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充人样子。
——民谚
1
一小时后,裴庄和东西甜水井也有贫雇农代表来找区委会。可是时候到了,杨英只好留下贺家富,自己带着秀女儿,到前边东跨院西屋,原来小尖头卧房的外室,参加本村的党支部会议。
这个支部,原来的绝大部分党员都牺牲了,剩下的除老贺外,就只有丁少山和不久前刚恢复组织关系的宋旺。此外,正在本村养伤的王小龙和新近吸收入党的老墨、周天贵、石漏媳妇,也都出席了会议。
但是,还有两个颇成问题的党员,那就是小学教师宋卯和二混子的父亲——红眼狄廉臣。
龙虎岗解放以后,宋卯就从保定回来了。他把一张私人医院的证明书,郑重其事地交给了杨英。证明书上写着“宋卯先生患严重神经衰弱症,经本院大力医治,现已痊愈,即可恢复工作”云云。至于给敌人管理过粮秣的“狄先生”,则以干过地下党员的功臣自居。他俩互相吹嘘、互相作证,奇怪的是,还得到前青会主任王小龙的支持。
“以前谁也不知道狄廉臣竟是共产党员,”杨英曾严厉地责问王小龙,“就是你也从没有提起过呀!”
“那是因为,我看你对宋卯很不满,所以我想,更不用提狄廉臣了。”小龙又分辩说,“可他确实是李政委亲自发展的‘秘密党员’,由宋老师单线领导的,不信你写信给李政委去问好了。”
至于,在先前的情况下,李玉干吗发展这样一个秘密党员呢,却连小龙也不知道。
那时候,杨英与老贺、少山曾商议了很久,最后是这样决定的:在彻底调查清楚宋卯、狄廉臣的事实以前,姑且不作结论,而暂时编他俩为独立的小组,由杨英直接领导。因此,今晚上党支部会议,也并没有通知他俩来参加。可是,不知从哪儿得到了消息,他俩竟气昂昂地闯进来,俨乎其然地出席会议了。
杨英与少山、宋旺两个支委,正在里间谈话,听说这两位先生来了,杨英气得皱了眉,立刻怀疑是小龙报的信。当时,要按照宋旺的意见,这次会议就算“吹”了,以后再另定时间举行。可是少山说:“怕什么!既然来了,就让他俩参加好了。是狼是狐,不妨让他俩给露出尾巴来瞧瞧!”杨英考虑后,赞成了后一种意见,并为应付眼前的复杂情况,原定宋旺担任的主席,临时改由支书少山执行。研究完毕,他们从里间出来。周天贵踮起脚,把一盏挂灯的玻璃罩子里面的灯芯儿拧了拧高,越发明亮的光线照耀着华丽的家具陈设,以及这一伙穿长袍的、穿短褂的、穿破旧军装的,或是穿洁净制服的,散乱地坐着的人们。会议就在一种特殊的气氛中开始了。
“我有个问题想提出来问一下,”想不到宋卯竟首先发言,他那煞白的瘦脸儿上,显出非常严肃的神气,“杨同志,咱们是不是应该按党章办事?”
使杨英奇怪的是:以前在白杨林里那么鬼鬼祟祟的胆小鬼,如今却煞有介事地坐在椅子里,这么骄矜地望着她。同时,她瞥见:王小龙坐在一个不受人注意的角落里,正在低着头吸纸烟。
“你有什么意见,你具体地提吧!”少山那吊眼皮的眼睛瞪了宋卯一眼,严正地执行着主席的任务。
“如果应该按党章办事,”宋卯继续说,“那么,有几件事情就很奇怪:第一,为什么有些党员,而且还是老党员,竟可以被排斥在支部以外?第二,为什么早就停止了党籍的可疑分子,居然可以混在党内,还高踞支委之职?而原来的支委,至今还活着的,又是谁——根据什么理由,通过什么手续——把他撤了职?第三,为什么有的人又当支书,又任区委,难道整个党都要由个别分子包办不成?以上三个问题,我首先要请分区派来的杨同志,根据党章给我个清楚明白的解释!”
