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不語第七卷

尹文端公說二事


   乾隆十五年,尹文端公總督陝西。蘇州顧某者,爲綏德州知州,貌素豐。是年九月,顧赴西安求見,則尪羸已甚。尹公疑其病,問之。顧跪而請曰:“某生平讀書,從不信鬼神事,況敢妄言於大人前耶!今旦暮將死,不敢不告爲身後計。本年五月初七日,清晨起坐書齋,見一人青衣皁帽持帖入曰:‘某官請公會訊,備騎在門。’視其帖,同寅湯栻也。某即上馬出城。北行三十里,至公廨,有古衣冠者迎揖曰:‘所以屈公至者,爲欲造姓名冊送上帝,須與公會辦。’某未答,旁一吏跪啓:‘冊草創未就,須八月二十四日方可謄清。’古衣冠者目皁衣人送某還,約至期勿爽。某覆上馬,行三十里,入署,見己身僵臥牀上,妻子號泣於旁。皁衣者推某身自其口入,格格然如不可複合,四肢筋骨五臟之間,酸楚莫狀。甦醒後始進米飲,自此部署公私。至八月二十四日,晨起即具衣冠,訣別幕友妻子,泣囑曰:‘屍勿寒,且緩殮。’至午昏暈,類中風者。果皁衣人來,引至前處。古衣冠者坐堂上,列兩幾於前,如世間會審狀,吏逐名點唱,無相識者。至第三名,即本州之皁隸某也;第八十五名,本州之柬房吏某也;其餘人,眼中雖甚熟悉,而不知姓名。呼二人到案前問之,亦云:‘不知何以到此。’古衣冠者笑曰:‘公何問耶?公永當在此共事,自然具曉一切。’問:‘來當何時?’曰:‘今年十月初七日,公趁此時速歸部署家事可也。’復拱手別,甦醒如故,身之狼狽,尤甚於前。未幾,此縣大疫,一吏一役俱染疫亡。今已九月,死期不遠,故來訣別大人。”尹公慰之再三,泣拜去。

   明年正月,尹公巡邊,過綏德州,內幕許孝章者,素知其事,方留心訪顧,而顧仍無恙,來謁於轅,體充實如故。公戲之曰:“鬼言何以靈於吏役而不靈於汝耶?”顧叩頭謝恩,亦不解其何故。

   公督陝時,按華陰縣某稟啓曰:“爲觸犯妖神陳情稟死事:卑職三廳前有古槐一株,遮房甚黑,意欲伐之。而邑中吏役僉曰:‘是樹有神,伐之不可。’某不信,伐之,並掘其根。根盡,見鮮肉一方;肉下有畫一幅,畫赤身女子橫臥。卑職心惡之,焚其畫,以肉飼犬。是夜,覺神魂不寧,無病而憔悴日甚,惡聲洶洶,目無見而耳有聞,自知不久人世,乞大人別委署篆者來。”尹公得稟,袖之與幕客傳觀曰:“此等稟帖,作何批發?”言未畢,華陰縣報病故文書至矣。

霹靂脯


   海州朱先生,康熙間人,貌三四十歲,或出或隱,不知寒暑。常曰:“海州氣象好,惜讀書者少耳!”出遊數年,歸語人曰:“吾家竹垞子殊博雅,可與談;山陽閻百詩亦後來之秀,惜其俱未聞道耳!”居亡何,又語人曰:“我何罪於天而今日有雷擊我?我不得不相抗。但恐驚諸君,諸君須避之。”至期,雲雨晦冥,見大蜘蛛腳自空中下,雷乍響而啞矣,曠野有血肉一團,大如車輪。朱指示人曰:“此鬥敗霹靂脯也。”以酒烹之,獨坐而啖。又一日,雷雨復集,朱張口空中,吐白絲數百丈,盤密如網。有火龍騰空而至,奮鬣舒爪於網外,終不能入。良久,入雲去。朱嘆曰:“海濱多怪物,不可久居,吾將逝矣。”竟去,不知所終。人疑爲蜘蛛精也。

瘟鬼


   乾隆丙子,湖州徐翼伸之叔嶽劉民牧作長洲主簿,居前宗伯孫公嶽頒賜第。翼伸歸湖之便訪焉。天暑,浴於書齋,月色微明,覺窗外有氣噴入,如曉行臭霧中,几上雞毛帚盤旋不已。徐拍牀喝之,見牀上所掛浴布與茶杯飛出窗櫺外。窗外有黃楊樹,杯觸樹碎,聲鏗然。徐大駭,喚家奴出現,見黑影一團,繞瓦有聲,良久始息。

