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笛子和敵人打不多時,方覺那些賊徒均是江湖惡賊,個個兇悍,性更殘忍,方纔業已問明,除廟中殘餘的十幾個舊人外正準備斬草除根,仗着輕功高強,剛把爲首惡道遊三山一槍刺死,就勢打了老賊朱洪亮兩鋼丸,孤身一人施展全身本領縱橫飛舞羣賊叢中,文嬰本往廟後去做疑兵,沒想到爲首諸賊均在前面,正要趕來接應,忽聽房上有人低喝:"殺賊之後請快上路,底下的事有我弟兄代勞,萬無一失,起身越早越好,今夜如能趕出八十里外便無事了。"文嬰忙即回顧,側面房上立着一條黑影,方問:"閣下貴姓?"那人笑答:"我便是方纔送信的鐵雙環,事要迅速,前途領教吧。"聲隨人起,一閃不見。
文嬰趕到前殿,瞥見賊頭陀業已上房往後馳去,不知往取兵刃,只當逃命,心中好笑,覺着這廝只會擺樣啼人,也許連那鐵禪杖都是假的,想起方纔紙條,也未越房追趕。
又見下面人多,惡道已死,雖然驚慌異常,仍在同聲咒罵,似欲倚仗外來老少三賊以多爲勝,不禁有氣,忙將兩柄仙人掌一分,飛舞而下,力猛掌重,羣賊如何能是對手!其實老少三賊本領俱都不差,只爲天性兇狡,最喜取巧,一向打勝不打敗,見勢不佳,老賊朱洪亮又因自恃輕功,暗算敵人未成,反被打中一粒鋼丸,不是功力較深,受傷更重。
文嬰一到,認得這對兵器的來歷,不料在此相遇,又誤會賊頭陀乘機逃走,全都起了戒心。再見敵人所到之處不死必傷,後來這個的兵器尤爲厲害,只一撞上當時連人打飛,幾個照面過去,人便死了七八個,輕功更是高得驚人,無論賊黨逃往何方,均被凌空飛縱過去,手到人到,屍橫就地。三賊也有兩次吃虧,不是仗着身法靈巧,閃避得快,敵人又只兩個,還打着一網打盡之計,暫時顧不過來,也是凶多吉少,越發驚慌想逃。因楊鬍子性暴,自覺成名多年,同了這些徒黨敗在兩個後輩敵人手裏,實在說不過去,自恃本領高強,不到萬分危急還不肯退。朱賊父子以他爲首,不得不勉強隨同支持些時。
鐵、南二人惟恐連累善良,被廟中賊徒逃走,留下後患,見這老少三賊本領甚高,急切間不能除去,臨時改作混戰,口中大喝:"只要真心悔過,放下兵器,立向一旁,不論新舊,只未親手殺害過善良的人均可從寬發落。"一面留神,賊黨一逃立時追縱過去。三賊又是守多攻少,連發了幾次暗器見無用處,便專用取巧打法,不與敵人硬拼。
朱賊暗中發急,無奈楊鬍子執意不退,無計可施,又料敵人至少還有一個未來,料定賊頭陀已去,對方這等高強萬無敗理,心中愁急,一面改攻爲守,看好逃路,以作準備不提。
南曼送走陳二孃母子,趕往廟中,照預計藏在房上,留神賊黨逃走。本在房頂守望,見下面二人雖佔上風,羣賊人多還在其次,內有三賊本領甚高,暗器更是又快又準,早就躍躍欲試。恰巧內一賊黨看出不妙,自知除卻逃走,照平日行爲決無生路,乘着空隙,冷不防往房上竄去,不料鐵笛子已早看出,因那賊人最狡猾,兩下殺手均被見機溜脫,故意往北追殺,暗中卻留了心。那賊沒料到敵人動作那樣輕快,以爲東西相隔有三四丈,另一個敵人手持雙掌獨鬥多人,又在混戰,怎麼也難兼顧,身子一扭,剛往房上竄去,鐵笛子倏地回身,雙腳一點,便往房上箭一般急追縱過來。旁邊老賊楊胡於一部長髯已用金鉤掛向耳上,手使一面鐵牌,正領頭與文嬰對敵,微一疏忽,被仙人掌將鐵牌猛擊了一下,當時盪開,幾乎脫手,不是老賊身法輕快,朱。張二賊接應得快,幾乎送了老命。剛往橫裏縱出,覺着右臂痠麻,虎口生疼,有些膽怯,猛瞥見敵人由旁飛過,相去不過三四尺,以爲現成便宜,就勢縱起,雙手倒換,反臂一鐵牌縱身朝上猛擊過去。
