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唐書列傳第一百二

○馬璘 郝廷玉 王棲曜 子茂元 劉昌 子士涇李景略 張萬福 高固 郝玼 段佐 史敬奉 野詩良輔附

馬璘,扶風人也。祖正會,右威衛將軍。父晟,右司御率府兵曹參軍。璘少孤,落拓不事生業。年二十餘,讀《馬援傳》至“大丈夫當死於邊野,以馬革裹屍而歸”,慨然嘆曰:“豈使吾祖勳業墜於地乎!”開元末,杖劍從戎,自效於安西。以前後奇功,累遷至左金吾衛將軍同正。

至德初,王室多難,璘統甲士三千,自二庭赴於鳳翔。肅宗奇之,委以東討。殄寇陝郊,破賊河陽,皆立殊效。嘗從李光弼攻賊洛陽,史朝義自領精卒,拒王師於北邙,營壘如山,旌甲耀日,諸將愕眙不敢動。璘獨率所部橫戈而出,入賊陣者數四,賊因披靡潰去。副元帥李光弼壯之,曰:“吾用兵三十年,未見以少擊衆,有雄捷如馬將軍者。”遷試太常卿。

明年,蕃賊寇邊,詔璘赴援河西。廣德初,僕固懷恩不順,誘吐蕃入寇,代宗避狄陝州。璘即日自河右轉鬥戎虜間,至於鳳翔。時蕃軍雲合,鳳翔節度使孫志直方閉城自守;璘乃持滿外向,突入懸門,不解甲,背城出戰,吐蕃奔潰。璘以勁騎追擊,俘斬數千計,血流於野,由是雄名益振。代宗還宮,召見慰勞之,授兼御史中丞。

永泰初,拜四鎮行營節度,兼南道和蕃使,委之禁旅,俾清殘寇。俄遷四鎮、北庭行營節度及邠寧節度使、兼御史大夫,旋加檢校工部尚書。以犬戎浸驕,歲犯郊境,涇州最鄰戎虜,乃詔璘移鎮涇州,兼權知鳳翔隴右節度副使、涇原節度、涇州刺史,四鎮、北庭行營節度使如故。復以鄭、滑二州隸之。璘詞氣慷慨,以破虜爲己任。既至涇州,分建營堡,繕完戰守之具,頻破吐蕃,以其生口俘馘來獻,前後破吐蕃約三萬餘衆。在涇州令寬而肅,人皆樂爲之用。鎮守凡八年,雖無拓境之功,而城堡獲全,虜不敢犯,加檢校右僕射。上甚重之,遷檢校左僕射知省事,詔宰臣百僚於尚書省送上,進封扶風郡王。

璘雖生於士族,少無學術,忠而能勇,武幹絕倫,艱難之中,頗立忠節,中興之猛將也。年五十六,大曆十二年卒,德宗悼之,廢朝,贈司徒。

璘久將邊軍,屬西蕃寇擾,國家倚爲屏翰。前後賜與無算,積聚家財,不知紀極。在京師治第舍,尤爲宏侈。天寶中,貴戚勳家,已務奢靡,而垣屋猶存制度。然衛公李靖家廟,已爲嬖臣楊氏馬廄矣。及安、史大亂之後,法度隳弛,內臣戎帥,競務奢豪,亭館第舍,力窮乃止,時謂“木妖”。璘之第,經始中堂,費錢二十萬貫,他室降等無幾。及璘卒于軍,子弟護喪歸京師,士庶觀其中堂,或假稱故吏,爭往赴吊者數十百人。德宗在東宮,宿聞其事;及踐祚,條舉格令,第捨不得逾制,仍詔毀璘中堂及內官劉忠翼之第;璘之家園,進屬官司。自後公卿賜宴,多於璘之山池。子弟無行,家財尋盡。

