。種田養蠶,略同中國。其法:有謀反叛者,則集衆持火炬競燒灼之,燋爛備體,然後斬首,家悉籍沒;守城降敵,臨陣敗北,殺人行劫者,斬;盜物者,十二倍酬贓;殺牛馬者,沒身爲奴婢。大體用法嚴峻,少有犯者,乃至路不拾遺。其俗多淫祀,事靈星神、日神、可汗神、箕子神。國城東有大穴,名神隧,皆以十月,王自祭之。
俗愛書籍,至於衡門廝養之家,各於街衢造大屋,謂之扃堂,子弟未婚之前,晝夜於此讀書習射。其書有《五經》及《史記》、《漢書》、范曄《後漢書》、《三國志》、孫盛《晉春秋》、《玉篇》、《字統》、《字林》;又有《文選》,尤愛重之。
其王高建武,即前王高元異母弟也。武德二年,遣使來朝。四年,又遣使朝貢。高祖感隋末戰士多陷其地,五年,賜建武書曰:
朕恭膺寶命,君臨率士,祗順三靈,綏柔萬國。普天之下,情均撫字,日月所照,鹹使乂安。王既統攝遼左,世居籓服,思稟正朔,遠循職貢。故遣使者,跋涉山川,申布誠懇,朕甚嘉焉。方今六合寧晏,四海清平,玉帛既通,道路無壅。方申輯睦,永敦聘好,各保疆蕣,豈非盛美。但隋氏季年,連兵構難,攻戰之所,各失其民。遂使骨肉乖離,室家分析,多歷年歲,怨曠不申。今二國通和,義無阻異,在此所有高麗人等,已令追括,尋即遣送;彼處有此國人者,王可放還,務盡撫育之方,共弘仁恕之道。
於是建武悉蒐括華人,以禮賓送,前後至者萬數,高祖大喜。
七年,遣前刑部尚書沈叔安往冊建武爲上柱國、遼東郡王、高麗王,仍將天尊像及道士往彼,爲之講《老子》,其王及道俗等觀聽者數千人。高祖嘗謂侍臣曰:“名實之間,理須相副。高麗稱臣於隋,終拒煬帝,此亦何臣之有!朕敬於萬物,不欲驕貴,但據有土宇,務共安人,何必令其稱臣,以自尊大。即爲詔述朕此懷也。”侍中裴矩、中書侍郎溫彥博曰:“遼東之地,周爲箕子之國,漢家玄菟郡耳!魏、晉已前,近在提封之內,不可許以不臣。且中國之於夷狄,猶太陽之對列星,理無降尊,俯同籓服。”高祖乃止。
九年,新羅、百濟遣使訟建武,雲閉其道路,不得入朝。又相與有隙,屢相侵掠。詔員外散騎侍郎硃子奢往和解之。建武奉表謝罪,請與新羅對使會盟。
貞觀二年,破突厥頡利可汗,建武遣使奉賀,並上封域圖。五年,詔遣廣州都督府司馬長孫師往收瘞隋時戰亡骸骨,毀高麗所立京觀。建武懼伐其國,乃築長城,東北自扶余城,西南至海,千有餘裏。十四年,遣其太子桓權來朝,並貢方物,太宗優勞甚至。
十六年,西部大人蓋蘇文攝職有犯,諸大臣與建武議欲誅之。事泄,蘇文乃悉召部兵,雲將校閱,並盛陳酒饌於城南,諸大臣皆來臨視。蘇文勒兵盡殺之,死者百餘人。焚倉庫,因馳入王宮,殺建武,立建武弟大陽子藏爲王。自立爲莫離支,猶中國兵部尚書兼中書令職也,自是專國政。蘇文姓錢氏,須貌甚偉,形體魁傑,身佩五刀,左右莫敢仰視。恆令其屬官俯伏於地,踐之上馬,及下馬,亦如之。出必先布隊仗,導者長呼以闢行人,百姓畏避,皆自投坑谷。
太宗聞建武死,爲之舉哀,使持節弔祭。十七年,封其嗣王藏爲遼東郡王、高麗王。又遣司農丞相里玄獎齎璽書往說諭高麗,令勿攻新羅。蓋蘇文謂玄獎曰:“高麗、新羅,怨隙已久。往者隋室相侵,新羅乘釁奪高麗五百里之地,城邑新羅皆據有之。自非反地還城,此兵恐未能已。”玄奘曰:“既往之事,焉可追論?”蘇文竟不從。太宗顧謂侍臣曰:“莫離支賊弒其主,盡殺大臣,用刑有同坑阱。百姓轉動輒死,怨痛在心,道路以目。夫出師吊伐,須有其名,因其弒君虐下,敗之甚易也。”
十九年,命刑部尚書張亮爲平壤道行軍大總管,領將軍常何等率江、淮、嶺、硤勁卒四萬,戰船五百艘,自萊州汎海趨平壤。又以特進英國公李勣爲遼東道行軍大總管,禮部尚書江夏王道宗爲副,領將軍張士貴等率步騎六萬趨遼東。兩軍合勢,太宗親御六軍以會之。
夏四月,李勣軍渡遼,進攻蓋牟城,拔之。獲生口二萬,以其城置蓋州。五月,張亮副將程名振攻沙卑城,拔之,虜其男女八千口。是日,李勣進軍於遼東城。帝次遼澤,詔曰:“頃者隋師渡遼,時非天贊,從軍士卒,骸骨相望,遍於原野,良可哀嘆。掩骼之義,誠爲先典,其令並收瘞之。”國內及新城步騎四萬來援遼東,江夏王道宗率騎四千逆擊,大破之,斬首千餘級。帝渡遼水,詔撤橋樑,以堅士卒志。帝至遼東城下。見士卒負擔以填塹者,帝分其尤重者,親於馬上持之。從官悚動,爭齎以送城下。時李勣已率兵攻遼東城。高麗聞我有拋車,飛三百斤石於一裏之外者,甚懼之。乃於城上積木爲戰樓以拒飛石。勣列車發石以擊其城,所遇盡潰。又推撞車撞其樓閣,無不傾倒。帝親率甲騎萬餘與李勣會。圍其城。俄而南風甚勁,命縱火焚其西南樓,延燒城中,屋宇皆盡。戰士登城,賊乃大潰,燒死者萬餘人,俘其勝兵萬餘口,以其城爲遼州。初,帝自定州命每數十里置一烽,屬於遼城,與太子約,克遼東,當舉烽。是日,帝命舉烽,傳入塞。
師次白崖城,命攻之,右衛大將軍李思摩中弩矢,帝親爲吮血,將士聞之,莫不感勵。其城因山臨水,四面險絕。李勣以撞車撞之,飛石流矢,雨集城中。六月,帝臨其西北,城主孫伐音潛遣使請降,曰:“臣已願降,其中有貳者。”詔賜以旗幟,曰:“必降,建之城上。”伐音舉幟於城上,高麗以爲唐兵登也,乃悉降。初,遼東之陷也,伐音乞降,既而中悔,帝怒其反覆,許以城中人物分賜戰士。及是,李勣言於帝曰:“戰士奮厲爭先,不顧矢石者,貪虜獲耳。今城垂拔,奈何更許其降,無乃辜將士之心乎?”帝曰:“將軍言是也。然縱兵殺戮,虜其妻孥,朕所不忍也。將軍麾下有功者,朕以庫物賞之,庶因將軍贖此一城。”遂受降,獲士女一萬,勝兵二千四百,以其城置巖州,授孫伐音爲巖州刺史。我軍之渡遼也,莫離支遣加屍城七百人戍蓋牟城,李勣盡虜之,其人並請隨軍自效。太宗謂曰:“誰不欲爾之力,爾家悉在加屍,爾爲吾戰,彼將爲戮矣!破一家之妻子,求一人之力用,吾不忍也!”悉令放還。
車駕進次安市城北,列營進兵以攻之。高麗北部傉薩高延壽、南部耨薩高惠貞率高麗、靺鞨之衆十五萬來援安市城。賊中有對盧,年老習事,謂延壽曰:“吾聞中國大亂,英雄並起。秦王神武,所向無敵,遂平天下,南面爲帝,北夷請服,西戎獻款。今者傾國而至,猛將銳卒,悉萃於此,其鋒不可當也。今爲計者,莫若頓兵不戰,曠日持久,分遣驍雄,斷其饋運,不過旬日,軍糧必盡,求戰不得,欲歸無路,此不戰而取勝也。”延壽不從,引軍直進。太宗夜召諸將,躬自指麾。遣李勣率步騎一萬五千於城西嶺爲陣;長孫無忌率牛進達等精兵一萬一千以爲奇兵,自山北於狹谷出,以衝其後;太宗自將步騎四千,潛鼓角,偃旌幟,趨賊營北高峯之上;令諸軍聞鼓角聲而齊縱。因令所司張受降幕於朝堂之側,曰:“明日午時,納降虜於此矣!”遂率軍而進。