誰知這三個敵人俱都練就極好內功,鐵笛子更擅長各種掌法和師傳罡氣,便被打中也不致重傷,人由下面飛身縱起之時,瞥見老賊被文嬰一仙人掌震退出一兩丈高遠,剛落向地上,心中一動,便留了神,果然雙方一橫一直作一個丁字形縱起,人還未到房上,老賊已由橫裏竄將上來,反手一牌打到,身子滴溜溜亂轉,來勢又猛又急,暗罵老賊找死,可惜這好一身輕功,我只功力稍差非死不可,念頭還未轉完,忙將罡氣一提,身子一躬,凌空一翻,就勢一個轉折,借勁使勁,一劈空掌朝下打去,同時右手一揚,又是兩粒鋼丸照準房上逃賊腦後發出,應手立倒。
南曼百忙中看出雙方勢子都是極猛,老賊這一手狠毒非常,心裏一急,連念頭都不及轉,雙腳用力,人似脫弦弩箭一般,頭下腳上貼着房坡照準老賊斜射下去。因恐鐵笛子受了暗算,關心過甚,全力施爲,端的快到極點。這原是同時發生,轉眼間事,老賊楊鬍子滿擬敵人身子凌空,去勢這急,這一鐵牌用了八九成力,又使出最高輕功的絕技,便是鐵人也被打扁,萬無閃避之理,誰知人正轉風車一般手腳並用斜竄上去,百忙中瞥見敵人竟和飛鳥一般,眼看撞上,身子忽然微微高起了些,心雖一動,萬分匆促之間顧不得再轉念頭,仍以爲手長,牌也不短,不會打他不中,再說這一牌把周身解數都使上去,也實無法改變,做夢也未想到,相去只有尺許,就不把敵人攔腰打斷,掃着一點也是必死,不知怎的,就這千鈞一髮之間,最後相去已只三數寸,本來無論如何也決難逃毒手,竟會掃空而過,不禁大驚,方覺不妙,敵人不曾打中,自己用力太猛,落地時一不小心還難立穩,另一敵人再要跟蹤追來,更是可慮。念頭似電一般閃過,還未轉完,爲了心中恨毒,此舉施展全身本領,去勢特猛,一牌打空,人便作一弧形往下旋身翻落,驚慌忙亂中猛瞥見敵人本往上面斜竄,不知怎會側轉身來,心方驚急,猛覺一股重達千斤的壓力當頭壓到,敵人已就這反手一按之勢身又由彎而直斜飛上去,也未看清,只這壓力上升、目光一瞥之間,周身業已大震,兩眼直冒金星,人正下墜,彷彿又見敵人由房上身子筆直斜射下來,口中那聲驚叫,還未完全吼出,已被南曼就勢一擊,鞭前鐵疙瘩恰巧打中頭上,當時腦漿迸裂,屍橫就地。
朱、張二賊早已想逃,因見面前敵人只用雙掌一揮,乘着自己往旁閃避之際,竟朝楊賊追去,暗忖楊鬍子怎麼還不見機,等死不成!忽然瞥見房頂上面還有一個強敵,越發膽寒,更不怠慢,雙方打一手勢,乘機往房上竄去。文嬰原因楊賊牌重力猛,本領頗高,好容易用仙人掌將鐵牌猛擊了一下,看出對方手忙腳亂,這一震膀臂必已痠麻,暗忖:"這爲首三賊兇狡非常,照此打法何時才能除去?"意欲殺一個是一個。念頭一轉,忙用全力揮動雙掌,將朱、張二賊驚退,追縱過去,瞥見老賊正朝鐵笛子猛下毒手,人已縱起,一聲清叱,跟蹤縱過,老賊業已喪命下落。無奈去勢太猛,人已縱起,相隔身後二賊又遠,心神一分,竟被二賊乘機逃走。等到三人會合,房上那賊已被打死,文嬰,南曼跟蹤越房追出,外面一片漆黑,已無蹤影。料知二賊輕功甚高,追他不上,鐵笛子又在連聲呼哨,催其迴轉,二女趕往一看,賊徒死傷殆盡,剩下兩個和一個輕傷的隨同舊日廟中道士正在跪地哀求,便同上前,一面向舊人間明全廟人數,由鐵笛子分別詢問,二女各自帶了幾個舊人分途去往廟後搜索,一面又由鐵笛子發令,蒐集財物,準備遣散廟中徒衆,並將死屍打掃乾淨,運往後殿密室之中,放出內裏婦女,放火焚燒,作爲睡夢之中失火燒死,以免連累善良。
