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書載記第十三 苻堅上

苻堅,字永固,一名文玉,雄之子也。祖洪,從石季龍徙鄴,家於永貴裏。其母苟氏嘗遊漳水,祈子於西門豹祠,其夜夢與神交,因而有孕,十二月而生堅焉。有神光自天燭其庭。背有赤文,隱起成字,曰“草付臣又土王咸陽。”臂垂過膝,目有紫光。洪奇而愛之,名曰堅頭。年七歲,聰敏好施,舉止不逾規矩。每侍洪側,輒量洪舉措,取與不失機候。洪每曰:“此兒姿貌瑰偉,質性過人,非常相也。”高平徐統有知人之鑑,遇堅於路,異之,執其手曰:“苻郎,此官之御街,小兒敢戲於此,不畏司隸縛邪?”堅曰:“司隸縛罪人,不縛小兒戲也。”統謂左右曰:“此兒有霸王之相。”左右怪之,統曰:“非爾所及也。”後又遇之,統下車屏人,密謂之曰:“苻郎骨相不恆,後當大貴,但僕不見,如何!”堅曰:“誠如公言,不敢忘德。”八歲,請師就家學。洪曰:“汝戎狄異類,世知飲酒,今乃求學邪!”欣而許之。

健之入關也,夢天神遣使者硃衣赤冠,命拜堅爲龍驤將軍,健翌日爲壇於曲沃以授之。健泣謂堅曰:“汝祖昔受此號,今汝復爲神明所命,可不勉之!”堅揮劍捶馬,志氣感厲,士卒莫不憚服焉。性至孝,博學多才藝,有經濟大志,要結英豪,以圖緯世之宜。王猛、呂婆樓、強汪、梁平老等並有王佐之才,爲其羽翼。太原薛贊、略陽權翼見而驚曰:“非常人也!”

及苻生嗣僞位,贊、翼說堅曰:“今主上昏虐,天下離心。有德者昌,無德受殃,天之道也。神器業重,不可令他人取之,願君王行湯、武之事,以順天人之心。”堅深然之,納爲謀主。生既殘虐無度,梁平老等亟以爲言,堅遂弒生,以僞位讓其兄法。法自以庶孽,不敢當。堅及母苟氏並慮衆心未服,難居大位,羣僚固請,乃從之。以昇平元年僭稱大秦天王,誅生倖臣董龍、趙韶等二十餘人,赦其境內,改元曰永興。追諡父雄爲文桓皇帝,尊母苟氏爲皇太后,妻苟氏爲皇后,子宏爲皇太子。兄法爲使持節、侍中、都督中外諸軍事、丞相、錄尚書,從祖侯爲太尉,從兄柳爲車騎大將軍、尚書令,封弟融爲陽平公,雙河南公,子丕長樂公,暉平原公,熙廣平公,睿鉅鹿公。李威爲衛將軍、尚書左僕射;梁平老爲右僕射;強汪爲領軍將軍;仇騰爲尚書,領選;席寶爲丞相長史、行太子詹事;呂婆樓爲司隸校尉;王猛、薛贊爲中書侍郎;權翼爲給事黃門侍郎,與猛、贊並掌機密。追復魚遵、雷弱兒、毛貴、王墮、樑楞、樑安、段純、辛牢等本官,以禮改葬之,其子孫皆隨才擢授。初,堅母以法長而賢,又得衆心,懼終爲變,至此,遣殺之。堅性仁友,與法決於東堂,慟哭嘔血,贈以本官,諡曰哀,封其子陽爲東海公,敷爲清河公。於是修廢職,繼絕世,禮神祗,課農桑,立學校,鰥寡孤獨高年不自存者,賜谷帛有差,其殊才異行、孝友忠義、德業可稱者,令在所以聞。

其將張平以幷州叛,堅率衆討之,以其建節將軍鄧羌爲前鋒,率騎五千據汾上。堅至銅壁,平盡衆拒戰,爲羌所敗,獲其養子蠔,送之,平懼,乃降於堅。堅赦其罪,署爲右將軍,蠔武賁中郎將,加廣武將軍,徙其所部三千餘戶於長安。

堅自臨晉登龍門,顧謂其羣臣曰:“美載山河之固!婁敬有言,‘關中四塞之國’,真不虛也。”權翼、薛贊對曰:“臣聞夏、殷之都非不險也,周、秦之衆非不多也,終於身竄南巢,首懸白旗,軀殘於犬戎,國分於項籍昔何也?德之不修故耳。吳起有言:‘在德不在險。’深願陛下追蹤唐、虞,懷遠以德,山河之固不足恃也。”堅大悅,乃還長安。賜爲父後者爵一級,鰥寡高年穀帛有差,丐所過田租之半。是秋,大旱,堅減膳撤懸,金玉綺繡皆散之戎士,後宮悉去羅紈,衣不曳地。開山澤之利,公私共之,偃甲息兵,與境內休息。