   徐坐牀上,片時,帚又動。徐起,以手握帚,非平時故物,溼軟如婦人亂髮,惡臭不可近,冷氣自手貫臂,直達於肩。徐強忍持之。牆角有聲,如出甕中者,初似鸚鵡學語,繼似小兒啼音,稱:“我姓吳,名中,從洪澤湖來,被雷驚,故匿於此,求恩人放歸。”徐問:“現在吳門大瘟,汝得非瘟鬼否?”曰:“是也。”徐曰:“是瘟鬼,則我愈不放汝,以免汝去害人。”鬼曰:“避瘟有方,敢獻方以乞恩。”徐令數藥名而手錄之,錄畢,不勝其臭,且臂冷不可耐。欲放之,又懼爲祟。家奴在旁,各持壇罐,請納帚而封焉。徐從之,封投太湖。

  所載方:雷丸四兩,飛金三十張,硃砂三錢,明礬一兩,大黃四兩,水法爲丸,每服三錢。蘇州太守趙文山求其方以濟人,無不活者。

千年仙鶴


   湖州菱湖鎮王靜巖,家饒於財,房室高敞。有九思堂,廣可五六畝,宴客日暮,必聞廳柱下有聲,如敲竹片。靜巖惡之,對柱祝曰:“汝鬼耶,則三響。”乃應四聲。曰:“若仙耶,則四響。”乃應五聲。曰:“若妖耶,則五響。”乃亂應無數。有道士某來設壇,用雷籤插入柱下。忽家中婢頭墳起,痛不可忍。道士撤籤,婢痛止。間一日,婢忽狂呼,如傷寒發狂者。召醫視之,按脈未畢,舉足踢醫,傷面血流。男子有力者四五人抱持不能禁。王之女初笄,聞婢病,來視之。初入門,大驚仆地,曰:“非婢也。其面方如牆,白色,無眼、鼻、口、耳;吐舌,赤如丹砂,長三四尺,向人噏張。”女驚不已,遂亡。女死而婢愈。

   王百計驅妖,有請乩仙者來,言“仙人草衣翁甚靈,可以鎮邪”。王如其言,設香案置盤。乩筆砉然有聲,穿窗而出,於窗紙上大書曰:“何苦何苦,土地受過。”主人問乩,乩言:“草衣翁因地邪未去,遽請仙駕將當方土地神發城隍笞二十矣。”自後此妖寂然。

   草衣翁與人酬酢甚和,所言多驗。或請姓名,曰:“我千年仙鶴也,偶乘白雲過鄱陽湖,見大黑魚吞人。予怒而啄之,魚傷腦死。所吞人以姓名假我,以狀貌付我,我今姓陳,名芝田,草衣者,吾別字也。”或請見之,曰:“可。”請期,曰:“在某夜月明時。”至期,見一道士立空中,面白微須,冠角巾,披晉唐服飾,良久,如煙散也。

夏太史三事


   高郵夏醴谷先生督學湖南,舟過洞庭,值大風浪,諸船數千,泊岸未發。夏性急,欲趕到任日期,命舵工逆風而行,諸船隨之揚帆。至湖心,風愈大,天地昏冥,白浪如山,見水面二短人,長尺許,面目微黑,掠舟指櫓似巡邏者。諸船中人俱見之。風定日出,漸隱去矣。

   公居督學衙門,家丁子弟白日見怪,見者必病。公夫人扃閉子弟,午後不許至園;囑公致祭,公不信。是夜,閱卷燈下,聞哭聲自西來,殷殷田田,羣響雜沓;飛沙打窗,如雨而下。公厲聲曰:“吾已悉爾意,明日祭汝可也!”其聲漸遠而滅。公詰朝尋其聲來之處,有破屋一間,木主數十,皆前任學臣閱卷幕友卒於署者,因爲文具牲牢祭之,此後怪絕。

   公門生朱士琇從福建入都,至山東荏平道中,日暮投宿,風雨交至,遣家人先行覓店,停車於三叉路口待之。夜二更,天地昏黑,見遠樹中火光忽上忽下,疑爲家人持火至矣。少頃,火光漸近,大如車輪,錯落數十,高者至蒼天,低者及馬足。大駭,以爲必非人燈。近視之,火光中有三人掠車而過,其中行者當額閃閃有眼,朱衣博帶,鬚眉偉然;旁侍兒錦衣玉貌,扶之而行;最前一白鬚老翁,傴僂先驅,背有穴孔如碗大,火光從此孔出,如竈突泄煙者然,見人了無驚異,徐步入遠村而沒。少頃,家人與店家至,雲共見之,相與詫駭而已。

石崇老奴才


   康熙間,任雨林進士有詩名,宰河南鞏縣。晝臥書室,見簪花女郎持名紙稱石大夫招飲。輿夫盈門,俱來迎接,任不覺身隨之行。良久,至一府,閈閎巍然,主人戴晉巾,錦襜褕,叉手出迎,談論風發。坐定,席設水陸奇珍,皆目所未睹,女樂二人,舞傪傪然。

