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興夫婦雖然看出王翼連日藉着採藥爲名,和幺桃常時去往山東北一帶走動,又不要人跟去,覺着可疑;但因所去不是森林一面,雖和幺桃同出,但不同回,二人身上都是一身污泥塵土,先當二人發生苟且,姬棠仔細查看幺桃神情又覺不似,對於採藥之事偏是那麼注重,又不帶人。每次所得無多,人卻看去疲倦異常,彷彿那藥草不是容易可以採到,與王翼平日貪逸厭勞性情好些不符,分明改了常度。但他對於鳳珠自到後第二日起始終莊敬,不像初來時一雙色眼老註定在對方身上。如說關心妻病,又是口裏好聽,神情淡漠,心中奇怪,暗告再興,設詞試探,並要同往相助。以前二人有事多在一起,這次王翼一聽再興想要跟去,便面現不安之容,極力堅拒,第二日人便一去不歸。
再興先和王翼一樣,和鳳珠相見稍久,只蘭花、姬棠稍微表示,便即離開。近日因王翼常出採藥,姬棠和再興說好,故意不走,看鳳珠是否討厭;哪知鳳珠非但言笑如常,有時再興藉故要走,反被留住。再興因王翼不在房中,蘭花又不知內中隱情,無須顧忌,本不捨得離開,鳳珠一留,正合心意。連經數日,覺着王翼神情可疑,便照姬棠所說一試,果不願其同往,也不知是何原故,夫妻二人先就懷疑。到未了一天,見幺桃去了一日,王翼更是一去不歸,料有原因。姬棠忍不住和鳳珠談起,覺着近來王翼大改常態,與前不同,便對蘭花也和以前不一樣,表面雖說得好,形跡上好像疏遠得多。
鳳珠近日和姬棠情分越深,對於王、時二人之事雖未明言,彼此早已心照。王翼和幺桃揹人親熱神情,也早有蠻女日常密告,知他夫妻關心自己,恐王翼昧良,有什陰謀惡意,笑答:"這個不足爲奇,此人心術不佳,有好些不端之事被幺桃看去,恐其告發,本意敷衍幺桃,勾結一黨,免被蘭花知道,於他不利。幺桃年已成長,心性靈巧,自然藉此挾制。恰巧蘭花生病,有了機會,才借採藥爲名,揹人親熱。此舉不過王翼心性不定,既恐幺桃走口,想要買動,又因天性好色,對方相貌也還討人歡喜,樂得藉此消遣,其實未必是他本心真愛幺桃,想要勾引。"
"至於他夫妻近來有點疏遠,他們結婚時的情景我雖不曾見到,但照蘭花那樣情熱,夫妻之愛決難持久。休說王翼這類喜新厭舊的薄倖男子,便是孟雄和我雖是老夫少妻,格外寵愛,如不是我深知他的性情和熱極必冷之理,也未必能夠言聽計從,始終如一,年月一久情愛更深了。我一來便看出他們夫妻情濃到了極點,可是早晚必要變心,此事不能專怪王翼,一半也是蘭花咎由自取。這類喪天良的人不值一提,照他那樣外強中於,自私膽怯,就是恨我,他已試出兆頭不佳,我非受欺的人,也決不敢有什別的舉動。"
跟着,又將第一夜王翼想要乘機挑逗,被四女兵嚇退經過說了出來。
姬棠見再興去往田裏未歸,蘭花服藥之後午睡未醒,只鳳珠一人在房,女兵都在房外,想了一想低聲笑道:"姊姊雖是女中英雄,料事如見,我卻不是這樣想法。爲了興哥朋友情重,有許多話他不願我出口,未和姊姊談起。照我平日觀察,王翼這人表面和善,內裏剛愎自用,心更好巧。他這幾日藉着採藥,常和幺桃遠出,又不要人跟去,神情鬼祟,決不是爲了蘭姊的病;否則,這類藥草香水崖左近常有發現。他們每去必是大半日,從來都是同出而不同回,雙方相隔時間甚久,回時都是不等人問,便忙着說他二人採藥經過。最奇怪是無一次身上沒有灰塵,到家必先沐浴更衣。那藥草採處就是深居壑底,至多腿腳上有些苔蘚污泥,不應周身汗污,滿面灰塵,人又那樣疲倦,彷彿跑了不少急路神氣。
"昨日二人天剛亮就匆匆起身,幺桃回時天已黃昏,背上汗已溼透,污穢不堪。到時我正由田裏歸來,見她麻布袋內所帶東西甚多,還有一個燈筒。此去不比森林,又是白天,要燈何用?見我走過,忙即藏起,神情那麼慌張。再看所採藥草一半業己乾枯,像是老早採放一旁;另外一頭卻似剛剛掘起,根上泥土還是溼的,可疑之點甚多。王翼至今不曾回來,其中必有原因。姊姊常說事情往往出人意外,我已深知此人心術不正,像姊姊這樣神仙中人,休說男子,連我們女流見了也不捨得離開。以他那樣好色,管什利害。本來我不敢多嘴,一則我太敬愛姊姊,又蒙不棄,當我骨肉看待。既然知道幾分,不能不說,還望姊姊隨時留意,遇事防備,免得生出事來。這廝人面獸心,身敗名裂並不冤枉,蘭姊如爲所累,或是知道丈夫爲人,終身苦痛,豈不可憐?早日發現奸謀,無形消滅,大家都好。"