王猛親寵愈密,朝政莫不由之。特進樊世,氐豪也,有大勳於苻氏,負氣倨傲,衆辱猛曰:“吾輩與先帝共興事業,而不預時權;君無汗馬之勞,何敢專管大任?是爲我耕稼而君食之乎!”猛曰:“方當使君爲宰夫,安直耕稼而已。”世大怒曰:“要當懸汝頭於長安城門,不爾者,終不處於世也。”猛言之於堅,堅怒曰:“必須殺此老氐,然後百僚可整。”俄而世入言事,堅謂猛曰:“吾欲以楊璧尚主,璧何如人也?”世勃然曰:“楊璧,臣之婿也,婚已久定,陛下安得令之尚主乎!”猛讓世曰:“陛下帝有海內,而君敢競婚,是爲二天子,安有上下!”世怒起,將擊猛,左右止之。世遂醜言大罵,堅由此發怒,命斬之於西廄。諸氐紛紜,競陳猛短,堅恚甚,慢罵,或有鞭撻於殿庭者。權翼進曰:“陛下宏達大度,善馭英豪,神武卓犖,錄功舍過,有漢祖之風。然慢易之言,所宜除之。”堅笑曰:“朕之過也。”自是公卿以下無不憚猛焉。

堅起明堂,繕南北郊,郊祀其祖洪以配天,宗祀其伯健於明堂以配上帝。親耕藉田,其妻苟氏親蠶於近郊。

堅南遊霸陵,顧謂羣臣曰:“漢祖起自布衣,廓平四海,佐命功臣孰爲首乎?”權翼進曰:“《漢書》以蕭、曹爲功臣之冠。”堅曰:“漢祖與項羽爭天下,困於京索之間,身被七十餘創,通中六七,父母妻子爲楚所囚。平城之下,七日不火食,賴陳平之謀,太上、妻子克全,免匈奴之禍。二相何得獨高也!雖有人狗之喻,豈黃中之言乎!”於是酣飲極歡,命羣臣賦詩。大赦,復改元曰甘露。以王猛爲侍中、中書令、京兆尹。

其特進強德,健妻之弟也,昏酒豪橫,爲百姓之患。猛捕而殺之,陳屍於市。其中丞鄧羌,性鯁直不撓,與猛協規齊志,數旬之間,貴戚強豪誅死者二十有餘人。於是百僚震肅,豪右屏氣,路不拾遺,風化大行。堅嘆曰:“吾今始知天下之有法也,天子之爲尊也!”於是遣使巡察四方及戎夷種落,州郡有高年孤寡,不能自存,長史刑罰失中、爲百姓所苦,清修疾惡、勸課農桑、有便於俗,篤學至孝、義烈力田者,皆令具條以聞。

時匈奴左賢王衛辰遣使降於堅,遂請田內地,堅許之。雲中護軍賈雍遣其司馬徐斌率騎襲之,因縱兵掠奪。堅怒曰:“朕方修魏絳和戎之術,不可以小利忘大信。昔荊吳之戰,事興蠶婦;澆瓜之惠,樑、宋息兵。夫怨不在大,事不在小,擾邊動衆,非國之利也。所獲資產,其悉以歸之。”免雍官,以白衣領護軍,遣使修和,示之信義。辰於是入居塞內,貢獻相尋。烏丸獨孤、鮮卑沒奕於率衆數萬又降於堅。堅初欲處之塞內,苻融以“匈奴爲患,其興自古。比虜馬不敢南首者,畏威故也。今處之於內地,見其弱矣,方當窺兵郡縣,爲北邊之害。不如徙之塞外,以存荒服之義。”堅從之。

堅僭位五年,鳳皇集於東闕,大赦其境內,百僚進位一級。初,堅之將爲赦也,與王猛、苻融密議於露堂,悉屏左右。堅親爲赦文,猛、融供進紙墨。有一大蒼蠅入自牖間,鳴聲甚大,集於筆端,驅而復來。俄而張安街巷市裏人相告曰:“官今大赦。”有司以聞。堅驚謂融、猛曰:“禁中無耳屬之理,事何從泄也?”於是敕外窮推之,鹹言有一小人衣黑衣,大呼於市曰:“官今大赦。”須臾不見。堅嘆曰:“其向蒼蠅乎?聲狀非常,吾固惡之。諺曰:‘欲人勿知,莫若勿爲。’聲無細而弗聞,事未形而必彰者,其此之謂也。”堅廣修學官,召郡國學生通一經以上充之,公卿已下子孫並遣受業。其有學爲通儒、才堪幹事、清修廉直、孝悌力田者,皆旌表之。於是人思勸勵,號稱多士,盜賊止息,請託路絕,田疇修闢,帑藏充盈,典章法物靡不悉備。堅親臨太學,考學生經義優劣,品而第之。問難五經,博士多不能對。堅謂博士王實曰:“朕一月三臨太學,黜陟幽明,躬親獎勵,罔敢倦違,庶幾周、孔微言不由朕而墜,漢之二武其可追乎!”實對曰:“自劉石擾覆華畿,二都鞠爲茂草,儒生罕有或存,墳籍滅而莫紀,經淪學廢,奄若秦皇。陛下神武撥亂,道隆虞、夏,開庠序之美,弘儒教之風,化盛隆周,垂馨千祀,漢之二武焉足論哉!”堅自是每月一臨太學,諸生競勸焉。