新来乍到的秀女儿,看见党的会议上,竟有人这样气势汹汹地责问领导人,感到很惊讶。但她看见,那年轻的残疾军人却是很镇静地问:
“杨政委,怎么样,有没有必要回答这样的问题?”
“可以回答!”杨英往后甩了一下头发,很坚定,却也很从容地说,“第一,党员都应该参加支部,这是毫无疑问的,只有特殊的情况才产生例外。譬如狄先生,你从前不是没参加支部吗?”
“是,是,没参加,没参加。”狄廉臣两手放在膝盖上,恭敬地赔着笑脸儿回答。
“瞧,可见例外是有的!”杨英继续说,“第二,所谓停止了党籍的‘可疑分子’,经过党审查,结果是并不可疑,再加上上级党委的批准,当然就可以恢复党籍,也当然就有被选为支委的权利。至于原来的支部,早已被敌人所摧毁;原来的支委,即使有个别的还活着,也早已不起作用。那么后来重新建立的支部,当然要重新选举支委会,这里谈不到什么撤职不撤职的问题。第三,个别区委兼任支书,那是在人手极少的情况下,实在不得已的办法,我们的目的是要把党的工作做好。这些问题如果还有不明白的,会后还可以找我个别谈。现在咱们应该集中力量,讨论工作中的重大问题。”
“这样说来,”宋卯很愤慨,“我,居然成了例外!居然,没有资格参加这个会议!”
“不,这次会议,支委会已经同意你俩参加,还得到了杨政委的批准,”丁少山解释,“不过谁要是不愿意老老实实参加,还请他不如早早离开!”
看见这两位长袍先生一个虎着脸、一个赔着笑,都坐着不动,丁少山就挥一下左手,宣布说:
“好,现在开始讨论反奸清算问题。”
2
“我先说说!”那黑黄脸儿、矮小身材的石漏媳妇慌忙说,仿佛执行着预定的计划似的,“这几天,我们翻身团妇女组讨论,宋家大地主的压迫账、剥削账,摆上一百个算盘也算不清了。大家说,干脆,把他家一切土地财产,全拿出来分了就‘结’了。要说‘斗争对象’,那宋氏三霸,本来是一家,只要是他一家的人,不论男女,哪怕是一个崽儿,也没有个好东西。既然,他家害死的人、杀死的人、作践死的人,多得人头都数不过来,那么,就算把他一家人全杀了,也抵不了那么多的命。没法子,就算一命抵十命吧,干脆拉出去,也不用开斗争会了,全崩了完事儿!这是我们大家的意见,你们看怎么着?”
“我看……斗争大会还是要开,”平常沉默寡言的周天贵,这时候慢慢地思虑着说,“不斗争不能讲理,也不能出气嘛!你说,”他忽然转脸瞧着石漏媳妇,“杀那些小崽子干什么?不是‘冤有头,债有主’吗?”
“对啊,”宋旺赞成说,“要杀,就杀那头儿、主儿!”
“我们妇女不同意!”石漏媳妇胸有成竹地抢着说,“哼,不把狼窝掏干净,断绝不了吃人精!”
“说到他家的土地、财产,”又黑又瘦的周天贵,并不与她争辩,只是冷静地考虑说,“那……不分怕不行,可光粮食,这笔账怎么还得清?嗨,差得远哪!”
已经被选为翻身团主席的高老墨,摸摸梳形的胡须,汇报似的说道:
“根据我们翻身团各小组的讨论,意见很多,可归结起来也不过几条:第一是恶霸一定要杀,不杀可要留后患;第二是恶霸的全部家产都得拿出来分,不然账还不清;第三是,”他热切地望着杨英,特别着重地说,“大家都盼着分土地,问我们:‘一步路干吗分两步走呢?’”
说到这,会上就有两三个人出声附和。
秀女儿看见,坐在角落里的王小龙,脸色激动,显然他再也忍不住了,举手道:
“主席,我有个意见!”
“说吧!”