   酒酣,主人起,握任手行至後園,極亭臺花木之勝。園後有井,水綠色,主人手黃金勺呼左右:“酌水爲任公解酲。”任初沾脣,覺有辛惡之味,脣爲之焦,因辭謝不舉其勺。主人強之,衆美人伏地勸請,任不得已爲盡之。俄而,腹痛欲裂,呼號求歸。主人拱手曰:“客果醉矣,且暫別再會。”任倉皇登車,痛愈甚,從原路歸。過城隍廟,城隍神趨出迎,唶曰:“石季倫老奴才又毒人乎!昨作主飲君者,晉石崇也。崇生時取精多,用物宏;誅死時受孫秀屠割,血肉狼藉;強魂不散,爲羅剎尊神,誓殺名士三千,以泄生平好名之忿。吾第十九人,君第二十九人也。吾以生平正直,訴冤上帝。帝不能救,封爲城隍神,賜藥二丸,曰:‘有真名士被害者,以此救之。’君有文行,故在此相救。”言畢,取藥塞任口中,任痛遽止。頃刻,汗出而寤。其原臥之處,家人環泣,已迷懵二日矣。

  後修鞏縣故城,掘地得碑,鐫“金谷”兩大字,類索幼安筆法,始知石氏金谷不在今洛陽也。

鬼差貪酒


   杭州袁觀瀾,年四十,未婚。鄰人女有色,袁慕之,兩情屬矣。女之父嫌袁貧,拒之。女思慕成瘵卒。袁愈悲悼,月夜無以自解,持酒尊獨酌。見牆角有蓬首人手持繩,若有所牽,睨而微笑。袁疑爲鄰之差役,招曰:“公欲飲乎?”其人點頭,斟一杯與之,嗅而不飲。曰:“嫌寒乎?”其人再點頭。熱一杯奉之,亦嗅而不飲。然屢嗅則面漸赤,口大張不能複合。袁以酒澆入其口,每酒一滴,則面一縮,盡一壺,而身面俱小,若嬰兒然,癡迷不動。牽其繩所縛者,鄰氏女也。袁大喜,具酒罌,取蓬首人投而封之,畫八卦鎮壓之,解女子縛,與入室爲夫婦。夜有形交接,晝則聞聲而已。

   逾年,女子喜告曰:“吾可以生矣!且爲君作美妻矣。明日某村女氣數已盡,吾借其屍可活,君以爲功,兼可得資財作奩費。”袁翌日往訪某村,果有女氣絕方殮,父母號哭。袁呼曰:“許爲吾妻,吾有藥能使還魂!”其家大喜,許之。袁附女耳低語片時,女即躍起,合村驚以爲神,遂爲合巹。女所記憶,皆非本家之事。逾年,漸能曉悉,貌較美於前女。

李倬


   李倬者,福建人,乾隆庚午貢生,赴京鄉試,路過儀徵。有並舟行者,自稱姓王名經,河南洛陽縣人,赴試京師,資費不足,求李挈帶。李許之。同舟言笑甚歡,出所作制藝,亦頗清雅,惟篇幅稍短耳。與共食,必撒飯於地,每舉碗,但嗅其氣,無一粒納喉者。李疑而憎之。王似解意,謝曰:“某染膈症,致有此累,幸毋相惡。”既至京師,將賃寓所。王長跪請曰:“公毋畏,我非人也。乃河南洛陽生員,有才學,當拔貢,爲督學某受贓黜落,憤激而亡,今將報仇於京師,非公不能帶往。入京城時,恐城門神阻我,需公低聲三呼我名,方能入。”其所稱督學某,即李之座師。李大駭,拒之。鬼曰:“公黨師拒我,我行且祟公。”李無奈何,如其言。

   舍館定,即往謁座主。其家方環泣,聲達戶外。座主出曰:“老夫有愛子,生十九年矣,聰明美貌,爲吾宗之秀。前夜忽得瘋疾,疾尤奇,持刀不殺他人,專殺老夫,醫者莫名其病,奈何?”李心知其故,請曰:“待門生入視郎君。”言未畢,其子在內笑曰:“吾恩人至矣,吾當謝之,然亦不能解我事也。”李入室,握郎君手,語移時。旁人不解,更駭愕,都來問李,李告之故。於是舉家跪李前,求爲關說。李謂其子曰:“君過矣。君以被黜之故,氣忿身死,畢竟非吾師殺君也。今若殺其郎君,絕其血食,殊非以直報怨之道。況吾與君有香火情,獨不爲我地乎?”其子語塞,瞋目曰:“公語誠是,然汝師當日得贓三千,豈能安享?吾敗之而去足矣。”手指曰:“某室有玉瓶,價值若干,爲我取來。”至則擲而碎之,又手指曰:“某箱內有貂裘數領,價值若干,爲我取來。”至則舉火焚之。事畢,大笑曰:“吾無恨矣。爲汝赦老奴。”拱手作去狀,其子霍然病已。