鳳珠聽完,想了一想,好似有些醒悟,笑道:"你夫妻好意早已心感,此時所說大是有理。蘭花雖聽我勸,教她對丈夫表面上不要太熱,以免日久情淡,難於挽回;又極和我投機,日常相聚不捨離開。她和王翼已不似以前那樣形影不離,但她終是熱情女子,像這樣一去不歸,斷無不問之理。我想幺桃必有話說,等她醒來,同往一問,我們旁觀者清,必能問出一點道理。"
正說之間,蘭花恰命蠻女來請。二女剛剛走出,再興恰巧尋來,三人一同走了進去。
見面姬棠笑問:"大哥又出去了麼?"蘭花微笑點頭,並未再說。二女料有原因,暫時也未多問。見到了夜裏,蘭花因聽幺桃說,日裏往看,丈夫尚在守候,內中一次小人幾乎捉到,又被逃走。爲了夫妻長壽,非得手不可;但是這類靈物機警非常,防它警覺,不再出現,吩咐迴轉,非但不可泄漏,連幺桃也不許再往探看。好在所帶食糧三四天也吃不完,又有一處山洞可以居住,左近生滿避毒香草,不怕毒蟲蛇蟒。昨日看出小人雖是出沒無常,到了後半夜和中午以前必要出來朝着星月跪拜。當日夜裏恐還不能回來,要候到明日中午,小人出來飲水,將其網住,才能迴轉。就是半夜成功,這東西見土就鑽,非有大福命的人,休說得他不到,想看一眼都是無緣。網到之後還要搜尋它那生根之所,仔細發掘,也要多半日光陰才能完事。那些根鬚均極寶貴,一點不能毀損。回來最快也是明日午前。如其需人相助,必吹洞笛發出信號等語。蘭花覺着夜裏無人寂寞,堅留鳳珠同榻夜話。二女見她丈夫兩日未回,一字不提,也無愁慮之容,自是心疑,忍不住又設詞探詢,蘭花只說:"人在採藥,要到明日中午纔回。"鳳珠知她不會說謊,更不會夫妻勾結陰謀暗算,好在房內外均有女兵隨護戒備,決可無慮。見她意誠,勉強答應。
姬棠看出蘭花有話未說,先辭回房,蘭花也未深留。姬棠越想越怪,暗告再興,藉着王翼兩日不歸心生疑慮,暗中掩往偷看,一面留神幺桃行動。果然回房不久,幺桃便和衆女兵說:"連日忙着採藥,又要服侍主人,不曾回家。難得當夜老夫人與主人同榻,添了幾位姊妹,業已稟告主人,回家探望父母,就便明午去看大爺藥可採完。"一個人自言自語,和兩女兵說了幾句,便匆匆往下趕去。再興夫婦憑欄窺探,見幺桃先往獅洞轉了一轉,出來換了一身舊衣,身上除所用腰刀外,還帶有好些鏢槍毒弩,先掩身林內,朝上張望,見夜已深,無什動靜,悄悄繞着樹林,由樓後小橋走往對岸,和防守的人說了幾句,便急匆匆往香水崖那面馳去。再興看出有異,兵刃暗器應用之物姬棠早代辦齊,便同跟蹤趕去。橋邊兩頭均有壯士防守,追風、逐電二獅也在當地埋伏。二人朝守橋的人一問,答說幺桃身邊拿有一面通行全山並可指揮蠻人的令牌,說奉主人之命,明朝去往森林有事,就便回家探望等語。
二人知道幺桃最得蘭花寵愛,從不離身。自從蘭花病倒,身邊添了兩個蠻女服侍,王翼說:"幺桃聰明,藥草生得細小,寄身灌木叢中,只她聞得出那香氣。"由第一天帶去採藥,每日同往成了常例。蘭花臥牀無事,貪和二女說笑談天,風珠身旁照例留有數名蠻女相隨,個個忠心勤敏,聰明仔細,只當幺桃隨同丈夫採藥移植,並未在意。而那令牌共只七面,原備萬一有事,爲首四人無法分身,有什麼機密要事命人往辦,通行全山,兼作臨時指揮之用,看得最重。製成之後從未用過,除四人各帶一面當作緊急信符以備緩急而外,下餘三面向由王翼夫婦保管。近因仇敵要來侵害,爲防奸細,遇到月黑天陰夜深之時,全山蠻人分班守望,無故不許遠離原處。只管彼比相識,自己人的服裝可以認出,如往遠處走動,遇到防守的人,便要攔路盤問,活答不對,或是無故遠離,形跡可疑,不是當時拘留,便是明日往上告發,查問原因。
