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神記卷十七

陳國張漢直,到南陽,從京兆尹延叔堅學《左氏傳》。行後數月,鬼物持其妹,爲之揚言曰“我病死,喪在陌上,常苦饑寒。操二三量不借,掛屋後楮上。傅子方送我五百錢,在北墉下,皆亡取之。又買李幼一頭牛,本券在書篋中”往索取之,悉如其言。婦尚不知有此。妹新從婿家來,非其所及。家人哀傷,益以爲審。父母諸弟,衰絰到來迎喪,去舍數裏,遇漢直與諸生十餘人相追。漢直顧見家人,怪其如此。家見漢直,謂其鬼也,悵惘良久。漢直乃前爲父拜,說其本末,且悲且喜。凡所聞見,若此非一,得知妖物之爲。

漢陳留外黃範丹,字史雲,少爲尉從佐使,檄謁督郵。丹有志節,自恚爲廝役小吏。乃於陳留大澤中,殺所乘馬,捐棄官幘,詐逢劫者。有神下其家曰“我史雲也。爲劫人所殺。疾取我衣於陳留大澤中”家取得一幘。丹遂之南郡,轉入三輔,從英賢遊學。十三年乃歸,家人不復識焉。陳留人高其志行,及沒,號曰貞節先生。

吳人費季,久客於楚。時道多劫,妻常憂之。季與同輩旅宿廬山下,各相問出家幾時。季曰“吾去家已數年矣。臨來,與妻別,就求金釵以行,欲觀其志,當與吾否耳。得釵,乃以著戶楣上。臨發,失與道。此釵故當在戶上也”爾夕,其妻夢季曰“吾行遇盜,死已二年。若不信吾言,吾行時取汝釵,遂不以行,留在戶楣上,可往取之”妻覺,揣釵得之,家遂發喪。後一年餘,季乃歸還。

餘姚虞定國,有好儀容。同縣蘇氏女,亦有美色。定國常見,悅之。後見定國來,主人留宿,中夜,告蘇公曰“賢女令色,意甚欽之。此夕能令暫出否”主人以其鄉里貴人,便令女出從之。往來漸數,語蘇公雲“無以相報。若有官事,某爲君任之”主人喜。自爾後,有役召事,往造定國。定國大驚,曰“都未嘗面命,何由便爾。此必有異”具說之。定國曰“僕寧肯請人之父而淫人之女。若復見來,便當斫之”後果得怪。

吳孫皓世,淮南內史朱誕,字永長,爲建安太守。誕給使妻有鬼病,其夫疑之爲奸。後出行,密穿壁隙窺之。正見妻在機中織,遙瞻桑樹上,向之言笑。給使仰視樹上,有一年少人,可十四五,衣青衿袖,青幧頭。給使以爲信人也,張弩射之。化爲鳴蟬,其大如箕,翔然飛去。妻亦應聲驚曰“噫。人射汝”給使怪其故。後久時,給使見二小兒在陌上共語。曰“何以不復見汝”其一即樹上小兒也,答曰“前不遇,爲人所射,病瘡積時”彼兒曰“今何如”曰“賴朱府君樑上膏以傅之,得愈”給使白誕曰“人盜君膏藥,頗知之否”誕曰“吾膏久致樑上,人安得盜之”給使曰“不然。府君視之”誕殊不信。試爲視之,封題如故。誕曰“小人故妄言,膏自如故”給使曰“試開之”則膏去半。爲掊刮,見有趾跡。誕因大驚。乃詳問之,具道本末。

吳時,嘉興倪彥思,居縣西埏裏。忽見鬼魅入其家,與人語,飲食如人,惟不見形。彥思奴婢有竊罵大家者,雲“今當以語”彥思治之,無敢詈之者。彥思有小妻,魅從求之,彥思乃迎道士逐之。酒餚既設,魅乃取廁中草糞,布著其上。道士便盛擊鼓,召請諸神。魅乃取伏虎,於神座上吹作角聲音。有頃,道士忽覺背上冷,驚起解衣,乃伏虎也。於是道士罷去。彥思夜於被中竊與嫗語,共患此魅。魅即屋樑上謂彥思曰“汝與婦道吾,吾今當截汝屋樑”即隆隆有聲。彥思懼樑斷,取火照視,魅即滅火。截樑聲愈急,彥思懼屋壞,大小悉遣出,更取火,視樑如故。魅大笑,問彥思“複道吾否”郡中典農聞之曰“此神正當是狸物耳”魅即往謂典農曰“汝取官若干百斛谷,藏著某處。爲吏污穢,而敢論吾。今當白於官,將人取汝所盜谷”典農大怖而謝之。自後無敢道者。三年後去,不知所在。