   李是年登第,行至德州,見王君復至,則前驅巍峨,冠帶尊嚴,曰:“上帝以我報仇甚直,命我爲德州城隍,尚有求於吾子者。德州城隍爲妖所憑,篡位血食垂二十年,我到任時,彼必抗拒,吾已選神兵三千,與妖決戰。公今夜聞刀劍聲,切勿諦視,恐有所傷。邪不勝正,彼自敗去,但非公作一碑記曉諭居民,恐四方未必崇奉我也。公將來爵祿亦自非凡,與公訣矣。”言畢拜謝,垂淚而去。

   是夜,聞城內外兵馬喧然,至五鼓始寂。李詰朝往城隍廟焚香作記,其道士已磨墨相待,雲:“昨夜大王到任,託夢貧道,教相迎也。”李爲鐫石立碑,今猶存德州大東門外。

王將軍妾


   蘇州慕崇士,宰河南汲縣。未遇時,館京師任姓家,寓半截衚衕。晚間獨宿,燈下見物黑而毛,攫其書簏。慕手劍逐之,無所得。次晚,月下如廁,有女子冉冉來。慕疑主人婢妾,蹲不敢起。女竟不去,而冷風悽然。慕始驚懼,投以瓦,了不復見。慕踉蹌歸至書齋,則女子在牀矣;軍裝持刀,容貌甚麗;呼之不應,驅之不去;召他人觀之,皆不能見。慕遂病,囈語曰:“我明朝王將軍妾也,久不得祭,故遣兒輩取食,汝以劍傷之;我親來謝過,汝又蹲廁辱我。我故來索命。”同寓賓客俱爲哀祈,女曰:“能以衣服車馬送我歸故鄉,姑貸汝。”衆如其言,慕甦醒。食粥未半晌,女又復來曰:“吾爲汝輩所紿,衣服領袖並未裁縫,吾何以爲衣耶?可速選縫人善治之。”衆客愈駭,視所陳之衣,果未開摺也。整治再拜,慕竟病除。

   三年,慕登進士,選河南汲縣知縣,路過開封,宿客店。店之西偏,扃室甚固,慕疑之。窺窗隙,見朱棺一口,橫於中堂,凝塵數寸,棺之前和題曰:“王將軍亡妾張氏。”慕大驚且悔,心鬱鬱不樂。薄暮,女果至,裝束如前,曰:“昔妾逼君,妾之罪也;今君窺妾,妾之緣也。妾在此數十年,非取人見代,不能自拔於幽冥,故今夜來伴君。”慕大懼,連夜呼騶入城,告開封同寅,將求道士驅之。開封守令留飲達旦,翌早與共至店中,一書童自縊於牀。守令怒,剖其棺,屍裝束鮮濃,僵而不腐。焚之,竟無他怪。

仙鶴扛車


   方綺亭明府作令江西,其同僚郭姓者,四川人,言少時曾上峨嵋山,意欲棄世學道,見老翁長髯秀貌,戴羽巾,飄飄然導之前行。至一處,宮殿巍峨,似王者居,翁指示曰:“汝欲學道,非王命不可。王外出未歸,汝少待。”俄而仙樂嘹嘈,異香觸鼻,兩仙鶴扛水精車,車中坐王者,狀如世上所畫香孩兒,紅衣文葆,潔白如玉,口嬉嬉微笑,長不滿尺許,諸神俯伏迎入宮。老翁奏曰:“有真心學道人郭求見。”王命傳入,注視良久,曰:“非仙才,速送回人間。”老翁掖郭下。郭問曰:“王何以年少?”老翁笑曰:“爲仙爲聖爲佛,及其成功,皆嬰兒也。汝不聞孔子亦儒童菩薩,孟子云:‘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乎?吾王已五萬歲矣!”郭無奈何,仍自山下歸家,猶記其殿門外朱書二對,雲:“胎生卵生溼生化生,生生不已;天道地道人道鬼道,道道無窮。”

紅花洞


   溧水知縣曹江初官蜀時,夏日晝寢,見二隸卒牽馬來邀,與俱行,約二十餘里,復有一人乘駿馬,約束如軍官,持令箭呼曰:“奉上帝命,煩君點放洞犯,幸勿辭勞。”曹愕然,莫知其故。再行二三裏,至深山,有穴,榜曰“紅花洞”。石門一雙,封鑰甚固。洞口胥吏七八人,具公案文冊,跪迎道左。軍官以令箭付曹,囑雲:“照冊點放。”言畢,乘馬去。