明日,延壽獨見李勣兵,欲與戰。太宗遙望無忌軍塵起,令鼓角並作,旗幟齊舉。賊衆大懼,將分兵御之,而其陣已亂。李勣以步卒長槍一萬擊之,延壽衆敗。無忌縱兵乘其後,太宗又自山而下,引軍臨之,賊因大潰,斬首萬餘級。延壽等率其餘寇,依山自保。於是命無忌、勣等引兵圍之,撤東川樑以斷歸路。太宗按轡徐行,觀賊營壘,謂侍臣曰:“高麗傾國而來,存亡所繫,一麾而敗,天佑我也!”因下馬再拜以謝天。延壽等膝行而前,拜手請命。太宗簡傉薩以下酋長三千五百人,授以戎秩,遷之內地。收靺鞨三千三百,盡坑之,餘衆放還平壤。獲馬三萬疋、牛五萬頭、明光甲五千領,他器械稱是。高麗國振駭,後黃城及銀城並自拔,數百里無復人煙。因名所幸山爲駐蹕山,令將作造《破陣圖》,命中書侍郎許敬宗爲文勒石以紀其功。授高延壽鴻臚卿,高惠真司農卿。張亮又與高麗再戰於建安城下,皆破之,於是列長圍以攻焉。
八月,移營安市城東,李勣遂攻安市,擁延壽等降衆營其城下以招之。城中人堅守不動,每見太宗旄麾,必乘城鼓譟以拒焉。帝甚怒。李勣曰:“請破之日,男子盡誅。”城中聞之,人皆死戰。乃令江夏王道宗築土山,攻其城東南隅;高麗亦埤城增雉以相抗。李勣攻其西面,令拋石撞車壞其樓雉;城中隨其崩壞,即立木爲柵。道宗以樹條苞壤爲土,屯積以爲山,其中間五道加木,被土於其上,不捨晝夜,漸以逼城。道宗遣果毅都尉傅伏愛領隊兵于山頂以防敵,土山自高而陟,排其城,城崩。會伏愛私離所部,高麗百人自頹城而戰,遂據有土山而塹斷之,積火縈盾以自固。太宗大怒,斬伏愛以徇。命諸將擊之,三日不能克。
太宗以遼東倉儲無幾,士卒寒凍,乃詔班師。歷其城,城中皆屏聲偃幟,城主登城拜手奉辭。太宗嘉其堅守,賜絹百匹,以勵事君之節。
初。攻陷遼東城,其中抗拒王師,應沒爲奴婢者一萬四千人,並遣先集幽州,將分賞將士。太宗愍其父母妻子一朝分散,令有司準其直,以布帛贖之,赦爲百姓。其衆歡呼之聲,三日不息。高延壽自降後,常積嘆,尋以憂死。惠真竟至長安。
二十年,高麗遣使來謝罪,並獻二美女。太宗謂其使曰:“歸謂爾主,美色者,人之所重。爾之所獻,信爲美麗。憫其離父母兄弟於本國,留其身而忘其親,愛其色而傷其心,我不取也。”並還之。
二十二年,又遣右武衛將軍薛萬徹等往青丘道伐之,萬徹渡海入鴨綠水,進破其泊灼城,俘獲甚衆。太宗又命江南造大船,遣陝州刺史孫伏伽召募勇敢之士,萊州刺史李道裕運糧及器械,貯於烏胡島,將欲大舉以伐高麗。未行而帝崩。高宗嗣位,又命兵部尚書任雅相、左武衛大將軍蘇定方、左驍衛大將軍契苾何力等前後討之,皆無大功而還。
乾封元年,高藏遣其子入朝,陪位於太山之下。其年,蓋蘇文死,其子男生代爲莫離支,與其弟男建、男產不睦,各樹朋黨,以相攻擊。男生爲二弟所逐,走據國內城死守,其子獻誠詣闕求哀。詔令左驍衛大將軍契苾何力率兵應接之。男生脫身來奔,詔授特進、遼東大都督兼平壤道安撫大使,封玄菟郡公。十一月,命司空、英國公李勣爲遼東道行軍大總管,率裨將郭待封等以徵高麗。
二年二月,勣度遼至新城,謂諸將曰:“新城是高麗西境鎮城,最爲要害。若不先圖,餘城未易可下。”遂引兵於新城西南,據山築柵,且攻且守,城中窘迫,數有降者,自此所向克捷。高藏及男建遣太大兄男產將首領九十八人,持帛幡出降,且請入朝。勣以禮延接。男建猶閉門固守。
總章元年九月,勣又移營於平壤城南,男建頻遣兵出戰,皆大敗。男建下捉兵總管僧信誠密遣人詣軍中,許開城門爲內應。經五日,信誠果開門,勣從兵入,登城鼓譟,燒城門樓,四面火起。男建窘急自刺,不死。十一月,拔平壤城,虜高藏、男建等。十二月,至京師,獻俘於含元宮。詔以高藏政不由己,授司平太常伯;男產先降,授司宰少卿;男建配流黔州;男生以鄉導有功,授右衛大將軍,封汴國公,特進如故。
高麗國舊分爲五部,有城百七十六,戶六十九萬七千;乃分其地置都督府九、州四十一、縣一百,又置安東都護府以統之。擢其酋渠有功者授都督、刺史及縣令,與華人蔘理百姓。乃遣左武衛將軍薛仁貴總兵鎮之,其後頗有逃散。
儀鳳中,高宗授高藏開府儀同三司、遼東都督,封朝鮮王,居安東,鎮本蕃爲主。高藏至安東,潛與靺鞨相通謀叛。事覺,召還,配流邛州,並分徙其人,散向河南、隴右諸州,其貧弱者留在安東城傍。
高藏以永淳初卒,贈衛尉卿,詔送至京師,於頡利墓左賜以葬地,兼爲樹碑。垂拱二年,又封高藏孫寶元爲朝鮮郡王。聖曆元年,進授左鷹揚衛大將軍,封爲忠誠國王,委其統攝安東舊戶,事竟不行。二年,又授高藏男德武爲安東都督,以領本蕃。自是高麗舊戶在安東者漸寡少。分投突厥及靺鞨等,高氏君長遂絕矣!
男生以儀鳳初卒於長安,贈幷州大都督。子獻誠,授右衛大將軍,兼令羽林衛上下。天授中,則天嘗內出金銀實物,令宰相及南北衙文武官內擇善射者五人共賭之。內史張光輔先讓獻誠爲第一,獻誠復讓右玉鈐衛大將軍薛吐摩支,摩支又讓獻誠。既而獻誠奏曰:“陛下令簡能射者五人,所得者多非漢官。臣恐自此已後,無漢官工射之名,伏望停寢此射。”則天嘉而從之。
時酷吏來俊臣嘗求貨於獻誠,獻誠拒而不答,遂爲俊臣所構,誣其謀反,縊殺之。則天后知其冤,贈右羽林衛大將軍,以禮改葬。
百濟國,本亦扶余之別種,嘗爲馬韓故地,在京師東六千二百里,處大海之北,小海之南。東北至新羅,西渡海至越州,南渡海至倭國,北渡海至高麗。其王所居有東西兩城。所置內官曰內臣佐平,掌宣納事;內頭佐平,掌庫藏事;內法佐平,掌禮儀事;衛士佐平,掌宿衛兵事;朝廷佐平,掌刑獄事;兵官佐平,掌在外兵馬事。又外置六帶方,管十郡,其用法:叛逆者死,籍沒其家;殺人者,以奴婢三贖罪;官人受財及盜者,三倍追贓,仍終身禁錮。凡諸賦稅及風土所產,多與高麗同。其王服大袖紫袍,青錦褲,烏羅冠,金花爲飾,素皮帶,烏革履。官人盡緋爲衣,銀花飾冠。庶人不得衣緋紫。歲時伏臘,同於中國。其書籍有《五經》、子、史,又表疏並依中華之法。
武德四年,其王扶余璋遣使來獻果下馬。七年,又遣大臣奉表朝貢。高祖嘉其誠款,遣使就冊爲帶方郡王、百濟王。自是歲遣朝貢,高祖撫勞甚厚。因訟高麗閉其道路,不許來通中國,詔遣硃子奢往和之。又相與新羅世爲仇敵,數相侵伐。
貞觀元年,太宗賜其王璽書曰:“王世爲君長,撫有東蕃。海隅遐曠,風濤艱阻,忠款之至,職貢相尋,尚想徽猷,甚以嘉慰!朕自祗承寵命,君臨區宇,思弘王道,愛育黎元。舟車所通,風雨所及,期之遂性,鹹使乂安。新羅王金真平,朕之籓臣,王之鄰國。每聞遣師,征討不息,阻兵安忍,殊乖所望。朕已對王侄信福及高麗、新羅使人,具敕通和,鹹許輯睦。王必須忘彼前怨,識朕本懷,共篤鄰情,即停兵革。”璋因遣使奉表陳謝,雖外稱順命,內實相仇如故。十一年,遣使來朝,獻鐵甲雕斧。太宗優勞之,賜彩帛三千段並錦袍等。
十五年,璋卒,其子義慈遣使奉表告哀。太宗素服哭之,贈光祿大夫,賻物二百段,遣使冊命義慈爲柱國,封帶方郡王、百濟王。
十六年,義慈興兵伐新羅四十餘城,又發兵以守之,與高麗和親通好,謀欲取党項城以絕新羅入朝之路。新羅遣使告急請救。太宗遣司農丞相里玄獎齎書告諭兩蕃,示以禍福。及太宗親征高麗,百濟懷二,乘虛襲破新羅十城。二十二年,又破其十餘城。數年之中,朝貢遂絕。