幾個小道士正往後面傳來,被文嬰聽見,想起方纔那人之言,忙即趕回,後面兩個老香火也自帶到,問明人數不差。正對鐵笛子說起前言,忽聽房上有人喊道:"三位兄姊請快起身,我們前途相見再說詳情,這裏的事已有準備,比鐵兄所說似乎還要穩妥,並且放火也還不到時候,我們想激怒賊頭陀,以便將那身後兩個惡賊引將出來,乘機爲沿海良民除一大害。昔年華家嶺那個形同鬼怪的黑衣惡賊便是此賊師叔,鐵兄想也知道,此時不與三位面見雖有一點原因,一半還是恐怕耽擱時候,起身越快越好,連你們方纔所救的人都由我們代辦。包裹就在對面房脊之後,已代取來,可惜往返耽擱,朱、張二賊竟被漏網。前途野豬岡有兩老賊,不可被其看破,日後再行領教,請快走吧。"
鐵笛子一聽對方江南口音,料知不是外人,人家這等說法必有深意,不便勉強見面,只得同了二女拱手笑答:"我們三人幸蒙二位兄臺大力相助,少去許多麻煩,又蒙指教,十分感謝。謹遵臺命,一切費心偏勞,前途再行領教,我們暫且告辭了。"說罷,只見對房兩人把手一拱,道聲"再見",人便隱往房後,只得縱上側面房頂,一看衣包果在那裏,又朝對房拱手謝別,同往廟外縱落。兩頭一看,四面都是靜悄悄的,因守那兩人的話,也未往見陳二孃母子,各自連夜上路,朝前趕去。
因先逃走兩賊均頗厲害,不知逃往何方,惟恐狹路相逢,黑地裏受人暗算,特意把人分開,做品字形往前急馳,穿鎮而過,一路施展輕功,話都不說一句。因在陳家吃飽,又當在黑夜之間,和初起身時一樣不怕被人撞見。開頭還留神那兩個逃賊,等到一口氣趕出四十多裏,野豬岡賊巢業已馳過,當地鐵笛子以前原曾到過,爲了地勢較高,兩次災荒均未受害,表面看去人們還能生活,不知內中伏有兩個兇險人物,做法也和孫莊差不許多,外人看不大出,路過匆匆,也未在意。這時因聽先遇兩人指點,雖已不想多事,藝高人膽大,特意舍了官道改走小路,繞往莊側高崖之上窺探,見莊中燈火通明,鑼鼓喧天,似在搭臺唱戲,十分熱鬧。略微觀察形勢,以爲將來之計,並未停留,就此離去。
下面賊黨已早得信,因是爲首老賊的生日,正在張燈結綵,大舉慶祝。爲防三人萬一半夜起身,又料來人不知他的底細,必由官道大路走過,還特意派了兩起賊黨一起埋伏在官道旁邊小鎮之上,另一起腳快得力的同黨隨同方纔報信賊徒順大路往嶽王廟側面迎去,如遇三人立發信號,一面動手,將其誘往賊巢,羣起夾攻。如其不遇,便與嶽王廟羣賊會合,相機行事。因見時光還早,賊徒又貪看戲文,耽擱了些時。起身不久,三人起身不遠便因求快改走小徑,本意是恐直走大道,到了離莊數裏的村鎮之上多繞一段山路,並無別念,經此一來恰巧錯過,賊徒不曾遇見。