香水崖雖與森林去路相反,但是東北盡頭高舉危崖的對面橫有一條大壑,過去不遠便是銀坑寨和另外兩種蠻人的巢穴。只管中隔千尋絕壑,從無什事發生;但因那是二獅昔年來路,獅身上還搜出兩隻黑蟻,第二日誘殺犀羣,又在附近暗谷之中發現大羣毒蟻,因此添了幾處守望。近因奸細突然出現,沒有擒到活口,鳳珠始終疑心那條祕徑與內地相通。爲防萬一,此去香水崖便有好幾處守望,均是住在附近的人,就便輪值。休說孤身女子雙方相隔這遠,連奉命巡夜的人也要互相盤問,沒有令牌信符之類決難通過。但這一段直達兩山交界的峯崖,有數十里之遙,因其形勢險峻,石多土少,多是二三十家做一村落,聚居在新開闢的山窪盆地土坡水濱之處,往往中間隔着一段空地,走上十來裏不見人跡。"採藥之處更是荒涼險僻。看幺桃神情,那面令牌必是王翼所給,雙方勾結,內有隱情。如其單是幽會,不會這樣小題大作,幺桃也不應帶着那多武器。平日專喜打扮的人,卻穿着一身;日衣,又是一條長褲,腳穿特製皮靴,分明所去之處荊棘甚多,並還伏有危機,越想越疑心,斷定這男女二人必有圖謀,仗着再興夫婦無形中也成了首領,全山蠻人均聽號令,便跟蹤追了下去。
遙望幺桃掩身前進,走得甚急,過第一次守望時並還遠遠繞過,不令看出。二人防被看破,也是掩身尾隨,這時天已深夜,又當日長夜短之際,相隔天明只有個把時辰,見幺桃已連繞越過四處關口。因那一帶山巒叢雜,大樹又多,幺桃腳底輕巧,路又極熟,不怕繞遠,並未被人看破。算計這等走法,到時天已大亮,正在低聲商計,萬一撞見王翼如何說法,微一疏神,遙望幺桃業由崖坡上面飛馳而下,因恐看破,相隔約有七八丈,一時疏忽,忘了下面是片樹林,等到趕去,中途覺着左邊崖下有亮光一閃,跟蹤縱落,藉着大樹隱身,四外一看,不禁又好氣又好笑,互相埋怨起來。
原來當地草木繁茂,只來路三四丈闊一面斜坡,兩邊均是峭壁,左崖地勢更低,野草更密,比人還高。下弦月光宛如一條銀鉤,遠懸天際,本就不亮,再被崖角和大片樹林遮蔽,滿天繁星之下到處暗沉沉、靜蕩蕩的,幺桃已不知去向。二人知道左側面危崖甚長,山形到此漸往裏縮,前途是條廣溪,並無路徑。崖下均是峭壁,方纔曾見亮光一閃,彷彿幺桃在用燈筒照路。但那崖壁長僅十多丈,崖後亂山起伏,都是石質,形勢奇險,只有一些野草苔薛,並無樹木。先還疑心崖下有什洞穴,幺桃人已掩進,下時因上面無處掩藏,相隔較遠,又正低聲談論,停了一停,被她溜脫。但是這樣草深難走的路,決不會被她走得多遠。燈筒的光可以照出十多丈,方纔只閃了一閃,也許所去洞穴就在附近,所以不見一點動靜。再不,便是幺桃中途警覺,人已藏起。
想了想,先不打草驚蛇,索性守在樹後,留神窺探,以爲前後相隔沒有多時,幺桃如知身後有人,暗中藏起,這樣草木繁茂之地必難久停。過上些時,必當人已走去,或是假藏採藥、尋找王翼,公然走出,否則也有聲息動靜。至多守到天明必可看出虛實,省得野草地裏搜索費事,還要防備蛇蟲毒口。哪知守不多時,東方便有明意,直到天光亮透,曉煙浮動中再往左右兩面仔細一看,都是完整的石壁,非但沒有崖洞,崖腳一帶還是溼泥,有人走過必要留下腳印,休說可疑之跡,連野草都未折倒一根。當中一段雖然無什野草,路也乾透,但是大樹甚多,昨夜立處便是一株三抱粗細的古樹,枯死多年,上面還有兩個大洞,好似中空,草地裏還有一個倒落不久的大蜂案。樹穴裏面黃蜂甚多,三三五五正往外相繼飛出。知道這類黃蜂身有毒刺,姬棠以前被蜂螫過,腫痛麻癢了兩三日,嘗過它的厲害。總算運氣,先在樹下立了好些時,幸未被螫。一經發現,慌不迭拉了再興往旁避開,怎麼也看不出幺桃如何失蹤。算計雙方腳程和時辰相隔遠近,無論如何也應看出一點形跡,竟無蹤影,好生驚奇。
再興還不死心,四面查找。姬棠見日頭已高,知道幺桃靈巧狡猾,也許昨夜警覺身後有人,閃往一旁,伏身暗處,等人走過,她卻逃了回去,否則無此情理。天光不早,惟恐鳳珠起身等吃早飯,歸路還有十多裏,田裏也還有事未了,須在鳳珠起身以前將它做完,只得拉了再興掃興而回。正打算見了幺桃當面盤問,就被王翼知道,雙方既是骨肉之交,他一去不歸,手下蠻女形動鬼祟,也應查問,料他無話可說。何況患難弟兄,再興爲人他所深知,只要假裝糊塗,決不至於忌恨。不料行離碧龍洲還有兩裏多路,便遇一小頭目說,王翼剛纔由香水崖採藥回來,人已受傷。再問幺桃,說是昨夜回家,因聽人說王翼採藥受傷,帶人趕來,王翼早被前面防守的人望見,用藤榻擡起,正往前走。