魏黃初中,頓丘界有人騎馬夜行,見道中有一物,大如兔,兩眼如鏡,跳躍馬前,令不得前。人遂驚懼,墮馬。魅便就地捉之,驚怖暴死。良久得蘇,蘇已失魅,不知所在。乃更上馬,前行數裏,逢一人,相問訊已,因說“曏者事變如此,今相得爲伴,甚歡”人曰“我獨行,得君爲伴,快不可言。君馬行疾,且前,我在後相隨也”遂共行。語曰“曏者物何如。乃令君怖懼耶”對曰“其身如兔,兩眼如鏡,形甚可惡”伴曰“試顧視我耶”人顧視之,猶復是也。魅便跳上馬,人遂墮地,怖死。家人怪馬獨歸,即行推素,乃於道邊得之。宿昔乃蘇,說狀如是。

袁紹字本初,在冀州,有神出河東,號度朔君,百姓共爲立廟。廟有主簿大福。陳留蔡庸爲清河太守,過謁廟。有子名道,亡已三十年。度朔君爲庸設酒,曰“貴子昔來,欲相見”須臾,子來。度朔君自雲父祖昔作兗州。有一士姓蘇,母病往禱。主簿雲“君逢天士留待”聞西北有鼓聲而君至。須臾,一客來,著皁角單衣,頭上五色毛,長數寸。去後,復一人,著白布單衣,高冠,冠似魚頭,謂君曰“昔臨廬山共食白李,憶之未久,已三千歲。日月易得,使人悵然”去後,君謂士曰“先來南海君也”士是書生,君明通五經,善《禮記》,與士論禮,士不如也。士乞救母病。君曰“卿所居東有故橋,人壞之。此橋所行,卿母犯之。能復橋,便差”曹公討袁譚,使人從廟換千疋絹。君不與。曹公遣張郃毀廟。未至百里,君遣兵數萬,方道而來。郃未達二里,雲霧繞郃軍,不知廟處。君語主簿“曹公氣盛,宜避之”後蘇並鄰家有神下,識君聲,雲“昔移入胡,闊絕三年”乃遣人與曹公相聞“欲修故廟,地衰不中居,欲寄往”公曰“甚善”治城北樓以居之。數日,曹公獵,得物,大如麑,大足,色白如雪,毛軟滑可愛,公以摩面,莫能名也。夜聞樓上哭雲“小兒出行不還”公拊掌曰“此子言真衰也”晨將數百犬,繞樓下。犬得氣,衝突內外,見有物大如驢,自投樓下,犬殺之,廟神乃絕。

臨川陳臣家大富。永初元年,臣在齋中坐,其宅內有一町筋竹,白日忽見一人,長丈餘,面如方相,從竹中出,逕語陳臣“我在家多年,汝不知,今辭汝去,當令汝知之”去一月許日,家大失火,奴婢頓死。一年中,便大貧。

東萊有一家,姓陳,家百餘口。朝炊,釜不沸。舉甑看之,忽有一白頭公,從釜中出。便詣師卜。卜雲“此大怪,應滅門。便歸,大作械。械成,使置門壁下,堅閉門在內,有馬騎麾蓋來扣門者,慎勿應”乃歸,合手伐得百餘械,置門屋下。果有人至,呼不應。主帥大怒,令緣門入。從人窺門內,見大小械百餘。出門還說如此。帥大惶惋,語左右雲“教速來,不速來,遂無一人當去,何以解罪也。從此北行,可八十里,有一百三口,取以當之”後十日,此家死亡都盡。此家亦姓陳雲。

晉惠帝永康元年,京師得異鳥,莫能名。趙王倫使人持出,周旋城邑市以問人。即日,宮西有一小兒見之,遂自言曰“服留鳥”持者還白倫。倫使更求,又見之,乃將入宮,密籠鳥,並閉小兒於戶中。明日往視,悉不復見。

南康郡南東望山,有三人入山,見山頂有果樹,衆果畢植,行列整齊,如人行。甘子正熟,三人共食,致飽,乃懷二枚,欲出示人。聞空中語云“催放雙甘,乃聽汝去”

秦瞻居曲阿彭皇野,忽有物如蛇,突入其腦中。蛇來,先聞臭氣,便於鼻中入,盤其頭中,覺哄哄。僅聞其腦間食聲咂咂,數日而出。尋復來,取手巾縛鼻口,亦被入。積年無他病,唯患頭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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