老賊朱洪亮因左膀受傷,又恐敵人乘勝追趕,先避往附近民家買了一些吃的才同起身,登高窺探,廟後正在火起,老賊兇狡多疑,算計敵人快要起身,賊巢己被火燒,忙同上路。因走時曾見火起,以爲敵人尚在後面,廟在來路兩三裏外,先既不曾追來,落後必遠,也許敵人還在來路鎮上寄宿都不一定,便把腳步稍微放慢。當地岡巒起伏,數十里內只此一條大道,另外雖有一條小徑通往賊巢,老賊父子卻未走過。正順大路前進,忽與派去的幾個賊黨相遇,越料敵人宿在鎮上,沒有起身,否則必已撞見。那幾個賊黨本領不弱,氣盛驕敵,心疑三人也許是在老賊後面,想要迎去,否則便往鎮上行刺。老賊既知去也送死,但想借此激怒爲首兩老賊,並作萬一成功之想,自己卻推事前不知令師生日,好在敵人決逃不過我們手裏,準備先往拜壽,見了你們師父頭領,商量之後再行下手,說罷自往莊中趕去。賊黨爲老賊兩面話所愚,自往前面送死不提。
三人這一無心錯過,卻少去了許多麻煩,看了一陣便同起身。又走出一段,文嬰笑問:"沿途山高谷深,景物荒涼,我們這等走法雖不會遇見賊黨,那隻黑雕自和我們分手一直不曾再見,莫要走單受人暗算,或是尋不到我們老在高空中飛翔。這樣冷天,豈不討厭?"南曼笑說:"此雕目光最強,性又靈慧,跟隨我們多年,從未失散。此去道路雖有更改,方向相同,就算中途尋找不到,也必回山相待。何況看前日夜裏小師叔那麼愛它,並命我們轉告黑雕聽他的話,今已兩日未見,如我料得不差。也許小師叔年輕好奇,想帶它去辦什事呢。文妹只管放心,包你不會被人暗算。也許天色一明,我們穿山而過時就要與之相遇呢。"說過也就放開,天色也在濃霧之中漸漸明朗起來。
三人先在曉霧中行走不曾留意,等到霧散之後,才知日色已高,來路兩起小山村均因霧重不當道旁因而錯過,天已不早,長路奔馳,一直不曾停歇,均覺有點飢疲。一算程途,這一段山路最險,至少還要走七十里山路纔有人家,乃沿途最窮苦難走的一條野徑,依了文嬰想要回去,南曼笑說:"我們在外奔走,趕過尖站乃是常事,都是鐵兄心急回山,定要走這一條山路,以防多生枝節,纔有此事。來路山村相隔已遠,較近的一處還隔着一條山溝,至多能夠燒點熱水,何苦多此往返?"說時,文嬰老惦記着那隻黑雕,不時向空眺望,均無蹤影。
正在且談且走,忽然瞥見前途現出大片寒林平野,上面高空中有一黑點移動,心中一喜,連鐵、南二人也都當是黑雕尋來,只不知怎會抄出前面這遠,天明瞭好些時竟未發現,方想:"一路飛馳,不曾停歇,小師叔起身更後,途中斷無不眠不休之理,如何反倒趕向前面?"以爲對方另有要事,命黑雕往辦,人卻未去,事完飛回來此迎接,心方一動。忽然看出那黑點飛翔前面高空之中,相隔又高又遠,二女因均盼它飛回相見,心中高興,已連發了好幾次信號,照理雕飛迅速,目力又強,老遠便能望見,接到主人信號斷無不來之理,誰知睬都不睬,竟如未見,橫空而渡,越飛越遠,轉眼沒人青冥杏雹之中。恰有一片白雲在碧空晴陽之中飛過,將目光擋住,雲過再看業已無蹤。
三人均覺奇怪,文嬰當是空中飛過的老鷹之類,南曼說:"如是尋常老鷹決不會飛得這高這遠,我們目力多好也看不見,休說別的烏沒有這大,也飛不到這高,它連形態飛法都和我們黑雕一樣,否則也不至於認定是它了。這真奇怪,聽恩師說,昔年那隻老天山鷹早被好友借往海外,便我入門較久也未見過,文妹下山時並未聽說,斷無突然飛來恰巧相遇之理。如說那是我們黑雕,方纔看出它往橫飛,曾發緊急信號,命其下降,它連理都不理,自顧自橫空穿雲而渡,就算奉了小師叔之命身有要事,照它平日和我們一路情形,二位師長還可作主,否則接到我們信號便是下面多麼兇險,也必先飛下來無疑。別的鳥沒有它大,像它那樣的大鳥從未見過,我決不會看錯。此鳥飛得太高,只見毛色,未看出它目光,至於形態大小、飛行之勢無一不與黑雕相同,偏不是它,豈非奇怪?"