“我认为,群众的斗争情绪很高,这是好现象;不过群众不懂得政策,必须我们去开导。首先,现在进行反奸清算,并不进行土地改革,怎么能分土地呢?土地,不到改革的时期,是谁也动不得的。要说,‘一步路干吗分两步走’,那么,两步路怎么并一步走呢?……”
“为什么一定是两步,就不能是一步呢?”周天贵单刀直入地问。
“主席,请注意秩序!”小龙红着脸,显出不屑理睬周天贵的神气,继续说,“所以,按政策,土地是不许动的。其次,谈到斗争对象问题,我看更得慎重。就说宋家三兄弟吧,老三是进步的、开明的,向来站在咱们这一边,现在还没开始土地改革,他可已经在献地了。对于这样的开明分子,当然不能斗,而是要团结,乱打、乱杀,更是政策所不许的……”
“哦!连这样的恶霸也不能斗?”宋旺奇怪地问。
“这是什么党的政策?”石漏媳妇也愤愤地责问着。
“主席!”小龙又红着脸儿,望着丁少山,“要这样,我就停止发言了!”
“嗨,有什么你就说吧,还这样讲究!”少山责怪着。
“那,我不说了!“小龙赌气说。
哎呀,秀女儿是多么替他害羞,多么对他恼恨呵!只听见宋卯气呼呼地问:
“我有没有权利发言?”
“那太欢迎啦!”
宋卯站了起来,先咳清喉咙:
“我本来不想发言,可是这会议好像并没有领导,大家光是乱吵吵,我就不能不说话了。同志们,请问:什么叫反奸?反奸者,就是反汉奸。在日伪时期,那些并未当汉奸,甚至对抗日有功的人,现在够得上被反的条件吗?再者,我请问:什么叫清算?清算者,就是要算清,就是该多少,还多少,要一清二楚。那怎么能含含糊糊,拿人家的土地财产瓜分呢?这就是反奸清算的最起码常识,请大家注意。
“其次,同志们,我还要请问:这里是什么地区?很明显,这里既是新区,又是边缘区。而新区、边缘区者,政权不巩固,地处很危险,敌人几步就到,所以不宜进行土地改革。这可不是我的发明,而是党的政策,也要请大家注意。”
由于会场肃静,他脸上更显出骄矜之色。
“再其次,这里还有个问题。请问:什么叫群众?群众者,普通老百姓也。他们目不识丁,连党的文件都没看过,又怎么能懂得党的政策呢?所以群众常常是盲目的,必须加以领导。然则,又什么叫领导呢?领导者,就是有马克思主义理论修养,又有革命工作实际经验的同志所组成的党;在本地区的范围来说,党——就是我们。因此,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这些领导人,究竟是站在群众的前面,领导群众走正路呢?还是做群众的尾巴,跟着胡来蛮干,竟一条道儿走到黑呢?在党的会议上,恕我不客气地说一句,现在咱们河西地区的工作,整个儿搞乱了。尤其是咱们龙虎岗,一切都陷于自发、自流!党的领导是涣散的、无力的,简直不起作用!因此,许多偏向都发生了。譬如:连抗日有功的开明分子,也关押了;连一向积极的女干部,也扣留了;连什么都不懂的老娘小崽儿们,也监视起来了;连地下党的有功之臣,也不要了;连朝气蓬勃的青年干部,也踢在一边了;一天到晚,就是开会乱嚷嚷,什么问题也不能解决;竟还有人主张乱打乱杀,想完全违反政策办事。这样下去,还不越搞越乱,越搞越糟吗?
“同志们,这些错误,我想也不能完全怪杨英。我早说过:远客生地两眼黑嘛!她本领再大,不熟悉情况,又有什么用?正像俗语说的,东庄的土地到西庄也不灵啊。因此,我们大伙儿都得担负起责任来,赶快改组党的机构,赶快树立正确的领导,赶快扭转这可悲的局面!这就是我要提的初步意见。”
呵,秀女儿真没料想到,这龙虎岗党内的情况,是多么复杂呀。在宋卯发言的时候,她注意到:人们的脸上越来越显出气愤的表情;但小龙却面有喜色,对那位先生不时投过去敬佩的眼光;而杨英呢,始终不动声色地望着宋卯,她那略显苍白的脸上,只有最熟悉她的秀女儿才看出,一种几乎难以察觉的冷笑。
宋卯讲话结束后,立刻就有三四个人抢着要发言。但主席坚决地向他们一挥左手,说:“等一等!”却转向那一直谦恭地赔着笑脸的狄廉臣问道:
“狄先生,你有什么意见?请你也给我们说说吧!”
