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這間石室沒外間大,除了石牀、石几外,還有木製用具,俱是用整段大木刨削而成,質均堅細,表裏平滑,形式尤極古雅。室隅置有爐竈、米臼,當中石案上設文房用具,靠壁兩個大竹書架滿堆書籍。彼時滇、黔兩省雖然地界僻遠,跡接蠻荒,但自太黎段氏建國以來,除了山野蠻人,凡是漢人,多以不能讀書爲恥。有明季葉,東林結社,天下從風。越是邊遠的人,因不知就裏,嚮慕愈切,不問家世操甚行業,多愛把子弟送往鄉塾以內去讀兩年。重文之習,深人民間。到了清初,流風仍未盡替。五虎弟兄雖不事文墨,卻都認得幾個字。先以爲這裏的書籍,內中必有玄言道經,天書祕冊,夢想窺竊微奧,連飯都不願去做,同往架上翻尋。細一查看,差不多俱是經史子集之類,連一本道書也沒發現。
正覺奇怪,猛覺腦後鼻息咻咻。四虎習慣山居,常年行獵,一聽便知是虎、豹之類的猛獸。心剛一驚,兩肩已被獸爪抓緊,力量絕大,疼痛徹骨。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知道猛獸附上肩背,如一回首,正咬頭頸;若和它強掙,已在爪牙之下,更不是法。仗着一身武功,各自運足全力,施展硬功,將身往下一蹲,就地下一滾,脫了獸爪。再一個鯉魚打挺的解數,手足並用,同朝左側空處躥去,翻身躍起,貼壁立定一看,乃是四隻金錢花斑大豹子,並排立定,兩隻最大的竟有黃牛般大小,生相雖是雄壯威猛,神態卻甚安詳,不似要殺人的模樣。四虎的本領,如在平日,再多上十隻八隻,也不會放在心上。一則連經危難,九死一生,如驚弓之鳥,早已氣餒;一則地方狹小,展布不開,手無寸鐵,怎麼抵禦?適才肩上抓這一下,覺出此豹好似具有神力。尤其是生平久經大敵,這麼猛惡大物從後暗襲,上身始知,竟未覺察,斷定不是常物,方纔有些膽寒。及見那豹目光註定自己,並不發威前撲,驚魂乍定,忽然想道:“此乃仙人洞府,野豹何敢妄進?再者,一人恰是一豹,數目也巧。莫非此豹乃洞中神獸,仙人有心試探我等心志,有意遣來不成?”
四虎越想越對,便對四豹說道:“我們四個俱蒙清波仙師救來仙府,並非私自擅人。
適見神獸並無見害之意,如不允我四人在此,便請點頭示意,我們便即退往洞外,等仙師和塗小仙童回來,重請安置也可。否則便請神獸暫退,由我四人在此炊飯養息。”說時,那豹各將頭連搖,輕吼了兩聲。四虎見狀,越發心定。見四豹兀自不退,姑試探着往側面走開,豹仍未有些動作。漸漸膽大,一同繞向豹的身後,將臼中的米取了些出來,待尋水煮。大虎郝循偶想起逃時匆迫,架上有兩本書落在地上,未曾放好,便走過去拾起,仍置原處。一眼望到有一本黃絹的書,似是一本道經。手剛伸到書上,四豹倏地同時躍起,齊撲過去,動如飄風,迅捷已極。大虎聞聲駭顧,欲躲不及,竟被撞倒在地上。
幸是大虎武功已臻上乘,如換常人,這一下不死也必帶重傷了。四虎都嚇了一大跳。那豹將人撲倒即止,不特未加傷害,反倒緩步退出。三虎早拼死搶過去,將人扶起,四豹已走出室外。
經這一撲,四虎才恍然大悟,這豹是不願人動室中書籍,意只警戒,並不傷人。便走向門側,探頭往外一看,四隻大豹只剩一隻略小的,面對室門蹲伏在地上。清波上人已然他出,料是洞中所養神獸無疑。回到室內,打算煮些飯吃,一看竈旁,一切用物齊全,只是無水。又不知出洞門戶,水源遠近,沒有仙人吩咐,能否擅出。鑑於連番俱因冒失,幾遭兇險,正在商議,作難欲罷,門外的豹忽又走進。四虎知有靈性,正想問詢。
那豹已走近竈側一口空石缸前,爬牆人立,張開大口,將壁上一塊突出的尖石咬住一扳,石塞拔處,現一小洞,大才二寸,一股甘泉便從洞中流出,直注缸中。水快要滿,又複用嘴銜石,將泉眼塞好,從容搖尾而出。
四虎見豹如此靈異,大爲驚奇,忙致了謝,一同用水淘米煮飯。又尋出一塊醃肉,一些鹹菜,一一切煮,少時停當。自從在妖狐那裏各服了一枚薯責,久未進食,妖狐回時已然有些腹飢。又經死裏逃生,受了若干驚恐疲勞,哪能不餓。彼此狼吞虎嚥,胡亂吃了個大飽。仙人師徒均未迴轉,只剩那四隻大豹,不時在外問洞室出進,不再進室窺視。只要不動架上書籍,料無他故。見塗雷所臥石榻甚是寬大,足足可容十人以上,食後人倦,同向榻上躺倒,一覺睡去。
洞室到處長明如晝,也不知睡了多少時候,醒來覺着周身溫暖異常,手觸處毛茸茸的,不禁大驚。睜眼一看,那四隻大豹不知何時跑來同榻,分臥身側,恰好將四虎身子圍在中間。見人一醒轉,跟着立起,各張大口,昂頭哈了哈氣,伸了伸懶腰,慢騰騰走將出去。彷彿是怕人受凍,特爲送暖而來。
四虎連忙起身出外一看,仙人仍然未回。坐談了一會,覺着無聊,又去榻上臥倒,閉目留心,試驗那豹還來陪臥與否。等了好一大會,一隻也未走進。石榻冰涼,身上反覺寒冷起來,只得坐起,覺出室中氣候也沒先前溫暖,凍得身上直抖。作法自斃,正在說起好笑,忽然一道光華在洞外一閃,跟着眼前一亮,現出一人,正是塗雷,神態頗現張皇,開口便問:“我師父回來未有?”四虎剛答了聲:“真人自從小仙走後,便即他出,至今未見歸來。”塗雷聞言,微一尋思,又忙跑向外面,走至上人適坐之處尋視。
四虎站在門口,見他從座旁石案上拾起一張紙條,面上便現了喜色。轉向四虎道:“此時深夜,洞中夜寒甚重,你們如冷,我喚豹兒們陪你們同暖便了。”接着長嘯了一聲,四隻大豹齊從外面跑進。塗雷向着四豹道:“夜來天氣太涼,他四人新來,禁不起凍,你們陪他們暖和一夜吧。只不許動我的東西,須要聽話,不可嚇人。我還要回原地去找我師父呢。”說罷,竟不容四虎答話,身子一縱,一道光華往外飛去。四虎忙喊:“小仙留步。”人已無蹤,那四豹卻往室內走來。