屠各張罔聚衆數千,自稱大單于,寇掠郡縣。堅以其尚書鄧羌爲建節將軍,率衆七千討平之。

時商人趙掇、丁妃、鄒瓫等皆家累千金,車服之盛,擬則王侯,堅之諸公競引之爲國二卿。黃門侍郎程憲言于堅曰:“趙掇等皆商販醜豎,市郭小人,車馬衣服僭同王者,官齊君子,爲籓國列卿,傷風敗俗,有塵聖化,宜肅明典法,使清濁顯分。”堅於是推檢引掇等爲國卿者,降其爵。乃下制:“非命士已上,不得乘車馬於都城百里之內。金銀錦繡,工商、皁隸、婦女不得服之,犯者棄市。”

興寧三年,堅又改元爲建元。慕容?遣其太宰慕容恪攻拔洛陽,略地至於崤、澠。堅懼其入關,親屯陝城以備之。

匈奴右賢王曹轂、左賢王衛辰舉兵叛,率衆二萬攻其杏城已南郡縣,屯於馬蘭山。索虜烏延等亦叛堅而通於辰、轂。堅率中外精銳以討之,以其前將軍楊安、鎮軍毛盛等爲前鋒都督。轂遣弟活距戰於同官川,安大敗之,斬活並四千餘級,轂懼而降。堅徙其酋豪六千餘戶於長安。進擊烏延,斬之。鄧羌討衛辰,擒之於木根山。堅自驄馬城如朔方,巡撫夷狄,以衛辰爲夏陽公以統其衆。轂尋死,分其部落,貳城已西二萬餘落封其長子璽爲駱川侯,貳城已東二萬餘落封其小子寅爲力川侯,故號東、西曹。

秦、雍二州地震裂,水泉涌出,金象生毛,長安大風震電,壞屋殺人,堅懼而愈修德政焉。

使王猛、楊安等率衆二萬寇荊州北鄙諸郡,掠漢陽萬餘戶而還。羌斂岐叛堅,自稱益州刺史,率部落四千餘家西依張天錫叛將李儼。堅遣王猛與隴西太守姜衡、南安太守邵羌討斂岐於略陽。張天錫率步騎三萬擊李儼,攻其大夏、武始二郡,克之。天錫將掌據又敗儼諸軍於葵谷,儼懼,遣兄子純謝罪于堅,仍請救。尋而猛攻破略陽,斂岐奔白馬。堅遣楊安與建威王撫率衆會猛以救儼。猛遣邵羌追斂岐,使王撫守侯和,姜衡守白石。猛與楊安救枹罕,及天錫將楊遹戰於枹罕東,猛不利。邵羌擒斂岐於白馬,送之長安。天錫遂引師而歸。儼猶憑城未出,猛乃服白乘輿,從數十人,請與相見。儼開門延之,未及設備,而將士續入,遂虜儼而還。堅以其將軍彭越爲平西將軍、涼州刺史,鎮枹罕。以儼爲光祿勳、歸安侯。

是歲,苻雙據上邽、苻柳據蒲阪叛于堅,苻庾據陝城、苻武據安定並應之,將共伐長安。堅遣使諭之,各齧梨以爲信,皆不受堅命,阻兵自守。堅遣後禁將軍楊成世、左將軍毛嵩等討雙、武,王猛、鄧羌攻蒲阪,楊安、張蠔攻陝城。成世、毛嵩爲雙、武所敗,堅又遣其武衛王鑑、寧朔呂光等率中外精銳以討之,左衛苻雅、左禁竇衝率羽林騎七千繼發。雙、武乘勝至於榆眉,鑑等擊敗之,斬獲萬五千人。武棄安定,隨雙奔上邽,鑑等攻之。苻柳出挑戰,猛閉壘不應。柳以猛爲憚己,留其世子良守蒲阪,率衆二萬,將攻長安。長安去蒲阪百餘里,鄧羌率勁騎七千夜襲敗之,柳引軍還,猛又盡衆邀擊,悉俘其卒,柳與數百騎入於蒲阪。鑑等攻上邽,克之,斬雙、武。猛又尋破蒲阪,斬柳及其妻子,傳首長安。猛屯蒲阪,遣鄧羌與王鑑等攻陷陝城,克之,送庾於長安,殺之。

太和四年,晉大司馬桓溫伐慕容?,次於枋頭。?衆屢敗,遣使乞師于堅,請割武牢以西之地。堅亦欲與?連橫,乃遣其將苟池等率步騎二萬救?。王師尋敗,引歸,池乃還。

是時慕容垂避害奔于堅,王猛言于堅曰:“慕容垂,燕之戚屬,世雄東夏,寬仁惠下,恩結士庶,燕、趙之間鹹有奉戴之意。觀其才略,權智無方,兼其諸子明毅有幹藝,人之傑也。蛟龍猛獸,非可馴之物,不如除之。”堅曰:“吾方以義致英豪,建不世之功。且其初至,吾告之至誠,今而害之,人將謂我何!”