幺桃來時並還帶了傷藥,匆匆代他包紮,同往碧龍洲走去。
二人一聽大驚,再興更是朋友情長,忙往回趕。上樓一看,鳳珠正在憑欄閒眺,若無其事。旁邊立着兩個蠻女,見二人跑來,揚手招呼。再興料知王翼傷勢不重,心方略定,上樓便問:"姊姊,見到大哥沒有?傷勢如何?"鳳珠微笑答道:"人已回房,你看去吧。"再興知她對於王翼心灰意冷,痛癢無關,無心多說。正要趕去,忽聽鳳珠低呼"棠妹"。幺桃紅着一雙眼睛,好似一夜未睡,衣服業已換過,由樓廊上匆匆繞來,見面便說:"二爺你在哪裏?大爺正尋你呢。還不快去。"再興料她假裝糊塗,昨夜追蹤之事多半被她看破,不知王翼知道與否。聞言不顧再等姬棠,匆匆趕去。
進門瞥見王翼面容灰敗,一身新近撕破、滿是灰泥的衣履剛剛換下,由另一蠻女拿出,受傷好似不輕。人臥榻上,赤着上半身,蘭花滿面淚容坐在裏牀,和一蠻女忙着替他敷藥,擦洗身上,神情甚是愁急。一見再興,便喊:"二弟快來,你大哥爲我去採成形首烏,連守兩三日,眼看到手,爲一怪獸所傷,差一點送命,他還採了半截何首烏回來。這類東西我以前非但見過,還曾吃過,不足爲奇。他偏說是成形靈藥,差一點沒有爲此送命,多教人心痛呢!早知如此,便是當時成仙,我也不願要了。方纔尋你,你又不知何往。你們是好弟兄,快來看看他吧。"
再興見王翼赤身平臥蘭花外牀,頭上還有泥沙,蘭花帶病掙起爲他敷藥,萬分情急關切,王翼卻是雙目微閉,形容消瘦,腿腳磨破了兩三處,好似疲倦已極,對於身邊情深愛重、大病未愈的愛妻,任其殷勤服侍,好似毫不關心。聞言,只當有什急事,剛喊得一聲"大哥",王翼便睜眼苦笑道:"二弟,我們兩日不見,你們想必擔心。可惜精神白費,到手靈藥又被失去。事前只你蘭姊一人知道,並非有什私心,實因這類靈物最是機警,稍一疏忽便難得到,不得不加小心。本擬四人同享長生不老,早知福薄命淺,把你和棠妹約去也許不致受傷了。"再興雖不知他編的什謊,業已聽出幾分虛假,先還以爲有什要事商量,及至一問經過,非但昨夜尾隨幺桃之事王翼不知,便幺桃也似不曾看破。王翼只是到後不見再興夫婦,隨便一問。蘭花夫妻情重,便當一件大事,命人四處尋找,其實無關。
鳳珠本在房中陪着病人談天,忽見幺桃奔上,大意是說:王翼因守靈藥,被怪獸抓傷。那東西形如大猩猩,爪利如鉤,力大無窮,結果雖被王翼用鏢打傷逃走,人已力竭倒地,左臂幾被抓斷,還有好些浮傷,流血頗多,勉強行至中途,被防守的人擡來。又遇幺桃得信迎上,帶有傷藥,纔將血止住,擡了回來。鳳珠原聽蘭花昨夜密告發現首烏之事,本是半信半疑,又見王翼周身污穢不堪,還要更換,便退了出來。蘭花因所說怪獸與前遇猩猩相似,疑爲猩人所傷。兩次詢問,王翼力言不是,說所遇怪獸一身灰毛,比怪人所帶猩猩高大得多。等藥敷好,穿上衣褲,蘭花人也累得頭暈眼花,喘息臥倒。
姬棠趕進房來探望,力勸:"蘭姊保重,大哥外傷,並不妨事,無須多慮。"蘭花連急帶累,雖有補血藥草,無奈小產時血流太多,本就病勢轉重。隔了兩三日,王翼傷好起身,蘭花不知怎的病更沉重,服藥無效,幾次血崩,暈死過去。
鳳珠等三人看出蘭花本來人已快好,便剛小產時也無此危險景象。自從王翼歸後,同臥三日,病勢才越來越重。王翼當着蘭花和姬棠夫妻二人雖是唉聲嘆氣,愁眉不展,彷彿夫妻情重,憂急萬分;蘭花只一睡熟,人便藉故溜出房去,常和幺桃借喂二獅爲由,掩身花林之內,有說有笑,神情越發親密。未了幾天,似恐樓上望見,改在獅洞側面小山旁邊,已看不出。再興夫婦,雖不便掩往窺探,料知王翼喪盡天良,蘭花情熱無知,病象忽轉危急,必是王翼乘機造成。孟龍只此一女,自是愁慮,每日均來看望,見那麼活潑勇猛的愛女,前後十來天光陰,人便形銷骨立,面如上色。
山中原有兩個能醫的老人,因是山民,從小便隨走方郎中學醫,雖是丹方居多,因有多年經驗,深知藥性,醫道頗好,前被孟雄虜來爲奴,受盡虐待,幸而蘭花代父做主,專令二人爲全山蠻人醫病,才轉安樂,因感蘭花恩惠,治病最爲盡心。揹人和再興說:
"小寨主本來病好多半,就是那日醫傷勞神,也決不致如此,此事可疑。除卻夫妻情濃,決不會這樣沉重。王大爺人甚仔細,怎會如此?"一面暗告孟龍,病已萬分危險,最好請王大爺分居別房,由我二人日夜在房外煎藥調養,或者還能挽救。孟龍因蘭花從小嬌慣,夫妻情重,勸必不聽,便託再興暗告王翼,令其暫時分居。不料王翼聞言大怒,說那兩個老頭不能醫病,還冤枉他,不是再興勸阻,又經四人議定無故不許動刑,以強凌弱,二老頭幾受鞭打。
後來還是鳳珠聽說看不過去,蘭花病勢日重,耽擱行期,其勢不能棄之而去,便向蘭花明言推說照料病人,當日便令王翼移居別房。蘭花先還不知利害,直到鳳珠明白說出,知道病勢危險萬分,夫妻方始分居。鳳珠自然每日守在房內,內外均有女兵照料,連幺桃都無法插手。王翼每日去往房中裝腔作態,殷勤慰問。蘭花不知丈夫存有惡念,還當真個夫妻情重,不是和風珠太好,二女力言利害,真恨不得喊丈夫搬回房去。鳳珠只知王翼心腸陰毒,盼望蘭花早死,以便勾引自己。因再興夫婦不曾查明王翼前數日所去之處是否真個發現成形靈藥,那段首烏也經王翼力勸,當衆分吃,雖未有什靈效,吃時王翼卻是寶貴非常,比尋常首烏也真粗大,不像作僞。再興又不便露骨去向幺桃查問,於是忽略過去。
這日鳳珠見蘭花在衆人和二老頭日夜守護醫治之下,重又轉危爲安,脫離險境。時光易過,前後快有一月光陰,想起老妖巫自從妖徒死後並無動靜。老寨中人不堪好黨兇威壓榨,常有逃來。守崖壯士因飛橋長索已被鳳珠斬斷,不能大量上下,危崖高險,吊上一人要費不少的事,又不敢擅自做主,幾次命人稟告,說那些逃人日常來到崖下悲哭號叫,要想上來。有時被追兵趕到崖下,逃避不及,便遭慘殺,或被擒回毒打,慘痛已極。近日逃來越多,數十人一起,分別隱藏在附近森林和崖谷隱僻之區,一面分人輪流守望,以防仇敵來此追殺。每到好黨不在或是退去,便向崖上哭喊跪拜,哀求夫人寨主救命。內有兩次被好黨掩來,正在搜殺,不料他們情急反抗,引起惡鬥,結果兩敗俱傷,雙方均死了不少的人。爲首好黨因老寨人心大亂,逃亡日多,每次派人追殺必有好些和逃人做了一路,倒戈相向,一面還有後顧之憂,近日正在命人尋訪老妖巫的下落;一面勾結別寨蠻人,許以重利,招了許多外族蠻人,準備大舉殘殺。因知飛橋已斷,守崖的人不肯把人吊上,在未準備停當以前,已不再命人來此窺探。
鳳珠知道老寨中人都感激她的恩義,經衆好黨一比,越發歸心,不是虛假。暗忖:
自己人少,全是女子,這些人一則可憐,將來又有用處,並且仇敵不久發難,爲了蘭花一病耽擱至今,好在防備嚴密,內中就有奸細,這些女兵也能分辨,一面令再興帶了二十名女兵重製飛橋,將這些逃人接引上來。到了小金牛寨,分別老少和各人心志,覓地安置,由再興夫婦訓練,選拔膽勇之士,以備將來之用,一面傳令山中婦女,添制糧袋和各種應用之物。蘭花日內病好不說,否則也以大局爲重,至多再隔十日,便率女兵和再興夫婦入林一試,一面向蘭花力說利害和非去不可之理。
再興走後,暗查王翼每日必往對岸寨中向孟龍討好,一面想盡方法收買人心。對於自己始終莊敬,不露絲毫邪意。起初還和幺桃揹人相見,近數日來雙方神情忽然冷淡,無故話都不說一句,連命女兵暗中查探都是如此,也不知他葫蘆裏賣的什麼藥。料其心計白用,至多討好孟龍,等蘭花死後由他來作寨主,別的無論有什方法也無用處。何況蘭花病勢已有轉機,便不以爲意,表面上還是一樣,絲毫不肯露出。過了數日,再興將老寨逃亡的人引來仔細分別查問,都是傾向鳳珠的蠻人,共有五六百人之多。內中雖有數十個好黨,也都自知受愚,心生悔悟,倒戈逃來。再興謹細,想起明月將圓,離怪人所說期限只有月餘,日夜盡心教練,暗中仔細考查,分別折箭爲誓,住在香水崖側,由公家發給食糧耕具應用之物,令其開荒,並選拔出了數十名忠義膽勇之士做了頭目。等到停當,有點頭緒,業已十天過去。