四虎雖然覺冷,似這樣向野獸懷中取暖,未免不好意思。已然睡了一整天,估量相隔天明不過兩三個時辰,怎麼也能耐過,見四豹又來銜扯衣服,似要扯往榻上同臥,只得說道:“小仙雖是好意,我等已然睡足,不想睡了,請你們自便吧。”四豹好似只知主人之命,奉行惟謹,決無商量餘地,依舊強扯不休。四虎方在爲難,四豹忽然昂首側耳向外諦聽,好似有甚動靜神氣,倏地舍了四虎,齊往外面跑去。四虎看出有異,跟到外室,四豹似已跑出洞去。靜心向外一聽,漸聞四豹嗥叫撲逐之聲甚厲,彷彿與什麼猛獸在外惡鬥。先因手無兵刃,鑑於前失,還不敢冒昧走出。嗣聽豹聲逐漸急促,中雜怪叫之聲,內中有兩豹似已受傷,不禁激動義憤。暗忖:“自受仙人救命之恩,如今他師徒因事他出,守洞的豹爲惡獸所傷,怎可置之而不理?看四豹跑出神情,分明有惡獸來此侵犯,才行奔出抵禦。如不助它們除害,那東西傷了四豹,仍必跑進洞來,要糟仍然是糟,轉不如此時出洞相助,力量還要大些。”偏生兵刃不在身旁,四虎一摸腰問,所藏臨危應用的暗器無敵流星,又在與紋身族人扎端公對敵時使用殆盡。搜遍腰囊,一共搜出六粒。放彈機筒早在中毒昏倒時遺失,洞中休說沒有器械,就有也不敢妄用。慰情聊勝於無,只得分取了六粒彈丸,各人在竈旁拾起一根較粗一點的柴枝,往洞外跑去。
外層也是一個石洞,沒有裏洞大而爽亮。盡前是一甬路,盡頭洞口有兩扇石門,再走出去便是洞外,全洞位置在一個平崖之上。耳聽四豹嘯聲淒厲,似在崖下樹林之內。
躡足潛蹤走到崖邊,往下一看,四隻大豹與一條大蟒正在林中惡鬥。斜月照林,看得逼真。那蟒遍體紅鱗,閃閃生光,口裏不住噴那火焰。身盤樹上,中腰半截纏住一人,細看身量,頗與虎王相似。蟒的頭尾俱露出在外,各長兩三丈,粗約徑尺,通體總有十丈長短。血口開張,紅信吞吐,磷磷若電,屢屢作勢去咬虎王咽喉,卻咬不上,好似被什麼東西隔住神氣。四隻大豹又不住躥前撲後,瘋了一般,拼命朝蟒狂咬,此起彼落,毫無休歇。內中兩隻較小的豹似已受傷。蟒尾也似被豹爪抓傷。激得那蟒頭尾亂擺,身子一拱一拱地用力,意似想將虎王勒死,附近林木被長尾打斷了好幾根。虎王連手都被惡蟒束住,也不叫喊,也沒見怎撐拒,也不曾死。
四虎見狀大驚,暗忖:“這般惡蟒倒也少見,無怪四豹敵它不過。虎王具有伏獸本領,每值出遊,必帶黑虎、金猱隨行,有時還帶着大隊豹羣。所養猛獸多半通靈,無論相隔多遠,一呼即至。怎今晚會一人到此?爲蟒所困,又不呼喚虎。猱來援?好生不解。
他與清波上人師徒交厚,妖狐又曾說要尋他爲仇,想因妖狐所迫,來尋上人師徒求救,行抵崖前,遇見惡蟒。豹在洞中聽出動靜,見是主人好友,故爾在此死拼,絆住那蟒,不使傷他。一個畜生尚知同仇禦敵,何況我等身受仙人活命之恩。蟒固厲害,既然遇上,哪有不管之理?”
四虎互一商量,這般大蟒,手中柴枝已是無用,而那六粒毒藥彈丸,也只能傷它要害,不能致命,偏生放彈機筒不在手內。林雖不深,由崖上打下去,也有十好幾丈遠近,彈丸無多,幾下若打不中,便成徒勞。於是把四人分別列成一個半圓形,一同繞道下去。
當中二人,一人兩粒;兩旁二人一人一粒。環列前進,乘着蟒頭左右亂擺,由當中兩人覷準蟒目,先發一粒出去試試。若一擊無功,再孤注一擲,覷準蟒目、蟒口等容易透穿見血之處,一同發作。
計議定後,四虎一同縱身下崖,悄步入林。行近蟒側三丈以外,已聞到腥惡之氣,使人慾嘔。各借林木隱藏,屏氣凝神,冒着奇險行事。四豹想知有人暗助,口裏嗷嗷連聲怪叫,跳撲更急。四虎各將彈丸用右手三指捏緊,周身功夫全都運人指臂等處。互在樹後一打手勢,當中兩人倏地朝前一探身,一同用足全力,朝蟒雙眼打去。四虎軟硬武功俱臻上乘,專講四兩撥千斤,有寸木穿鐵之能,如換尋常蛇獸,雖皮糙肉厚,這一下也不愁不應手即穿,何況打的又是蟒的雙眼,藥彈奇毒,見血必死,相隔又近,以爲總可勝算。誰知蟒乃神物轉劫,靈敏非常,任是下手準速,依舊被它發覺,蟒頭微俯,兩粒彈丸全被躲過,噹噹兩聲,落在地上。登時亂聲怪叫,怒目電閃,首尾擺動愈急,如非四豹前後撲躥牽制,幾欲脫身穿出尋找敵人,得而甘心。
四虎見狀發急,更不遲延,一聲呼嘯,四彈同發,瞄準蟒的口、目打去。這四彈雖沒打中要害,因爲用力絕大,參差併發,配合巧妙,手法又極準確迅速,那蟒又吃了四豹騷擾的虧,雖是性靈眼快,終不能八面兼顧,一時躲閃不及,左右頸間連中兩彈。下面兩彈又打了一粒在頭上,總算額骨堅硬,一撞便落,不曾穿透入腦。只未一彈由頭皮上擦過,噗的一聲,打在虎王身上。四虎見狀,雖中了三彈,俱都撞落,估量不會透皮見血。未了一彈又誤傷了虎王,身畔雖有解藥,他身體被蟒纏緊,無法施救,久即毒發不治。只顧悔恨驚急,無計可施,竟忘了身臨絕境。
蟒頸受彈見血,頸骨幾被擊碎,疼痛非常,刺癢難耐,額間又受了一下硬傷,本就怒極。再加打中虎王身上這麼一下,忽然聽出聲音有異,不顧尋敵,連忙回頭諦視,方知受了敵人愚弄。不由急怒攻心,噝的一聲極淒厲難聽的怪嘯,身子似長繩脫軸,轉風車一般,從原纏合抱大樹幹上平空出去,疾若飄風,昂頭吐信,直向四虎藏伏之處追來,蟒身長達十丈,雙方相隔不過四丈遠近,瞬息即達。還算那四豹同仇敵愾,見蟒穿出,雖不敢迎頭抵禦,卻把身子往旁一縱,避開正面,讓過蟒頭,十六隻利爪齊向蟒身後半段抓去。那蟒情急尋仇,誤認四虎鬧了玄虛,必欲置之死地,一味前躥,吃豹利爪一抓,只得回身來咬。四豹哪敢和它硬鬥,忙即四下避開。
