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五个人之中,要算金山的思想最激烈。正像曲时人所说的,他什么也不学,什么也都会。在学校里,同学们呼他为才子,教师们不敢惹他。他知道自己聪明,所以讲堂上的功课,他不大去听,不管那些功课对他有用与否。他专念讲堂上不讲的新书;把新书读厌,或是读不通了,他便去读些冷僻的书,作为消遣。这些冷僻书的阅读差不多是使他成为才子的主要原因。那些书并不奇,而冷僻没人肯去念;他并不渊博,但能利用这些冷书突击教授们,使教授们没法开口,惶愧的自认学疏才浅。金山便成了才子。至于他读的那些新书,别人也曾读过,并且别人读得或者比他还仔细还清楚。因此,他只能在举止行动上表现得更放荡不羁,比别的同学都多着一股“新气”,假若不能比他们多着些新知识与新思想。

  他并决无意取巧,用最小的劳力取得最大的成功。不,他不是这样的人。他只是沿着青年好胜好奇的心,把自己的聪明老挂在最明显的地方;慢慢的,自己想改变态度也无从转过弯子来,只好就那么一直的下去,于是不能不自信自负,聪明的上面涂饰上一道狂傲的颜色。

  可是,他看见了。他看见了城头的太阳旗,看见了路旁的死尸,看见了学校变成敌人的军营。他那些新书,经解除了武装的保安警察的劝告,都一把火烧完。图书馆那些冷书,再也不给他以摸住书皮上的尘土的机会;图书馆已全关了门,而善本的图书已被日本强盗用卡车拉了走。什么都没有了,他成了亡国奴!新思想么,新姿态么,才子么,革命青年么,都是废话;要救国,得简单得像个赳赳武夫;血肉是真的,只有牺牲了血肉才能保住江山,别的都是瞎扯。是的,他一时不能完全改变了他那狂傲的态度;可是,在心里,他不能不把爱国的热气代替了空洞的自负。

  在平日,他必定会和洗桂秋这样的人红了脖筋的驳辩,或变成顶好的朋友;今天,他简单的凡庸的问洗桂秋:“假若明天敌人来到这里,你怎么办呢?”因为他看见了亡国的事实,尝到了亡国奴的滋味。

  他决不想和洗桂秋交朋友,他愿意急快的离开洗家。


  平牧乾学绘画,都只是因为考不上比艺术学院入学试验更难的学校,她并没有艺术的天才。她好看,她温和,她的人比她的绘画成绩好的多,她不故意的去浪漫,但是也不完全拒绝艺术学院里一般的小故事与派头。出自小康之家,她自己承认是位小姐;入了艺术学院,在小姐上自己又加上“最摩登的”。

  仗着自己的青春与俊秀,她不为将来想什么,今日的美貌与快活直觉的使她预料到来日的光明与享乐,所以用不着顾虑与思索;春天的鸟是只管在花枝上歌唱的。

  家在天津东局子飞机场附近,断了消息,她也不敢回去。一两天的炮火,使她变成个没有家的女郎,没有国家的国民。一两天的工夫,使她明白了向来没有思虑过的事情。平日,她与国家毫无关系;照镜描眉是世间最有意义的一件事;今天,她知道了国家是和她有皮与肉那样的关系。她不敢回家,不能回家,也不屑回家,她须把“小姐”扔得远远的,越远越好;她须把最摩登的女郎变成最摩登的女战士;眉可以不描,粉可以不搽,但枪必须扛起。

  洗桂枝的享受自然又比平牧乾丰富的多,但这只是程度上的不同;要在平日,平牧乾是颇可以与洗小姐心气相通,结成腻友,在一处讲讲服装,谈谈恋爱的。现在,平牧乾可是没有这个心程;反之,她看洗桂枝有点奇怪。洗桂枝让她搽粉,的确是巴黎的真品,香细柔润;可是搽在脸上,她觉得极不自然,好似流亡了几天,她已经忘掉搽粉这回事。她,她也不愿留在洗家。