王師既旋,慕容?悔割武牢之地,遣使謂堅曰:“頃者割地,行人失辭。有國有家,分災救患,理之常也。”堅大怒,遣王猛輿建威樑成、鄧羌率步騎三萬,署慕容垂爲冠軍將軍,以爲鄉導,攻?洛州刺史慕容築於洛陽。?遣其將慕容臧率精卒十萬,將解築圍。猛使樑成等以精銳萬人卷甲赴之,大破臧於滎陽。築懼而請降,猛陳師以受之,留鄧羌鎮金墉,猛振旅而歸。

太和五年,又遣猛率楊安、張蠔、鄧羌等十將率步騎六萬伐?。堅親送猛於霸東,謂曰:“今授卿精兵,委以重任,便可從壺關、上黨出潞川,此捷濟之機,所謂捷雷不及掩耳。吾當躬自率衆以繼卿後,於鄴相見。已敕運漕相繼,但憂賊,不煩後慮也。”猛曰:“臣庸劣孤生,操無豪介,蒙陛下恩榮,內侍帷幄,出總戎旅,藉宗廟之靈,稟陛下神算,殘胡不足平也。願不煩鑾軫,冒犯霜露。臣雖不武,望克不淹時。但願速敕有司,部置鮮卑之所。”堅大悅。於是進師。楊安攻晉陽。猛攻壺關,執?上黨太守慕容越,所經郡縣皆降於猛,猛留屯騎校尉苟萇戍壺關。會楊安攻晉陽,爲地道,遣張蠔率壯士數百人入其城中,大呼斬關,猛、安遂入晉陽,執?幷州刺史慕容莊。?遣其太傅慕容評率衆四十餘萬以救二城,評憚猛不敢進,屯於潞川。猛留將軍毛當戍晉陽,進師與評相持。遣遊擊郭慶以銳卒五千,夜從間道出評營後,傍山起火,燒其輜重,火見鄴中。?懼,遣使讓評,催之速戰。猛知評賣水鬻薪,有可乘之會,評又求戰,乃陣於渭原而誓衆曰:“王景略受國厚恩,任兼內外,今與諸君深入賊地,宜各勉進,不可退也。願戮力行間,以報恩顧,受爵明君之朝,慶觴父母之室,不亦美乎!”衆皆勇奮,破釜棄糧,大呼競進。猛望評師之衆也,惡之,謂鄧羌曰:“今日之事,非將軍莫可以捷。成敗之機,在斯一舉。將軍其勉之!”羌曰:“若以司隸見與者,公無以爲憂。”猛曰:“此非吾之所及也。必以安定太守、萬戶侯相處。”羌不悅而退。俄而兵交,猛召之,羌寢而弗應。猛馳就許之,羌於是大飲帳中,與張蠔、徐成等跨馬運矛,馳入評軍,出入數四,旁若無人,搴旗斬將,殺傷甚衆。及日中,評衆大敗,俘斬五萬有餘,乘勝追擊,又降斬十萬,於是進師圍鄴。堅聞之,留李威輔其太子宏守長安,以苻融鎮洛陽,躬率精銳十萬向鄴。七日而至於安陽,過舊閭,引諸耆老語及祖父之事,泫然流涕,乃停信宿。猛潛至安陽迎堅,堅謂之曰:“昔亞夫不出軍迎漢文,將軍何以臨敵而棄衆也?”猛曰:“臣每覽亞夫之事,嘗謂前卻人主,以此而爲名將,竊未多之。臣奉陛下神算,擊垂亡之虜,若摧枯拉朽,何足慮也!監國衝幼,鑾駕遠臨,脫有不虞,其如宗廟何!”堅遂攻鄴,陷之。慕容?出奔高陽,堅將郭慶執而送之。堅入鄴宮,閱其名籍,幾郡百五十七,縣一千五百七十九,戶二百四十五萬八千九百六十九,口九百九十八萬七千九百三十五。諸州郡牧守及六夷渠帥盡降於堅。郭慶窮追餘燼,慕容評奔於高句麗,慶追至遼海,句麗縛評送之。堅散?宮人珍寶以賜將士,論功封賞各有差。以王猛爲使持節、都督關東六州諸軍事、車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冀州牧、鎮鄴;以郭慶爲持節、都督幽州諸軍事、揚武將軍、幽州刺史,鎮薊。

堅自鄴如枋頭,宴諸父老,改枋頭爲永昌縣,復之終世。堅至自永昌,行飲至之禮,歌勞止之詩,以饗其羣臣。赦慕容?及其王公已下,皆徙於長安,封授有差。堅於是行禮於辟雍,祀先師孔子,其太子及公侯卿大夫士之元子,皆束脩釋奠焉。徙關東豪傑及諸雜夷十萬戶於關中,處烏丸雜類於馮翊、北地,丁零翟斌於新安,徙陳留、東阿萬戶以實青州。諸因亂流移,避仇遠徙,欲還舊業者,悉聽之。

晉叛臣袁瑾固守壽春,爲大司馬桓溫所圍,遣使請救于堅。堅遣王鑑、張蠔率步騎二萬救之,鑑據洛澗,蠔屯八公山。桓溫遣諸將夜襲鑑、蠔,敗之,鑑、蠔屯慎城。

初,仇池氐楊世以地降於堅,堅署爲平南將軍、秦州刺史、仇池公。既而歸順於晉。世死,子纂代立,遂受天子爵命而絕於堅。世弟統驍武得衆,起兵武都,與纂分爭。堅遣其將苻雅、楊安與益州刺史王統率步騎七萬,先取仇池,進圖寧、益。雅等次於鷲陝,纂率衆五萬距雅。晉梁州刺史楊亮遣督護郭寶率騎千餘救之,戰於陝中,爲雅等所敗,纂收衆奔還。雅進攻仇池,楊統帥武都之衆降於雅。纂將楊他遣子碩密降於雅,請爲內應。纂懼,面縛出降。雅釋其縛,送之長安。以楊統爲平遠將軍、南秦州刺史,加楊安都督,鎮仇池。

