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爾姆省位於烏拉山的西坡地區,正好分布在歐、亞兩洲的分界線上,它的邊界劃定如下:西北與沃洛格達省毗鄰,東部同托博爾斯克省接攘;西邊和維雅特克省交接;南方與奧倫堡省相連。由於它地理位置上的這種布局,所以這裡的人口是歐、亞兩洲的人奇妙地雜居在一起。
彼爾姆省的首府,彼爾姆市,有六千居民,座落在卡馬河邊。金屬貿易在這裡占有重要位置。十八世紀之前,這裡只是一個普通的鄉鎮。但是,自從一七二三年發現這裡地下有豐富的銅礦資源之後,就日益繁榮,到公元一七八四年宣布為彼爾姆市。
有什麼能證實它的最後這個稱號呢?幾乎沒有,確實如此!沒有什麼文物、古蹟,大部分街道又窄又髒,住房不舒適,至於旅館,好像從來也沒有聽到旅客的讚揚。
總之,市政官員的問題對於加斯加貝爾一家來說無關緊要。他的流動商號看來不比其他所有的更好些嗎?它既沒有為代替紐約聖尼拉賓館而變化,也沒有為取代巴黎大飯店而變化。
「想一想!」他重複著。「大篷車從沙加緬度來到彼爾姆!僅此而已,請……給我指出你的巴黎、倫敦、維也納或紐約賓館中的一個,曾經是這樣做的!」你準備對這些論據作出什麼樣的答辯呢?
因此,這一天彼爾姆市增加一個商號,正設在大廣場的中間,它經過地方最高行政長官的批准,這位長官的職權相當於法國一個省的省長的職權。
這位要人一點沒有發現加斯加貝爾劇團證件的可疑之處。
大篷車一到彼爾姆,各種好奇的議論就很快傳開了:一些法國的街頭賣藝者,從美洲來。車子用馴鹿拉著!……老板精明能幹,他打算要賺熱心觀眾的不少錢。
恰好,交易會正處於高潮因而在這裡還得留一些日子。較好的收入看來是有保證的。但是必須抓緊時間,下邊還要趕下塔吉爾的交易會,要為回法國賺到一筆錢。
後邊,我們就可以看到演出的盛況。另外,多虧上帝保佑,它對加斯加貝爾一家顯得極為和藹可親。
於是,大家大清早就起了床。讓、桑德勒、丁子香和兩名俄羅斯水手都自覺地、爭先恐後地排練將要演出的節目。至於塞爾日先生則沒有按他走前所說定的時間返回,這使奧蒂克十分惱火而加斯加貝爾先生倒沒怎麼擔心。
凌晨時刻這次演出的廣告已經張貼出去,它是按照塞爾日先生的口授用大號字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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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斯加貝爾家庭雜技團從美國回來的法國雜技團表演項目有:體操、雜耍、平衡技巧,力量和戲法表演,優美雅緻,魅力無窮。
演員名單加斯加貝爾先生:頭號大力士,各種力量型表演
加斯加貝爾夫人:頭號摔跤手,各種摔跤表演,在芝加哥國際比賽中獲大獎
讓先生:各種平衡技巧表演者
桑德勒先生:各種丑角表演者
拿波里娜小姐:各種舞蹈動作表演者
丁子香先生:各種滑稽動作表演者
鸚鵡,雅哥:各種表演
約翰.布爾,猴子:各種表演
狗,瓦格拉姆和瑪郎戈:各種表演
精采迷人,「黑森林的強盜」這是一齣啞劇,涉及定婚、結婚,結局奇特。曾在法國和其他國家演出三千一百七十七次,獲得極大的成功。
註:顯然,該啞劇不用說話,代之以各種動作表演,這部戲劇藝術的傑作,甚至連那些不幸患耳聾症的患者也能看得懂。
為方便觀眾,可免費進場。進入座位後收費。
價格:一律四十盧布(沒有男女老少之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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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常,加斯加貝爾先生的演出都是露天舉行,把一大塊圓帆布往車子的前邊一撐就開始了。但是,他發現這裡有一個木板雜技場,它是供馬戲團用的。儘管這個建築物已顯得破敗不堪,經過風吹雨打,但仍然很結實。它可容納二百至二百五十位觀眾。
總之,這樣一個雜技場要比加斯加貝爾的帆布要好多了。於是,卡斯貝爾先生向市長提出請求要在他停留彼爾姆市期間使用這個雜技場,這個請求得到滿意的答覆,欣然同意使用。
儘管如此,加斯加貝爾還是有些擔心,因為他的人員在翻筋頭、舞蹈、力氣表演和其他一些項目上有些退步。表演方面的訓練,從車子進入烏拉爾峽道以來就停止了,在後邊的旅行時間裡也沒有組織進行訓練。啊!一個真正的藝術家,難道不應該隨時注意提高他們的藝術水準嗎?