“我?嘻嘻,没有没有!”
“嘿,”少山心里想,“经纪的口,判官的笔。你当经纪人的,谁不知道你的厉害!怎么今天你嘴上贴封条啦?”
“还是说说吧,”少山带笑催促道,“这可是说话的好机会啊!”
“是是是,不错不错!今天,真好的机会啊!嘻嘻嘻,兄弟,学习,学习!”狄先生恭而敬之地拱了拱手。
可是,人们却再也忍耐不住了。
“为什么不让我说?”石漏媳妇嚷道,“他笑面虎,前两年‘带头减租’,十停里倒有八停是明减暗不减,剩下的两停今年三倍倒算,还拔锅卷席地抢,难道有谁不知道?”
“究竟他抗了什么日,立了什么功?”红脸赤颈的宋旺也嚷嚷,“他不是汉奸的家属,一直仗势欺人吗?”
“金梅阁又算什么干部?她小姨子姐夫,不是穿的一条裤子吗?”
“前几天,大伙儿倒是诉了苦,算了细账。可是,打咱祖上起,这笔血泪账还能算得清吗!”周天贵愤慨地说。
“他家哪一块地、哪一栋房,不是穷人的血汗?”老墨叔也责问道。
“不分他家的地,还清算什么?”
“毛主席让我们分地,为什么地又动不得?”
“不分地,我们还受他的压榨不成?”
“还有,这村的工作是不是搞乱了?”丁少山间。
“谁说搞乱了?”宋旺嚷道,“杨政委把咱们村‘试点’,那一家哪一户她不熟悉?谁说她没有领导好?”
“我看呀,”周天贵说,“黄土里的蚯蚓,到黑土里也照样拱得动!”
“好老百姓谁不拥护杨政委?只有那些——哼!”石漏媳妇满含讥讽地望望宋卯。
“岂有此理!”宋卯瞪着她,“你这是开会还是吵架?”
“谁像你?骂人不带脏字儿!”石漏媳妇毫不退让地说。
“现在,请杨政委给我们指示!”少山忽然宣布。这意见,立刻得到大部分人的拥护。
3
“好,我也来说几句,然后大家再讨论吧。”出于某些人的意外,杨英的脸上,竟带着平静的微笑,“今天的会,倒开得怪热闹的,是不是?好些人都发了言。不过,依我看,话不在于说得怎样好听,而要看究竟是替谁说话!
“现在,我先来说说反奸清算问题。什么叫反奸?依我看,反奸的奸,是奸细的奸,也是奸恶的奸。因此,无论是汉奸、恶霸、大坏蛋,只要是欺压老百姓的人,咱们都要反!你们说对不对?”
“对!”人们喜形于色地应和着。
“我再说,什么叫清算?依我看,清算的清,就是清账的清。这一回,咱们要跟恶霸清账,不清可不行,不清就是不彻底,不彻底老百姓不答应。因此,他剥削的、霸占的所有土地、房屋、农具、牲口,全部得吐出来!你们说对不对?”
“对啊!这才公平!”人们狂喜地喊,胜利地望望脸色越来越难看的宋卯,和低头抽烟的王小龙。
“前些天,大伙儿诉了苦,算了细账,这是让大家摸一摸伤口想一想痛。本来,血一点,泪一点,血血泪泪多少年呵;这祖祖辈辈的血泪账,正像周天贵说的,难道还能算得清吗?试问:我们父亲的血,究竟多少钱一斤?我们母亲的泪,究竟多少钱一升?
“俗话说:不杀穷人不富;又说:财主的金银,穷人的性命。可是,这里偏有人说:笑面虎,是好人。哦,难道,吃人的虎狼,竟是佛爷的心肠吗?我看,是非出在众人口,还是虚心一点,听听群众的意见吧!”