郝廷玉者,驍勇善格鬥,事太尉李光弼,爲帳中愛將。乾元中,史思明再陷洛陽,光弼拔東都之師保河陽。時三城壁壘不完,芻糧不支旬日;賊將安太清等率兵數萬,四面急攻。光弼懼賊勢西犯河、潼,極力保孟津以掎其後,晝夜嬰城,血戰不解,將士夷傷。光弼召諸將訊之曰:“賊黨何面難抗?”或對曰:“西北隅最爲勍敵。”乃亟召廷玉謂之曰:“兇渠攻西北者難奈,爾爲我決勝而還。”辭曰:“廷玉所領,步卒也,願得騎軍五百。”光弼以精騎三百授之。光弼法令嚴峻,是日戰不利而還者,不解甲斬之。廷玉奮命先登,流矢雨集,馬傷不能軍而退。光弼登堞見之,駭然曰:“廷玉奔還,吾事敗矣!”促令左右取廷玉首來。廷玉見使者曰:“馬中毒箭,非敗也。”光弼命易馬而復,徑騎衝賊陣,馳突數四。俄而賊黨大敗於河壖,廷玉擒賊將徐璜而還。由是賊解中氵單之圍,信宿退去。前後以戰功累授開府儀同三司,試太常卿,封安邊郡王。從光弼鎮徐州。光弼薨,代宗用爲神策將軍。

永泰初,僕固懷恩誘吐蕃、回紇入犯京畿,分命諸將屯於要害,廷玉與馬璘率五千人屯於渭橋西窯底。觀軍容使魚朝恩以廷玉善陣,欲觀其教閱。廷玉乃於營內列部伍,鳴鼓角而出,分而爲陣,箕張翼舒,乍離乍合,坐作進退,其衆如一。朝恩嘆曰:“吾在兵間十餘年,始見郝將軍之訓練耳。治戎若此,豈有前敵耶?”廷玉悽然謝曰:“此非末校所長,臨淮王之遺法也。太尉善御軍,賞罰當功過。每校旗之日,軍士小不如令,必斬之以徇,由是人皆自效,而赴蹈馳突,有心破膽裂者。太尉薨變已來,無覆校旗之事,此不足軍容見賞。”

王縉爲河南副元帥,詔以廷玉爲其都知兵馬使,累授秦州刺史。大曆八年卒,追錄舊勳,贈工部尚書。

王棲曜,濮州濮陽人也。初遊鄉學。天寶末,安祿山叛,尚衡起義兵討之,以棲曜爲牙將。下兗、鄆諸縣,軍威稍振。進爲衙前總管。初,逆將邢超然據曹州,棲曜攻之。超然乘城號令,棲曜曰:“彼可取也!”一箭殞之,城中氣懾,遂拔曹州。及衡居節制,授右威衛將軍、先鋒遊奕使。隨衡入朝,授試金吾衛將軍。

上元元年,王璵爲浙東節度使,奏爲馬軍兵馬使。廣德中,草賊袁晁起亂台州,連結郡縣,積衆二十萬,盡有浙江之地。御史中丞袁傪東討,奏棲曜與李長爲偏將,聯日十餘戰,生擒袁晁,收復郡邑十六,授常州別駕、浙西都知兵馬使。

時江左兵荒,詔內常侍馬日新領汴滑軍五千鎮之。日新貪暴,賊蕭庭蘭乘人怨訴,逐之而劫其衆。時棲曜遊奕近郊,爲賊所脅,進圍蘇州。棲曜因其懈怠,挺身登城,率城中兵復出擊賊,其衆大潰。遷試金吾大將軍。

李靈曜叛於汴州,浙西觀察使李涵俾棲曜將兵四千爲河南掎角。以功加銀青光祿大夫,累加至御史中丞。李希烈既陷汴州,乘勝東侵,連陷陳留、雍丘,頓軍寧陵,期襲宋州。浙西節度使韓滉命棲曜將強弩數千,夜入寧陵。希烈不之知,晨朝,弩矢及希烈坐幄,希烈驚曰:“此江、淮弩士入矣!”遂不敢東去。