文嬰還想前追,鐵笛子忽然警覺,忙攔阻道:"方纔所見決非我們黑雕,否則斷無不來之理。天下事往往出人意外,萬一真是老天山鷹海外歸來,那真再妙沒有,否則卻是難說。我此時想起賀師叔借雕時節那等高興,再三要我轉告黑雕聽他的話,走時並有請放寬心之言。莫要敵人方面也有這類通靈猛惡的大鳥被他看見,動了童心,意欲帶往一斗。如其所料不差,一二日內恐還未必見到呢。"
二女聞言,互一議論,再一回憶前言,均覺所料不差,惟恐敵人的烏厲害,黑雕吃虧,心甚憂疑。鐵笛子笑說:"你們真個多慮,也不想想小師叔年紀雖輕,他是什麼來歷,本領多高,並非沒有見過,何況有夏太師叔同在一起,分明愛他大甚,只管得有真傳,還不放心,一面令其出道,人卻跟在他的後面,以防萬一。此雕如有兇險,這師徒兩人先就放它不下,遲上兩天見面自不能免,如說受人暗算因而傷亡決無其事。"二女一想也對,因是猜想,是否方纔所見便是敵人所養猛禽惡鳥也還難定,黑雕平日的威猛靈慧又曾眼見,從未見它敗過,談完也就拉倒。
到了前面避風所在,隨便吃了一點乾糧,又往前趕,一路急馳,又走完這七十里。
到一山村之中,天早過午,主人是個隱居山中的耕農之家,全村人家不多,都會打獵,出產頗多,生活過得頗好,像這等殷實的山村尚是途中第一次遇見,只是四面山林環繞,道路崎嶇,要經過好幾處險地才能走到附近大鎮上去。三人有意避人"防生枝節,鐵笛子更因事後回憶越想越覺可慮,否則連遇這兩起高人均不會這等說法,像來路野豬岡那兩個老賊這類兇險人物平日不遇見還要尋他,業已發現,對方又在有意爲仇,正好就便除去,怎會放過,還要避道而行,料知新桃源現在形勢越發緊急可慮,也許年都不過便有強敵上門都不一定。爲想山中諸俠本領比自己差不多,此去不過多了三人,如與仇敵對比相差甚多,打算多趕點路,就便繞往河南、陝西等處,約上幾個近年所交的同道至交,特意專尋小路捷徑、荒僻之處而行,頂好不要有事發生。等到明春應敵之後然後大舉出發,到處搜索這些漏網的惡賊,作那一勞永逸之計。
對於黑雕雖和二女一樣關心,卻極信任,斷定無論何事,至多三五日內前途也必見到,誰知接連趕了幾天的路始終蹤影皆無,夜間也常在途中用燈光連發信號,均無迴應,事出意料。由第三日起均覺黑雕不見,連六月梅師徒和廟中所遇兩個隱名俠士俱都不曾再見,就算所行之路不曾告知,未向黑雕指明,照着平日習慣,越在山野之中越易飛來相見,何況黑雕具有特性,對於主人最是忠心,又受過多年訓練,以前在外救人,往來江湖,連遇艱難危險,除卻命它飛往遠處有事,從無離開兩日不見之事。只有半日分開,事前不曾說明相見之地,或是臨時有事發生,錯過約會,也必盤空飛翔,用它那雙神目到處搜索主人下落,不見不止,情急起來並在空中發出它那特有的異嘯,像這說好前途相見之處,只不過叫它聽一旁人指揮,竟會一去無蹤,前後五六天不曾再見。