  易风是个贫家出身,仗着几个朋友的供给,才能在大学读书。接受友人的帮助,他深深的明白何谓贫寒,与何谓同情。他简单直爽,有一颗纯洁热烈的心。一方面读书,一方面他留意社会上种种的不平等,想在毕业后献身社会,竭尽心力去减除人与人间的隔阂与等级。在不知不觉中,他是个社会主义者,至少他比金山更激烈更真诚一些,虽然在理论上他讲不过金山;金山是从理论上得到信仰,易风是在体验中决定去奋斗。

  在北平西郊,他曾看见洋车夫自动的义务的去拉伤兵,曾看见村间的老太太把家中的末一块饼子,送给过路的弟兄吃,曾看见卖菜的小伙子拾起伤兵的枪向敌人射击……在这些事件里,他深信平民是真正爱国的,国家的兴亡是由他们决定。他自己也是个穷人,所以他自傲,并且决定去仿效那些诚朴勇敢的平民,把血肉牺牲在战场上,证明他不是贪生怕死的富家公子。他看不起洗桂秋,厌恶洗桂秋;假若不是过于疲乏了,他宁可在露天地里睡一夜,也不愿接受洗桂秋的招待。


  曲时人不像易风那么穷,可也不很宽绰;在学期初交一切费用的时候,有时候就须转磨为难。父亲是个老举人,深盼儿子毕业,去作个小官。自幼儿被这种督教希冀包围着,曲时人几乎没有过青春,老是那么圆头圆脑的,诚诚实实的,不对任何人讲他有什么志愿,而暗自里常常想毕业后怎样结婚,怎样规规矩矩的去做事。他绝对不浪漫,同时也就不惹人讨厌。谁都对他不错,谁对他也不重视,在各种集会与团体里,他永远是个无足轻重的基本人员——他永远担任庶务或会计,事情办得相当的好,而对于会中的计划与大事不十分清楚。

  敌人的飞机与炮火把他吓醒:国破家亡,闭上眼再也想不出他将来的太太,与将来的职业;这些稳当安全的想像,都被炮声打得粉碎。亡国奴是没有任何希望的。假若他必须达到那小小的志愿,他得倒退几十年或几百年,活在太平世界里——这不可能。目前要打算生存,他得放下那个老实的梦,而把青年的血溅在国土上。要不然,他就须低头屈膝去做汉奸,混两顿饭吃。他还不这么愚蠢。

  他的父亲和洗桂秋的父亲有相当的交情,洗家老人虽已去世,可是曲家老人还愿儿子与洗桂秋维持着父辈的友谊,以便对儿子的前途有些好处。在平日,曲时人并想不起洗桂秋会对他有什么帮助,因为自己的志愿既不很大,当然就无须乎格外的拉拢阔人,像洗桂秋那么阔的人。现在来到洗家,只是为大家的方便,他并没有长久住下去的心意。他心中那些小小愿望既已破碎,现在是用着些不十分固定的,较比远大的志愿来补充。他说不出来什么漂亮的话,可是心中像棵老树似的发了新芽。他愿随同着这几个新朋友去挣扎,即使他自己不怎么高明,他相信这几个朋友是可靠的,必能把他引到一条新的路上去。


  厉树人是天生下来的领袖人才,他知道在什么时候应当动作,在什么时候应当缄默。有时候,他管束不住自己,那只是因为青春与热血的激动,使他忘了控制:但在这种时候,他自有一种威严与魄力,使人敬畏。

