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霍夫人自居潮州府後,到十月中,春暉生下個男兒來,大家歡喜,取名小春。過了五年,文新因想父母,心中如割,又思玉娘與翠樓音信不通,未知光景如何,豈不耽誤她們青春少年。一日對夫人和春暉商量,要悄到江右吳越一路尋訪父母消息,便道看看岳父靈樞,兼候一候玉娘翠樓。霍夫人久有此意,未曾說出,今見文新話及,與女兒皆道去走一遭。擇了吉日,把八十金買了些藥材,打扮個小客商模樣,辭了夫人小姐,春暉就寫書寄候玉娘。文新搭了小船,曉行夜宿,不只一月,已到南昌,把藥貨上了客店。次日文新偶閒步行,有三裏之地,望見一個殿宇甚大,蒼松古柏,環繞茂密。文新乃自忖道:“這等境界,必是清修之地方,何不進去隨喜一番?”行到寺門,只見上面題着青蓮寶岸四大字。又行到第二重門,正門關鎖,旁邊一個小門半掩。推開進去,是一個大雄寶殿,上到殿中,便倒身禮拜。起來閒步,忽見一個小僧出來,張了一張,走進去了,俄頃間又是兩個出來探一探,又縮過去。不一時走出箇中年的來,向文新問訊道:“尊官他鄉何處,何事降臨小庵?”文新方曉得是個女兒庵,答道:“小生從東粵到此,偶然信步行來,不知是女菩薩修行所。”那尼道:“原是遠方檀越,請進裏面隨善奉茶。”’文新謙道:“不消,怎當此。”尼固請,只得隨她進來。入了小角門,轉彎抹角,方到一深院,收拾得十分整齊,鋪設之類,色色皆精。又見兩個少年尼姑出來問訊,請坐。一個十五六歲女童,獻上四盞茶來。茶罷,文新起身告辭。中年尼姑道:“尊官到此,尚未奉齋,如何就要告辭?”文新道:“小生敝寓甚遠,有三四里路,還是早去爲便。”那尼道:“貴寓雖遠,再坐一刻也不妨。”
文新看這些尼姑,個個妖豔,眼色撩人,覺得不像個正經出家人,決意要辭出去,怎奈這些尼姑,你一句,她一句,甜言美語,再三相勸。文新只是默默不出一言,卻自去觀玩。那壁上聯軸,皆是名人書畫,色色可人,迷眩心目。信步行來,轉過廊下,別入一室。文新舉目一看,見錦幕四圍,沉檀撲鼻,書畫古玩,羅列滿目,種種富麗,皆人世罕見之珍,無價之寶。轉眼一張,又見那邊壁上掛一古琴,外鑲黌餘二字。文新暗想,此琴材質非凡,但未知其音調何如耳。這些女尼隨後,跟隨文新遊玩至此,見其光景,似不像留他得住的,口中吟出二句歌詞雲:無計留春住,東風利如刀。其意蓋以爲她有心要留文新,而文新無意留住也。文新轉身便問道:“女菩薩口中說什麼,想是已耽吟詠否?”這些尼姑便齊聲應適:“相公何輕眼覷人至此,我輩雖系空門賤質,實是宮室名姝,性耽黃臺青燈,故長損塵念而入空門耳。今見相公風流俊雅,滿腹牢騷,故不愧羞恥,竊欲領教於萬一。”文新意尚未決。這尼姑雖非淫邪之徒,然專好與文人談論,今文新出口不凡,知必爲才子無疑,決意欲留他,便心生一計來,假說:“相公來了半日,想腹中已飢,待小尼去伺一味中吃的點心來,請相公。”便留兩個徒弟相陪,自己卻去廚下弄了一回。俄頃之間,掇得一盤糕來,請文新吃的。文新不知是計,且又腹中果然飢來,況且糕味甚佳,一連吃了八九塊,便覺身輕腳重,早已瞌睡在桌上。原來此糕乃秫米磨粉,燒酒拌勻,曬乾復浸,如此五六次,又和好奇花及許多熱物在內。今日文新正墜其計。當下見文新昏迷不醒,衆尼便扶文新人內室,到牀上睡好,又留徒弟服侍文新,自去摘下一壺熱茶,以俟文新醒來口渴要吃。及至漏下三鼓,文新方纔慢慢醒來,口裏還說好醉好醉。開眼看時,見那燈燭輝煌,衆尼伺立。起來穿好衣服,往外就走,急得這些尼姑趕上拉住,乃道:“三更半夜,山門俱已落鎖,相公要何處去?”文新無可如何,只得暫住一宵,思量明日回去罷了。晚上,諸尼爭相與文新快活,直弄到精疲力竭方罷。翌早文新未曾起來,諸尼早備得芡寶茯苓糕,人蔘龍眼肉湯,掇到牀上,要與文新點心。文新俟用過早膳,便要謝別出去。衆尼齊道:“相公何性之急也,敝庵雖陋,絕好僻處山林,別成世外,又無車馬塵紛,相公何不暫住幾天,一豁其胸衿,琴棋詩賦,儘可以消閒過日。況我輩又欲請教一二。相公以爲何如?”