這一停頓,四虎藏的不在一個地方,身手靈快,林木又多,便於藏躲,幸得脫險,人已嚇得亡魂皆冒了。等蟒追入,四豹又復從後抓撲。林木繁茂,人和豹子個個縱躍輕靈;蟒雖厲害,終吃了身子長大的虧,追得固快,迴環往復卻不靈便。三方走馬燈一般,在林中出沒隱現,縱躍追逐,人、豹都仗林木躲避,誰也不敢往林外逃去。那蟒怒發性起,長尾掃處,半抱粗的樹木一卷便斷,只擾得林內腥風大作,沙石驚飛,枝葉紛紛斷落如雨。
追逐有個把時辰,四虎忽然逃近虎王被困之處,回顧四豹正和那蟒糾撲,百忙中想起虎王不知被蟒束死也未,如若未死,此時用解藥救他所中彈毒,只要傷的不是要害,人還未死,或者尚來得及。忙着兩人趕過去,準備將虎王夾往僻處救治;下餘兩人將蟒誘向遠處,以免趕來傷害,只要捱到清波上人師徒迴轉,即可誅蟒脫險。及至趕至樹下一看,哪有甚虎王在彼,乃是一段木頭,上畫人的五官面目,中間圍着虎王素常的虎皮衣褲罷了。
正駭怪間,猛聽呼呼風聲,毒蟒又從斜刺裏追來。四虎連忙逃避時,在近一株大樹下忽有一長大身影一閃,那蟒如箭一般直朝樹下迫去,只一繞便將樹身纏緊。四虎定睛一看,又是一個虎王被蟒纏在樹上。同時四豹也已趕到,一見虎王爲蟒纏緊,也似有點驚疑。各把四腿踞地,長尾豎起,張口怒嘯,發了一陣子威,倏地前腿一起,猛撲上去,和首次一般,前撲後跳,連抓帶咬,與蟒惡鬥起來。蟒雖將人纏住,依舊似有阻隔,咬不着人。同時還得應付四豹,頸傷的毒又漸發作,疼癢難當,怪叫愈急。
人畢竟比較聰明,四虎自從發現前一虎王不是真身,漸漸省悟這一個也是假的,不然,以虎王的本領身手,怎會這麼容易被蟒纏住,更不出聲呼喊呢?斷定仙人法術禁制,便放了心。略爲定了定喘息,互商誅蟒之策。均覺蟒身大大,動作如飛,毒又太重,人不能近。方在爲難,忽見蟒頭下垂,在地上兩面亂擦,不時掉轉蟒尾,直向頸間亂打,好似癢極神氣。四虎見狀,料是適才側面兩彈打中,彈毒透進皮肉,因爲傷輕,此時才行發作。知道少時毒性大發,還要昏暈過去,不能轉動,好生喜幸。再看四豹,雖仍糾纏不捨,那受過傷的兩豹,想是中了蟒毒,勢力已沒先前兇猛迅捷,大的兩隻也有力竭聲嘶之象。不乘此時下手,一個毒不死,被蟒緩醒,早晚同歸於盡。忙就林內各尋了一塊磨盤大小的石頭,舉在手裏,仍按前法,四人環列而進,悄悄走近毒蟒身前。俟蟒一昏迷,即行運足全力,當頭打下。
不料蟒性甚長,彈毒透進無多,雖然疼癢難耐,靈知未失。本就想追殺四虎報仇,又顧着先把虎上弄死,在那裏舉棋不定。及至苦咬虎王不到,便改了主意。四虎近前,早被看在眼裏,因爲狡猾,故作無睹。一面運轉長尾和豹廝拼,一面暗中卻蓄銳待發。
四虎等了一陣,見蟒仍未昏迷。兩隻傷豹業已退下,趴伏一旁,喘息亂吼,無力再上,僅剩兩隻大的勉強撲,心想:“虎王縱是假的;四豹俱是仙人守洞靈獸,怎能看它們被蟒弄死?”一時心急,互在樹後一打出手勢,相繼縱出。相隔丈許遠近,手舉大石,照準蟒頭往下砸去。那蟒原是處心積慮留神在彼相候,如何打得中,略一騰挪,便已閃過,緊接着飛線脫軸般抽身躥起便追。
四虎相次同出,以爲那蟒動作已緩,準備一擊不中,連珠而下,只要一下打中,便即斃命。第一人石塊剛剛打出,餘下三人也跟蹤由斜刺裏躥出,舉石便往下砸。石沉力猛,勢絕迅疾,哪裏收得住腳步。這時蟒身業已脫樹飛出。四虎事前商定,出時不問擊中與否,石一脫手,便就勢縱開。這後下手的兩人身當蟒的側面,蟒出是個直勢,還可橫躍蟒身,相對躍過。頭二人正當正面,見石未打中,蟒已昂首穿來,本已驚惶欲往左側縱去,偏生那兩隻大豹也在此時向蟒撲去,阻住二人退路。一時情急,只得把氣一提,身往後仰,只腳踹地,改向來路退去。那蟒來勢疾如箭射,這次又是認準發彈傷它仇人,不得不止,一切均未顧及,其行更速,凡人哪裏跑得過它。頭次全仗四豹代擋一陣,免遭毒吻。這次兩豹氣力已竭,成了強弩之末,又上的不是時候,方往前縱撲時,蟒頭業已高昂兩丈以上。一見豹來,理也不理,只把長身左右一擺,便將兩豹彈出老遠,跌趴在地,仍舊加速往前追去。二人情急逃命,卻嚇昏了頭,一味拼命急奔,更無尋思之暇,也忘了繞着林木分途逃竄,反倒順着林中空路照直逃去,自然更容易被蟒追上。不消一會,眼看雙方首尾相銜,蟒頭往下一搭,更可將一人咬住,危機不容一瞬。忽聽左側一聲嬌叱,斜刺裏連珠也似地飛來無數寒星。只聽身後噝的一聲蟒叫過去,接着沙石橫飛,樹枝亂動,喀嚓寨餌之聲響成一片。
二人業已跑出老遠,不見毒蟒追來,多着膽子一回顧,只見離身二十丈外,一個老頭和一個少女,各自仗劍而立。這時天已微明,覺他們身材衣着甚是眼熟。那蟒盤作一堆,下半身搭在一株大樹上面。四圍林木東倒西斜,折斷了好幾根。二人連忙跑過去,後動手的二人也已趕到。一看那老少二人,正是建業村初會的西川雙俠之一呂偉和他的愛女靈姑。毒蟒業已身首異處。想是死時負痛太甚,盤身之處地上沙土被旋成了一個大深圈,林木卷倒八九棵,長尾所掛大樹粗有合抱,也被拉壓得幾乎彎倒。死後餘威尚復如此猛惡,不禁駭然。知道命爲呂偉父女所救,感愧交集,腆顏謝了。呂偉父女見四虎在彼,也甚驚異。
雙方見禮之後,方欲問訊,忽聞破空之聲,晃眼一道光華自天直下,落地現出塗雷,見面便指着呂偉父女對四虎道:“你們領了呂老先生父女到洞裏去,師父已回,有話要對你們說呢。可恨我昨晚不該不聽師父的話,又趕回去,讓紅蟒把豹兒們傷了,我還要救它們,一會就來,你們先走吧。”說罷,不等回言,、便朝四豹奔去。那四豹兩隻業已毒發,奄奄待斃;兩隻力已用盡,身受重傷,趴伏地上。望着主人到來,嗷嗷怪叫。
