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烈傳第三十四回 花雲親義保兒郎

卻說老者將孫氏送到金陵,說道:“天色方明,金陵已到,我當送你進城。”進得城來,正遇李善長路間判斷公事。吏人將此事報知,說:“有太平府花雲侍女,抱小兒來見。”善長即便喚到面前,那老者具說了一遍。善長嘆說奇異,就引孫氏等來見太祖;太祖把花煒坐在膝間,謂衆官說:“我不意花將軍尚有此兒,真是將種。”因喚老者入問名姓,並賜以金帛。

太祖說:“花將軍殉身報國;孫氏艱苦救兒,忠義一門,真正難得。”詔封孫氏爲賢德夫人,花煒襲父都指揮之職。待年至十六歲,相材任用。選給官房一所與住,月支米祿優養。

光陰無幾,又是元至正二十三年,歲次癸卯,三月天氣。那陳友諒逃至武昌。建築宮闕、都城、朝市、宗廟。時當初夏,友諒視朝,諸文武百官,三呼拜舞禮畢。乃宣江國公張定邊向前問道:“金陵恃強侵我江西,此仇不可不復,寡人也日夜在心。前者下詔命卿等招兵買馬,不知到今,共得幾何?”定邊對說:“主公雖失江西,而江北兩淮、蘄、黃等處地方,糧儲不少。即今諸路年穀不登,人民饑饉。聞殿下招兵,俱來就食。羣雄、草寇來投伏者,計有六十餘萬人。”友諒又說:“軍兵雖足,這些盔甲、器械、舟船、艛櫓,恐未能悉備停當。”定邊說:“臣同陳英傑百計經營,幸已周備了。”友諒又問:“糧草濟得事麼?”定邊把手指計算了一番,說:“以臣計料,也有一百三十餘萬,儘可支持。”友諒大喜,說:“既如此,便可發兵收復江西,並下金陵,以報前仇。..”言未畢,只見丞相楊從政,出班啓奏:“若論此仇,不可不復,奈金陵君臣,智勇足備,不可輕敵。以臣愚昧,細思吳王張士誠,他與朱家久是不共之仇,且兼三吳糧多將衆。今主公既欲收復失地,並取金陵,莫若修一封書,遣一個能言之士,往吳國連和,說以利害,使彼憤怒發兵,與朱家作對。主公再令二人,一往浙東說方國珍;一往閩、廣說陳友定,一同發兵攻打金陵,則朱兵必當東南之敵。主公然後統了大軍,前驅而進,那時取金陵,在反掌之間矣。”友諒聽了大喜,說道:“此計最妙。”遂遣邱士亨往蘇州,孫景莊往溫州,劉汝往福建,刻日起程。

且說邱士亨不日間已至姑蘇,竟到朝門外伺候。卻有近臣奏知,因引他入見。士誠問了些閒話,便拆書觀看,念道:

寓武昌漢王陳友諒,書奉大吳王殿下:伏爲元綱解紐,天下紛紜,必有英才,後成功業。茲有金陵朱某,竊形勝之區,聚無籍之徒,侵吳四郡,奪我江西,心誠恨之,時圖恢復。乞念舊好,共成其勢,兩力夾攻,必可瓦解。兩分其地,各復其仇,利莫大焉。特命小使會約,乞賜明旨。依期進兵,萬勿渝信。友諒頓首再拜。

士誠得書大喜,因對士亨說:“孤受朱家之恥,日夜飲恨,力不能前。若得爾主同力來攻,孤之願也。”因重賞士亨,約期起兵,令他回國,不題。

次日,士誠便同元帥李伯升、御弟張士信、副帥呂珍,商議乘漢兵夾攻,即當親征,以復故土。只見丞相李伯清進奏道:“漢王從江下攻金陵,舟師甚便。我若先投其鋒,彼必與我相迎,那時漢兵乘虛而入,是於漢有益,於吳有損。以臣愚見,可先領兵從牛渚渡江,攻採石、太平、龍江等處,只約漢兵攻池州西路,則金陵之師,必悉力以拒二敵,此時殿下統大兵,乘虛直搗金陵,勢必攻破矣。”又說:“宋主韓林,近處安豐,亦我之肘腋。以兵攻之,彼必不勝,決請救於金陵,是我得安豐,且分金陵勢也。”士誠聽計,說:“極妙!極妙!”遂宣呂珍、張虯、李定、李寧四將,領兵十萬,攻取安豐。自領大部人馬,竟向金陵進發。又說:“卿等宜戮力同心,攻復舊壤,平定宋地,並取金陵,遂有準東,俱當割地封王,以酬功賞。”四人領命,竟取路望安豐而來。