先是,王猛獲張天錫將敦煌陰據及甲士五千,堅既東平六州,西擒楊纂,欲以德懷遠,且跨威河右,至是悉送所獲還涼州。天錫懼而遣使謝罪稱籓,堅大悅,即署天錫爲使持節、散騎常侍、都督河右諸軍事、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涼州刺史、西域都護、西平公。

吐谷渾碎奚以楊纂既降,懼而遣使送馬五千匹、金銀五百斤。堅拜奚安遠將軍、漒川侯。

堅嘗如鄴,狩於西山,旬餘,樂而忘返。伶人王洛叩馬諫曰:“臣聞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萬乘之主行不履危。故文帝馳車,袁公止轡;孝武好田,相如獻規。陛下爲百姓父母,蒼生所繫,何可盤於遊田,以玷聖德。若禍起須臾,變在不測者,其如宗廟何!其如太后何!”堅曰:“善。昔文公悟愆於虞人,朕聞罪於王洛,吾過也。”自是遂不復獵。

堅聞桓溫廢海西公也,謂羣臣曰:“溫前敗灞上,後敗枋頭,十五年間,再傾國師。六十歲公舉動如此,不能思愆免退,以謝百姓,方廢君以自悅,將如四海何!諺雲‘怒其室而作色於父’者,其桓溫之謂乎!”

堅以境內旱,課百姓區種。懼歲不登,省節谷帛之費,太官、後官減常度二等,百僚之秩以次降之。復魏、晉士籍,使役有常,聞諸非正道,典學一皆禁之。堅臨太學,考學生經義,上第擢敘者八十三人。自永嘉之亂,庠序無聞,及堅之僭,頗留心儒學,王猛整齊風俗,政理稱舉,學校漸興。關、隴清晏,百姓豐樂,自長安至於諸州,皆夾路樹槐柳,二十里一亭,四十里一驛,旅行者取給於途,工商貿販於道。百姓歌之曰:“長安大街,夾樹楊槐。下走硃輪,上有鸞棲。英彥雲集,誨我萌黎。”

是歲,有大風從西南來,俄而晦冥,恆星皆見,又有赤星見於西南。太史令魏延言于堅曰:“於佔西南國亡,明年必當平蜀漢。”堅大悅,命秦樑密嚴戎備。乃以王猛爲丞相,以苻融爲鎮東大將軍。代猛爲冀州牧。融將發,堅祖於霸東,奏樂賦詩。堅母苟氏以融少子,甚愛之,比發,三至灞上,其夕又竊如融所,內外莫知。是夜,堅寢於前殿,魏延上言:“天市南門屏內后妃星失明,左右閽寺不見,后妃移動之象。”堅推問知之,驚曰:“天道與人何其不遠!”遂重星官。王猛至長安,加都督中外諸軍事,猛辭讓再三,堅不許。

其後天鼓鳴,有彗星出於尾箕,長十餘丈,名蚩尤旗,經太微,掃東井,自夏及秋冬不滅。太史令張孟言于堅曰:“彗起尾箕,而掃東井,此燕滅秦之象。”因勸堅誅慕容?及其子弟。堅不納,更以?爲尚書,垂爲京兆尹,衝爲平陽太守。苻融聞之,上疏於堅曰:“臣聞東胡在燕,歷數彌久,逮於石亂,遂據華夏,跨有六州,南面稱帝。陛下爰命六師,大舉征討,勞卒頻年,勤而後獲,非慕義懷德歸化。而今父子兄弟列官滿朝,執權履職,勢傾勞舊,陛下親而幸之。臣愚以爲猛獸不可養,狼子野心。往年星異,災起於燕,願少留意,以思天戒。臣據可言之地,不容默已。《詩》曰:‘兄弟急難’,‘朋友好合’。昔劉向以肺腑之親,尚能極言,況於臣乎!”堅報之曰:“汝爲德未充而懷是非,立善未稱而名過其實。《詩》雲:‘德輶如毛,人鮮克舉。’君子處高,戒懼傾敗,可不務乎!今四海事曠,兆庶未寧,黎元應撫,夷狄應和,方將混六合以一家,同有形於赤子,汝其息之,勿懷耿介。夫天道助順,修德則禳災。苟求諸己,何懼外患焉。”

晉梁州刺史楊亮遣子廣襲仇池,與堅將楊安戰,廣敗績,晉沮水諸戍皆委城奔潰,亮懼而退守磬險,安遂進寇漢川。堅遣王統、硃彤率卒二萬爲前鋒寇蜀,前禁將軍毛當、鷹揚將軍徐成率步騎三萬入自劍閣。楊亮率巴獠萬餘拒之,戰於青谷,王師不利,亮奔固西城。彤乘勝陷漢中,徐成又攻二劍,克之,楊安進據梓潼。晉奮威將軍、西蠻校尉周虓降於彤。揚武將軍、益州刺史周仲孫勒兵距彤等於綿竹,聞堅將毛當將至成都,仲孫率騎五千奔於南中。安、當進兵,遂陷益州。於是西南夷邛、莋、夜郎等皆歸之。堅以安爲右大將軍、益州牧,鎮成都;毛當爲鎮西將軍、梁州刺史,鎮漢中;姚萇爲寧州刺史、領西蠻校尉;王統爲南秦州刺史,鎮仇池。