塗雷先從身畔取出些藥,每豹口中塞了一塊,一手一隻,提着豹的頸皮便要縱起。四虎意欲趕去相助,塗雷喝道:“它們身上盡是毒涎,你們動不得。叫你們走,你們就走吧。”
四虎本欲見好,反倒鬧了個無趣,只得陪了呂偉父女走回後洞。見清波上人仍坐原處,六人慌忙拜倒,清波上人將四虎喚起,說了經過。
原來林中紅蟒兩次所繞的假虎王,俱是清波上人預設的幻身代形之物。這條紅蟒因爲本身太毒,自從轉劫以來更迷了本性,傷卻不少人命,積惡已深。那年紅神谷出遊,正在傷害生靈,遇見一位散仙路過,恨它惡毒兇殘,本想誅戮。不料此蟒狡猾,拼犧牲多年,煉就的一粒內丹抵禦着飛劍,亡命鑽入地底,得逃活命。那散仙法力有限,無法除它,將它出口行法封閉,受禁多年。這次妖狐向虎王尋仇,無心中發現仙人禁符,仔細一看,竟是失蹤已久的同黨。知它道力不濟,想下一條毒計,打算到日借它奇毒之氣行法。雙方商定這晚舉事,設下狡謀,去引虎王人網,連猿、虎、金猱一併傷害。
清波上人因佛家最重因果,妖狐雖該誅殺,虎王的災劫終要應過。知道妖狐還約有一個厲害同黨,虎王有一日夜之困,身佩寶符,雖然無慮,可是妖狐到時無功,必將毒蟒殺死,役使它的精魂,運用毒蟒害人,惟恐失算,特使分身幻形之法,用兩段木頭幻作虎王原形,將毒蟒誘引到自己洞前,任其糾纏,到了天明法術失效,自己也正趕回,再去除它。當時曾給塗雷留下一封柬帖,命他在洞守候,虎王到了時辰,即可脫難,無須再去尋找。塗雷偏是朋友情重,第一次助虎王時不該大意,使妖狐乘機漏網,給虎王留下禍根,又添上一個厲害妖黨,師父到了定時方去,憑虎工、白猿萬敵不住,雖知人不會死,終恐受傷。準備要應點,連自己也陪着他一同被困。看完柬帖,一見妖狐並未殺死,背師行事仍然無功,立時就走。來得匆忙,去得更快,只顧心急,竟忘了封鎖洞門。
四豹也是該有此劫。先因聽出洞外來了怪物,出洞一看,見是一條毒蟒,追纏的是昔年恩主,連命都不要了,急忙上前相助。四豹近年雖然有了靈性,畢竟年淺,無甚修爲,如何能是毒蟒對手,鬥不多時,都沾了蟒身的毒涎,小的兩隻並吃蟒尾掃着兩下。
仗着塗雷喜愛四豹,偷偷給它們服過幾粒靈丹,力猛性長,沒有當時斃命,勉強支持到呂偉、塗雷先後來到,才行力竭倒地。
清波上人說完,塗雷已將四豹身上毒涎用山泉沖洗淨盡,一手提着一隻,分兩次飛進洞來,放在地上趴着,跪請師父開恩救它們一救。清波上人道:“雷兒,你近來越來越不像樣,我說的話總不肯聽。那年跟顏虎要這四個孽畜,我本不許,是你再三苦求,才行答應。既養了,又不好好管教,放它們出去惹事,今天又來煩我。如非念在它們私自出洞,由於救主情切,正好讓它們自作自受呢。”說罷,從身畔取出十二粒丹藥,吩咐化水與豹服了,提向洞外山溝裏面,急速回來遣送六人上路,塗雷領命去訖。
清波上人笑對衆人道:“你們六人各有前途,該回去了。此番相見人總算有緣。呂偉可和原來諸人仍去莽蒼山中隱居,你女兒到時自有仙緣遇合。這裏有靈符一道,如遇危難,足可保得一半人在,你四人拿我這封束帖,去至昆明碧雞坊旁玉林寺廚房內尋一禿僧,與他看了柬帖,說我致意,他必指你們去投一位有道高僧。你們同伴楊天真也在那裏。只要心虔意誠,不爲七賊所侵,定蒙收錄。我此時尚有早課,你們可去適才室內等我門人回來,見上一面,再走好了。”六人分別接過,還欲叩問,上人已然入定,閉目不答。只得通誠叩謝,一同走向塗雷室內。四虎乘便問起建業村連日情景,與妖狐尋仇之事,呂偉暢談經過。
原來建業村事完以後,呂偉父女和張鴻父子因奉顛仙之命,留助虎王鬥過妖狐再走。
戴中行因敬佩雙俠爲人,復感相助之德,意欲乘機盤桓數日,連虎王一併留住。虎王本和呂偉一見如故,知道相聚無多,立即應了。想起王守常妻子尚在自己寨內,偏生康、連二猱督率羣豹回山,已然遣走。中行本欲派人去接,虎王一則嫌他來往太慢;二則以前兩家有仇,羣豹多是懷恨,萬一路上與雙猱相左,被豹羣無知誤傷,大是不妥。欲命白猿前往,白猿只是搖頭。大家一商量,料知白猿靈異,不肯前往接人,必有原故,再者雙方又未見過。當日不便,俱主明早二猱迴轉,派康康、黑虎去接,說過拉倒。
呂靈姑年幼心高,素來任性,適才沒上得戰場,只發了幾箭,心中已是不快。見衆人先說接人,臨行又改了主意,暗忖:“虎王洞中都是一羣野獸,飲食起居無一方便。
虎王在洞還好,如今大家都在此快樂享受,卻丟下他們在荒山古洞中與些野豹同處。雙猱回去,大家連字條都忘帶上一張,人一個沒回,難免還在擔心。天色並不甚晚,要接儘可接來。白猿不肯去,黑虎不會說人話,難道不會帶封信去?”越想越覺不公平。加上兩番騎虎暢快已極,意欲瞞了衆人,去將王守常妻子接來。於是假裝觀景,走出寨堂。
見黑虎正臥在一株樹下,便走過去蹲在虎側,和它低聲商量。
黑虎尚無表示,忽覺身後有人扯了一下衣袂,回身一看,正是白猿。知它通靈,必瞞不過,莫如和它說明還好些,便和白猿說了。白猿先搖了搖頭,未後又伸出三指,指着天比畫。靈姑悟出要叫她夜裏三更時分騎虎前往。暗忖:“我原意當日將人接來,同赴村主夜宴。三更前往,歸已天明。反正明早要派康康往接,豈不多此一舉?”二次又向白猿央告,終是不允。靈姑知虎聽猿話,強它不過,一賭氣,本想作罷,繼想:“住不幾天就走,哪裏遇得到這等神虎?多騎一回玩玩也好。”當時點頭答應,約定三更將近,命黑虎在昨夜藏身之處相候。然後徑自迴轉寨堂。