貞元初,拜左龍武大將軍,旋授鄜坊、丹延節度觀察使、檢校禮部尚書、兼御史大夫。貞元十九年卒於位。子茂元。

茂元,幼有勇略,從父征伐知名。元和中,爲右神策將軍。太和中,檢校工部尚書、廣州刺史、嶺南節度使。在安南招懷蠻落,頗立政能。南中多異貨,茂元積聚家財鉅萬計。李訓之敗,中官利其財,掎摭其事,言茂元因王涯、鄭注見用。茂元懼,罄家財以賂兩軍,以是授忠武軍節度、陳許觀察使。會昌中,爲河陽節度使。是時河北諸軍討劉稹,茂元亦以本軍屯天井,賊未平而卒。

劉昌,字公明,汴州開封人也。出自行間,少學騎射。及安祿山反,昌始從河南節度張介然,授易州遂城府左果毅。及史朝義遣將圍宋州;昌在圍中,連月不解,城中食盡,賊垂將陷之。刺史李岑計蹙,昌爲之謀曰:“今河陽有李光弼制勝,且江、淮足兵,此廩中有數千斤曲,可以屑食。計援兵不二十日當至。東南隅之敵,衆以爲危,昌請守之。”昌遂被鎧持盾登城,陳逆順以告諭賊,賊衆畏服。後十五日,副元帥李光弼救軍至,賊乃宵潰。光弼聞其謀,召置軍中,超授試左金吾衛郎將。光弼卒,宰臣王縉令歸宋州,爲牙門將。轉太僕卿,兼許州別駕。

李靈曜據汴州叛,刺史李僧惠將受靈曜牽制;昌密遣曾神表潛說僧惠。僧惠召昌問計,昌泣陳其逆順;僧惠感之,乃使神表齎表詣闕,請討靈曜,遂翦靈曜左翼。汴州平,李忠臣嫉僧惠功,遂欲殺昌,昌潛遁。及劉玄佐爲刺史,乃復其職。又轉太常卿,兼華州別駕。玄佐尋爲宋亳潁宣武軍節度使;昌自下軍爲左廂兵馬使。

李納反,以師收考城,充行營諸軍馬步都虞候,加檢校太子詹事、兼御史中丞。明年,玄佐圍濮州,昌攝濮州刺史。李希烈既陷汴州,玄佐遣將高翼以精兵五千保援襄邑;城陷,翼赴水死。自宋及江、淮,人心震恐。時昌以三千人守寧陵,希烈率五萬衆陣於城下;昌深塹以遏地道,凡四十五日,不解甲冑,躬勵士卒,大破希烈。希烈解圍攻陳州,刺史李公廉計窮,昌從劉玄佐以浙西兵合三萬人救之。至陳州西五十里與賊遇,昌晨壓其陣,及未成列,大破之,生擒其將翟曜。希烈退保蔡州,自此不復侵軼。詔加檢校左散騎常侍。隨玄佐收汴州,加檢校工部尚書,增實封通前二百戶。丁母憂,起復加金吾衛大將軍,贈其母樑國夫人。

貞元三年,玄佐朝京師,上因以宣武士衆八千委昌北出五原。軍中有前卻沮事,昌繼斬三百人,遂行。尋以本官授京西北行營節度使。歲餘,授涇州刺史,充四鎮、北庭行營,兼涇原節度支度營田等使。昌躬率士衆,力耕三年,軍食豐羨,名聞闕下。復築連雲堡,受詔城平涼,以扼彈箏峽口。昌命徒庀事,旬餘而畢。又於平涼西別築胡谷堡,名曰彰信。平涼當四會之衝,居北地之要,分兵援戍,遏其要衝,遂以保寧邊鄙,加檢校右僕射。

昌初至平涼劫盟之所,收聚亡歿將士骸骨坎瘞之,因感夢於昌,有愧謝之意。昌上聞,德宗下詔深自克責,遣祕書少監孔述睿及中使以御饌、內造衣服數百襲,令昌收其骸骨,分爲大將三十人,將士百人,各具棺槥衣服,葬於淺水原。建二冢,大將曰“旌義冢”,將士曰“懷忠冢”。詔翰林學士撰銘志祭文。昌盛陳兵設,幕次具牢饌祭之。昌及大將皆素服臨之,焚其衣服紙錢,別立二石堆。題以冢名。諸道師徒,莫不感泣。