高宗嗣位,永徽二年,始又遣使朝貢。使還,降璽書與義慈曰:
至如海東三國,開基自久,並列疆界,地實犬牙。近代已來,遂構嫌隙。戰爭交起,略無寧歲。遂令三韓之氓,命懸刀俎,尋戈肆憤,朝夕相仍。朕代天理物,載深矜愍。去歲王及高麗、新羅等使並來入朝,朕命釋茲讎怨,更敦款穆。新羅使金法敏奏書:“高麗、百濟,脣齒相依,競舉兵戈,侵逼交至。大城重鎮,併爲百濟所並;疆宇日蹙,威力並謝。乞詔百濟,令歸所侵之城。若不奉詔,即自興兵打取。但得故地,即請交和。”朕以其言既順,不可不許。昔齊桓列土諸侯,尚存亡國;況朕萬國之主,豈可不恤危籓!王所兼新羅之城,並宜還其本國;新羅所獲百濟俘虜,亦遣還王。然後解患釋紛,韜戈偃革,百姓獲息肩之願,三蕃無戰爭之勞。比夫流血邊亭,積屍疆場,耕織並廢,士女無聊,豈可同年而語矣!王若不從進止,朕已依法敏所請,任其與王決戰;亦令約束高麗,不許遠相救恤。高麗若不承命,即令契丹諸蕃渡遼澤入抄掠。王可深思朕言,自求多福,審圖良策,無貽後悔。
六年,新羅王金春秋又表稱百濟與高麗、靺鞨侵其北界,已沒三十餘城。顯慶五年,命左衛大將軍蘇定方統兵討之,大破其國。虜義慈及太子隆、小王孝演、僞將五十八人等送於京師,上責而宥之。其國舊分爲五部,統郡三十七,城二百,戶七十六萬。至是乃以其地分置熊津、馬韓、東明等五都督府,各統州縣,立其酋渠爲都督、刺史及縣令。命右衛郎將王文度爲熊津都督,總兵以鎮之。義慈事親以孝行聞,友于兄弟,時人號“海東曾、閔”。及至京,數日而卒。贈金紫光祿大夫、衛尉卿,特許其舊臣赴哭。送就孫皓、陳叔寶墓側葬之,併爲豎碑。
文度濟海而卒。百濟僧道琛、舊將福信率衆據周留城以叛。遣使往倭國,迎故王子扶余豐,立爲王。其西部、北部並翻城應之。時郎將劉仁願留鎮於百濟府城,道琛等引兵圍之。帶方州刺史劉仁軌代文度統衆,便道發新羅兵合契以救仁願,轉鬥而前,所向皆下。道琛等於熊津江口立兩柵以拒官軍,仁軌與新羅兵四面夾擊之,賊衆退走入柵,阻水橋狹,墮水及戰死萬餘人。道琛等乃釋仁願之圍,退保任存城。新羅兵士以糧盡引還,時龍朔元年三月也。
於是道琛自稱領軍將軍,福信自稱霜岑將軍,招誘叛亡,其勢益張。使告仁軌曰:“聞大唐與新羅約誓,百濟無問老少,一切殺之。然後以國府新羅。與其受死,豈若戰亡!所以聚結自固守耳!”仁軌作書,具陳禍福,遣使諭之。道琛等恃衆驕倨,置仁軌之使於外館。傳語謂曰:“使人官職小,我是一國大將,不合自參。”不答書遣之。尋而福信殺道琛,並其兵衆,扶余豐但主祭而已。
二年七月,仁願、仁軌等率留鎮之兵,大破福信餘衆於熊津之東,拔其支羅城及尹城、大山、沙井等柵,殺獲甚衆。仍令分兵以鎮守之。福信等以真峴城臨江高險,又當衝要,加兵守之。仁軌引新羅之兵乘夜薄城,四面攀堞而上,比明而入據其城,斬首八百級,遂通新羅運糧之路。仁願乃奏請益兵,詔發淄、青、萊、海之兵七千人,遣左威衛將軍孫仁師統衆浮海赴熊津,以益仁願之衆。時福信既專其兵權,與撫餘豐漸相猜貳。福信稱疾,臥於窟室,將候扶余豐問疾,謀襲殺之。扶余豐覺而率其親信掩殺福信,又遣使往高麗及倭國請兵以拒官軍。孫仁師中路迎擊,破之。遂與仁願之衆相合,兵勢大振。於是仁師、仁願及新羅王金法敏帥陸軍進,劉仁軌及別帥杜爽、扶余隆率水軍及糧船,自熊津江往白江以會陸軍,同趨周留城。仁軌遇扶余豐之衆於白江之口,四戰皆捷。焚其舟四百艘,賊衆大潰,扶余豐脫身而走。僞王子扶余忠勝、忠志等率士女及倭衆並降。百濟諸城皆復歸順。孫仁師與劉仁願等振旅而還。詔劉仁軌代仁願率兵鎮守。乃授扶余隆熊津都督,遣還本國,共新羅和親,以招輯其餘衆。
麟德二年八月,隆到熊津城,與新羅王法敏刑白馬而盟。先祀神祇及川穀之神,而後歃血。其盟文曰:
往者百濟先王,迷於逆順,不敦鄰好,不睦親姻。結托高麗,交通倭國,共爲殘暴,侵削新羅,破邑屠城,略無寧歲。天子憫一物之失所,憐百姓之無辜,頻命行人,遣其和好。負險恃遠,侮慢天經。皇赫斯怒,恭行吊伐,旌旗所指,一戎大定。固可氵豬宮污宅,作誡來裔,塞源拔本,垂訓後昆。然懷柔伐叛,前王之令典;興亡繼絕,往哲之通規。事必師古,傳諸曩冊。故立前百濟太子司稼正卿扶余隆爲熊津都督,守其祭祀,保其桑梓。依倚新羅,長爲與國,各除宿憾,結好和親。恭承詔命,永爲籓服。仍遣使人右威衛將軍魯城縣公劉仁願親臨勸諭,具宣成旨,約之以婚姻,申之以盟誓。刑牲歃血,共敦終始;分災恤患,恩若弟兄。祗奉綸言,不敢失墜,既盟之後,共保歲寒。若有棄信不恆,二三其德,興兵動衆,侵犯邊陲,明神鑑之,百殃是降,子孫不昌,社稷無守,禋祀磨滅,罔有遺餘。故作金書鐵契,藏之宗廟,子孫萬代,無或敢犯。神之聽之,是饗是福。
劉仁軌之辭也。歃訖,埋幣帛於壇下之吉地,藏其盟書於新羅之廟。仁願、仁軌等既還,隆懼新羅,尋歸京師。
儀鳳二年,拜光祿大夫、太常員外卿、兼熊津都督、帶方郡王,令歸本蕃,安輯餘衆。時百濟本地荒毀,漸爲新羅所據,隆竟不敢還舊國而卒。
其孫敬,則天朝襲封帶方郡王、授衛尉卿。其地自此爲新羅及渤海靺鞨所分,百濟之種遂絕。
新羅國,本弁韓之苗裔也。其國在漢時樂浪之地,東及南方俱限大海,西接百濟,北鄰高麗。東西千里,南北二千里。有城邑村落。王之所居曰金城,周七八里。衛兵三千人,設獅子隊。文武官凡有十七等。其王金真平,隋文帝時授上開府、樂浪郡公、新羅王。武德四年,遣使朝貢。高祖親勞問之,遣通直散騎侍郎庾文素往使焉,賜以璽書及畫屏風、錦彩三百段,自此朝貢不絕。其風俗、刑法、衣服,與高麗、百濟略同,而朝服尚白。好祭山神。其食器作柳杯,亦以銅及瓦。國人多金、樸兩姓,異姓不爲婚。重元日,相慶賀燕饗,每以其日拜日月神。又重八月十五日,設樂飲宴,賚羣臣,射其庭。婦人發繞頭,以彩及珠爲飾,發甚長美。
高祖既聞海東三國舊結怨隙,遞相攻伐,以其俱爲蕃附,務在和睦,乃問其使爲怨所由。對曰:“先是百濟往伐高麗,詣新羅請救,新羅發兵大破百濟國,因此爲怨,每相攻伐。新羅得百濟王,殺之,怨由此始。”七年,遣使冊拜金真平爲柱國,封樂浪郡王、新羅王。
貞觀五年,遣使獻女樂二人,皆鬒髮美色。太宗謂侍臣曰:“朕聞聲色之娛,不如好德。且山川阻遠,懷土可知。近日林邑獻白鸚鵡,尚解思鄉,訴請還國。鳥猶如此,況人情乎!朕愍其遠來,必思親戚,宜付使者,聽遣還家。”
是歲,真平卒,無子,立其女善德爲王,宗室大臣乙祭總知國政。詔贈真平左光祿大夫,賻物二百段。九年,遣使持節冊命善德柱國,封樂浪郡王、新羅王。十七年,遣使上言:“高麗、百濟,累相攻襲,亡失數十城,兩國連兵,意在滅臣社稷。謹遣陪臣,歸命大國,乞偏師救助。”太宗遣相里玄獎齎璽書賜高麗曰:“新羅委命國家,不闕朝獻。爾與百濟,宜即戢兵。若更攻之,明年當出師擊爾國矣!”太宗將親伐高麗,詔新羅纂集士馬,應接大軍。新羅遣大臣領兵五萬人,入高麗南界,攻水口城,降之。