中行之妻謝氏也是會家,愛極了靈姑,執意要她和自己同住後寨,這一來正好給靈姑有了兩頭說謊的機會:對老父說是答應了女村主在內寨住;對謝氏又說:“自小喪母,老父年邁,須人扶持,從小至今寸步不離。願陪伯母晚來多談一會,更深仍往老父房中去睡。”謝氏只得允了,雙俠都住在昨晚張鴻住的那兩間靜室以內,相隔內寨原近,主客新聚,又忙於善後,誰也不曾留意到她。
靈姑等到席散,便陪謝氏和各家女眷在內寨中坐談。坐到二更過去,聽說村主也回了房,料定兩不接頭,才行辭赴父屋。謝氏還親自送到通靜室的峯壁外面,看她進了山洞通路,方行迴轉。靈姑藏在洞內,側耳往裏一聽,老父正和虎上、張鴻父子、謝、韓等人談笑方酣,還未就臥。恐怕驚動,屏息凝神,略候了一會,算計謝氏去遠,連忙輕輕縱出洞來。一看,前寨岡上因敵人明早纔去,恐夜間生事,防衛周密,燈光處處燦若繁星。知從前寨走,必被村人發現;後寨又一樣有人巡守;昨晚所過暗壑中的石樑,必須打從老父房中窗下飛渡。此外路都不熟,無法出村。正在遲疑,忽見一條白影飛來,近前一看,正是白猿,心中大喜。白猿將身一俯,靈姑會意,雙手一按猿肩,縱上猿背,兩膝蓋緊夾猿腰,低喊一聲:“快走!”白猿便往那僻靜無人處縱去,接連十幾縱,又繞到後寨危崖邊上。崖勢孤削,離地不下百丈之高。白猿立定腳步,回頭望着靈姑,伸手一比。靈姑日裏已見過它本領,笑道:“我不會害怕,你只顧往下跳吧。”一言甫畢,猛覺腰間微緊,身子已被白猿四爪扣住,凌空往下跳去。只聽耳際風生,身子如騰雲一般,晃眼一同着地,連一點聲音都無有,不禁連聲贊妙。才一縱落猿背,忽然一陣風過處,月光之下照見一對拳頭大的藍光,帶着一條丈許長的黑影,由右側肢陀叢草之中飛馳而至。知道黑虎到來,忙和白猿迎了上去,跑沒幾步,會在一起。靈姑騎上虎背,白猿對虎叫了幾聲,便往前跑。
黑虎先是跟在後飛跑,跑得比昨晚還要快些。虎行生風,所過之處山風大作,地面上沙石驚飛,林木蕭蕭,聲如潮涌。回顧後面,昏塵如霧,高涌十丈,隨着虎爪起落,漩渦一般捲起,凝不易散,似一條千百丈長的灰龍蜿蜒追來,生動如活。再看前面白猿,直似一條銀箭向前射去。靈姑端坐虎背,挾風電駛,自覺豪快絕倫,高興已極。連經了好些山頭嶺腳,大阪平坡,一前一後跑得正歡,白猿忽朝斜刺裏射去,飛星疾流,轉瞬無跡。黑虎卻不跟它,依舊前馳。靈姑連喊了兩聲:“白仙何往?怎不同走?”並無迴音,一看所行道路,正與昨夜來去途程方向相仿,估量白猿繞道他行,少時必往洞中會合。人虎言語不通,又在急跑的當兒,無法喚阻,只得任之。
又跑了一陣,虎王崖洞忽然在望,崖前羣豹吼嘯斷續相聞。一會到達,騎虎縱過澗去,轉到崖前,見羣豹已入豹柵,只剩豹王和兩隻老豹守臥崖下,老遠望見黑虎,趕來迎接。洞中康、連二猱也已警覺,縱下山來,見虎剛要張口,黑虎把頭連搖,低低吼了幾聲,便同往崖上縱去。
靈姑通未在意,到洞前下了虎背,便往裏跑。進了石室一看,王守常妻、子均已睡熟。靈姑將王妻喚醒一問,說是日裏久候衆人未歸,方在懸念,雙猱忽率豹羣迴轉。用比畫問答,得知衆人佔了上風,被村主留住,當晚不會迴轉。吃完晚飯,雙猱忽同豹王人洞,將王於拉出,強他騎上豹背,往崖下縱去,料無惡意,也就任之。誰知它只令王子穿上虎王一件舊豹皮,騎了豹,學着虎王模樣,在崖前一帶高處盤桓了一陣。二猱口中不住吼叫,羣豹也跟着應和。似這樣鬧有半個多時辰,便即送回來,令人安臥,由此不讓出外,也不知是何用意。
靈姑聞言,忙出洞去尋雙猱問時,神虎、金猱一個不在。只豹王和那三隻老豹守臥洞前崖口,一見人出,便上前阻,不讓走下崖去。靈姑雖未明白它是何用意,但是虎、猱不回,看豹王神氣,決不令騎,如何接人走回?幾次向豹王疾呼,喝令喚回虎、猱,豹王只是不理。靈姑不往前來,豹便擺尾搖頭,近身示媚;一作勢欲走,或是乘騎,便咆哮騰躍起來。靈姑無法,只得站在洞前,耐心等候虎、猱回來,再作區處;同時請王守常妻子三人收拾行李,準備動身。
待有老大一會,漸漸月落參橫,東方有了曙意。忽見雙猱、黑虎從崖對面盤路上電閃星馳,如飛而至,晃眼縱到崖下,一躍而上。雙猱一見面,便把王子拉進洞內,仍將虎王那身舊衣迫他穿上,幫同攜了原來行李,縱下崖去。早有四隻大豹在彼相候。雙猱向人用爪比畫,人、猱一齊動手,把所有行囊綁架在兩豹身上。另有兩豹帶得東西少些,結束定後,不由分說,將工守常夫妻扶了上去。又將豹王喚來,令靈姑空身騎上,卻令乾子騎着黑虎。二猱低吼了一聲,同時出發,靈姑見黑虎不令她騎,行時康、連二猱緊停虎側,與虎王騎虎時情景相仿,估量必有用意。人獸言語不通,只得任之。
這一虎五豹過澗走完那條盤山的路,王守常夫妻所乘,連那馱着行李的兩隻大豹,便加速朝着適才來路跑去。靈姑、王子所乘豹王、黑虎原是比肩同馳,忽然慢了下來。
靈姑先以爲虎和豹王行最迅速,不消片刻便可追上,許是成心讓豹先跑。誰知豹行越速,虎行越緩,曙色昏茫中,先還略看得見一點塵影,半盞茶的工夫,前行四豹全失了蹤跡。
同時發現經行之處已轉入了生路,業與王守常夫妻背道而馳。心中驚疑忙出聲喝問時,康、連二猱似早料到,忙跑過來,雙爪接連比畫,好似此行藏有深意,一切聽它而行,不令聲張。一面又朝靈姑膜拜,意似稱謝,靈姑心料有事,摸了摸身佩的寶劍、暗器。
二猱見狀,頗現喜色。靈姑益發料定不差,事已至此,繼又生了好奇之想,反倒打起精神,囑王子準備兵刃、暗器,就依二猱之意,僑裝虎王戒備前行,以防萬一。王子雖然年幼,也頗會一點武功,都是一般好事心理,聽靈姑一說,更裝模作樣起來。二猱見狀,歡躍不已。靈姑、王淵知對了虎、猱心思,只不知它們何故如此做作,僅疑虎王有伏獸本領,特地裝一假虎王嚇別的猛獸。哪知白猿李代桃僵,拿他二人去誘妖狐,幾乎身瀕危境。
