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大家都隨着唱了起來。
十二時到花果園午餐,早有辦前站的隊員把飲食準備妥當。這地方人煙頗密,也顯得富庶,很後悔前天爲什麼停在小嶺塘,而不到這裏來住。又聽本地人說小嶺塘確是有土匪的,就更覺得後悔了。又聽一個老人說:“這地方從前是很繁盛的,光緒二十四年刮一次大風,把村裏的房舍吹跑了一半,以後就日形凋敝了。”並說,山風是特別可怕的,不像平原上的風只是飛塵蔽野而已,山風卻可以拔樹倒屋,連人畜也可吹得無影無蹤。
我們臨開拔時,那老人又指示道:“出去村子,便是公路了,這是西北公路的老白段,從老河口到白河。我們對於這路的開闢,都以爲是花果園再繁榮的起始呢。”言下頗顯出得意的神色。當我們走出村子,便看見幾座新建的茅屋,而白色的公路就從那幾間茅屋中間穿過,那是專做公路上生意的。這條公路完全是在山中爬行,鑿山劈崖,工程十分繁重。我們一邊走着,一邊想道:“假設有汽車可坐就好了”,而汽車果然就在我們身後追來。我們已經很久看不見汽車,此刻聽到那聲音,嗅到那氣味,覺得既親切而又生疏,我們都站在一旁向它行注目禮,讓它空空地跑去。我們看到在萬山叢中能這樣暢行汽車,也立時覺得中國是有辦法的,“抗戰必勝,建國必成。”又在人們口裏喊着,這更增加了走路的興致。走了一段路,而汽車的聲音彷彿還在耳中,但更進一程,才知道已不是汽車的聲音,而是大炮的轟擊聲了。奇怪!哪裏傳來的大炮聲?大家都猛然一怔,雖然不曾說出,然而恐難免都想到“匪警”、“戰爭”上去。那轟擊聲彷彿從遠遠的山背後傳來,又爲衆山所回折,延續着忽強忽弱的餘音。當我們沿山路再轉過幾道山峯時,才發現那聲音的來源——是開路。
炸山開路的地方不止一處,每處有十餘個工人正在忙着。這時開鑿聲、喧笑聲、搬運聲也都聽見了。我們正在喜悅中向前進時,忽然在較遠的一處又轟然爆炸,一連爆炸許多響,石塊紛飛,煙塵四處,碎石塊飛落到山下的流水裏,擊得水面開花,煙塵乘風而起,飄飄如山中出雲。工人的譁笑聲和着轟炸的餘音,一會靜下去了,在“成功”的微笑中,他們躡手躡腳地走向被炸藥炸爛了的山腳去,彷彿還擔心着,惟恐尚有未爆的火藥會同他們開玩笑似的。我們都看得發呆了,心裏暗暗想道:“人力征服自然,……長期抗戰……這一條白色的線要一直拉到中國的邊疆盡頭……勝利……勝利……可感謝的可欽佩的開路工,我們向你們敬禮……”我們不願走開,但願再看一次大爆炸,再聽一次路工同志們的譁笑聲。我們倒退着向前進,走出很遠,依然聽到轟炸聲、譁笑聲。於是我們唱起了《大路歌》。
一面唱着《大路歌》,爲了尋取捷徑,我們又舍了公路,鑽到山縫裏揀起了小道。
十二月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