昌在西邊僅十五年,強本節用,軍儲豐羨。及嬰疾,約以是日赴京求醫,未發而卒,年六十四,廢朝一日,贈司空。子士涇。

士涇,德宗朝尚主,官至少列十餘年,家富於財。結托中貴,交通權幸。憲宗朝,遷太府卿。制下,給事中韋弘景等封還制書,言士涇不合居九卿,辭語激切。憲宗謂弘景曰:“士涇父有功於國,又是戚屬,制書宜下。”弘景奉詔。士涇善胡琴,多遊權幸之門,以此爲之助,時論鄙之。

李景略,幽州良鄉人也。大父楷固。父承悅,檀州刺史、密雲軍使。景略以門廕補幽州功曹。大曆末,寓居河中,闔門讀書。李懷光爲朔方節度,招在幕府。五原有偏將張光者,挾私殺妻,前後不能斷。光富於財貨,獄吏不能劾。景略訊其實,光竟伏法。既而亭午有女厲被髮血身,膝行前謝而去。左右有識光妻者,曰:“光之妻也。”因授大理司直,遷監察御史。及懷光屯軍咸陽,反狀始萌。景略時說懷光請復宮闕,迎大駕,懷光不從。景略出軍門慟哭曰;“誰知此軍一日陷於不義。”軍士相顧甚義之,因退歸私家。

尋爲靈武節度杜希全闢在幕府,轉殿中侍御史,兼豐州刺史、西受降城使。豐州北扼回紇,回紇使來中國,豐乃其通道。前爲刺史者多懦弱,虜使至則敵禮抗坐。時回紇遣梅錄將軍隨中官薛盈珍入朝,景略欲以氣制之。郊迎,傳言欲先見中使,梅錄初未喻。景略既見盈珍,乃使謂梅錄曰:“知可汗初沒,欲申吊禮。”乃登高壠位以待之。梅錄俯僂前哭,景略因撫之曰:“可汗棄代,助爾號慕。”虜之驕容威氣,索然盡矣,遂以父行呼景略。自此回紇使至景略,皆拜之於庭,由是有威名。杜希全忌之,上表誣奏,貶袁州司馬。希全死,徵爲左羽林將軍,對於延英殿,奏對衎潔,有大臣風彩。

時河東李說有疾,詔以景略爲太原少尹、節度行軍司馬。時方鎮節度使少徵入換代者,皆死亡乃命焉,行軍司馬盡簡自上意。受命之日,人心以屬。景略居疑帥之地,勢已難處。回紇使梅錄將軍入朝,說置宴會,梅錄爭上下坐,說不能遏,景略叱之。梅錄,前過豐州者也,識景略語音,疾趨前拜曰:“非豐州李端公耶?不拜麾下久矣,何其瘠也。”又拜,遂命之居次坐。將吏賓客顧景略,悉加嚴憚。說心不平,厚賂中尉竇文場,將去景略,使爲內應。

歲餘,風言回紇將南下陰山,豐州宜得其人。上素知景略在邊時事。上方軫慮,文場在旁,言景略堪爲邊任,乃以景略爲豐州刺史、兼御史大夫、天德軍西受降城都防禦使。迫塞苦寒,土地滷瘠,俗貧難處。景略節用約己,與士同甘苦,將卒安之。鑿鹹應、永清二渠,溉田數百頃,公私利焉。廩儲備,器械具,政令肅,智略明。二歲後,軍聲雄冠北邊,回紇畏之,天下皆惜其理未盡景略之能。貞元二十年,卒於鎮,年五十五,贈工部尚書。

張萬福,魏州元城人。自曾祖至其父,皆明經,止縣令州佐。萬福以父祖業儒皆不達,不喜爲書生,學騎射。年十七八,從軍遼東有功,爲將而還。累攝舒廬壽三州刺史、舒廬壽三州都團練使。州送租賦詣京師,至潁州界爲盜所奪,萬福領輕兵馳入潁州界討之。賊不意萬福至,忙迫不得戰,萬福悉聚而誅之,盡得其所亡物,並得前後所掠人妻子、財物、牛馬等萬計,悉還其家;不能自致者,萬福給船乘以遣之。