起初虎行頗緩,二猱卻不時縱前跳後,躥高躍矮,四外眺望。靈姑騎豹傍虎而行,爲了要裝得像,竟改口喊王淵作虎王,一路說笑前進。及至走出二十餘里,康康忽然奔往前面路側高峯上去,凝眺了一會,急匆匆縱下峯來,落在面前,將爪連擺,意似禁聲。
又朝黑虎、連連耳邊低叫了兩聲,一虎一豹立時馱着人,翻爪亮掌,似飛一般沿着峯腳平坡朝前急跑。
靈姑覺着幾次騎虎都沒見過這般快法,人在豹背上,只覺兩邊林木泉石白花花、黑糊糊,似釗輪電轉,駭浪雷奔一般,直向身後倒去,分不清是什麼形象。身在虎後,當前又激揚起滾滾塵沙,隨着狂風,迎頭撲面打來,嗆得人一張嘴開閉不得。鼻孔裏沒法呼吸,又無法喚止,正在難耐。還算座下豹王不如黑虎迅速,先還隨虎急追,轉過峯去,跑沒三五里,便即落後,靈姑方始略通呼吸。眼看前面風沙高涌,煙霧濛濛,上出天半。
塵影裏依稀看見一人一虎,一躍數十丈,連同前後兩點金影,星騰電掣,朝前躥去。直和彈丸脫弩相似,哪裏像跑。情知事變頃刻,就要發作。靈姑見前後相隔越遠,忙用力夾緊豹腹,持劍的手半抓定豹頸皮,另一手向腰問取出藥弩。重又將劍勻回右手,雙雙橫攔在豹王頸問,抓緊豹皮往上一提,兩腿用力一夾。豹王會意,知是催快,嗷的一聲狂吼,也跟着一躍數十丈,朝前猛追,前後相隔終有半里來路,依舊不能迫上。
靈姑恐王淵有失,心正惶急,忽見前面虎行漸緩,豹行越快。所經之地,一邊是山,全山林木蓊翳,樹高百丈,鬱郁蒼蒼,繁茂已極;一邊是條山澗,流水湯湯,泉聲盈耳。
最前面有一高崖,從澗那面橫伸過來,彷彿阻住去路。虎、豹就在山麓之下繞山而馳,向那崖下跑去。晃眼工夫,眼看着首尾相銜,靈姑猛覺斜刺裏似有一條白影由澗中飛起,落在黑虎身後,隨虎並進,一看正是白猿。知它身有法寶、飛劍,縱有厲害蛇獸,也可無慮,心中大喜,把適才疑慮之想消了個乾淨。
心剛一放,倏地眼前一黑,伸手不辯五指,耳聽陰風大作,鬼聲啾啾,暗影中似有無數怪物張牙舞爪,猛撲過來。靈姑不禁大吃一驚,知道不妙,忙把手中劍舞動,手持藥弩,往前一陣亂射。箭才發了兩三枝,倏地又是一道光華起自眼前,銀輝宛若匹練,略一舒展掣動之間,衆鬼魅立即消滅無蹤。寒光影裏,照見王淵緊伏虎背,依然無恙,只是面有駭異之容。二猱左右夾持,圓睜怪眼,亂舞長臂利爪,似要尋敵而攫,也露出慌張之狀。白猿卻是神態從容,手捧昨日顛仙所賜玉匣,手指空中銀光,在那裏掃蕩妖氛。光華所到之處,團團黑霧雖似風捲殘雲一般隨以俱散,但是天色終是不明,依舊灰沉沉的。那黑霧也似隨滅隨生,這邊剛散,那邊又起,兀自掃蕩不盡。
靈姑出生以來雖尚是初次身經,建業村會戰妖人也只是旁觀,但心雄膽大,並不懂得害怕。見與王淵相隔尚有十丈左近,意欲催豹上前會合一起。誰知行近黑虎三丈以外,似被甚東西隔住,座下豹王往前一撲,便倒撞回來,幾乎跌倒。初尚不覺,嗣聽豹王嘶聲怪叫,一任股夾手提,總是不動。仔細凝神一看,前面虎和二猱也似釘在那裏,並未轉動。連喊白仙,俱未答理。天更越發黑暗下來,似快壓到頭上。黑霧成團成絮,隨着劍光,上下四方飛舞,亂若狂風攪雪,分合不定。只白猿還能動作自如,卻守在虎旁不肯離開,一味指揮空中光華往來馳突,漸漸臉上也現出惶遽之容。
靈姑方在驚疑,暗影中忽有一個女子厲聲喝道:“大膽妖猿,竟敢愚弄凡人,設計騙我。你們已人羅網,休想脫身。憑此一刀,其奈我何?今日我先取妖猿、妖虎的命,然後再尋仇人算帳,與別人無干。虎、豹背上兩個娃娃,如若曉事,你仙姑不願作孽,急速下騎跪伏地上,即可兔死:否則玉石俱焚,悔之晚矣!”
原來白猿自得了顛仙玉匣,便存了私心,意欲不等妖孤尋仇,先代主人除了禍害。
回村時僅教虎王傳了顛仙之命,留住雙俠等人,自將玉匣和匣中束帖暫時藏起。先只想命康、連二猱將王子裝成虎王,故令妖孤發覺,以爲疑兵緩敵之計。自己卻俟人靜以後,帶了顛仙玉匣,私往妖狐巢穴一探,就便下手,將她除去。嗣因靈姑力請騎虎還山去接王守常夫妻,心想:“靈姑身有仙骨,資稟深厚,又是顛仙弟子,福大命大,妖狐決不敢加侵害。”於是變計,藉着靈姑回山之便,教黑虎傳語二猱,將靈姑與王氏夫妻父子分作兩撥:一撥騎豹先回建業村;王子卻裝作虎王,與靈姑前往妖穴附近誘敵出鬥。自己埋伏在彼,等妖狐一出面,看出虎王不是仇敵的真身,決不下手傷害,自己卻可藉以成功。
主意雖想得不差,無奈妖狐一世苦修,早學會一身邪法,比起米海客勝強十倍,飛刀雖利,不能傷她。才一照面,先用法術,連人帶猿、虎、二猱一齊困住,當時本要傷害。一則看出仇人不是真身,又俱是有夙根的少年男女)妖狐尚無爲惡之心,甚是躊躇;二則顛仙飛刀畢竟不凡,妖狐雖會玄功變化,不爲所傷,要想近前取敵,卻也費事。相持了一會,想道:“虎王雖然不在,這一猿一虎卻是起禍根苗,如沒有它們,何致有前生之事?先除猿、虎,正好去掉仇人羽翼,怎能放過?”又明白敵人用的是移花接木之計,越想越恨,必欲得而甘心,只還不願傷害那兩個少年男女。
這一下警告不要緊,白猿更是狡檜,因身藏仙劍,深明用法,比顛仙飛刀還要指揮如意,一上場就留了一下後手,僅把顛仙玉匣飛刀取出施爲。見妖霧隨滅隨生,妖狐始終不曾現形,只管相持下去,料定妖狐必有拿手。便故作驚惶之狀,暗中早在準備。一聽妖狐發聲似在近側,立時打好主意,手向腰間皮囊內握住那口仙劍,暗俟運用;另一手故意一指空中飛劍,那道劍光如太白經天,銀電流空,直朝妖狐發聲之處飛去。妖狐也料有此着,話一說完,早運玄功,避過一旁。一見銀光遠射,估量回救無及,正中心意,暗施妖法,飛近猿、虎身側,正要放起一團邪氣暗下毒手。白猿何等機警,早已料她必要乘隙而入,一聽身側微聲颯然,長嘯一聲,手揚處,一道數十丈長的朱虹倏地從囊內飛起。近側妖煙邪霧,立似烈火融雪一般,四外飛散,照得人滿面通紅,勢甚驚人。