   曹登座,一吏稟請啓洞,向洞大呼“開門”者三,有陰氣隨呼而出,冷逼毛髮。須臾,女鬼數千,蓬首垢面,紛然雜至,哀號困苦之聲,不可言狀。吏按冊唱名,開鎖具,驅向南行。諸鬼逡巡,若不得已而往者。最後三女鬼向曹哀求免放,曹辭以“奉帝命,不能爲力”,三鬼憤惋罵曰:“二十年後,會當相報!”放既畢,軍官復來囑隸曰:“曹公勞矣,須好送還家。”隸卒仍以馬送。至中途,經大河,馬渡水,忽失前足而墮,驚寤,見家人環哭,方知已死一日,心祕其事,不敢言於人。

   後二十年,長男婦病產卒,未期年,次媳當產亦病,忽作囈語呼姑至前曰:“紅花洞事發矣。我房舍已定,當與李氏爲鄰矣。”指其小叔曰:“繼我者當在此君。可恨翁當時令箭在手,樂得作人情,何故不肯乎?”言畢,張目大呼,血流破面,腹潰腸出,死。姑與小叔奔告於曹,曹大駭,自憶此夢實未嘗語人,不知乃媳何從知也。殮後,寄其柩於古寺,寺中舊有朱棺一口,詢之,果爲某家妻李氏棺也。曹後第三子妻婦,亦以產卒。三婦年歲雖各有大小,計其始生,皆與夢時相上下。後側室生兒,皆無恙。

大毛人攫女


   西北婦女小便,多不用溺器。陝西咸寧縣鄉間有趙氏婦,年二十餘,潔白有姿,盛夏月夜,裸而野溺,久不返。其夫聞牆瓦颯拉聲,疑而出視,見婦赤身爬據牆上,兩腳在牆外,兩手懸牆內,急而持之。婦不能聲,啓其口,出泥數塊,始能言,曰:“我出戶溺,方解褲,見牆外有一大毛人,目光閃閃,以手招我。我急走,毛人自牆外伸巨手提我髻至牆頭,以泥塞我口,將拖出牆。我兩手據牆掙住,今力竭矣,幸速相救。”趙探頭外視,果有大毛人,似猴非猴,蹲牆下,雙手持婦腳不放。趙抱婦身與之奪,力不勝,及大呼村鄰。鄰遠,無應者。急入室取刀,擬斷毛人手救婦。刀至,而婦已被毛人拉出牆矣。趙開戶追之,衆鄰齊至。毛人挾婦去,走如風,婦呼救聲尤慘。追二十餘里,卒不能及。

   明早,隨巨跡而往,見婦死大樹間:四肢皆巨藤穿縛,脣吻有巨齒齧痕,陰處潰裂,骨皆見。血裹白精,漬地鬥餘。合村大痛,鳴於官。官亦淚下,厚爲殯殮,召獵戶擒毛人,卒不得。

吳生不歸


   會稽縣東四十里,地名長漊,有吳生者,年十八,美丰儀,讀書家中,忽失所在。越三日歸,自言:“某日坐書室,見美婦人降自屋上,招與偕行。隨至大第中,陳設華美,往來者無一男子。室內更有一美,倚窗斜睇,具酒食共飲;飲畢,兩美迭就爲歡。叩以姓名,俱笑不答,但云:‘此間樂,我二人惟郎是從,郎但安居可也。’居數日,我偶動鄉思,一女曰:‘郎思家矣,當送歸,無苦郎心。’遂送至里門,我才得歸。”自此神思恍惚。當午,家人爲具膳,則雲:“此味惡,不似彼食美也。”當夕,爲拭牀帳,則雲:“此物惡,不似彼物華也。”未幾,又失去,數日復歸,所言如前,但顏色漸焦,舉體有腥氣。家人延僧道醮祝,都無所濟。

   俄而數月不返。生有弟某,行經白塔,見山洞口有遺帶,認系兄物。持歸,率人秉火入洞,見兄裸臥淤泥間,作行房狀。扶至家,灌以藥餌,蘇,張目怒曰:“我雲雨未畢,臥錦衾中,何奪我至此!”於是親族皆來守護,以鐵索錮之,壓以符籙。生稍知懼,不敢寐。夜間,衆方環坐,忽聞響聲琅然,有光若電,繞室數匝,失生所在。鐵索斬然中斷,門窗仍閉,竟不知何自出也。

  次晨,再尋白塔山洞,茫然無得矣。於是遠近傳播洞中有妖,聚觀者日以千計。縣令李公懼生事,親來搜看,亦無所得;乃以石封洞門,觀者止,而生竟不歸。

狐仙冒充觀音三年


   杭州周生,從張天師過保定旅店,見美婦人跪階下,若有所祈。生問天師,天師曰:“此狐也,向我求人間香火耳。”生曰:“盍許之?”天師曰:“彼修煉有年,頗得靈氣,若與香火,恐恣威福,爲人間祟。”生愛其美,代爲祈請。天師曰:“難卻君情,但令受香火三年,毋得過期可也。”命法官批黃紙付之去。