文新被纏不過,暗想我命何蹇至此,今日纔到此地,不意閒步遇此這般潑尼,真是無計可施。急得目瞪口呆,欲要聲張起來,怎奈牆高插天,門深似海,非徒無益,恐及致害。左思右想,無可脫身,忽然想起:“李虛老的祕囊裝在衣衿內,何不拆開來一看,必有甚解救的方法。”推個解手,背地裏拆開來一看,呆了半晌。你道寫的是什麼說話?卻寫道:?
九年方脫蓮花岸?
外另一紙,附那保元養氣祕術。
文新看完暗想:“李虛者既知得有今日之難,何不預先替我說明,免遭此厄,倒說九年方脫此地。想是天數已定,罷了,罷了。急也無用。”只得安心住下,與這般尼姑分韻賦詩,彈琴唱和,恣情大戰。在庵一月有餘,個個通名道姓,方知老尼法號幻如,徒弟松風,水月,閒雲三人,此外服侍的女童老姥未知其數。
一日見了一個女童,手掇一個盒子進來,對幻如道:“師太命我拜上師父,因聞得近日得了一個仙客,未及奉賀。今先送一盒點心在這裏,少頃還要屈師父與幾位師兄相同過去,隨喜一番。”幻如答道:“曉得了,我即刻來。”這個女童應聲自去了。少頃又有一個女童捲髮的,來清道:“師太等候已久,即同仙客一齊去罷。”
幻如對文新說了來意。文新說:“知道了。”即與幻如攜手同行。走了一會兒,方進小門,又行幾步,過一小橋,終是佛殿。入了佛殿,就有老尼姑出來相迎接,隨後又有四五個不削髮的少年美婦,一齊接見,迎入裏面,分賓主坐定。文新就問師父的法號,那老尼答道:“老身賤字真空。”指下坐五人:“皆是愚徒,名閒如,寂如,空如,靜如,皎如,皆是閥閱名家,在此修行,一向凡心不動,念道甚深。昨日聞說幻如師兄接住仙客,那後生輩聞及仙客出風入雅,絕妙詩才,各自見獵心喜,不揣固陋,欲班門弄斧,未知相公其肯賜數否?”文新謙言:“作才諭劣,何足當品題。”彼此閒談一番,便欲奉杯入席。俟坐已定,輪流把盞,猜拳行令飲酒。文新見那末坐一美婦,年可十五六,生得分外秀媚。詢其道號,知爲皎如,此人乃才高道韞,出口成吟。文新見她,加敬十分,她亦十分敬愛文新。言談之際,不覺紅日西沉,杯盤狼藉,各自起位閒步。少頃女童獻上香茶,文新吃了幾杯,女童提燈引文新往睡。真空先拉了文新,走到牀前,脫得精赤,倒在榻上,把雙腳豎起。文新便跨上去,放出本事,極力抽添。然後衆尼一一與文新歡娛,五人中,皎如生得秀媚,文新就拉她同睡。文新住此,可是數十餘天,自此真空幻如互爲賓主,若非東院排筵,即是西庵設宴。日復一日,光陰迅速,文新住此,不覺有九年矣。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