鳳珠行事機密,一切均與再興夫婦密商,表面聲色不動,因和蘭花剛病倒時便曾說好,時機一至,說走就走。蘭花只留鳳珠等三人多留七八日,前後住了一月多,知道事關大局,轉眼便是兩月期近,不先防備打算,萬一到了六十年限期,妖巫勾引鬼頭蠻大舉殺來,就能得勝,也有傷亡損耗。前留鳳珠不住,如今住得這久,全是爲了自己的病,日常談起感激萬分。鳳珠早看出她爲人聰明,天性極厚,什麼事都說得明白,並非尋常女子,偏嫁了這樣一個喪盡天良的丈夫,不是二山醫感恩,自己盡心照護,早已送命,又是憐念,又是不平。無奈人家丈夫昧良薄倖,旁邊人任怎同情,氣力大不出來,此是無可如何的事。本來還想守到復原再走,無奈事關全山人的生命財產、吉凶安危,看王翼似已不敢起什邪念,蘭花又極感激親熱,便是久居在此也不相干,偏又有這強仇大敵,怪人所說六十年限期轉眼就到,萬一妖巫勾結蠻人到時來犯,不迎頭搶上,就是得勝,也多傷亡,一敗便不可收拾。
起初還盼怪人暗報機密,好作準備,不料奸細死後,這一人一獸也不再出現。森林黑暗,滿布危機,就許怪人已爲仇敵所殺,仇敵遠隔二三百里的黑暗森林,林中祕徑至今不曾尋到,虛實深淺一點不知,其勢不能因她一人延誤全局。爲恐蘭花走漏口風,直到行期決定頭天夜裏方始說出。一面力勸蘭花,說她全山之主,務要保重精神身體,病中更要留意,夫妻只管情深,不在暫時親熱。復原以前不可同居一室,就是病好起來,對於丈夫也應照着平日所說,把真情真愛隱在平淡之中,使其有餘不盡,才能永久。一面拿尋常夫婦作比,暗中點醒,王翼非但人靠不住,並還自私心重,只顧他一人快活,"不問對方安危,否則病已早好,何致如此反覆,幾乎送命。"
蘭花原是絕頂聰明,不過生長蠻荒,人大天真,沒有學識經歷。自和鳳珠相聚,這一個多月來每日談論商計,已長了好些見識,明白好些道理,一點就透。雖因鳳珠不曾指明,仔細一想,便覺丈夫果有好些不合之處,便以夫妻情愛而論,也覺自己十分至多換他七八分,不似再興對於姬棠,看去沒有自己親熱,但是互相親愛體貼,無微不至,彼此無限深情自然流露,沒有絲毫勉強做作的表示,也看不出誰是主動。雖不知他閨房之中是何光景,姬棠臉嫩,向她詢問也不肯說,看那意思卻是好極。越想越覺鳳珠之言有理,自己互相看中、情投意合的夫婦反倒沒有姬棠上來一味遷就、勉強結合的伴侶來得情深愛重。再一想起王翼,有時只是一張甜嘴,全是敷衍,假親熱。以前還不甚顯,鳳珠到後,非但問病招呼都成例有文章,做過便完;那一雙眼睛也似心不在焉。就拿採藥來說,真個恩愛夫妻,怎會連去多時不想家中病妻,回來先忙沐浴更衣,談不幾句便昏沉睡去。病中又是那樣不顧人的死活,口說爲我採藥,見了病人反不關心。
因和鳳珠談得投機,沒有留意,此時回憶,好些可疑。經此一來,不由羨慕姬棠,心中難過;對於鳳珠,不知怎的,明知非走不可,偏不捨得,彷彿以後便難再見,由不得心酸起來。鳳珠見她雖未強留,神情十分悲苦,只得極力勸慰,告以不久即回,成功之後只有更好,何必這樣傷感?姬棠當夜爲了明日要走,特意移居蘭花房內與之話別,不知怎的,也是望着蘭花心酸難過,也說不出個道理,三人都是一夜無眠。本定天明起身,後因大家未睡,森林沒有日夜之分,蘭花又是依依不捨,再三挽留夜裏再走,王翼恰有事走開,要到第三日早起纔回,只得答應,改作夜裏起身。因蘭花病勢剛有轉機,恐其勞神,一面通知再興和衆蠻女,各自先在日裏睡足,待命上路,一面假裝疲倦,強勸蘭花同睡。蘭花病臥已久,時醒時眠已成習慣,一夜缺睡並不相干,鳳珠、姬棠卻因此把睡眠補足,直到當日申初才醒。
蘭花因二女遠行,前途雖極艱險,如照往日這類事本極尋常,並還常時帶人去往森林採荒,以探險爲樂,並不足奇。這次不知何故,心情不安,一聽二女說走,便心酸淚流,彷彿只此兩個親人,一去便難再見神氣,所說全是傷感的話。因聽二女之勸,勉強閤眼,並未睡熟,不時想起二女昨夜所說和丈夫平日爲人,心亂如麻,幾次偷看二女睡得甚香,不忍驚動。等到醒後,蠻女送上面水食物,同吃了些,知快起身,忍不住又流下淚來。二女見她以前那麼天真勇敢,一病月餘,非但形容消瘦,英氣大減,人也改了常態,詞色尤爲悽苦,說的都是喪氣的話,彼此心都一動。