   三年後,生下第出都,過蘇州,聞上方山某庵觀音極着靈異,將往禱焉。至山下,同禱者教以步行,曰:“此山觀音甚靈,凡肩輿上山者,中道必僕。”生不信,肩輿上山。未數十武,槓果折,生墜地,幸無所傷,遂下輿步行。入廟,見香燭極盛,所謂觀音者坐錦幔中,勿許人見。生問僧,僧曰:“塑像太美,恐見者輒生邪念故也。”生必欲啓視。果極妖冶,不類他處觀音。諦視之,頗似曾相識者。良久恍然,是旅店中婦人。生大怒,指而數之曰:“汝昔求我說情,故得此香火。汝乃不感我恩而壞我輿,何太沒良心也?且天師只許汝受香火三年,今已過期,戀此不去,豈竟忘前約乎?”語未畢,像忽撲地碎,僧大駭,亦無可奈何。俟生去,糾金爲之重塑,而靈響從此寂然。

陳姓父幼子壯


   揚州陳山農,世業騾馬行,年五十餘,病臥。見少年騎馬自外入,掌其頸,遂昏迷。被少年提至馬上,疾馳出門。陳號呼,莫有救者。至郊外,少年擲之於地,曰:“速來!吾先行候汝。”復以掌擊其股,乃馳去。陳心遲疑,而兩足不覺前進,其行如飛,亦不甚倦。惟所穿履覺易敗,敗則道旁有織履者爲易之,易畢即行。了不通問,問亦不答。腹餒甚,見市中餚饌,試取食之,亦無禁。約行三晝夜,見道旁去思碑題名,知已入陝西咸陽城矣。及郭門,少年在焉,叱曰:“來何遲,累人三日痛楚!”即導入城,止一家門外。少年入復出,曳其裾至戶內。見婦人輾轉牀上,若甚痛迫者。少年挈其領足,投婦人身。陳昏昏若入深巖中,腥穢滿鼻,目不見天光,心窘甚。逾時見小隙微明,併力踊躍,豁然而墮,聞耳邊多作賀聲,曰:“得一佳兒。”陳更駭異,亟欲言而口已噤,因大呼。男婦滿前,都無所聞。徐自審其聲若甚小者,更摩視其耳目四肢,無不小矣,悟曰:“吾其投胎復生乎?”乃張目四顧,有老嫗曰:“是兒目光焰焰,豈妖耶?再視當殺之!”陳懼,即瞑其目。自是沉沉若愚,胸中一切哀愁憤惋之心,叫呼啼哭,旁人便抱乳之,全不解其意。漸久習慣,亦不復作前世想矣。

   至六歲,稍稍能言。其父行賈江南歸,以絹紿其母曰:“此物不易得,在江南值數十金。”母珍之,置枕函間。陳偶取玩視,母以父言禁之。陳笑曰:“父妄耳。此濮院,不數金可得。”父大驚,固問之。陳垂涕,具道所以,且曰:“吾來時,生兒方十數歲,今當成人,名某,家住某裏。父至江南可訪也。”父頷之。明年至揚州,果得其子,語以故。子亦以貿易故,欣然偕來。相見之下,略不相識。子鬑鬑有須,而父猶孩也。道家事如平生,且言某某欠債未還;某處有積金三百,存爲汝婚,宜歸取之。言訖唏噓。子不勝悲,歸訪之,其言皆驗。

  後十餘年,陳年壯,繼父業,來江南訪其故居。前生子已死,家事凋落,皤然老妻,撫孤孫獨存。陳不勝感慨,留三百金爲前生妻治後事,具杯酒澆其前世墓而去。

吳生手軟


   乾隆二十四年五月,豐縣宰盧世昌修邑志,聘蘇州吳生爲謄錄,與同事者同住一樓。忽具衣冠揖同事友曰:“吾死矣,以後事累公。”友問故,吳愀然雲:“我初赴豐時,至沛縣,道上遇一婦人,求與共載,我以車小不許。婦隨車行二十里,心竊訝之。問輿夫,皆不見,始知爲鬼。晚投旅店,人靜後,婦來坐榻上語我曰:‘君與我年俱廿九,合爲夫婦。’我大駭,以枕投之,隨響而沒。自此不復見形,時聞耳邊嚅嚅作語,求作夫婦,呼我爲‘寫字人’,噪聒不已。問:‘如何酬汝,汝方去?’曰:‘與我錢二百,置樓板上,我即去。’如其言。既而我錢仍在,婦來纏擾如初,奈何奈何?”友人鹹相解慰,令二僮守之。