尋真拜壽州刺史、淮南節度副使。爲節度使崔圓所忌,失刺史,改鴻臚卿;以節度副使將千人鎮壽州,萬福不以爲恨。

許杲以平盧行軍司馬將卒三千人駐濠州不去,有窺淮南意。圓令萬福攝濠州刺史。杲聞,即提卒去,止當塗陳莊。賊陷舒州,圓又以萬福爲舒州刺史,督淮南岸盜賊,連破其黨。

大曆三年,召赴京師,代宗謂曰:“聞卿名久,欲一識卿面,且將累卿以許杲。”萬福拜謝,因前奏曰:“陛下以一許杲召臣,如河北諸將叛,欲以屬何人?”代宗笑謂曰:“且與吾了許杲事,方當大用卿。”以爲和州刺史、行營防禦使,督淮南岸盜賊。至州,杲懼,移軍上元。杲至楚州大掠,節度使韋元甫命萬福追討之。未至淮陰,杲爲其將康自勸所逐。自勸擁兵繼掠,循淮而東,萬福倍道追而殺之,免者十二三,盡得其虜掠金帛婦人等,皆送致其家。元甫將厚賞將士,萬福曰:“官健常虛費衣糧,無所事,今乃一小賴之,不足過賞,請用三之一。”代宗發詔以勞之,賜衣一襲、宮錦十雙。

久之,詔以本鎮之兵千五百人防秋西京。萬福詣揚州交所領兵,會元甫死,諸將皆願得萬福爲帥,監軍使米重耀亦請萬福知節度事。萬福曰:“某非幸人,勿以此相待。”遂去之。帶利州刺史鎮咸陽,因留宿衛。

李正己反,將斷江、淮路,令兵守埇橋、渦口。江、淮進奏舡千餘隻,泊渦下不敢過。德宗以萬福爲濠州刺史,召見謂曰:“先帝改卿名‘正’者,所以褒卿也。朕以爲江、淮草木亦知卿威名,若從先帝所改,恐賊不知是卿也。”復賜名萬福。馳至渦口,立馬岸上,發進奉舡,淄青兵馬倚岸睥睨不敢動,諸道舡繼進。改泗州刺史。魏州飢,父子相賣,餓死者接道。萬福曰:“魏州吾鄉里,安可不救?”令其兄子將米百車往饟之。又使人於汴口,魏人自賣者,給車牛贖而遣之。

爲杜亞所忌,徵拜右金吾將軍。召見,德宗驚曰:“杜亞言卿昏耄,卿乃如是健耶!”詔圖形於凌煙閣,數賜酒饌衣服,並敕度支籍口畜給其費。及陽城等於延英門外請對論事,伏閣不去。德宗大怒,不可測。萬福揚言曰:“國有直臣,天下太平矣!萬福年已八十,見此盛事。”閣前遍揖城等,天下益重其名。

貞元二十一年,以左散騎常侍致仕。其年五月卒,年九十。萬福自始從軍至卒,祿食七十餘年,未嘗病一日,典九郡皆有惠愛。在泗州時,遇德宗幸奉天,李希烈反,陳少遊悉令管內刺史送妻子在揚州以爲質。萬福獨不送,謂使者曰:“爲某白相公,萬福妻老且醜,不足煩相公寄意。”終不之遣,由是爲人所稱。

高固,高祖侃,永徽中,爲北庭安撫使,有生擒車鼻可汗之功,官至安東都護,事具前錄。固生微賤,爲叔父所賣,展轉爲渾瑊家奴,號曰黃芩。性敏惠,有膂力,善騎射,好讀《左氏春秋》。瑊大愛之,養如己子,以乳母之女妻之,遂以固名,取《左氏傳》高固之名也。