二十一年,善德卒,贈光祿大夫,餘官封並如故。因立其妹真德爲王,加授柱國,封樂浪郡王。
二十二年,真德遣其弟國相、伊贊子金春秋及其子文正來朝。詔授春秋爲特進,文正爲左武衛將軍。春秋請詣國學觀釋奠及講論,太宗因賜以所制《溫湯》及《晉祠碑》並新撰《晉書》。將歸國,令三品以上宴餞之,優禮甚稱。
永徽元年,真德大破百濟之衆,遣其弟法敏以聞。真德乃織錦作五言《太平頌》以獻之,其詞曰:“大唐開洪業,巍巍皇猷昌。止戈戎衣定,修文繼百王。統天崇雨施,理物體含章。深仁偕日月,撫運邁陶唐。幡旗既赫赫,鉦鼓何鍠鍠。外夷違命者,翦覆被天殃。淳風凝幽顯,遐邇競呈祥。四時和玉燭,七曜巡萬方。維嶽降宰輔,維帝任忠良。五三成一德,昭我唐家光。”帝嘉之,拜法敏爲太府卿。
三年,真德卒,爲舉哀。詔以春秋嗣,立爲新羅王。加授開府儀同三司,封樂浪郡王。六年,百濟與高麗、靺鞨率兵侵其北界,攻陷三十餘城,春秋遣使上表求救。顯慶五年,命左武衛大將軍蘇定方爲熊津道大總管,統水陸十萬。仍令春秋爲嵎夷道行軍總管,與定方討平百濟,俘其王扶余義慈,獻於闕下。自是新羅漸有高麗、百濟之地。其界益大,西至於海。
龍朔元年,春秋卒,詔其子太府卿法敏嗣位,爲開府儀同三司、上柱國、樂浪郡王、新羅王。三年,詔以其國爲雞林州都督府,授法敏爲雞林州都督。法敏以開耀元年卒,其子政明嗣位。垂拱二年,政明遣使來朝,因上表請唐禮一部並雜文章,則天令所司寫《吉凶要禮》,並於《文館詞林》採其詞涉規誡者,勒成五十卷以賜之。
天授三年,政明卒,則天爲之舉哀,遣使弔祭,冊立其子理洪爲新羅王。仍令襲父輔國大將軍,行豹韜衛大將軍、雞林州都督。理洪以長安二年卒。則天爲之舉哀,輟朝二日。遣立其弟興光爲新羅王,仍襲兄將軍、都督之號。興光本名與太宗同,先天中則天改焉。
開元十六年,遣使來獻方物,又上表請令人就中國學問經教,上許之。二十一年,渤海靺鞨越海入寇登州。時興光族人金思蘭先因入朝留京師,拜爲太僕員外卿,至是遣歸國發兵以討靺鞨。仍加授興光爲開府儀同三司、寧海軍使。
二十五年,興光卒,詔贈太子太保。仍遣左贊善大夫邢璹攝鴻臚少卿,往新羅弔祭,並冊立其子承慶襲父開府儀同三司、新羅王。璹將進發,上制詩序,太子以下及百僚鹹賦詩以送之。上謂璹曰:“新羅號爲君子之國,頗知書記,有類中華。以卿學術,善與講論,故選使充此。到彼宜闡揚經典,使知大國儒教之盛”。又聞其人多善奕棋,因令善棋人率府兵曹楊季鷹爲璹之副。璹等至彼,大爲蕃人所敬。其國棋者皆在季鷹之下,於是厚賂璹等金寶及藥物等。
天寶二年,承慶卒,詔遣贊善大夫魏曜往弔祭之。冊立其弟憲英爲新羅王,並襲其兄官爵。
大曆二年,憲英卒,國人立其子乾運爲王,仍遣其大臣金隱居奉表入朝,貢方物,請加冊命。三年,上遣倉部郎中、兼御史中丞、賜紫金魚袋歸崇敬持節齎冊書往吊冊之。以乾運爲開府儀同三司、新羅王、仍冊乾運母爲太妃。七年,遣使金標石來賀正,授衛尉員外少卿,放還。八年,遣使來朝,並獻金、銀、牛黃、魚牙納朝霞?等。九年至十二年,比歲遣使來朝,或一歲再至。
建中四年,乾運卒,無子,國人立其上相金良相爲王。貞元元年,授良相檢校太尉、都督雞林州刺史、寧海軍使、新羅王。仍令戶部郎中蓋壎持節冊命。其年,良相卒,立上相敬信爲王,令襲其官爵。敬信即從兄弟也。
十四年,敬信卒,其子先敬信亡,國人立敬信嫡孫俊邕爲王。
十六年,授俊邕開府儀同三司、檢校太尉、新羅王。令司封郎中、兼御史中丞韋丹持節冊命。丹至鄆州,聞俊邕卒,其子重興立,詔丹還。永貞元年,詔遣兵部郎中元季方持節冊重興爲王。
元和元年十一月,放宿衛王子金獻忠歸本國,仍加試祕書監。三年,遣使金力奇來朝。其年七月,力奇上言:“貞元十六年,奉詔冊臣故主金俊邕爲新羅王,母申氏爲太妃,妻叔氏爲王妃。冊使韋丹至中路,知俊邕薨,其冊卻回,在中書省。今臣還國,伏請授臣以歸。”敕:“金俊邕等冊,宜令鴻臚寺於中書省受領,至寺宣授與金力奇,令奉歸國。仍賜其叔彥升門戟,令本國準例給。”四年,遣使金陸珍等來朝貢。五年,王子金憲章來朝貢。
七年,重興卒,立其相金彥升爲王,遣使金昌南等來告哀。其年七月,授彥升開府儀同三司、檢校太尉、持節大都督雞林州諸軍事,兼持節充寧海軍使、上柱國、新羅國王,彥升妻貞氏冊爲妃,仍賜其宰相金崇斌等三人戟,亦令本國準例給。兼命職方員外郎、攝御史中丞崔廷侍節弔祭冊立,以其質子金士信副之。
十一年十一月,其入朝王子金士信等遇惡風,飄至楚州鹽城縣界,淮南節度使李鄘以聞。是歲,新羅飢,其衆一百七十人求食於浙東。十五年十一月,遣使朝貢。
長慶二年十二月,遣使金柱弼朝貢。寶曆元年,其王子金昕來朝。太和元年四月,皆遣使朝貢。五年,金彥升卒,以嗣子金景徽爲開府儀同三司、檢校太尉、使侍節大都督雞林州諸軍事,兼持節充寧海軍使、新羅王;景徽母樸氏爲太妃,妻樸氏爲妃。命太子左諭德、兼御史中丞源寂持節弔祭冊立。開成元年,王子金義琮來謝恩,兼宿衛。二年四月,放還籓,賜物遣之。五年四月,鴻臚寺奏:新羅國告哀,質子及年滿合歸國學生等共一百五人,並放還。會昌元年七月,敕:“歸國新羅官、前入新羅宣慰副使、前充兗州都督府司馬、賜緋魚袋金雲卿,可淄州長史。”
倭國者,古倭奴國也。去京師一萬四千裏,在新羅東南大海中。依山島而居,東西五月行,南北三月行,世與中國通。其國,居無城郭,以木爲柵,以草爲屋。四面小島五十餘國,皆附屬焉。其王姓阿每氏,置一大率,檢察諸國,皆畏附之。設官有十二等。其訴訟者,匍匐而前。地多女少男。頗有文字,俗敬佛法。並皆跣足,以幅布蔽其前後。貴人戴錦帽,百姓皆椎髻,無冠帶。婦人衣純色裙,長腰襦,束髮於後,佩銀花,長八寸,左右各數枝,以明貴賤等級。衣服之制,頗類新羅。
貞觀五年,遣使獻方物。太宗矜其道遠,敕所司無令歲貢,又遣新州刺史高表仁持節往撫之。表仁無綏遠之才,與王子爭禮,不宣朝命而還。至二十二年,又附新羅奉表,以通起居。
日本國者,倭國之別種也。以其國在日邊,故以日本爲名。或曰:倭國自惡其名不雅,改爲日本。或雲:日本舊小國,並倭國之地。其人入朝者,多自矜大,不以實對,故中國疑焉。又云:其國界東西南北各數千裏,西界、南界鹹至大海,東界、北界有大山爲限,山外即毛人之國。
長安三年,其大臣朝臣真人來貢方物。朝臣真人者,猶中國戶部尚書,冠進德冠,其頂爲花,分而四散,身服紫袍,以帛爲腰帶。真人好讀經史,解屬文,容止溫雅。則天宴之於麟德殿,授司膳卿,放還本國。
開元初,又遣使來朝,因請儒士授經。詔四門助教趙玄默就鴻臚寺教之。乃遺玄默闊幅布以爲束脩之禮。題雲“白龜元年調布”。人亦疑其僞。所得錫賚,盡市文籍,泛海而還。其偏使朝臣仲滿,慕中國之風,因留不去,改姓名爲朝衡,仕歷左補闕、儀王友。衡留京師五十年,好書籍,放歸鄉,逗留不去。天寶十二年,又遣使貢。上元中,擢衡爲左散騎常侍、鎮南都護。貞元二十年,遣使來朝,留學生橘免勢、學問僧空海。元和元年,日本國使判官高階真人上言:“前件學生,藝業稍成,願歸本國,便請與臣同歸。”從之。開成四年,又遣使朝貢。