饒是妖狐變化遁逃神速,依舊受了點微傷,才慌不迭地化身逃走。
靈姑先聽妖狐之言,料是妖人怪物之類,少年氣盛,那肯服輸,口中大罵妖狐,心裏也想用毒弩朝那發聲之處射去。正在一手舞劍防身,一手按定弩簧待發,猛見白猿身畔又飛起一道紅光,虹飛電舞中,似瞥見一團濃煙裹着一條黑影飛向身側,幾乎沒被紅光掃着。靈姑心靈,料是妖物,更不怠慢,挽弩便發。妖狐也真晦氣,正在逃避,白猿又把空中銀光招回,兩下夾攻。妖狐見不是路,兩邊要躲,見靈姑身側這一面略有空隙可躲,以爲一個凡人女孩,還敢怎樣,匆促中毫無防備。不料靈姑眼尖,一下看破,接着就是一排弩箭。饒是妖狐飛遁得快,仍被射中了兩枝,箭頭上又蓄有奇毒,雖不致喪命,當時卻也痛癢難禁。不由暴怒,激發了兇殘之性。一面運用玄功變化,遁過一旁,將身隱起,取了兩粒丹藥敷好傷處;一面施展妖法,將多年苦煉成的內丹噴向空中,去攝取仇敵的魂魄。這裏靈姑放完了一排弩箭,見黑影業已帶着煙霧破空逃去,對面白猿卻指揮着一紅一銀兩道光華,倏忽穿擲,驅散煙霧,神光離合閃耀之間,近身邪氣晃眼都盡。坐下豹王好似阻礙己去,更無畏怯,不等人招呼,便縱了過去,會合在一起。
這時人和猿、虎、二猱見妖霧散得甚快,沒有先前艱難,哪知妖狐已下毒手,另有施爲;俱以爲雙劍聯壁之功,好生欣喜。又料妖狐已逃,正互相問答歡躍,比着手勢,準備往回走。靈姑擡頭望見遠近沒被劍光掃到的妖氛邪霧,似雨前浮雲,疾如奔馬,四外散去。便向白猿道:“妖怪逃了,不用再費事,快收法寶,我們走吧。”話才說完,忽見白猿神色頓變,也沒答理靈姑,一聲長嘯,手指處,先放出的那道銀光又如匹煉橫空,往前面高崖頂上飛去。
靈姑隨定光華所去之處一看,這時煙霧乍消,早上晨光業已明亮,遠近景色逐漸顯露。曉色微蒙中,只見前面崖頂上站着一個身材矮小的黑衣道姑,用手指着自己這面,跳躍比劃,飄然如風,動作甚是迅疾,銀光閃處,一瞥即逝,不知去向。同時崖頂上飛起一團晶光熒熒的東西,光並不強,芒彩卻極流動。初飛起時和水晶相似,轉瞬變成銀色,如飛星般直上中天,大隻如拳,一任銀光上下追逐,只是掃它不着,再看白猿,已是滿臉惶急,口裏嘯聲不已。豹王、二猱也挨近黑虎身側,人獸緊靠做一堆。白猿一手指定銀光去追逐那團晶球,一手把短劍舞動起數十丈長的紅光,在虎、豹前跳躍如飛,意似防衛。
靈姑見那晶球只在高空避着銀光流去,黑衣道姑二次又復逃遁,天色漸已清明,看不出一絲敗狀,白猿反倒比前還要惶急,好生不解。正要詢問,忽聽當頂嗖的一聲極清脆的聲音,晶球上射出數十道黃煙佈散空際,本身也倏地暴長數百倍,化爲丈許方圓一團明光,五色繽紛,瞬息萬變,光豔奪目,華麗無匹,叫人越看越愛,目不忍舍。看不一會,猛覺心旌搖搖,身軟神昏,無處安排,有一種說不出的況味,令人難耐。靈姑哪知元神已爲妖狐邪法所迷,幸還仗着夙根深厚,暫時沒被攝出竅去罷了。白猿因是得道多年,雖不似靈姑那等志奪神搖,可是一面要指揮飛劍禦敵防身,一面還要鎮懾元神,不爲妖狐所算,實是大難,時候一久,也有不能兼顧之慮,漸漸劍光連轉,顯出遲緩。
妖狐知道猿、虎、二猱多是神物,不易攝走,自在意中。而靈姑和王子兩個未入道的小孩居然也能支持,那少女元神更是顯得神志堅定,僅看出稍有搖動,急切問並不能將她真魂攝走,不由又驚又愛,於報仇之外,又把念頭轉在兩個少年男女身上。一見白猿劍光漸緩,益發賣弄精神,加意施爲。又因人和對頭聚在一起,那兩道劍光非比尋常,如連兩人攝走,卻非容易。不得已而思其次,決計選一個最好的,先把女孩攝去,再作計較。主意打定,方欲幻形變化,將白猿和那女孩分開,乘隙下手。
這時王子在黑虎背上,元神雖未出竅,人已被妖狐邪術製得昏倒在虎背上,如癡如呆。靈姑比他稍強,一樣也是全身綿軟,怎麼振作精神,也是眼軟體倦,不能自制。白猿、黑虎知爲妖狐所算,見狀在自焦急,吼嘯連聲,通無用處,同時妖狐又在身旁幻形誘敵,眼看危機頃刻。忽然西南方一片紅光倏地一亮,照得滿天通紅。緊跟着震天價一個大霹靂,夾着無數電火,似雹雨一般打將下來。白猿只覺空中那道銀光都受了震盪,幾乎指揮不靈。驚疑駭顧之間,耳聽遠遠一聲厲嘯。再一注視空中,雷火星飛中,妖狐和所放彩芒俱都無蹤。只見一片紅光夾着萬千點電火,帶起隆隆之聲,往北追去。人獸受了這一震之威,恍如當頭棒喝,全都清醒過來。一看四外,業已朝陽滿山,雜花含露,競豔爭妍,娟娟欲笑。左邊山麓以上,林木森森,浮青耀碧。右邊是危崖雄聳,闊澗透迤,泉聲幽咽,宛若人語。四處靜蕩蕩的,真似換了一個境界。
白猿斷定來了救星,妖狐不死必傷,僥倖轉危爲安,人獸均無絲毫傷損,甚是歡躍。
忽又聽破空之聲由遠而近,遙見一紅一白兩點光華,疾若星隕,自天直墜,接着眼前一亮,光華斂處,現出兩人:一個正是塗雷;另一個生得黃臉紅睛,額骨高拱,一副五嶽朝天的異相,手持一根竹仗,腰掛長劍,裝束與花子差不多,一身破舊衣服卻極乾淨。
猿、虎、二猱和靈姑俱知是仙人搭救來此,慌忙拜倒。王淵雖沒見過,也跟着行禮不迭。
來人也忙向二人答禮請起,塗雷先指那花子說道:“這位是我師叔姜真人門下弟子五嶽行者陳太真師兄,日後與呂師妹是同門同輩的自家人。”靈姑聰明,聞言重又行禮,改口稱了師兄。