蜀人張育、楊光等起兵,與巴獠相應,以叛于堅。晉益州刺史竺瑤、威遠將軍桓石虔率衆三萬據墊江。育乃自號蜀王,遣使歸順,與巴獠酋帥張重、尹萬等五萬餘人進圍成都。尋而育與萬爭權,舉兵相持,堅遣鄧羌與楊安等擊敗之,育、光退屯綿竹。安又敗張重、尹萬於成都南,重死之,及首級二萬三千。鄧羌復擊張育、楊光於綿竹,皆害之。桓石虔敗姚萇於墊江,萇退據五城,石虔與竺瑤移屯巴東。

時有人于堅明光殿大呼謂堅曰:“甲申乙酉,魚羊食人,悲哉無復遺。”堅命執之,俄而不見。祕書監硃彤等因請誅鮮卑,堅不從。遣使巡行四方,觀風俗,問政道,明黜陟,恤孤獨不能自存者。以安車蒲輪徵隱士樂陵王歡爲國子祭酒。及王猛卒,堅置聽訟觀於未央之南。禁《老》、《莊》、圖讖之學。中外四禁、二衛、四軍長上將士,皆令修學。課後宮,置典學,立內司,以授於掖庭,選閹人及女隸有聰識者署博士以授經。

遣其武衛苟萇、左將軍毛盛、中書令樑熙、步兵校尉姚萇等率騎十三萬伐張天賜於姑臧。遣尚書朗閻負、樑殊銜命軍前,下書徵天錫。堅嚴飾鹵簿,親餞萇等於城西,賞行將各有差。又遣其秦州刺史苟池、河州刺史李辯、涼州刺史王統,率三州之衆以繼之。閻負等到涼州,天錫自以晉之列籓,志在保境,命斬之,遣將軍馬建出距萇等。俄而樑熙、王統等自清石津攻其將樑粲於河會城,陷之。苟萇濟自石城津,與樑熙等會攻纏縮城,又陷之。馬建懼,自楊非退還清塞。天錫又遣將軍掌據率衆三萬,與馬建陣於洪池。苟萇遣姚萇以甲卒三千挑戰,諸將勸據擊之,以挫其鋒,據不從。天錫乃率中軍三萬次金昌。萇、熙聞天錫來逼,急攻據、建,建降於萇,遂攻據,害之,及其軍司席仂。萇進軍入清塞,乘高列陣。天錫又遣司兵趙充哲爲前鋒,率勁勇五萬,與萇等戰於赤岸,哲大敗。天錫懼而奔還,至箋請降。萇至姑臧,天錫乘素車白馬,面縛輿櫬,降於軍門。萇釋縛焚櫬,送之於長安,諸郡縣悉降。堅以樑熙爲持節、西中郎將、涼州刺史,領護西羌校尉,鎮姑臧。徙豪右七千餘戶於關中,五品稅百姓金銀一萬三千斤以賞軍士,餘皆安堵如故。堅封天錫重光縣之東寧鄉二百戶,號歸義侯。初,萇等將徵天錫,堅爲其立第於長安,至是而居之。

堅既平涼州,又遣其安北將軍、幽州刺史苻洛爲北討大都督,率幽州兵十萬討代王涉翼犍。又遣後將軍俱難與鄧羌等率步騎二十萬東出和龍,西出上郡,與洛會於涉翼犍庭。翼犍戰敗,遁於弱水。苻洛逐之,勢窘迫,退還陰山。其子翼圭縛父請降,洛等振旅而還,封賞有差。堅以翼犍荒俗,未參仁義,令入太學習禮。以翼圭執父不孝,遷之於蜀。散其部落於漢鄣邊故地,立尉、監行事,官僚領押,課之治業營生,三五取丁,優復三年無稅租。其渠帥歲終令朝獻,出入行來爲之制限。堅嘗之太學,召涉翼犍問曰:“中國以學養性,而人壽考,漠北啖牛羊而人不壽,何也?”翼犍不能答。又問:“卿種人有堪將者,可召爲國家用。”對曰:“漠北人能捕六畜,善馳走,逐水草而已,何堪爲將!”又問:“好學否?”對曰:“若不好學,陛下用教臣何爲?”堅善其答。

堅以關中水旱不時,議依鄭白故事,發其王侯已下及豪望富室僮隸三萬人,開涇水上源,鑿山起堤,通渠引瀆,以溉岡滷之田。及春而成,百姓賴其利。以涼州新附,復租賦一年。爲父後者賜爵一級,孝悌力田爵二級,孤寡高年穀帛有差,女子百戶牛酒,大酺三日。