○鐵勒 契丹 奚 室韋 靺鞨 渤海靺鞨 烏羅渾
鐵勒,本匈奴別種。自突厥強盛,鐵勒諸郡分散,衆漸寡弱。至武德初,有薛延陀、契苾、回紇、都播、骨利幹、多覽葛、僕骨、拔野古、同羅、渾部、思結、斛薛、奚結、阿跌、白?等,散在磧北。薛延陀者,自雲本姓薛氏,其先擊滅延陀而有其衆,因號爲薛延陀部。其官方兵器及風俗,大抵與突厥同。
初,大業中,西突厥處羅可汗始強大,鐵勒諸部皆臣之,而處羅徵稅無度,薛延陀等諸部皆怨,處羅大怒,誅其酋帥百餘人。鐵勒相率而叛,共推契苾哥楞爲易勿真莫賀可汗,居貪汗山北;又以薛延陀乙失鉢爲也咥小可汗,居燕末山北。西突厥射匱可汗強盛,延陀、契苾二部並去可汗之號以臣之。回紇等六部在鬱督軍山者,東屬於始畢,乙失鉢所部在金山者,西臣於葉護。
貞觀二年,葉護可汗死,其國大亂。乙失鉢之孫曰夷男。率其部落七萬餘家附於突厥。遇頡利之政衰,夷男率其徒屬反攻頡利,大破之。於是頡利部諸姓多叛頡利,歸於夷男,共推爲主,夷男不敢當。時太宗方圖頡利,遣遊擊將軍喬師望從間道齎冊書拜夷男爲真珠毗伽可汗,賜以鼓纛。夷男大喜,遣使貢方物,復建牙於大漠之北鬱督軍山下,在京師西北六千里。東至靺鞨,西至葉護,南接沙磧,北至俱倫水,回紇、拔野古、阿跌、同羅、僕骨、?諸大部落皆屬焉。
三年,夷男遣其弟統特勒來朝,太宗厚加撫接,賜以寶刀及寶鞭。謂曰:“汝所部有大罪者鞭之。”夷男甚喜。
四年,平突厥頡利之後,朔塞空虛,夷男率其部東返故國,建庭於都尉揵山北,獨邏河之南,在京師北三千三百里;東至室韋,西至金山,南至突厥,北臨瀚海,即古匈奴之故地。勝兵二十萬,立其二子爲南北部。太宗亦以其強盛,恐爲後患。
十二年,遣使備禮冊命,拜其二子皆爲小可汗,外示優崇,實欲分其勢也。會朝廷立李思摩爲可汗,處其部衆於漠南之地。夷男心惡思摩,甚不悅。
十五年,太宗幸洛陽,將有事於太山。夷男謀於其國曰:“天子封太山,萬國必會,士馬皆集,邊境空虛,我於此時取思摩如拉朽耳。”因命其子大度設勒兵二十萬,屯白道川,據善陽嶺以擊思摩之部。思摩遣使請救,詔英國公李勣、蒲州刺史薛萬徹率步騎數萬赴之。逾白道川至青山,與大度設相及。追之累月,至諾真水,大度設知不脫,乃互十里而陳兵。
先是,延陀擊沙鉢羅及阿史那社爾等,以步戰而勝。及其將來寇也,先講武於國中,教習步戰;每五人,以一人經習戰陣者使執馬,而四人前戰;克勝即授馬以追奔,失應接罪至於死,沒其家口,以賞戰人,至是遂行其法。突厥兵先合輒退,延陀乘勝而逐之。勣兵拒擊,而延陀萬矢俱發,傷我戰馬。乃令去馬步陣,率長槊數百爲隊,齊奮以衝之,其衆潰散。副總管薛萬徹率數千騎收其執馬者。其衆失馬,莫知所從,因大縱,斬首三千餘級,獲馬萬五千匹,甲仗輜重不可勝計。大度設跳身而遁,萬徹將數百騎追之,弗及。其餘衆大奔走,相騰踐而死者甚衆,伏屍被野。夷男因乞與突厥和,並遣使謝罪。
十六年,遣其叔父沙鉢羅泥敦策斤來請婚,獻馬三千匹。太宗謂侍臣曰:“北狄世爲寇亂,今延陀崛強,須早爲之所。朕熟思之,唯有二策:選徒十萬,擊而虜之,滅除兇醜,百年無事,此一策也;若遂其來請,結以婚姻,緩轡羈縻,亦足三十年安靜,此亦一策也。未知何者爲先?”司空房玄齡對曰:“今大亂之後,瘡痍未復,且兵兇戰危,聖人所慎。和親之策,實天下幸甚。”太宗曰:“朕爲蒼生父母,苟可以利之,豈惜一女?”遂許以新興公主妻之。因徵夷男備親迎之禮。仍發詔將幸靈州與之會。夷男大悅,謂其國中曰:“我本鐵勒之小帥也,天子立我爲可汗,今復嫁我公主,車駕親至靈州,斯亦足矣!”於是稅諸部羊馬以爲聘財。或說夷男曰:“我薛延陀可汗與大唐天子俱一國主,何有自往朝謁?如或拘留,悔之無及!”夷男曰:“吾聞大唐天子聖德遠被,日月所照,皆來賓服。我歸心委質,冀得睹天顏,死無所恨!然磧北之地,必當有主,舍我別求,固非大國之計。我志決矣,勿復多言!”於是言者遂止。太宗乃發使受其羊馬。然夷男先無府藏,調斂其國,往返且萬里,既涉沙磧,無水草,羊馬多死,遂後期。太宗於是停幸靈州。既而其聘羊馬來至,所耗將半。議者以爲夷狄不可禮義畜,若聘財未備而與之婚,或輕中國,當須要其備禮,於是下詔絕其婚。既而李思摩數遣兵侵掠之。延陀復遣突利失擊思摩,至定襄,抄掠而去。太宗遣英國公李勣援之,見虜已出塞而還。太宗以其數與思摩交兵,璽書責讓之。
十九年,謂其使人曰:“語爾可汗,我父子並東征高麗,汝若能寇邊者,但當來也!”夷男遣使致謝,復請發兵助軍,太宗答以優詔而止。其冬,太宗拔遼東諸城,破駐蹕陳,而高麗莫離支潛令靺鞨誑惑夷男,啖以厚利,夷男氣懾不敢動。俄而夷男卒,太宗爲之舉哀。夷男少子肆葉護拔灼襲殺其兄突利失可汗而自立,是爲頡利俱利薛沙多彌可汗。拔灼性褊急,馭下無恩,多所殺戮,其下不附。是時復以太宗尚在遼東,遂發兵寇夏州,將軍執失思力擊敗之,虜其衆數萬,拔灼輕騎遁去,尋爲回紇所殺,宗族殆盡。其餘衆尚五六萬,竄於西域,又諸姓俟斤遞相攻擊,各遣使歸命。
二十年,太宗遣使江夏王道宗、左衛大將軍阿史那社爾爲瀚海道安撫大使;右領軍大將軍執失思力領突厥兵,代州都督薛萬徹、營州都督張儉、右驍衛大將軍契苾何力各統所部兵分道並進,太宗親倖靈州,爲諸軍聲援。既而道宗渡磧,遇延陀餘衆數萬來拒戰。道宗擊破之,斬首千餘級。萬徹又與回紇相遇,二將各遣使諭以綏懷之意。其酋帥見使者,皆頓顙歡呼,請入朝。太宗至靈州,其鐵勒諸部相繼至數千人,仍請列爲州縣,北荒悉平。詔曰:
惟天爲大,合其德者弗違;謂地蓋厚,體其仁者光被。故能彌倫八極,輿蓋二儀,振絕代之英聲,畢天下之能事。彼匈奴者,與開闢而俱生;奄有龍庭,共上皇而並列。僭稱驕子,分天街於紫宸;仰應旄頭,抗大禮於皇極。糹面窺邃古,能無力制。自朕臨御天下,二紀於茲,粵以眇身,一匡寰宇。始勤勞於昧旦,終致治於昇平。曩者聊命偏師,遂擒頡利;今茲始弘廟略,已滅延陀。雖麾駕出征,未逾郊甸;前驅所轥,才掩塞垣。長策風行,已振金徽之表,揚威電發,遠璟沙場之外。鐵勒諸姓、回紇胡祿俟利發等,總百餘萬戶,散處北溟,遠遣使人,委身內屬,請同編列,併爲州郡。收其瀚海,盡入提封;解其辮髮,並垂冠帶。上變星昴,歸於東井之躔;下掩蹛林,袪入南山之囿。混元已降,殊未前聞;無疆之業,永貽來裔。古人所不能致,今既吞之;前王所不能屈,今鹹滅之。斯實書契所未有,古今之壯觀,豈朕一人獨能宣力!蓋由上靈儲祉,錫以太康;宗廟威靈,成茲克定。即宜備禮,告於清廟,仍頒示普天。