如照平日,怎麼也要抽空趕來探望,見過一面再行飛走才罷,似此聲影皆無,此鳥天性那麼猛烈,借用的人年紀又輕,匆匆一談,不知底細,萬一冒失出動,受到傷害,豈不可慮?越想越不放心,連鐵笛子也發愁起來。相隔已遠,鳥尋人自然方便,人往尋烏勢所不能,也無退回之理,想了一想只得照舊進發,均盼黑雕奉了六月梅師徒之命已先回山相待,否則便是討厭。
三人接連趕了十多天,已是十二月的中旬,人也就便約上兩個,爲了黑雕失蹤,越發急於回山,連約人的事都轉託了兩個好友,每日除卻兩飽一睡全在趕路。到了甘肅境內路走越快,眼看相隔間中新桃源只有兩日路程便可到達,行經一片曠野之中,鐵笛了心想:"照自己這樣走法,便是黑雕中間尋來,除卻有人指點,也未必能夠發現。看六月梅師徒和後遇兩人,縱不有心尾隨,至少有一半同路,後兩人並有前途相見之言,如何還未走出山東省境便未發現他們影跡?"正告二女:"黑雕如有不測,我們前後走了這多天,夏太師叔師徒定必設法通知,不會沒有音信。我料雕已回山,並還帶了信去,你兩姊妹放心。"
忽然遙望前途天邊有三五人影突然出現,時多時少,往來走動。西北路上最是寒苦,人家村落往往深藏地底,上面種着糧食,或是牧有大羣馬羊等牲畜,下面卻是住滿了人,那離開崖坡較遠之處大都平地上先打出一個天井,再由橫裏穿通,掘出一間間的地下洞室,就是大一點的鎮集,當此風雪酷寒天氣,人們無事,也都聚在那冬暖夏涼的地室之內,極少出來走動,出來均有一定時刻。初次經歷的人遙望過去一望平野,除偶有散在四面的牛羊馬羣而外極少見人,也不見一所房舍,決不知道那是村落鎮集。往來行旅常時地方已快到達,相隔不過數十步之遙,還看不出人的蹤跡,等到車把式長鞭一抖,迎風一揮,接連打上兩響鞭,晃眼之間前面人羣突然出現,未見過的人真幾乎要嚇一跳,不知道人是哪裏來的。鐵、南二人這條路常時經過,便文嬰也是生長西北,知道地理民情的人,一見便知前面村鎮已到。
正待放慢腳步去往前途打尖,猛瞥見前途人影一亂,跟着涌起一片塵沙,對準自己這而急馳而來。定睛一看,乃是兩匹快馬,一花一白,那馬來勢快得出奇,遠望過去,馬後帶起來的幹雪直似兩條銀蛇,其急如箭,晃眼之間相隔便近,馬上兩人身量不高,因天大冷,都是皮衣皮帽,一同貼在馬背之上,一任那馬奔騰飛馳,一個還用手拉繮,一個竟將繮繩釦在馬鞍之上,也未拿有馬鞭,一同衝風踏雪急馳而來,身子動都不動,方想,此是何人這高本領,看這騎馬功夫與那些會騎馬的馬販迥不相同,武功之好可想而知。二女心中一動,暗忖:"後遇兩個約有雙環信符的隱名俠士曾有前途相見之言,這兩匹馬急馳如飛,除馬後浮塵太高而外,幾乎與小花雲豹跑得一般快法。我三人雖然日夜急馳,沿途曾有兩日耽擱,莫要來者就是他們兩人,業已趕過了頭,重又返身迎來不成?"