  在心里,他很愿安静的研究哲学,不多管闲事。可是他的气度与聪明,几乎是他的不幸;到时候就会有人找他来,求他指导什么工作。同时,这种义不容辞的事务,往往叫一些愿做首领而不肯受累负责的人们在他背后嘀咕,说他有野心有阴谋,把他的诚实看作虚伪,精明看作诡诈。因此,他在不去与他们计较的宽大中,更想去多读些书,少做些事,他没有必成个学者的志愿,可是也不愿把时间都花费在办事上。这种避免无谓的牺牲,与自觉缺乏任劳任怨的精神,又每每使他苦恼。有时候他甚至于显出抑郁。

  平津的陷落矫正过来他的抑郁。他认清中国人——即使是大字不识的——有一种伟大的哲学作他们举止行动的基础;不识字的只缺欠着些知识,而并非没有深厚的教化。那受过教育的倒可以去作汉奸,原因是在有哲理而不能在行动上表现出来,他们所知道的不就是所能作到的。在这一点上,受过教育的倒有临难力图苟全的行动,而没受过教育的却见义勇为,拼命杀上前去。他自己是研究哲学的,他当首先矫正这个错误;国难当前,而缺乏在行动上的壮烈与宏毅,是莫大的耻辱。他必须任劳任怨的去做事,生也好,死也好,伟大的国民必须敢去死,才足以证明民族的文化有根,才足以自由的雄立于宇宙间。设若空有一套仁义礼智的讲章,而没有热血去作保证,文化便是虚伪,人民便只是一群只会摹仿的猴子。

  他不屑于和洗桂秋谈什么,洗桂秋不过是个漂亮的猴子而已。


  几天的辛苦,使他们睡得像几块石头;洗家的床铺是那么干净柔软呢。一觉睡到天明,像要抓早赶路似的,他们都不敢再放心去睡,虽然不大舍得那柔暖的被窝。忍了一会儿,朦朦之间听到街上一些声音,他们决定起床。再睡下去似乎是可耻的事。连睡得最迟的金山也不甘落后,楞楞磕磕的坐起来,打着酸长的哈欠。

  他们找不到水,又不愿去喊仆人——洗家的仆人一向是到八点多钟才起床的。好在不洗脸已算不了什么严重的事,他们开始低声的商议。每个人似乎都已把话预备好,一开口大家便都表示出不愿在洗家多住。这个,用不着怎样细说,彼此都明白其中的意思。

  可是,到哪里去呢?这是个严重的问题。若是大家要为自己找个安全的去处,或者倒容易解决;他们是要马上找到工作,救国的工作——假若不是为尽个人一分力量,去参加抗日的工作,大家何必由北平跑出来呢——这却很难!

  “不许乱讲!”厉树人像主席似的阻止大家。“我们须一项一项的讨论。先决定我们是必须在一处呢,还是分散开,各自找各自的工作呢?”

  谁也不肯发言。静了一会儿,都慢慢低下头去,不敢相看,恐怕落出泪来。

  “是的,”厉树人低声的说,“分头找工作,较比容易。可是谁也舍不得朋友。我们没有了一切,只有这几个朋友,虽然是新交的。不过呢,我们的才力不同,而同时在一处找到工作又十分困难,也就只好分头各自奔前程了,虽然这是极难堪的事!”

  “我不愿离开你们!”曲时人含着泪说。“不愿离开你们!”

  “愿不愿可不能代替行不行!”金山勉强的笑着。

  “假如有什么训练班,我们不是可以一同加入吗?”易风想给大家一点希望,以减除些马上就要分离的苦痛。

  “我不能去受训!”金山坚决的声明。“去卖命倒痛快!”

  “那可见受训比卖命更难,更重要!”树人方硬的脸上透出点笑容。“不过,那要看是怎样的受训。假若教我们去读两三个月的历史与地理什么的,就是白糟蹋工夫,而我一点也不敢保险,主办训练班的人就不把历史地理排进功课里去,而把一切要紧的东西都放在一边。”

  “我看这样好不好?”曲时人唯恐大家嫌他多说废话,所以语气极客气:“今天咱们先分头出去打听打听,晚上聚齐,再决定一切。”

  “这就是说,我们至少还可以多在一块儿一天,甚至于两天,是不是,老曲?”金山笑着问。

  曲时人的脸上红了些,答不出话来。

  “可以,”厉树人很郑重的说:“这也是个办法。不过,附带着就出了好几个问题:晚上我们上哪里去住?今天一天的饭食上哪里去找?平牧乾是否还随着我们?我们是否一定得留在阴城?是不是可以一边访工作,一边去进行食住问题,假若必定留在阴城的话?”