其後延陀西遁之衆,共推夷男兄子咄摩支爲伊特勿失可汗,率部落七萬餘口,西歸故地。乃去可汗之號,遣使奉表,請居鬱督軍山北。詔兵部尚書崔敦禮就加綏撫。而諸部鐵勒素服薛延陀之衆,及咄摩支至,九姓渠帥莫不危懼。朝議恐爲磧北之患,復令英國公李勣進加討擊。勣率九姓鐵勒二萬騎至於天山。咄摩支見官軍奄至,惶駭不知所爲;且聞詔使蕭嗣業在回紇中,因而請降。嗣業與之俱至京師,詔授右武衛將軍,賜以田宅。咄摩支入國後,鐵勒酋帥潛知其部落,仍持兩端。李勣因縱兵追擊,前後斬五千餘級,虜男女三萬計。
二十二年,契苾、回紇等十餘部落以薛延陀亡散殆盡,乃相繼歸國。太宗各因其地土,擇其部落,置爲州府:以回紇部爲瀚海都督府,僕骨爲金徽都督府,多覽葛爲燕然都督府,拔野古部爲幽陵都督府,同羅部爲龜林都督府,思結部爲盧山都督府,渾部爲皋蘭州,斛薛部爲高闕州,奚結部爲雞鹿州,阿跌部爲雞田州,契苾部爲榆溪州,思結別部爲蹛林州,白?部爲寘顏州,凡一十三州。拜其酋長爲都督、刺史,給玄金魚以爲符信,又置燕然都護以統之。是歲,太宗以鐵勒諸部並皆內屬,詔賜京城百姓大酺三日。
永徽元年,延陀首領先逃逸者請歸國,高宗更置溪彈州以安恤之。至則天時,突厥強盛,鐵勒諸部在漠北者漸爲所並。回紇、契苾、思結、渾部徙於甘、涼二州之地。
其骨利幹北距大海,去京師最遠,自古未通中國。貞觀中遣使來朝貢,遣雲麾將軍康蘇密往慰撫之,仍列其地爲玄闕州。俄又遣使隨蘇密使入朝,獻良馬十匹。太宗奇其駿異,爲之制名。號爲十驥:一曰騰霜白,二曰皎雪驄,三曰凝露驄,四曰懸光驄,五曰決波騟,六曰飛霞驃,七曰發電赤,八曰流金?瓜,九曰翱麟紫,十曰奔虹赤。又爲文以敘其事。自延陀叛後,朝貢遂絕。
契丹,居潢水之南,黃龍之北,鮮卑之故地,在京城東北五千三百里。東與高麗鄰,西與奚國接,南至營州,北至室韋。冷陘山在其國南,與奚西山相崎,地方二千里。逐獵往來,居無常處。其君長姓大賀氏。勝兵四萬三千人,分爲八部,若有徵發,諸部皆須議合。不得獨舉。獵則別部,戰則同行。本臣突厥,好與奚鬥,不利則遁保青山及鮮卑山。其俗死者不得作?冢墓,以馬駕車送入大山,置之樹上,亦無服紀。子孫死,父母晨夕哭之;父母死,子孫不哭。其餘風俗與突厥同。
武德初,數抄邊境。二年,入寇平州。六年,其君長咄羅遣使貢名馬豐貂。貞觀二年,其君摩會率其部落來降。突厥頡利遣使請以樑師都易契丹,太宗謂曰:“契丹、突厥,本是別類,今來降我,何故索之?師都本中國人,據我州城,以爲盜竊,突厥無故容納之,我師往討,便來救援。計不久自當擒滅。縱其不得,終不以契丹易之。”
太宗伐高麗,至營州,會其君長及老人等,賜物各有差,授其蕃長窟哥爲左武衛將軍。
二十二年,窟哥等部鹹請內屬,乃置松漠都督府,以窟哥爲左領軍將軍兼松漠都督府、無極縣男,賜姓李氏。顯慶初,又拜窟哥爲左監門大將軍。其曾孫祜莫離,則天時歷左衛將軍兼檢校彈汗州刺史,歸順郡王。
又契丹有別部酋帥孫敖曹,初仕隋爲金紫光祿大夫。武德四年,與靺鞨酋長突地稽俱遣使內附,詔令於營州城傍安置,授雲麾將軍,行遼州總管。至曾孫萬榮,垂拱初累授右玉鈐衛將軍、歸誠州刺史,封永樂縣公。萬歲通天中,萬榮與其妹婿松漠都督李盡忠,俱爲營州都督趙翽所侵侮,二人遂舉兵殺翽,據營州作亂。盡忠即窟哥之胤,歷位右武衛大將軍兼松漠都督。則天怒其叛亂,下詔改萬榮名爲萬斬,盡忠爲盡滅。盡滅尋自稱無上可汗,以萬斬爲大將,前鋒略地,所向皆下,旬日兵至數萬,進逼檀州。詔令右金吾大將軍張玄遇、左鷹揚衛將軍曹仁師、司農少卿麻仁節率兵討之。與萬斬戰於西硤石谷,官軍敗績,玄遇、仁節併爲賊所虜。又令夏官尚書王孝傑、左羽林將軍蘇宏暉領兵七萬以繼之。與萬斬戰於東硤石谷,孝傑在陣陷沒。宏暉棄甲而遁。萬斬乘勝度其衆入幽州,殺略人吏。清邊道大總管、建安郡王武攸宜遣裨將討之,不能克。又詔左金吾大將軍、河內王武懿宗爲大總管,御史大夫婁師德爲副大總管,右武衛將軍沙吒忠義爲前軍總管,率兵三十萬以討之。俄而李盡滅死,萬斬代領其衆。萬斬又遣別帥駱務整、何阿小爲遊軍前鋒,攻陷冀州,殺刺史陸寶積,屠官吏子女數千人。俄而奚及突厥之衆掩擊其後,掠其幼弱。萬斬棄其衆,以輕騎數千人東走。前軍副總管張九節率數百騎設伏以邀之。萬斬窮蹙,乃將其家奴輕騎宵遁,至潞河東,解鞍憩於林下,其奴斬之。張九節傳其首於東都,自是其餘衆遂降突厥。
開元三年,其首領李失活以默啜政衰,率種落內附。失活,即盡忠之從父弟也。於是復置松漠都督府。封失活爲松漠郡王,拜左金吾衛大將軍兼松漠都督。其所統八部落,各因舊帥拜爲刺史,又以將軍薛泰督軍以鎮撫之。明年,失活入朝,封宗室外甥女楊氏爲永樂公主以妻之。
六年,失活死,上爲之舉哀,贈特進。失活從父弟娑固代統其衆,遣使冊立,仍令襲其兄官爵。娑固大臣可突於驍勇,頗得衆心,娑固謀欲除之。可突於反攻娑固,娑固奔營州。都督許欽淡令薛泰帥驍勇五百人,又徵奚王李大輔者及娑固合衆以討可突於。官軍不利,娑固、大輔臨陣皆爲可突於所殺,生拘薛泰。營府震恐,許欽澹移軍西入渝關。可突於立娑固從父弟鬱於爲主。俄又遣使請罪,上乃令冊立鬱於,令襲娑固官爵,仍赦可突於之罪。
十年,鬱於入朝請婚。上又封從妹夫率更令慕容嘉賓女爲燕郡公主以妻之,仍封鬱於爲松漠郡王,授左金吾衛員外大將軍、兼靜析軍經略大使,賜物千段。鬱於還蕃,可突於來朝,拜左羽林將軍,從幸幷州。
明年,鬱於病死,弟吐於代統其衆,襲兄官爵,復以燕郡公主爲妻。吐於與可突於復相猜阻。
十三年,攜公主來奔,便不敢還,改封遼陽郡王,因留宿衛。可突於立李盡忠弟邵固爲主。其冬,車駕東巡,邵固詣行在所,因從至嶽下,拜左羽林軍員外大將軍、靜析軍經略大使,改封廣化郡王,又封皇從外甥女陳氏爲東華公主以妻之。
邵固還蕃,又遣可突於入朝,貢方物,中書侍郎李元紘不禮焉,可突於怏怏而去。左丞相張說謂人曰:“兩蕃必叛。可突於人面獸心,唯利是視,執其國政,人心附之,若不優禮縻之,必不來矣!”十八年,可突於殺邵固,率部落並脅奚衆降於突厥,東華公主走投平盧軍。於是詔中書舍人襲寬、給事中薛侃等於京城及關內、河東、河南、河北分道募壯勇之士,以忠王浚爲河北道行軍元帥以討之,師竟不行。
二十年,詔禮部尚書信安王禕爲行軍副大總管,領衆與幽州長史趙含章出塞擊破之,俘獲甚衆。可突於率其麾下遠遁,奚衆盡降,禕乃班師。明年,可突於又來抄掠。幽州長史薛楚玉遣副將郭英傑、吳克勤、鄔知義、羅守忠率精騎萬人,並領降奚之衆追擊之。軍至渝關都山之下,可突於領突厥兵以拒官軍。奚衆遂持兩端,散走保險。官軍大敗,知義、守忠率麾下遁歸,英傑、克勤沒於陣,其下六千餘人,盡爲賊所殺。詔以張守珪爲幽州長史兼御史中丞以經略之。可突於漸爲守珪所逼,遣使僞降。俄又回惑不定,引衆漸向西北,將就突厥。守珪遣管記王悔等就部落招諭之。時契丹衙官李過折與可突於分掌兵馬,情不葉,悔潛誘之,過折夜勒兵斬可突於及其支黨數十人。
二十三年正月,傳首東都。詔封過折爲北平郡王,授特進,檢校松漠州都督,賜錦衣一副、銀器十事、絹彩三千疋。其年,過折爲可突於餘黨泥禮所殺,並其諸子,唯一子刺乾走投安東得免,拜左驍衛將軍。