   越數日,樓上大呼,衆奔上,見吳倒地,腹右刀戳一洞,腸半潰出,喉下食嗓已斷。扶起之,絕無痛楚。盧公往視,吳手招之近前,作一“冤”字。盧曰:“是何冤?”曰:“歡喜冤家也。今早婦人來逼我死,以便作夫妻。我問:‘作何死法?’婦指案上刀曰:‘此物佳。’餘取刺右腹,痛不可忍,婦人亟以手按摩之,曰:‘此無濟也。’所摩處遂不覺痛。我問:‘然則如何?’婦人自摩其頸作刎勢曰:‘如此方可。’我復以刀斷左喉,婦人跌足嘆曰:‘此亦無濟,徒多痛苦耳。’又以手按摩之,亦不覺痛。指右喉下曰:‘此處佳。’餘曰:‘我手軟矣,無能爲也,卿來刺之。’婦遂披髮搖首,持刀直前,而樓下諸公已走上矣。彼聞人來,擲刀奔去。”盧公詫異,爲延醫納其腸。吳始不能飲食,用藥敷治,亦遂平復。婦人不復再至。吳生至今尚存。

狐祖師


   鹽城村戴家有女爲妖所憑,厭以符咒,終莫能止;訴於村北聖帝祠,怪遂絕。已而有金甲神託夢於其家曰:“吾聖帝某部下鄒將軍也。前日汝家妖是狐精,吾已斬之,其黨約明日來報仇,爾等於廟中擊金鼓助我。”翌日,戴家集鄰衆往。聞空中甲馬聲,乃奮擊金鉦鐃鼓,果有黑氣墜於庭,村前後落狐狸頭甚夥。越數日,其家又夢鄒將軍來曰:“我以滅狐太多,獲罪於狐祖師。狐祖師訴於大帝。某日,大帝來廟按其事,諸父老盍爲我祈之。”衆如期往,伏於廊下。

   至夜半,仙樂嘹嘈,有冕服乘輦者冉冉來,侍衛甚衆;後隨一道人,龐眉皓齒,兩金字牌署曰“狐祖師”。聖帝迎謁甚恭。狐祖師曰:“小狐擾世,罪當死,但部將殲我族類太酷,罪不可逭。”聖帝唯唯。村人自廊下出,跪而請命。有周秀才者罵曰:“老狐狸!須白如此,縱子孫淫人婦女,反來向聖帝說情,何物‘狐祖師’,罪當萬斬!”祖師笑不怒,從容問:“人間和姦何罪?”周曰:“杖也。”祖師曰:“可知姦非死罪矣。我子孫以非類奸人,罪當加等,要不過充軍流配耳,何致被斬?況鄒將軍斬我一子,並斬我子孫數十,何耶?”周未及答,聞廟內傳呼雲:“大帝有命:鄒將軍嫉惡太嚴,殺戮太重,念其事屬因公,爲民除害,可罰俸一年,調管海州地方。”村人歡呼合掌,向空唸佛而散。

紂之值殿將軍


   天台僧智果好遊,山行迷路,至大石洞。坐一道者,蘿衣薜裳。僧跪而請曰:“某幸遇仙人,願受教。”道者曰:“予,人也,非仙也,子來胡爲?”僧曰:“某入山已數日,腹枵甚,敢有云漿之請。”道者曰:“子姑待,吾往後山覓之。”去有頃,攜一物來,狀輪囷而色鮮白。道者破之,自吸其漿,以其餘授僧,曰:“此千年茯苓也。”因令僧坐,問:“岳飛將軍安否?秦檜死否?”僧曰:“此宋朝事也,今易代數百年爲大清矣。”因告以《宋史》所載嶽事顛末。道者慘然曰:“嶽將軍終不免乎!”遂大哭,曰:“吾姓周,名通,嶽將軍麾下小將也。當秦檜以金牌召嶽時,我知有難,遂逃於此,食靈草得不死。我師教勿出洞,出洞即死。汝宜速出,遲恐無及。”僧懼,拜辭而行。

   路甚紆曲,備歷險阻。忽望崖上坐一巨人,長丈餘,遍體綠毛如翠錦,駭而奔還告道者。道者曰:“此予師商高,紂王之值殿將軍也,爲飛廉、惡來所譖,避居此山。性好食野獸,故其狀與人異。子往拜祈,兼可問商代事。”僧故蠢野,無所記憶。見巨人禮拜畢,便問紂寵妲己事。巨人曰:“汝誤矣,妲者,南宮女官之稱;己戊者,女官之行次。女官非止一人也,汝所問何妃?”僧不能答,又問文王受命事。曰:“吾不知文王爲何人,或是西方諸侯姬昌耶?其人事紂甚恭,並無稱王之事。”因問:“汝所問者,何人告汝?”曰:“書上云云。”巨人問:“何物爲書?”僧手作書狀示之。巨人笑曰:“我當時尚無此物。”言畢,以一臂摟僧行如飛,置之平地,拱手而別,已在天台郊外矣。