  “叫平牧乾留在这里,咱们找得着事与否,都别叫她跟着受苦,”易风干脆的说。

  “近乎污辱女性!”金山插进一句。

  “先教易风说完!”树人向易风点了点头。

  “我们马上出去,不必和洗桂秋告别,省得废话。”易风越说越坚决。“晚上六点钟一齐到破庙去。有人找到住处呢,大家一同去;谁也没找到呢,便住在破庙里,至于今日的饮食,那就凭天掉了;我宁在街上要点吃,也不再吃洗先生的饭!在找工作的时候,为自己找到,便马上决定,不用顾虑大家。为大家找到,须回来商议一下。”

  “我看这办法很好!”曲时人赶着说,恐怕说话的机会被别人抢去。“我还有个小计划,小计划:我把这件大褂,”他扯着衣襟,叫大家看:“当了去。哪怕是当几毛钱呢,大家好分一分,省得饿一天。本来可以向桂秋借几块钱,不过大家既都讨厌他,我也不便去开口。你们在这儿等我,等我把大衫入了当铺,拿回钱来,再动身。”没等别人发言,他已把大衫脱下来,往外走。走到屋外,他又找补了一句:“当铺开门很早,我很快的就能回来!”


  曲时人走后,他们三人停止了谈话,虽然还有许多话要说。他们并没为那件大衫发愁,在这种时节,多或少一件衣服简直没有任何关系。他们的静默无言,似乎是欣赏着由当大衫这件事而来的一种生活的美丽——新的美丽,像民族史中刚要放开的一朵花那么鲜,那么美。这花是血红的,枝粗瓣大,像火似的在阳光下吐出奇香。这种美丽绝对不是织巧温腻,而是浩浩荡荡的使人惊叹兴奋,与大江的奔流,怒海的狂潮,沙漠中的风雪,有同样的粗莽伟大。他们感到一种新的浪漫——比当大衫这样的牺牲要大到不知多少倍,几乎是要拿生命的当作炮弹,打出去,肉成了细粉,血成了红雨,显出民族在死里求生的决心与光荣。

  等到快七点半了,曲时人还没有回来,他们有点坐不住了。金山首先发了言:

  “我不等了,一两毛钱有什么关系呢!”说着,他就要往外走。

  “听!”易风拉住了金山。

  “空袭警报!”厉树人的眼睁得很大,几乎大得可怕。


  多年在梦里的阴城,像狼嚎似的啼起来,呜——呜——呜——粗细的声音搀在一起,引起空前的混乱。阴城的人久已纳过防空捐,而丝毫没有防空的设备与训练。警报一响,没有一个人知道怎么办才好。街上,车都挤在一处,谁都想跑,谁也跑不开。巡警拣着洋车夫与小贩们,用枪把打,用鞭子抽,没用。铺户的人们七手八脚的把刚卸下的门板又安上,而后警惧的,好奇的,立在门外,等着看飞机。行人们,有的见了鬼似的乱跑,有的扬着脸把一只老鹰误认作飞机,热心的看着。上学的小学生吓得乱哭,公务人员急忙的拨头往家中跑,卖菜的撞翻菜挑,老妇女惊瘫在路上……战争已到了头上,怎么这样的快呢?日本兵不是在天津附近打呢吗?阴城,整个的阴城,颤抖着这样问。

  街上混乱,小巷里也挤满了人。大家指手画脚的乱问,眼望着天空乱找。有的想起上学去的孩子,有的去寻上街买菜的老太太,哭着闹着喊着,还夹着不少声的蠢笑。出来的又进去,进去的又出来,哪里都不安全,生死全难料想;保佑保佑吧,有灵的菩萨与娘娘!