天寶十年,安祿山誣其酋長欲叛,請舉兵討之。八月,以幽州、雲中、平盧之衆數萬人,就潢水南契丹衙與之戰,祿山大敗而還,死者數千人。至十二年,又降附。迄於貞元,常間歲來修籓禮。
貞元四年,與奚衆同寇我振武,大掠人畜而去。九年、十年,復遣使來朝,大首領悔落拽何已下,各授官放還。十一年,大首領熱蘇等二十五人來朝。自後至元和、長慶、寶曆、太和、開成時遣使來朝貢。會昌二年九月,制:“契丹新立王屈戍,可雲麾將軍,守右武衛將軍員外置同正員。”幽州節度使張仲武上言:“屈戍等雲,契丹舊用回紇印,今懇請聞奏,乞國家賜印。”許之,以“奉國契丹之印”爲文。
奚國,蓋匈奴之別種也,所居亦鮮卑故地,即東胡之界也,在京師東北四千餘里。東接契丹,西至突厥,南拒白狼河,北至?國。自營州西北饒樂水以至其國。勝兵三萬餘人,分爲五部,每部置俟斤一人。風俗並於突厥。每隨逐水草,以畜牧爲業,遷徙無常。居有氈帳,兼用車爲營,牙中常五百人持兵自衛。此外部落皆散居山谷,無賦稅。其人善射獵,好與契丹戰爭。
武德中,遣使朝貢。貞觀二十二年,酋長可度者率其所部內屬,乃置饒樂都督府,以可度者爲右領軍兼饒樂都督,封樓煩縣公,賜姓李氏。顯慶初,又授右監門大將軍。萬歲通天年,契丹叛後,奚衆管屬突厥,兩國常遞爲表裏,號曰“兩蕃”。景雲元年,其首領李大輔遣使貢方物,睿宗嘉之,宴賜甚厚。
延和元年,左羽林將軍、檢校幽州大都督孫儉,率兵十二萬以襲其部落,師次冷硎,前軍左驍衛將軍李楷洛等與大輔會戰,我師敗績。儉懼,不敢進救,遣使矯報大輔雲:“我奉敕來此招諭蕃將,李楷洛等不受節度而輒用兵,請斬以謝。”大輔曰:“若奉敕招諭,有何國信物?”儉率軍中繒帛萬餘段並袍帶以與之。大輔曰:“將軍可南還,無相驚擾。”儉軍漸失部伍,大輔乃率衆逼之,由是大敗,兵士死傷者數萬。儉及副將周以悌爲大輔所擒,送於突厥默啜,並遇害。
開元三年,大輔遣其大臣粵蘇梅落來請降,詔復立其地爲饒樂州,封大輔爲饒樂郡王,仍拜左金吾員外大將軍、饒樂州都督。五年,大輔與契丹首領松漠郡王李失活鹹請於柳城依舊置營州都督府,上從之。敕太子詹事姜師度充使督工作,役八千餘人。其年,大輔入朝,詔封從外甥女辛氏爲固安公主以妻之,賜物一千五百疋,遣右領軍將軍李濟持節送還蕃。
八年,大輔率兵救契丹,戰死,其弟魯蘇嗣立。
十年,入朝,詔令襲其兄饒樂郡王、右金吾員外大將軍、兼保塞軍經略大使,賜物一千段,仍以固安公主爲妻。而公主與嫡母未和,遞相論告,詔令離婚,復以成安公主之女韋氏爲東光公主以妻之。
十四年,又改封魯蘇爲奉誠王,授右羽林軍員外將軍。
十八年,奚衆爲契丹衙官可突於所脅,復叛降突厥。魯蘇不能制,走投渝關,東光公主奔歸平盧軍。其秋,幽州長史趙含章發清夷軍兵擊奚。破之,斬首二百級。自是奚衆稍稍歸降。
二十年,信安王禕奉詔討叛奚。奚酋長李詩、瑣高等以其部落五千帳來降。詔封李詩爲歸義王、兼特進、左羽林軍大將軍同正。仍充歸義州都督,賜物十萬段,移其部落於幽州界安置。天寶五載,又封其王娑固爲昭信王,仍授饒樂都督。
自大曆後,朝貢時至。貞元四年七月,奚及室韋寇振武。十一年四月,幽州奏卻奚六萬餘衆。元和元年,其王饒樂府都督、襲歸誠王梅落來朝,加檢校司空,放還蕃。三年,以奚首領索低爲右武威衛將軍同正,充檀、蘇兩州遊奕兵馬使,仍賜姓李氏。八年,遣使來朝。
十一年,遣使獻名馬。爾後每歲朝貢不絕,或歲中二三至。故事,常以范陽節度使爲押奚、契丹兩蕃使。自至德之後,籓臣多擅封壤,朝廷優容之,彼務自完,不生邊事,故二蕃亦少爲寇。其每歲朝賀,常各遣數百人至幽州,則選其酋渠三五十人赴闕,引見於麟德殿,錫以金帛遣還,餘皆駐而館之,率爲常也。
室韋者,契丹之別類也。居?越河北,其國在京師東北七千裏。東至黑水靺鞨,西至突厥,南接契丹,北至於海。其國無君長,有大首領十七人,並號“莫賀弗”,世管攝之,而附於突厥。兵器有角弓楛矢,尤善射,時聚弋獵,事畢而散。其人土著,無賦斂。或爲小室,以皮覆上,相聚而居,至數十百家。剡木爲犁,不加金刃,人牽以種,不解用牛。夏多霧雨,冬多霜霰。畜宜犬豕,豢養而?敢之,其皮用以爲韋,男子女人通以爲服。被髮左衽,其家富者項著五色雜珠。婚嫁之法,男先就女舍,三年役力,因得親迎其婦。役日已滿,女家分其財物,夫婦同車而載,鼓舞共歸。
武德中,獻方物。貞觀三年,遣使貢豐貂,自此朝貢不絕。
又云:室韋,我唐有九部焉。所謂嶺西室韋、山北室韋、黃頭室韋、大如者室韋、小如者室韋、婆萵室韋、訥北室韋、駱駝室韋,並在柳城郡之東北,近者三千五百里,遠者六千二百里。今室韋最西與回紇接界者,烏素固部落,當俱輪泊之西南。次東有移塞沒部落。次東又有塞曷支部落,此部落有良馬,人戶亦多,居啜河之南,其河彼俗謂之燕支河。次又有和解部落,次東又有烏羅護部落,又有那禮部落。又東北有山北室韋,又北有小如者室韋,又北有婆萵室韋,東又有嶺西室韋,又東南至黃頭室韋,此部落兵強,人戶亦多,東北與達姤接。嶺西室韋北又有訥北支室韋,此部落較小。烏羅護之東北二百餘里,那河之北有古烏丸之遺人,今亦自稱烏丸國。武德、貞觀中,亦遣使來朝貢。其北大山之北有大室韋部落,其部落傍望建河居。其河源出突厥東北界俱輪泊,屈曲東流,經西室韋界,又東經大室韋界,又東經蒙兀室韋之北,落俎室韋之南,又東流與那河、忽汗河合,又東經南黑水靺鞨之北,北黑水靺鞨之南,東流注於海。烏丸東南三百里,又有東室韋部落,在?越河之北。其河東南流,與那河合。開元、天寶間,比年或間歲入貢。大曆中,亦頻遣使來貢。貞元八年閏十二月,室韋都督和解熱素等一十人來朝。太和五年至八年,凡三遣使來。九年十二月,室韋大都督阿成等三十人來朝。開成、會昌中,亦遣使來朝貢不絕。
靺鞨,蓋肅慎之地,後魏謂之勿吉,在京師東北六千餘里。東至於海,西接突厥,南界高麗,北鄰室韋。其國凡爲數十部,各有酋帥,或附於高麗,或臣於突厥。而黑水靺鞨最處北方,尤稱勁捷,每恃其勇,恆爲鄰境之患。俗皆編髮,性兇悍,無憂戚,貴壯而賤老。無屋宇,並依山水掘地爲穴,架木於上,以土覆之,狀如中國之冢墓,相聚而居。夏則出隨水草,冬則入處穴中。父子相承,世爲君長。俗無文字。兵器有角弓及楛矢。其畜宜豬,富人至數百口,食其肉而衣其皮。死者穿地埋之,以身襯土,無棺斂之具,殺所乘馬於屍前設祭。
有酋帥突地稽者,隋末率其部千餘家內屬,處之於營州,煬帝授突地稽金紫光祿大夫、遼西太守。武德初,遣間使朝貢,以其部落置燕州,仍以突地稽爲總管。劉黑闥之叛也,突地稽率所部赴定州,遣使詣太宗請受節度,以戰功封蓍國公。又徙其部落於幽州之昌平城。會高開道引突厥來攻幽州,突地稽率兵邀擊,大破之。