瘧鬼


   上元令陳齊東,少時與張某寓太平府關帝廟中。張病瘧,陳與同房,因午倦,對臥牀上。見戶外一童子,面白晰,衣帽鞋襪皆深青色,探頭視張。陳初意爲廟中人,不之問。俄而張瘧作。童子去,張瘧亦止。又一日寢,忽聞張狂叫,痰如涌泉。陳驚寤,見童子立張榻前,舞手蹈足,歡笑顧盼,若甚得意者。陳知爲瘧鬼,直前撲之,着手冷不可耐。童走出,颯颯有聲,追至中庭而沒。張疾愈,而陳手有黑氣,如煙燻色,數日始除。

誤學武松


   杭州馬觀瀾家,每四時必祭其門。予問:“古禮:門爲五祀之一,今此禮久不行,君家獨行之,何也?”馬曰:“餘家奴陳公祚好酒,每晚必醉敲門歸。一日,聞戶外喧呶聲,往視之,奴僕地曰:‘奴歸,見門外一男一婦,俱無頭,頭持在手。婦呼曰:“吾汝嫂也。吾淫屬實,吾夫殺我可也。汝爲小叔,不當殺我。夫殺我時,心軟,手噤齘不下,汝奪刀代殺,此事豈汝所宜與耶?吾每來相尋,爲汝主人家門神呵禁,今故伺汝於門外。”因大罵唾奴面。其男鬼擲頭撞奴,奴倒地。聞人聲,二鬼才散。’馬氏衆家人扶至牀,自言少年曾有此事,當時看小說,慕武松之爲人,不意遭此冤孽。或告之曰:‘小說都無實事,何得妄學?且武松殺嫂,爲嫂殺兄故也。若尋常犯奸,王法只杖決耳,汝何得代兄殺嫂?’言未終,奴張目作女聲曰:‘公道自在人心,何如何如。’向言者三叩頭而死。”馬氏以鬼言故祭門神甚敬,世其家。

孛星女身


   山東有施道士者,善祈晴雨。乾隆十二年,東省大旱,撫軍準泰祈雨不得,鎖道士而逼之。道士曰:“雨非不可得也,但須某日孛星下降,公捐錦被一條,白金百兩,某捐陽壽十年,方可得雨。”撫軍如其言。

   至期,道士登壇,呼一童子近前,令其伸手,畫三符於掌中,囑曰:“至某處田中,見白衣婦人便擲此符,彼必追汝,汝以次符擲之;彼再追,汝以第三符擲之;速歸上壇避匿可也。”童子往,果見白衣婦,如其言,擲一符。婦人怒,棄裙追童。童擲次符,婦人益怒,解上衣露兩乳奔前。童土擲三符,忽霹靂一聲,婦人褻衣全解,赤身狂追。童急趨至壇,而婦人亦至。道人敲令牌喝曰:“雨!雨!雨!”婦人仰臥壇下,雲氣自其陰中出,瀰漫蔽天,雨五日不止。道士覆以錦被。婦漸蘇,大恚恥,曰:“我某家婦,何爲赤身臥此?”撫軍備衣服令着,遣老嫗送歸,以百金酬其家。

   事後問道士,道士曰:“孛星女身而性淫,能爲雲雨,居天上亦赤體,惟朝北斗之期始着衣裳。是日下降田間,吾以符攝入某婦之身,使替代而來;又激怒之,使雷雨齊下。然用法太惡,必遭陰遣矣。”不數年,道士暴亡。

九夫墳


   句容南門外有九夫墳。相傳昔有婦人甚美,夫死,止一幼子,家資甚厚,乃招一夫。生一子,夫又死,即葬於前夫之側;而又贅一夫,復死如前。凡嫁九夫,生九子,環列九墳。婦人死,葬於九墳之中。每日落時,其地即起陰風,夜有呼嘯爭鬥之聲,若相媢而奪此婦者。行路不敢過,鄰村爲之不安,相率訴於邑令趙天爵。隨至其地,排衙呼皁隸,於各墳頭持大杖重責三十,自此寂然。

土地奶奶索詐


   虎踞關名醫塗徹儒,與之交好,其子婦吳氏,孝廉諱鎮者之妹也。乾隆丙申六月,吳氏夜夢街坊總甲李某持簿化緣,口稱“虎踞關將有火災,糾費演戲以禳之”。簿上姓名,皆裏中相識者。正徘徊間,有老婦人黃衫絳裙從門外入,謂吳曰:“今年此處火災是九月初三日,君家首被其禍,數不可逃。須燒紙錢、買牲牢還願,庶不至燒傷人命。”吳氏夢醒,方悟總甲李某久已物故,乃往各鄰家告以故,並問:“此間可有衣黃衫婦人否?”皆曰:“無之。”吳有戒心,往禱土地廟,見所塑土地奶奶,宛然夢中所見,驚懼異常。諸鄰聞之,亦大駭。彼此演戲祭禱,費數百金。

  將至九月,塗氏一門衣箱器具盡搬移戚里家,自初一日起,不復舉炊矣。至期,四鄰寂然,竟無焚如之患。塗氏至今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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