遣其尚書令苻丕率司馬慕容?、苟萇等步騎七萬寇襄陽。使楊安將樊鄧之衆爲前鋒,屯騎校尉石越率精騎一萬出魯陽關,募容垂與姚萇出自南鄉,苟池等與強駑王顯將勁卒四萬從武當繼進,大會漢陽。師次沔北,晉南中郎將硃序以丕軍無舟楫,不以爲虞,石越遂遊馬以渡。序大懼,固守中城。越攻陷外郛,獲船百餘艘以濟軍。丕率諸將進攻中城,遣苟池、石越、毛當以衆五萬屯於江陵。晉車騎將軍桓衝擁衆七萬爲序聲援,憚池等不進,保據上明。兗州刺史彭超遣使上言于堅曰:“晉沛郡太守戴逯以卒數千戍彭城,臣請率精銳五萬攻之,願更遣重將討淮南諸城。”堅於是又遣其後將軍俱難率右將軍毛當、後禁毛盛、陵江邵保等步騎七萬寇淮陰、盱眙。揚武彭超寇鼓城。梁州刺史韋鍾寇魏興,攻太守吉挹於西城。晉將軍毛武生率衆五萬距之,與俱難等相持於淮南。

先是,樑熙遣使西域,稱揚堅之威德,並以繒彩賜諸國王,於是朝獻者十有餘國。大宛獻天馬千里駒,皆汗血、硃鬣、五色、鳳膺、麟身,及諸珍異五百餘種。堅曰:“吾思漢文之返千里馬,諮嗟美詠。今所獻馬,其悉反之,庶克念前王,彷彿古人矣。”乃命羣臣作《止馬詩》而遣之,示無慾也。其下以爲盛德之事,遠同漢文,於是獻詩者四百餘人。

是時苻丕久圍襄陽,御史中丞李柔劾丕以師老無功,請徵下廷尉。堅曰:“丕等費廣無成,實宜貶戮。但師已淹時,不可虛然中返,其特原之,令以功成贖罪。”因遣其黃門郎韋華持節切讓丕等,仍賜以劍,曰:“來春不捷者,汝可自裁,不足復持面見吾也。”初,丕之寇襄陽也,將急攻之,苟萇諫曰:“今以十倍之衆,積粟如山,但掠徙荊、楚之人內於許、洛,絕其糧運,使外援不接,糧盡無人,不攻自潰,何爲促攻以傷將士之命?”丕從之。及堅讓至,衆鹹疑懼,莫知所爲。徵南主簿河東王施進曰:“以大將軍英秀,諸將勇銳,以攻小城,何異洪爐燎羽毛。所以緩攻,欲以計制之。若決一旦之機,可指日而定。今破襄陽,上明自遁,復何所疑!願請一旬之期,以展三軍之勢。如其不捷,施請爲戮首。”丕於是促圍攻之。堅將親率衆助丕等,使苻融將關東甲卒會於壽春,樑熙統河西之衆以繼中軍。融、熙並上言,以爲未可興師,乃止。

太元四年,晉兗州刺史謝玄率衆數萬次於泗汭,將救彭城。苻丕陷襄陽,執南中郎將硃序,送於長安,堅署爲度支尚書。以其中壘樑成爲南中郎將、都督荊、揚州諸軍事、荊州刺史,領護南蠻校尉,配兵一萬鎮襄陽,以徵南府器杖給之。彭超圍彭城也,置輜重於留城。至是,晉將謝玄遣將軍何謙之、高衡率衆萬餘,聲趣留城,超引軍赴之。戴逯率彭城之衆奔於謝玄,超留其治中徐褒守彭城而復寇盱眙。俱難既陷淮陰,留邵保戍之,與超會師而南。晉將毛武生救魏興,遣前鋒督護趙福、將軍袁虞等將水軍一萬,溯江而上。堅南巴校尉姜宇遣將張紹、仇生等水陸五千距之,戰於南縣,王師敗績。尋而韋鍾攻陷魏興,執太守吉挹。毛當與王顯自襄陽而東,會攻淮南。彭超陷盱眙,獲晉建威將軍、高密內史毛璪之,遂攻晉幽州刺史田洛於三阿,去廣陵百里,京都大震,臨江列戍。孝武帝遣徵虜將軍謝石率水軍次於塗中,右衛將軍毛安之、遊擊將軍河間王曇之次於堂邑,謝玄自廣陵救三阿。毛當、毛盛馳襲安之,王師敗績。玄率衆三萬次於白馬塘,俱難遣其將都顏率騎逆玄,戰於塘西,玄大敗之,斬顏。玄進兵至三阿,與難、超戰,超等又敗,退保盱眙。玄進次石樑,與田洛攻盱眙,難、超出戰,覆敗,退屯淮陰。玄遣將軍何謙之、督護諸葛侃率舟師乘潮而上,焚淮橋,又與難等合戰,謙之斬其將邵保,難、超退師淮北。難歸罪彭超,斬其司馬柳渾。堅聞之,大怒,檻車徵超下獄,超自殺,難免爲庶人。