正在互相議論,鐵笛子方說:"文妹恐怕料得不對,遙望最前面馬塵歇處現出一夥土人,手裏俱都拿有器械,看意思似和兩騎馬人爲敵,因見馬快,追趕不上,方始停住,內有數人似在跳腳大罵,相隔太遠,雖聽不出說些什麼,神情憤怒已極。"三人見狀俱都不解,因見馬行如飛,轉眼可到,照此形勢必有來歷,意欲等他過來,看其是否招呼,或是無心相遇,分清敵友,再打主意,以免來去匆促,彼此錯過。如是對頭一黨,這樣快馬微一疏忽便難道上。剛把腳步立定向前觀望,準備稍有可疑便即攔住,遙望土人在後追趕暴跳神氣,二女方覺料錯,這兩個未必是什好人,否則這一帶民情均極忠厚善良,對於外客從不輕慢,怎會這樣激怒,率衆追出。未等開口,忽聽鐵笛子一聲大喝,往前縱去。
二女定睛一看,就這遙望指點兩三句話的工夫,那兩騎馬本是順着去路飛馳而來,相隔至多也只半里之遙,照此快法,眼看就要對面,不知怎的,馬上人彷彿有什警覺,有意閃避,內中一個把手一揮,便同調轉馬頭,往斜刺裏馳去。當地本是一片牧場,隆冬草枯,佈滿冰雪,只當中一條大路上有車馬成羣往來,比較好走,兩馬所去的一面全是野地。當年積雪雖不甚厚,但都凍堅,沿途並有好些沙堆,路更難行,那兩騎馬始而落荒飛馳,人在馬上,頭卻偏向三人來路一面,並還互相招呼,彷彿人未對面,便先看出三人來歷神氣。
二女深知鐵笛子機警細心,必已看出來人是仇敵一面,所以不等發話便先搶前追去。
又見馬上兩人一路縱馬急馳,偏頭側顧,指點呼喝,大是可疑,忙即跟蹤往斜刺裏同追過去。三人一前兩後正追之間,雖然腳程不在快馬之下,無奈追時對方業已撥轉馬頭往旁竄去,相隔頗遠,本就難於追上。二女心想:"此是何人,相隔這遠,我們本來面目途中業已改變,並還連改兩次,就是對面也認不出,就算三人同路,走得又快一點,比較引人注目,這類也是常有的事,如何會被看出?鐵笛子也是人還未到便先警覺,當先迫去,是何原故?"
文嬰還當那是兩個見過的仇敵,雙方狹路相逢,全都看出,才致這等急法。南曼因和鐵笛子昔年間中拜師之後便常在一起,後來師父離山他去,奉命出山修積善功,別的同門還常分手,二人卻是同出同入,幾於形影不離。偶然因事分手,至多也只三數日之別,彼此朝夕相見,斷無不知之理,像這兩個馬上人看去十分眼生,雖然相隔頗遠,憑自家的目力多少能看出一點影跡,怎會毫無所覺?因追較慢,離開鐵笛子還有三四丈,前段又是頂風,不便問答,正在邊追邊想,忽然看出鐵笛於連縱帶跳追得更急,竟將輕易不用的上乘輕功施展出來,那樣快馬竟被追近了些。
二女腳底稍差,落後己十多丈,遙望內中一騎口中似在喝罵,手朝同伴比了兩比,忽然身子微微一偏,立時旋轉倒騎馬上,任馬往前飛馳,手指身後鐵笛子口中大喝,不知說了兩句什麼,忽然把手一揚,立有一溜火光帶着一樣東西朝鐵笛子這面發來,同時兩腿一夾,那馬一聲怒嘶,便翻蹄亮掌箭一般一躍好幾丈,越過一條雪溝,貼着地皮朝前竄去,馬上人也就勢旋轉,重複原狀,由此兩馬更快得出奇。遙望過去,那馬奔勢奇特,一竄老遠,肚皮已快貼到地上,晃眼便被駛出數十丈外。再看鐵笛幹好似知道厲害,不敢再追,人已立定,正朝前面大喝。這一帶風由側面送來,不曾聽真,文嬰只聽到一兩句,心方一驚,南曼已連聲急呼朝前馳去。要知後事如何,請看下集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