貞觀初,拜右衛將軍,賜姓李氏。尋卒。子謹行,偉貌,武力絕人。麟德中,歷遷營州都督。其部落家僮數千人,以財力雄邊,爲夷人所憚。累拜右領軍大將軍,爲積石道經略大使。吐蕃論欽陵等率衆十萬人入寇湟中,謹行兵士樵採,素不設備,忽聞賊至,遂建旗伐鼓,開門以待之。吐蕃疑有伏兵,竟不敢進。
上元三年,又破吐蕃數萬衆於青海,降璽書勞勉之。累授鎮軍大將軍,行右衛大將軍,封燕國公。永淳元年卒,贈幽州都督,陪葬乾陵。自後或有酋長自來,或遣使來朝貢,每歲不絕。
其白山部,素附於高麗,因收平壤之後,部衆多入中國。汨咄、安居、骨室等部,亦因高麗破後奔散微弱,後無聞焉。縱有遺人,併爲渤海編戶。唯黑水部全盛,分爲十六部,部又以南北爲稱。
開元十三年,安東都護薛泰請於黑水靺鞨內置黑水軍。續更以最大部落爲黑水府,仍以其首領爲都督,諸部刺史隸屬焉。中國置長史,就其部落監領之。十六年,其都督賜姓李氏,名獻誠,授雲麾將軍兼黑水經略使,仍以幽州都督爲其押使,自此朝貢不絕。
渤海靺鞨大祚榮者,本高麗別種也。高麗既滅,祚榮率家屬徙居營州。萬歲通天年,契丹李盡忠反叛,祚榮與靺鞨乞四比羽各領亡命東奔,保阻以自固。盡忠既死,則天命右玉鈐衛大將軍李楷固率兵討其餘黨,先破斬乞四比羽,又度天門嶺以迫祚榮。祚榮合高麗、靺鞨之衆以拒楷固;王師大敗,楷固脫身而還。屬契丹及奚盡降突厥,道路阻絕,則天不能討,祚榮遂率其衆東保桂婁之故地,據東牟山,築城以居之。
祚榮驍勇善用兵,靺鞨之衆及高麗餘燼,稍稍歸之。聖歷中,自立爲振國王,遣使通於突厥。其地在營州之東二千里,南與新羅相接。越熹靺鞨東北至黑水靺鞨,地方二千里,編戶十餘萬,勝兵數萬人。風俗瑟高麗及契丹同,頗有文字及書記。
中宗即位,遣侍御史張行岌往招慰之。祚榮遣子入侍,將加冊立,會契丹與突厥連歲寇邊,使命不達。睿宗先天二年,遣郎將崔?往冊拜祚榮爲左驍衛員外大將軍、渤海郡王,仍以其所統爲忽汗州,加授忽汗州都督,自是每歲遣使朝貢。
開元七年,祚榮死,玄宗遣使弔祭。乃冊立其嫡子桂婁郡王大武藝襲父爲左驍衛大將軍、渤海郡王、忽汗州都督。
十四年,黑水靺鞨遣使來朝,詔以其地爲黑水州,仍置長史,遣使鎮押。武藝謂其屬曰:“黑水途經我境,始與唐家相通。舊請突厥吐屯,皆先告我同去。今不計會,即請漢官,必是與唐家通謀,腹背攻我也。”遣母弟大門藝及其舅任雅發兵以擊黑水。門藝曾充質子至京師,開元初還國,至是謂武藝曰:“黑水請唐家官史,即欲擊之,是背唐也。唐國人衆兵強,萬倍於我,一朝結怨,但自取滅亡。昔高麗全盛之時,強兵三十餘萬,抗敵唐家,不事賓伏,唐兵一臨,掃地俱盡。今日渤海之衆,數倍少於高麗,乃欲違背唐家,事必不可。”
武藝不從。門藝兵至境,又上書固諫。武藝怒,遣從兄大壹夏代門藝統兵,徵門藝,欲殺之。門藝遂棄其衆,間道來奔,詔授左驍衛將軍。武藝尋遣使朝貢,仍上表極言門藝罪狀,請殺之。上密遣門藝往安西,仍報武藝雲:“門藝遠來歸投,義不可殺。今流向嶺南,已遣去訖。”乃留其使馬文軌、蔥勿雅,別遣使報之。俄有泄其事者,武藝又上書雲:“大國示人以信,豈有欺誑之理!今聞門藝不向嶺南,伏請依前殺卻。”由是鴻臚少卿李道邃、源復以不能督察官屬,致有漏泄,左遷道邃爲曹州刺史,復爲澤州刺史。遣門藝暫向嶺南以報之。
二十年,武藝遣其將張文休率海賊攻登州刺史韋俊。詔遣門藝往幽州徵兵以討之,仍令太僕員外卿金思蘭往新羅發兵以攻其南境。屬山阻寒凍,雪深丈餘,兵士死者過半,竟無功而還。武藝懷怨不已,密遣使至東都,假刺客刺門藝於天津橋南,門藝格之,不死。詔河南府捕獲其賊,盡殺之。
二十五年,武藝病卒,其子欽茂嗣立。詔遣內侍段守簡往冊欽茂爲渤海郡王,仍嗣其父爲左驍衛大將軍、忽汗州都督。欽茂承詔赦其境內,遣使隨守簡入朝貢獻。
大曆二年至十年,或頻遣使來朝,或間歲而至,或歲內二三至者。十二年正月,遣使獻日本國舞女一十一人及方物。四月、十二月,使復來。建中三年五月、貞元七年正月,皆遣使來朝,授其使大常靖爲衛尉卿同正,令還蕃。八月,其王子大貞翰來朝,請備宿衛。十年正月,以來朝王子大清允爲右衛將軍同正,其下三十餘人,拜官有差。
十一年二月,遣內常侍殷志贍冊大嵩璘爲渤海郡王。十四年,加銀青光祿大夫、檢校司空,進封渤海國王。
嵩璘父欽茂,開元中,襲父位爲郡王、左金吾大將軍。天寶中,累加特進、太子詹事、賓客。寶應元年,進封國王。大曆中,累加拜司空、太尉。及嵩璘襲位,但授其郡王、將軍而已。嵩璘遣使敘理,故再加冊命。十一月,以王侄大能信爲左驍衛中郎將、虞候、婁蕃長,都督茹富仇爲右武衛將軍,放還。
二十一年,遣使來朝。順宗加嵩璘金紫光祿大夫、檢校司空。元和元年十月,加檢校太尉。十二月,遣使朝貢。
四年,以嵩璘男元瑜爲銀青光祿大夫、檢校祕書監、忽汗州都督,依前渤海國王。五年,遣使朝貢者二。七年,亦遣使來朝。八年正月,授元瑜弟權知國務言義銀青光祿大夫、檢校祕書監、都督、渤海國王,遣內侍李重旻使焉。
十三年,遣使來朝,且告哀。五月,以知國務大仁秀爲銀青光祿大夫、檢校祕書監、都督、渤海國王。十五年閏正月,遣使來朝,加大仁秀金紫光祿大夫、檢校司空。十二月,復遣使來朝貢。長慶二年正月,又遣使來。四年二月,大睿等五人來朝,請備宿衛。寶曆中,比歲修貢。太和元年、四年,皆遣使來朝。
五年,大仁秀卒,以權知國務大彝震爲銀青光祿大夫、檢校祕書監、都督、渤海國王。六年,遣王子大明俊等來朝。七年正月,遣同中書右平章事高寶英來謝冊命,仍遣學生三人,隨寶英請赴上都學問。先遣學生三人,事業稍成,請歸本國,許之。二月,王子大先晟等六人來朝。開成後,亦修職貢不絕。
?,匈奴之別種也,居於潢水北,亦鮮卑之故地,其國在京師東北五千裏。東接靺鞨,西至突厥,南至契丹,北與烏羅渾接。地週二千里,四面有山,環繞其境。人多善射獵,好以赤皮爲衣緣,婦人貴銅釧,衣襟上下懸小銅鈴,風俗略與契丹同。有都倫紇斤部落四萬戶,勝兵萬餘人。貞觀三年,其君長遣使貢方物。
烏羅渾國,蓋後魏之烏洛侯也,今亦謂之烏羅護,其國在京師東北六千三百里,東與靺鞨,西與突厥,南與契丹,北與烏丸接。風俗與靺鞨同。貞觀六年,其君長遣使獻貂皮焉。
史臣曰:北狄密邇中華,侵邊蓋有之矣;東夷隔礙瀛海,作梗罕常聞之。非惟勢使之然,抑亦稟於天性。太平之人仁,空峒之人武,信矣。隨煬帝縱慾無厭,興兵遼左,急斂暴欲,由是而起。亂臣賊子,得以爲資,不戢自焚,遂亡其國。我太宗文皇帝親馭戎輅,東征高麗,雖有成功,所損亦甚。及凱還之日,顧謂左右曰:“使朕有魏徵在,必無此行矣!”則是悔於出師也可知矣。何者?夷狄之國,猶石田也,得之無益,失之何傷?必務求虛名,以勞有用。但當修文德以來之,被聲教以服之,擇信臣以撫之,謹邊備以防之,使重譯來庭,航海入貢,茲庶得其道也!
贊曰:東夷之人,北狄之俗。爰考《周官》,是稱蠻服。未得無傷,已得何足!宜務懷柔,謂之羈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