陳大真還禮之後,便對白猿怒目相視,似要發話,這時白猿業已行禮起身,見陳太真怒視,又聽說靈姑是他師妹,想起前事,心中有病,忙又跪下。陳太真罵道:“你這個孽畜,真個膽大妄爲!妖狐與你主人結仇,便由你無知惹禍而起,以致誤己,幾乎敗了你主人幾世清修。事到今日,怎麼還要胡來?佛家最重因果,以老禪師的法力尚且不能無故解免,你們兩個孽畜有多大氣候,也敢逆數而行?漫說你無此道力勝那妖狐,即使鬼鬼祟祟,仗着隱匿顛仙飛刀,僥倖斬了妖狐,她死非其罪,依舊轉劫投生,冤冤相報。你主人不應過這一段因果,終於不能成道,豈非愛之實以害之?尤其荒謬的是,呂姑娘乃顛仙記名弟子,青城派朱、姜二位真人他年四個傳人之一。只因她入門還未到時候,此去莽蒼,尚有險阻,顛仙特地將玉匣、飛刀、銀蟾蜍,連同匣中靈符、柬帖,命你轉交,以作此行防身之用。你瞞心昧己,隱匿不告,已是該死;又引他二人假扮你主人來此誘敵,如非我在中途路遇顛仙,說你接那玉匣時生了異心,命我繞道查看,剛到鐵花塢又遇塗師弟,望見這裏妖氣瀰漫,趕來相救,將妖狐逐走,她雖不致便死妖狐毒手,但她本身真靈已爲妖狐所迷,元神搖動,如非夙根深厚,或是再遲片刻,神一出竅,即使被我救回,也受了大傷了。你微未道行,竟敢如此狂妄,他日稍有成就,勢必爲禍人間,留你不得!”陳太真隨說手揚處,一道紅光飛出,像光籠一般,將白猿罩在裏面。
白猿適已看出他的厲害,雖有法寶、飛劍在身,哪敢施展抗拒,嚇得跪在地上,哀嘯叩頭不已。
塗雷自是偏向白猿,不知陳大真成心警戒,更沒料動手這麼快,無法再出飛劍抵禦,急得跳着腳直喊:“師兄,千萬看我薄面,不可傷它。”陳太真面色一沉,便問:“似此冥頑,如何可恕?”塗雷結結巴巴,慌不迭地力說白猿如何忠義,此次暫時隱瞞顛仙飛刀,必是救主情切所致,決不敢於侵吞。懇求至再,陳大真才撤了劍光,指着白猿罵道:“如非塗師弟求情,今日定斬你首了。”白猿叩頭謝了,起立,隨將手中玉匣交與靈姑,面上神情十分忸怩。靈姑方知那玉匣竟是顛仙賜與自己之物,不由喜出望外,歡然接過,向着陳太真謝了又謝。
陳太真道:“匣有顛仙柬帖,師妹務須留意。妖狐內丹受損,不敢輕易再用。經此一來,報仇之心更急,二三日內,必去建業村中窺伺。不過妖狐新創,我又被塗師弟強行留住一日,妖狐修煉多年,出遊人事尚是初次,拿不準仇人深淺,膽子尚小,今晚尚可無慮。你二人連同猿、虎、雙猱回村,要叮囑顏師弟,只在村裏不要出遊。明日一過午,師妹便和白猿守定了他,晚來更是要緊。他因轉此一劫須犯殺戒,往玄門中一轉,了卻許多孽因方成正果,本門二師尊已受了他師父的重託。你奉顛仙法諭,責任甚大,必須慎重從事,不可絲毫疏忽,好在他有法寶防身,又有清波師伯避邪靈符,你和白猿各有仙劍,只要膽大心細,絕對無礙。”
靈姑又請問莽蒼之行休咎如何,陳太真道:“令尊和張老俠各有孽因。師妹早該入門,只爲成全你的孝行,遲卻幾年,待等孝道一盡,便是入門之日了。”靈姑聽出口氣似與雙俠不善,不由大驚,愀然問道:“聽師兄之言,難道家父數年後有什麼不好麼?”
陳太真道:“雙俠正直光明,行俠仗義,自是英雄本色。可惜早年殺孽大重,因果相循。
我也只聽師長提起,不能前知。死生有數,人定當能勝天。以他爲人,也不會暮年兇折,不保首領以沒,這層只管放心。顛仙玉匣柬帖必還提到此事,日後自知,此時也難詳說呢。”
靈姑自幼失母,天性篤厚,父女二人相依爲命,聞言料知老父壽命不長,好似當頭澆了一盆冷水,把適才得劍時的滿懷高興打消了個乾淨,忍不住悽然淚下。略一尋思,便向陳太真跪下哀求道:“多謝師兄。請師兄轉稟仙師,世上無不忠不孝的神仙,既因成全弟子事親之念,晚入仙門數年,可見仍以孝重。可否特降鴻恩,以弟子異日仙緣來換家父一個長生不老?不特有生之日,皆戴德之年,縱然百死,也所甘心。”陳大真勸起,嘆道:“師父屢說師妹孝行爲諸弟子冠,今日一見,果然令人可敬。無如稟賦、因緣人各不同,此世成真,全出多世修行,豈能代爲?如照師妹所說,非但無此情理,事實上也不能辦到。就算至誠格天,人力用盡,僅不過轉危爲安,略享修齡而已。我既饒舌泄漏先機,自若麻煩,他日必有以報。師妹且自安心回村,休要提起。到了令尊有難之時,我必親往相助脫難,或是早爲之謀如何?”靈姑聞言,心才略放,跪在地下,重又虔誠叩謝一番。
塗雷便催快走。陳太真行時又囑靈姑:“轉致令尊,積善可以消災,雖有孝女,一半仍視自己積累如何而定。好自爲之,行再相見。”說罷,便和塗雷朝二人一舉手,兩道光華疾如閃電,破空直上,一晃不見。
當下靈姑、玉淵仍騎虎、豹、猿、猱同往歸途。玉淵幾番想要叩問未來成就,均未得便,見仙人厚獎靈姑,自審緣淺,又愧弗如,好生懊喪。靈姑也是憂喜驚懼,心情不定。一路無話,回到建業村。
王守常夫妻業已先到,到時滇中五虎剛離村他去。呂偉一早起身,不見靈姑到前寨來,以爲留在內寨,不便動問。嗣見內寨來請,方知靈姑失蹤。一問虎王,二猱未歸,猿、虎不見。大家方在驚疑,恰好王守常騎豹到村,見面說起靈始回山接人,同行不多遠,使即分路等語。知有仙猿、神虎與靈姑相伴,料必無事,也就安心相待。過了些時,靈姑一行迴轉,父女衆人相見,靈始還恐白猿不好意思,到前早和玉淵打了招呼,由她一人述說前事,把白猿隱寶不交一節遮掩過去。猿性多傲,見靈姑替它遮醜,由此心感靈姑不提。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