至於那部啞劇,不用再重複排練,演了這麼長時間,不用提臺詞的人,也不必擔心角色中的人物會出什麼問題。
然而,奧蒂克幾乎有些掩飾不住由於塞爾日先生延長缺席時間給他帶來的焦慮。前一天的會面未能進行,他該通知他的同謀行動向後推二十四小時。他自己想,為什麼塞爾日再沒有在彼爾姆露面,而加斯加貝爾先生卻回答說他當晚要回來……他留在瓦爾斯卡城堡了?這倒有可能,因為他不排除他去那裡的可能。奧蒂克顯得有些不耐煩了。他控制不住自己了,並忍不住向加斯加貝爾先生詢問是否有塞爾日先生的消息。
「一點也沒有他的消息,」加斯加貝爾先生回答說。
「我想,」奧蒂克接著說,「你昨天晚上一直等塞爾日先生了嗎?」「是的,」加斯加貝爾先生回答說,「一定是他遇到了什麼麻煩!……這實在令人惱火。如果他不參加我們的演出!……它也會是很精采的、很奇妙的,你等著瞧吧,奧蒂克!……你等著瞧吧!」
加斯加貝爾說起來就像沒有什麼事似的,其實,他內心深處忐忑不安而且是非常嚴肅認真地考慮著這個問題。
前一天晚上,他說好當晚天亮前回來之後,就去瓦爾斯卡城堡去了。來去都是六俄里這倒不算啥!然而既然他未能返回,有三種可能:或者塞爾日先生在未回到家之前被扣留;或者他已經回到瓦爾斯卡城堡,納爾金涅王子的情況不允許他離開,而留在那裡;或者是當晚在返回途中被扣留。至於假設奧蒂克的同謀最終使他上了圈套,這是不可能辦到的,鑑於卡耶塔所做的這種判斷,加斯加貝爾回答說:
「不!奧蒂克這個壞蛋好像沒有顯得那麼心神不安!……他沒有問我塞爾日先生消息,如果他的同謀已經把塞爾日先生抓到手!……啊!無賴!……只要我絞架上端沒有看見奧蒂克和他的朋友,科爾契夫,我會覺得在這個世界上,我的幸福中少點什麼!」加斯加貝爾掩飾不住自己的痛苦和煩惱。於是,科爾奈麗婭,儘管給她帶來的惱怨和不安並不比他丈夫少,她還是勸慰他說:
「瞧你,凱撒,冷靜點!……你憂慮過度了!……你應該面對現實!」「不能遷就這樣的事實,科爾奈麗婭,我們應該利用這樣的事實,我們要盡可能擺明事實講道理!塞爾日先生有肯定會在適當時候回來的,而我們還應等著他!」「好了,凱撒,沒有人能懷疑他就是納爾伯爵。」「不……沒有人,確實,沒有人……除非……」「你這是什麼意思……?除非……?現在你就像丁子香那樣說話!你的意思是……?只有你和我知道塞爾日的祕密……那麼,你是否認為我把塞爾日出賣了……?」「你,科爾奈麗婭,絕對不是!……也不是我!……」「那麼,那又會怎麼樣呢……」「好吧,我們知道,在彼爾姆有很多以前與納爾金涅伯爵有關係的人,他們知道!……一個俄羅斯人加入我們的劇團這會顯得很奇特!……最後,科爾奈麗婭,有可能是我誇張,但是,出於我對塞爾日先生的友愛之情,我不能對此坐視不理!……我應該去看看再回來……」
「凱撒,要注意,你去的時候可不要引起懷疑!……」科爾奈麗婭作了非常合乎情理的建議和提醒。「特別是,不要問一些不該問的人和冒昧提出什麼要求而使自己受到連累!我和你一樣認為他的遲遲未歸令人不安而且我寧願他在這裡!然而,我沒把事情估計得很糟,我認為他一切很好,就在瓦爾斯卡城堡他父親的身邊。現在已是大白天了,他不敢出來,我能理解他,但是,在下一個晚上他一定會回來。因此,凱撒,別幹傻事,冷靜些,並想一想你將要扮演的那個角色,那是你藝術生涯的重要成就之一!」人們很難用語言來評價如此通情達理的女人,而又難以理解為什麼她丈夫拒絕向她講明事情的真相。總之,也許他並沒有錯。誰能知道,科爾奈麗婭有多麼激動,煩躁,當她知道奧蒂克和科爾契夫是什麼人和他們企圖幹什麼時,當著他們的面她能否挺住。