少隨瑊從戎於朔方,德宗幸奉天,固猶在瑊麾下。是時,賊兵已突入東壅門,固引甲士亂揮長刀,連斫數賊,拽車塞闔,一以當百,賊乃退去。衆鹹壯之。以功封渤海郡王。李懷光既反,德宗再幸樑漢。懷光發跡邠寧,至是,使留後張昕取將士萬餘人以資援河中。固時在軍中,乃伺便突入張昕帳中,斬首以徇。拜檢校右散騎常侍、前軍兵馬使。貞元十七年,節度使楊朝晟卒,軍中請固爲帥,德宗念固功,因授檢校工部尚書。順宗即位,就加檢校禮部尚書。憲宗朝,進檢校右僕射。數年受代,入爲統軍,轉檢校左僕射,兼右羽林統軍。元和四年七月卒,贈陝州大都督。

郝玼者,涇原之戍將也。貞元中,爲臨涇鎮將,勇敢無敵,聲振虜庭。玼以臨涇地居險要,當虜要衝,白其帥曰:“臨涇草木豐茂,宜畜牧,西蕃入寇,每屯其地,請完壘益軍,以折虜之入寇。”前帥不從。及段佐節制涇原,深然其策。元和三年,佐請築臨涇城,朝廷從之。仍以爲行涼州,詔玼爲刺史以戍之。自此西蕃入寇,不過臨涇。

玼出自行間,前無堅敵。在邊三十年,每戰得蕃俘,必刳剔而歸其屍,蕃人畏之如神。贊普下令國人曰:“有生得郝玼者,賞之以等身金。”蕃中兒啼者,呼玼名以怖之。十三年,檢校左散騎常侍、渭州刺史、御史大夫,充涇原行營節度、平涼鎮遏都知兵馬使,封保定郡王。吐蕃畏其威,綱紀欲圖之,朝廷慮失驍將,移授慶州刺史,竟終牖下。

段佐者,亦以勇敢知名。少事汾陽王子儀爲牙將,從徵邊朔,績效居多。貞元末,爲涇原節度使,練卒保邊,亦爲西蕃畏憚。累至檢校工部尚書、右神策大將軍。元和五年卒。

史敬奉,靈武人,少事本軍爲牙將。元和十四年,敬奉大破吐蕃於鹽州城下,賜實封五十戶。先是,西戎頻歲犯邊,敬奉白節度杜叔良請兵三千,備一月糧,深入蕃界;叔良以二千五百人授之。敬奉既行十餘日,人莫知其所向,皆謂吐蕃盡殺之矣。乃由他道深入,突出蕃衆之後。戎人驚潰,敬奉率衆大破之,殺戮不可勝紀,驅其餘衆於蘆河,獲羊馬駝牛萬數。

敬奉形甚短小,若不能勝衣。至於野外馳逐,能擒奔馬,自執鞍勒,隨鞍躍上,然後羈帶,矛矢在手,前無強敵。甥侄及僮使僅二百人,每以自隨;臨入敵,輒分其隊爲四五,隨逐水草,每數日各不相知;及相遇,已皆有獲虜矣。

與鳳翔將野詩良輔、涇原將郝玼各以名雄邊上。吐蕃嘗謂漢使曰:“唐國既與吐蕃和好,何妄語也!”問曰:“何謂?”曰:“若不妄語,何因遣野詩良輔作隴州刺史?”其畏憚如此。

史臣曰:自盜起中原,河、隴陷虜,犬戎作梗,屢犯郊畿。謀臣運策以竭精,武士荷戈而不暇。如璘、昌之材力,扼腕奮命,欲吞虜於胸中;郝、史驍雄,斬將搴旗,將申威於塞外。而竟不能北逾白道,西出蕭關,俾十九郡生民,竟淪左衤任,僅能自保,功何取焉!雖運使時然,亦將略有所未至。棲曜、萬福之節概,景略之負氣,壯哉!

贊曰:馬、劉、史、郝,氣雄邊朔。力扞獯虜,終慚衛、霍。萬福義勇,景略氣豪。爲人所忌,慷慨徒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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