正想勸慰,再興匆匆走入,說近一月來常有人往森林深入查探,祕徑雖未尋到,因是近年入林採荒的壯士在四人細心教導之下防禦嚴密,應用之物無不齊備,偶然遇到艱險,均能當時克服,極少受到傷害。接連去了好幾次人,一直走到快活樹轉角,被密林阻住折回,始終未傷一人,也未發現一條人影和仇敵的蹤跡。前日他們因不知姊姊定在昨夜起身,又有勇士往探,無意之間由殺人崖左側,不顧密林阻隔,冒了奇險,朝西北方密林縫中硬穿過去,打算由巨木叢中用人力硬開出一條小路試他一試,居然發現那巨木駢生的密林共只裏許方圓阻隔,中間還有好些枯樹。開通過去,將這~段走完,前面雖是好幾抱粗的千年古木,上面枝葉盤曲糾結,風雨不透,但是離地甚高,行列比別處要稀得多,寬處竟達十餘丈。最厭之處兩樹相隔也有兩三丈,一直走出老遠都是如此。
從來難得遇到這等境地,料定前途還有奇境,所帶乾糧不多,見林中幽靜,地下落葉甚多,均已腐朽,惟恐走得太遠歸途迷路,中間一段樹縫又難通行,好些地方均用刀斧將兩旁樹木削去,開出一兩尺寬的空隙,擦身而過,沿途時聞各種異嘯,甚是驚人。事前未作打算,難於再進,準備退回報信。問明之後,備好大量用具,帶上多人,再往搜索。
來去都無變故發生,業已走上歸途,還有十來裏便可出林迴轉,已到以前採荒常去之地,林中形勢全都熟悉。本來那一帶除各種藥材香草而外,連野獸也難得遇到一隻,爲近來林中最平靜的所在。蘭花以前曾經發令,無論何人,只在林中尋到新路,或是別的財富,比採荒多得,功勞更大,俱都高興非常,覺着沒有多遠便可走出請功。恰值飢疲交加之際,便將所藏乾肉酒果取將出來,就在林中席地大吃,打算吃飽走回。內有兩人想起相隔七八里外有一處守望樹屋,值班勇士是他親戚弟兄,反正歸途平安,不會有事,便和同伴說好,當先起身,趕往前途相待,就便把林中採得的十幾枚野果與守望的人送去。到後談了一陣不見人來,先未理會。後有人往接班,說天已大亮,纔想起停留飲食之處旁有水塘,有丈許方圓地方可透天光,來時曾見上面星光閃爍,天明尚早,本來算好吃完緩步走出,回到寨前正好天亮,省得深夜之間有什驚動。衆人俱都忙着回來報信,樹屋下面乃是必由之路,怎會走後半日還未尋來?林中昏黑,照例去的人一上歸途,便恨不能當時走出,無論如何不應停留這久。起初還當連日疲乏,乘着天還未明,在當地先睡些時;後來越想越奇怪,便同反身尋去。
到後一看,後走六人隨身糧袋用具都在原地未動,內有兩人走時吃了幾口急酒,嫌熱,曾將上衣脫下,連糧袋水壺同掛樹上,也未改樣。圍坐的一塊平石上面酒食乾肉還未吃完,業已佈滿蟲蟻。石旁幾條小蛇似在吞吃熟雞蛋,剛剛驚走,竄往塘邊亂草之中,人卻全數不見。分明昨夜分手不久六人便同失蹤。仔細查看,所留衣物酒肉都和昨夜走時光景相同,只人不見,四面並無爭鬥凌亂和蛇蟒野獸往來之跡,彷彿這六人正在飲食,忽被什事同時引走,內有兩人所用刀劍也在石旁,不曾帶去。這六個同伴都是膽勇之士,常時往來森林採荒,身輕力大,頗有經歷,身邊又都帶有銅角信號,相隔守望只得數裏,如有警兆,必要先吹銅角報警,一面應付,不會全數被害,也無一人逃回。先不信六人遇險身死,因那剛換班的四個壯漢也跟了去,便在當地連吹號角,不聽迴音,再用特製燈筒分途搜索,也無蹤影。
等到迴轉原處水塘旁邊,忽然發現以前吃酒的平石上面放着一張剛斫下的樹皮,上面畫着兩句蠻文,意似來人速退,否則必死。同時又見樹枝上掛着一塊尺許長的木片,上面畫着一個魔鬼,還有三把尖刀釘在樹上,都是方纔所無,才知不妙。正往回趕,忽聽路旁有人低語道:"我非敵人,不要多疑,你們快回,去向主人報信,再來人少不行,千萬不可分散。香水崖所產靈珠香草能夠避毒,最好多帶一些,塞點在鼻孔裏,要少好些兇險。我也不敢在此停留,有許多話都無法說,你們走得越快越好。"忙用燈筒一照,乃是一個頭帶面具的白衣人立在側面大樹之後,聽聲音像是一個少女。匆匆說完,便往暗影中縱去,動作如飛,一閃不見,聽出不是惡意。