加斯加貝爾先生保持沉默,並離開車子,注意觀察雜技場內他的設施的詳細情況。而科爾奈麗婭那裡,卡耶塔和拿波里娜正幫她檢查服裝。假髮以及在演出中所需要的一切有關輔助器件。
這期間兩名俄羅斯人正忙著使他們的精神狀態正常化,讓人相信他們確實是兩名遣送回來的水手,這就需要跑許多路,而不是活動一下。
而加斯加貝爾與丁子香一起工作,擦拭雜技場內軟長椅上的灰塵,清掃戲臺。讓和桑德勒忙著搬運力量和技巧表演中所需要的用具。這些事做完後,接著必須聽候戲班主任的吩咐「他的九件布景」,在這些布景下,他的卓越藝術家們演出這部馳名的啞劇──「黑森林的強盜。」讓這時的痛苦是前所未有的。他不知道塞爾日先生就是納爾金涅伯爵,一個政治犯,不能留在他自己的國家。在他眼裡塞爾日先生是個富有的地主,回到自己的領地,在那裡和自己的養女定居。如果他知道俄羅斯帝國不准塞爾日先生入境而且看望完他的父親納爾金涅王子之後,他還要離開;如果他知道塞爾日先生希望能在法國尋求避難,那麼,卡耶塔就會和他在一起!在這種情況下,他們之間的分離將會往後推遲幾個星期,這就是說還可以形影不離地在一起生活幾個星期!
「是的!和讓分別了,基爾日先生將要留在彼爾姆……而卡耶塔也和他留在那裡!……再過幾天我們就要出發離開這裡了……我再也見不到她了!……親愛的卡耶塔,你在塞爾日先生的家將會生活得很幸福……然而!……」想著這一切,可憐的小夥子的心像刀絞般地難受!時間已是早晨九點鐘了,可塞爾日先生仍未出現在大篷車前。於是,科爾奈麗婭提醒他,確實不應期待他在晚上回來,至少不能期望他在演出前的一小時回來,這時,在路上就會有被人認出的危險。
「那好,」加斯加貝爾先生心裡想,「塞爾日先生甚至不能參加我們的演出!……怎麼,這不正好!……我一點也不遺憾!……它將會多精采,這次演出……加斯加貝爾一家首次在彼爾姆劇場亮相!……帶著這麼多的麻煩,我會失掉表演的體能和技巧!……我將會在自己的角色中變得非常可憎,我將會使這個角色變得那樣地面目全非。而科爾奈麗婭,儘管她是那麼表白,她還是要處於困難的境地!……至於讓,他想的只是小卡耶塔!……而桑德勒、拿波里娜心裡很難受,想到要和卡耶塔分開了!噢!我的孩子們,今天晚上我們會遭受一種什麼樣的失敗呢!……我不大指望丁子香為劇團爭光!」在這種情況下,加斯加貝爾先生再也坐不住了,他想去打聽消息。像在彼爾姆這樣的城市,有什麼事發生,很快就能知道。納爾金涅在這裡有很高的知名度,也很受人們的愛戴……如果出現塞爾日先生落入警察局之手的情況,那麼逮捕他的消息會迅速傳開……這件事會變成人們談論的主題──甚至犯人已經被關在彼爾姆的集中營等待審判!
所以,加斯加貝爾先生要丁子香留下收拾整理劇場。然後,他到市內漫步遊蕩,沿著卡馬河,那裡的船夫們正忙於他們習慣了的勞動,在市區的上下的居民們專心於每天的勞作。他走進交談的人群,不露聲色地聽……沒有……他們的談話與納爾金涅伯爵毫無關係!
這不足以證實塞爾日先生平安無事,他又走上彼爾姆到瓦爾斯卡村的公路,警察局從那裡帶走塞爾日先生,如果在那裡抓到他本人的話。每當發現遠處有成群結隊的行人時,他就當這是犯人,是被哥薩克刑警隊押送的犯人!
在這種胡思亂想中,加斯加貝爾先生甚至忘掉了他的妻子、兒女和他自己,在納爾金涅伯爵被逮捕的情況下,但願能和解!其實,這很簡單,向有關當局詢問在什麼條件下塞爾日先生可以留在俄羅斯的領土上,這就是為他返回提供方便的那些家人的想法。然而,這樣做,加斯加貝爾一家會付出多大的代價!