堅以毛當爲平南將軍、徐州刺史,鎮彭城;毛盛爲平東將軍、兗州刺史,鎮胡陸;王顯爲平吳校尉、揚州刺史,戍下邳:賞堂邑之功也。又以苻洛爲散騎常侍、持節、都督益、寧、西南夷諸軍事、徵南大將軍、益州牧,領護西夷校尉,鎮成都,命從伊闕自襄陽溯漢而上。洛,健之兄子也。雄勇多力,而猛氣絕人、堅深忌之,故常爲邊牧。洛有徵伐之功而未賞,及是遷也,恚怒,謀於衆曰:“孤於帝室,至親也,主上不能以將相任孤,常擯孤於外,既投之西裔,復不聽過京師,此必有伏計,令樑成沈孤於漢水矣。爲宜束手就命,爲追晉陽之事以匡社稷邪?諸君意如何?”其治中平顏妄陳祥瑞,勸洛舉兵。洛因攘袂大言曰:“孤計決矣,沮謀者斬!”於是自稱大將軍、大都督、秦王,署置官司,以平顏輔國將軍、幽州刺史,爲其謀主。分遣使者徵兵於鮮卑、烏丸、高句麗、百濟及薛羅、休忍等諸國,並不從。洛懼而欲止,平顏曰:“且宜聲言受詔,盡幽、並之兵出自中山、常山,陽平公必郊迎於路,因而執之,進據冀州,總關東之衆以圖秦、雍,可使百姓不覺易主而大業定矣。”洛從之,乃率衆七萬發和龍,將圖長安。於是關中騷動,盜賊並起。堅遣使數之曰:“天下未一家,兄弟匪他,何爲而反?可還和龍,當以幽州永爲世封。”洛謂使者曰:“汝還白東海王,幽州褊厄,不足容萬乘,須還王咸陽,以承高祖之業。若能候駕潼關者,位爲上公,爵歸本國。”堅大怒,遣其左將軍竇衝及呂光率步騎四萬討之,右將軍都貴馳傳詣鄴,率冀州兵三萬爲前鋒,以苻融爲大都督,授之節度。使石越率騎一萬,自東萊出石徑,襲和龍,海行四百餘里。苻重亦盡薊城之衆會洛,次於中山,有衆十萬。衝等與洛戰於中山,大敗之,執洛及其將蘭殊,送於長安。呂光追斬苻重於幽州,石越克和龍,斬平顏及其黨與百餘人。堅赦蘭殊,署爲將軍,徙洛於涼州,徵苻融爲車騎大將軍、領宗正、錄尚書事。

洛既平,堅以關東地廣人殷,思所以鎮靜之,引其羣臣於東堂議曰:“凡我族類,支胤彌繁,今欲分三原、九嵕、武都、汧、雍十五萬戶於諸方要鎮,不忘舊德,爲磐石之宗,於諸君之意如何?”皆曰:“此有周所以祚隆八百,社稷之利也。”於是分四帥子弟三千戶,以配苻丕鎮鄴,如世封諸侯,爲新券主。堅送丕於灞上,流涕而別。諸戎子弟離其父兄者,皆悲號哀慟,酸感行人,識者以爲喪亂流離之象。於是分幽州置平州,以石越爲平州刺史,領護鮮卑中郎將,鎮龍城;大鴻臚韓胤領護赤沙中郎將,移烏丸府於代郡之平城;中書令樑讜爲安遠將軍、幽州刺史,鎮薊城;毛興爲鎮西將軍、河州刺史,鎮枹罕;王騰爲鷹揚將軍、幷州刺史,領護匈奴中郎將,鎮晉陽;二州各配支戶三千;苻暉爲鎮東大將軍、豫州牧,鎮洛陽;苻睿爲安東將軍、雍州刺史,鎮蒲阪。

先是,高陸人穿井得龜,大三尺,背有八卦文,堅命太卜池養之,食以粟,及此而死,藏其骨於太廟。其夜廟丞高虜夢龜謂之曰:“我本出將歸江南,遭時不遇,隕命秦庭。”又有人夢中謂虜曰:“龜三千六百歲而終,終必妖興,亡國之徵也。”

堅自平諸國之後,國內殷實,遂示人以侈,懸珠簾於正殿,以朝羣臣,宮宇車乘,器物服御,悉以珠璣、琅玕、奇寶、珍怪飾之。尚書郎裴元略諫曰:“臣聞堯、舜茅茨,周卑宮室,故致和平,慶隆八百。始皇窮極奢麗,嗣不及孫。願陛下則採椽之不琢,鄙瓊室而不居,敷純風於天下,流休範於無窮,賤金玉,珍谷帛,勤恤人隱,勸課農桑,捐無用之器,棄難得之貨,敦至道以厲薄俗,修文德以懷遠人。然後一軌九州,同風天下,刑措既登,告成東嶽,蹤軒皇以齊美,哂二漢之徙封,臣之願也。”堅大悅,命去珠簾,以元略爲諫議大夫。

鄯善王、車師前部王來朝,大宛獻汗血馬,肅慎貢楛矢,天竺獻火浣布,康居、于闐及海東諸國,凡六十有二王,皆遣使貢其方物。

初,堅母少寡,將軍李威有闢陽之寵,史官載之。至是,堅收起居注及著作所錄而觀之,見其事,慚怒,乃焚其書,大檢史官,將加其罪。著作郎趙泉、車敬等已死,乃止。

荊州刺史都貴遣其司馬閻振、中兵參軍吳仲等率衆二萬寇竟陵,留輜重於管城,水陸輕進。桓衝遣南平太守桓石虔、竟陵太守郭銓等水陸二萬距之,相持月餘,戰於滶水。振等大敗,退保管城。石虔乘勝攻破之,斬振及仲,俘斬萬七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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