  这里没有愤慨,没有办法,没有秩序,没有组织;只有一座在阳光下显着阴暗腐臭的城,等着敌人轰炸。

  紧急警报!只有这几个警笛像是消息很灵通,开着玩笑似的给大家以死亡破灭的警告。呜——呜,呜!没有任何作用,除了使人惊慌,使人乱跑,使汉奸欢跃。

  洗桂秋一向是十点多起床的,也被惊醒。披着大花的印度绸装梳袍,趿拉着漆皮的拖鞋,找了厉树人们来;人多,好壮一壮胆。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嘴唇不住的颤动,他坐在一张床上;手里拿着根香烟,顾不得点着,慢慢的被捏扁。

  忽,忽,忽,空中有了响动。洗桂秋全身都哆嗦起来。屋门忽然开开,曲时人满头热汗跑了进来:“敌机到了!”说完,把一张当票裹着的几毛钱扔给了厉树人。

  “我们唱义勇军进行曲,”金山挺着胸说:“一,二!”

  “别!别!”洗桂秋的手哆嗦着,向大家摇摆:“别唱!叫飞机听见还了得!”

  金山哈哈的笑起来。“再有十个人唱,上面也听不见!”可是,他也没再督促大家歌唱。

  飞机的响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大,似乎把整个的天空都震动得发颤,使太阳失去光辉,使蓝天失去晴美,人人的头上顶着危险与死亡,在晴天白日之下无可奈何的等待着生命的破灭。忽,忽,忽,近了,越来越近了!大家停住了呼吸,整个的阴城把生的希望与死的危险紧紧的连在一处;机声越响,生的希望越稀薄,死的黑影越深厚,想像的听到爆炸,看到血肉飞腾,火光四起,人间变成了地狱!机声稍小了,稍远了,生的希望又大了些,惨白的脸上开始有点表情,像恶梦初醒那样的惊疑不定。

  咚!咚!咚!“投弹了!”在每个人的牙缝中吐出。地动了几下,窗子像被个巨人摇动着那样乱响,树上的秋叶雨似的往下落。人人晓得了战争,知道了在空中杀人的是日本,在生死关头明白了许多的事;这不是梦,这是战争,是残暴,是破坏,是无可逃避的——即使像兔儿似的藏起去,炸弹是会往地下钻的!


  解除。金山催动大家:“还不该走吗?”

  “你们上哪里去!”洗桂秋楞楞磕磕的问。没等他们回答,他接着说:“都别走!我马上去收拾行李,咱们一同走,上香港,九龙,桂林……随你们的便。我心脏衰弱,受不了这样的激刺震动!”

  “我们出去找些工作,”厉树人不想揶揄洗桂秋,因为欺侮一块豆腐是没什么意思的。“敌人的炮火是要我们的血肉挡住的,我们不能去找安全,倒必须迎着枪弹走!我们谢谢你的招待,再见!”

  “你们不回来了?”洗桂秋惊异的问。

  “不回来了!”还是厉树人回答的。

  “无论怎样,你们今天晚上必须回来,我央求你们!我不再说逃走,行不行;”洗桂秋往日的骄傲已经丝毫不见了。“你们回来,我跟大家商议商议;按着你们的办法商议些——”

  “救国的工作。”金山给他补上。

  “——对,工作!”

  “怎样?”厉树人的大眼扫视着大家。

  “回来就回来,好在——”曲时人既不愿使洗桂秋过于难堪,又不愿自己泄气,想不出满意的词句来。

  “好啦,晚上还回到这里!”易风痛快老到的说,仿佛还有点赏给洗桂秋好大脸面的意思。
Previous

Table of Conten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