總之,加斯加貝爾先生由車站到通往瓦爾斯卡公路,這樣不停地來回往返,這樣就造成在將近上午十點的時候有人來要見他時,發現他人不在。
這時只有丁子香一個人在,他在那塵土飛揚的戲場中東奔西跑,他從這裡出去時,發現了這個人,這只是一個俄羅斯農民。由於他們之間語言不通,所以無法進行交談。當對方向他說要與他的老板說話時,丁子香連一句都聽不懂。於是,他想在去大篷車之前先上劇場找他。於是這個農民做了他本該首先要做的事──遞過一封給加斯加貝爾的信。
這一次丁子香懂了。一封署名大名鼎鼎的加斯加貝爾收的信,它可能是給家長的──要不就是給科爾奈麗婭夫人的,或者是給讓、桑德勒拿波里娜的。
於是丁子香接過信,用手勢表示他明白並負責轉交給他的老板。接著他一再表示感謝送走了這位農民,但是,未能打聽他來自何方,是誰派他送來的。
一刻鐘之後,當丁子香正要回到篷車裡的時候,加斯加貝爾這時出現在戲臺的門口,從未見過他如此緊張、恐慌。
「老板先生?」丁子香說。
「怎麼?」「我收到一封信。」「一封信?」「是的,一封剛送來的信……」「給我的?」「是給你的。」「誰送來的?」「一個農民。」「一個農民……?」「除非這不是個農民!」加斯加貝爾先生接過丁子香遞給他的信,待他從信封的書寫上辨認出是塞爾日先生的手跡時,他頓時變得臉色蒼白,嚇得他的忠實的僕人大聲喊叫起來:
「老板先生,你那兒不舒服?」「沒有!」什麼也沒有?然而,這樣壯實堅強的漢子眼下倒在丁子香的懷裡。
塞爾日先生在信裡寫了些什麼……?為什麼他要給加斯加貝爾先生寫信……?顯然是向他說明受阻未能在夜間返回到彼爾姆的原因!……那麼他已經被捕……?加斯加貝爾打開信,揉了揉右眼,然後又揉了揉左眼,一口氣看完了信。
他不禁發出令人震驚的叫喊聲,像一種半扼住喉部而發出的叫聲!兩眼發白,面部痙攣,由於神經性攣縮使面部麻痹。他想說話但發不出聲!……
丁子香可能認為他的老板要窒息而死,於是為他鬆開了領帶……
加斯加貝爾先生突然跳起來,猛的一腳踢開了椅子,遠遠地落在劇場最後一排的軟長椅子上。他轉來轉去,坐立不安,猛然間他又用習慣使用的那種方式踢了丁子香一腳,丁子香沒有回擊,這一腳正好和習慣上所踢的那個位置沒什麼不同……難道他的老板是發瘋了嗎……?「瞧!老板先生,」丁子香喊叫道,「我們不是在做對打表演!」「是的,我們是在表演!」加斯加貝爾先生喊叫說,「從來也沒有做這樣的表演,然而這是精采的表演!」丁子香只好聽任這種答覆。這時,他揉著腰部,因為,他剛才挨得那一腳確實不輕!
然而這時候,加斯加貝爾先生又冷靜下來了,向他走去並用神祕的腔調說:
「丁子香,你能保守祕密嗎……?」他說。
「當然,老板先生!……我從來也沒有透露過要我保密的事……除非……」「噓!……行了!……你看見這封信了嗎?」「農民拿來的那封信……?」「正是它!但願你不可能給任何一個人說我收到這封信……」「不!」「對讓、桑德勒或拿波里娜……」「好!」「而特別是不要對我的妻子,科爾奈麗婭講,否則,我向你發誓,我要用稻草把你裹起來……」「活著裹起來……?」「活著……讓你感受一下愚蠢!」在這種威脅面前,丁子香嚇得全身都顫抖起來。
後來,加斯加貝爾先生摟著他的肩膀,在他的耳邊以一種自鳴得意和盛氣凌人的口氣低聲說:
「因為她會妒忌的,科爾奈麗婭!……你知道嗎,丁子香,你看我是不是一個美男子!……一位漂亮的女人……俄羅斯公主!……你懂嗎!……她給我來信了!……要和我約會!……好了,全當你什麼都不知道……」「一定,」丁子香回答說,「除非……」但是,這種約束在丁子香的腦海裡會怎麼領悟呢,人們未能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