內中一人膽子最大,想要探詢失蹤同伴的下落,忙追過去,剛問得兩聲,未聽迴音,人也不曾看見,猛覺身上一緊,好似上了一道鐵箍,被人由身後連兩條膀臂一齊箍緊,手中燈筒已被搶去。黑暗之中只覺敵人身上穿有極硬的獸皮,力大無窮,也未看清形貌,剛驚呼怒吼得一聲,猛又覺身子一鬆。凌空被人往來路拋去,微聞方纔白衣人低喝:
"我已說明不是你們仇敵,還要亂喝亂追,想作死麼?你們不能暗中看人,追我不上,問也不會回答,還不快走!"跟着人便落地,仗着身手矯健,落處草多,又是空地,沒有跌倒受傷。等同伴聞聲追過,前面已無聲息,才知厲害,不敢再強,匆匆趕回。
再興聞報,還當是怪人和所帶猩猩,仔細一問,那人說是先發話警告的實是女子,身材比怪人也低得多。擒他的雖因林中黑暗,燈筒已失,又是由後掩來,不曾看出,也似一人,不像猩猩,力氣大得出奇,被他擒住,和拋球一般拋出兩三丈,休想掙扎分毫。
猩猩還沒人高,就是力大,也無如此靈巧輕快。林外數人也說白衣人是女子,言語和壯漢相似,與傳聞的鬼頭蠻那樣尖聲尖氣、宛如鳥語的口音迥不相同。再興心中驚疑,來和二女商計。鳳珠一聽,便料仇敵業已發動,也許不等下月月圓便要來犯,事出預計,想起蘭花還未起牀,王翼又因事去往來路危崖,要到明早纔回。雖然再興爲防蘭花臥病不起,他夫妻走後指揮人少,曾和王翼商計,選拔出幾個智勇雙全的頭目,王翼不在,到底可慮,索性候到半夜起身。自己走後不久,王翼也正趕回,恰巧接上,免得萬一發生變故,無人主持。一面由再興代蘭花夫婦發令,把那幾個頭目喊來,傳知全山,小心戒備,日夜巡守,如臨大敵;一面又向蘭花指點機宜,照着近來觀察的地勢分頭埋伏,以及攻守之策。
蘭花見三人如此盡心,所說應敵方法更是周密謹細,實比自己高明得多,又是感激,又是佩服。知道林中已有警兆,鳳珠等更是非走不可,心中依戀,無什可施,拉住二女的手,悽然說道:"我真不捨得叔婆、棠妹和時二弟,無奈我病未好,人又不能離開,以後不知能否再見呢。"二女聽她近日所說都是不祥之言,想起王翼採藥回來,蘭花病勢忽轉沉重可疑情形,再見蘭花悲苦之狀,更覺不是好兆,只得同聲婉勸,說:"我二人不久即歸,哪有不能再見之理。"到了夜裏,蘭花說得好好,見衆蠻女忙着準備起身,忽然一陣傷心,竟又痛哭起來。
鳳珠見狀,想起前事,覺着蘭花的病可疑,王翼那樣忘恩負義的人,爲了蘭花情熱,好些妨礙,就許蓄有陰謀,也自難料,先想不說,後見行期越近,蘭花那樣悲泣依戀,越看心越不忍,暗付,此女實是至性至情的好女子,心更善良忠厚,萬一受那惡人暗算,豈不冤枉?似此無故悲傷,決非好兆。她夫妻情重,有許多話偏又不便明說,更要防她心直天真,告知王翼、或是生出嫌隙,反而不美。爲難了一陣,越想越覺可慮。姬棠外表溫婉,人最剛直義氣,已忍不住先用言語點醒,意似蘭花病後必須保重,須等復原之後方可和平日一樣,暫時最好仍和大哥分開。鳳珠心想:蘭花可愛可憐,彼此情厚,不能爲了一時顧忌隱忍不言。萬一王翼真喪天良,必是由我而起,非但蘭花死得冤枉,對於自己也必不肯死心,多出好些煩惱,還是索性叫破的好;但因這類話昨夜業朝蘭花點醒,也明白了幾分。
正想如何措詞,忽又有人來報,日裏再興派了數十人分成兩起去往森林搜索那六個失蹤人的下落,一面又命兩個頭目和百多個勇士在後接應,稍有動靜,便同掩往林中除害。原意前途發生警兆,藉着搜索失蹤的人,查探仇敵動靜,以便鳳珠好作準備。方纔接報,這兩隊勇士按照平日所練行軍搜敵之法深入林中,本來無論跑出多遠,去的人由前鋒起,直達後面接應的大隊,以及沿途守望均有呼應,稍有警兆,轉眼相繼得信,傳達過來,動作極快。哪知前隊三十多人業已趕到殺人崖、快活樹,第二隊一直尾隨在後,三五人一起用各種信號連結,互相照應,分途搜索,後面接應的一隊再跟蹤入林,並還連用許多誘敵之計,想將仇敵引出,搜尋了半日夜,始終未遇一人,也無可疑形跡,連那水塘旁邊平石上的樹皮和敵人所掛木片俱都不見,只剩失蹤人遺留的兩件長衣仍放原處未動,彷彿並無其事。再興見此形勢,更料敵人深險詭祕、形蹤莫測,心中憂疑,又和二女商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