杨英的话,说得老墨叔连连地点头。
“至于群众,究竟什么叫群众呢?群众,主要就是劳动人民;群众,有句俗语说得好:众人是圣人。你信不信?两只眼睛看不到,十只眼睛也许还看不清,可是千万只眼睛全瞧着,就能把什么都看透了。再说,一个人的智慧、力量不够用,众人的智慧、力量无穷尽。我们凭什么瞧不起群众呢?当然,群众是要领导的。可什么叫领导?领导,就是群众当中的无产阶级,特别是无产阶级当中的最先进分子组成的先锋队,也就是共产党,带领群众向前进。因此,我们坚决相信,群众是能够自己解放自己的。我们不需要有人来为我们担心!我们更不需要从天上忽然掉下来什么领导人!你如果根本不是群众中的一分子,或者说,你如果还没有成为群众中的一分子,那你根本不代表群众的利益,你又怎么能站在群众的前面,领导群众前进呢?恐怕你也只能站在群众的后面,指手画脚地批评,或是简直站在群众的对面,反对群众的前进!”
“主席!这……这简直是污蔑!”宋卯嘴唇都发白了,抗议道。
“你!老老实实地待着吧!要不……”少山瞪了他一眼,没说完。
“现在,我再说说土改的问题。据我了解,党的政策是这样的:土改,进行不进行,一要看社会环境,二要看群众觉悟。不过,这两个条件,又是互相影响的,而群众的觉悟,更起着决定的作用。所以,已经解放了的地区,倘若环境不够稳定,或环境即使稳定了,而群众的觉悟还不够高,那就不妨缓一缓,可以先搞反奸,为土改创造条件,这就是分两步走。分两步走,与根本怕土改、反对土改,完全是两回事!”杨英的眼光,灼灼地射在宋卯的脸上。宋卯,眼睛瞪着,嘴巴张着,又惊愕、又愤懑、又疑惑地望着她。
“那么,咱们这地区,究竟该怎么办呢?”杨英转过脸来,瞧着大家,大家正紧张地肃静地注视着她,“照我个人的分析:这里的环境,的确还不能说绝对的稳定;不过,也可以说已经是相对的稳定了。况且,这个地区,又不同于一般的新区、边缘区,这里曾解放过两年零三个月,这里曾进行过减租减息、合理负担的斗争,党在这里是有群众基础的。特别是现在,这里群众的觉悟相当的高,广大群众都迫切地要求分土地。这也不奇怪,地主有田千条路,农民无地命一条啊!从咱们祖上起,民族、民主革命闹了一百多年,抛了多少头颅,流了多少鲜血,为什么?一为反帝,二为反封建。反封建,主要也就是为这土地呀!可是,那时候,还没有共产党,革命终也闹不成。现在,党领导人民大翻身。毛主席说,现阶段革命的一项最基本任务,就是要彻底改革土地制度;必须走了这一步,才能再进一步,走向社会主义——共产主义,过真正的好生活。因此,咱们谁不为土地问题焦心呀!而这一带的土地呢,又绝大部分都集中在宋氏三霸的手里,清算了他家的土地,剩下的也就不多了。所以,群众要求‘一锅烩’,要求‘并一步走’,这,领导上是可以考虑的!”
立刻,人们活跃起来,欢腾起来了。
杨英笑着说:
“等一等!等一等!这还没有做决定。我是说:可以考虑!刚才区委交换意见,意见还没有一致,不过我们准备呈报分区党委,请求批准……”
“行了!”
“行了!”
“有希望了!”
——人们止不住地欢呼。
“我郑重宣布:这样做是违反党的政策的!”宋卯严肃地站了起来,往外走去。狄廉臣涎着脸,不知是走好,还是留下好,但终于也连笑带鞠躬地退出去了。而小龙还坐在角落里,弯着腰,捧着头,两肘支在膝盖上,一动也不动。
“他们会捣鬼吗?”石漏媳妇担心地对大家小声说。
“不怕他!”少山坚决地一摆手,“咱们继续开会,讨论开斗争大会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