宋主韓林,聞說吳兵驟至,大驚,急請劉福通計議。福通說:“主上勿憂。”便引羅文素、鬱文盛、王顯忠、韓咬兒,率兵二萬迎敵。吳兵陣上,早有張虯領兵一萬,到城下搦戰。這邊羅文素等四將,力戰張虯,張虯力不少怯,鬥上四十餘合。卻笑羅文素、鬱文盛二將,並馬轉過東來,那張虯一錘飛去,連中二人面門,都翻身下馬,被亂槍刺殺。韓咬兒見勢不好,持鞭趕來,張虯也轉過一錘,把他腦蓋打的粉碎。王顯忠急要逃走,張虯縱馬奔到,大喝道:“休走!”輕舒猿臂,把顯忠活捉了在馬上。劉福通因此棄陣逃回,吳兵擁殺過來,十亡八九。韓林傳令堅閉城門,再處。便同福通商議,說:“吾聞金陵朱公,兵強將勇,仁義存心,若往彼處求救,必不見拒。”便修表,遣太尉汪全從水關浮出,抄河路十五里,方得上岸,星夜奔赴金陵。

正值太祖升殿,早有近臣上前,啓說:“北宋韓林,有使臣到此。”太祖召見了,便拆書來看道:

北宋王韓林,頓首再拜上,金陵吳國公朱殿下麾前:切念我公威震海內,德溥四方。林本欲助手足之形,佐張皇之勢;奈因奸黨阻梗。今漢賊窺伺江西,吳寇攻擾安豐,望驅一旅之師,以解倒懸之急。林雖無用,亦當圖報。勢在旦夕,懸拜垂仁不宣。

太祖看書畢,便令汪全館驛筵宴。遂對衆將說:“今吳困安豐,韓林求救,此事如何?”軍師劉基說:“此正士誠‘假途滅虢之計’。欲圖我金陵耳,安豐是淮西藩蔽,若有疏失,則淮西不安;彼得淮西,必取江南。漢兵又從江西來夾攻,則我有分爭之禍矣。”太祖聽得,細思了一會,便問:“似此奈何?”劉基說:“凡有病,須醫未定之先。主公可同常遇春領兵先救安豐。便遣人往江西調徐達兵來,隨後策應,庶幾淮西、江南、兩保無虞。”太祖又說:“我離金陵,吳兵必來襲我;徐達離江西,漢兵必來攻擾,是內外交患了。”劉基說:“臣與李善長、湯和、耿炳文、吳良、吳禎領兵十萬、鎮住金陵、常州、長興、江陰一帶地方,便足拒絕吳師。江西有鄧愈、朱文正,領兵五萬,亦可拒友諒。主公此去,若定淮西,然後或破漢或破吳,但滅得一國,大事可成矣!”太祖稱善。便令汪全先回,教宋主堅守城池,自領三軍,即日來救。汪全拜謝先去。次日,令常遇春、李文忠,領兵十萬徵進。留世子朱標,權理朝政。劉軍師同李丞相協掌軍國重事;再傳檄與湯和、鄧愈知道,須嚴整軍馬,提防東吳及北漢之寇。分遣已定,剋日領兵,望安豐進發。

不一日,進泗州界上,傳令安營。忽汪全馳至,泣拜說:“臣未到安豐。中途聞知呂珍、張虯,攻破城池,把臣主及劉福通等,盡皆殺害,據有安豐了。”太祖聽說大怒,下令諸將,努力攻取,拿獲二賊,與宋王報仇。又對汪全說:“爾主既滅,你亦無所歸,不若留我麾下,復署舊職。”汪全拜謝受職。即日兵至安豐,正南七裏安營。

且說呂珍,張虯,得了安豐,不勝之喜,終日飲酒爲樂。忽報朱兵來救,二人大驚,呂珍說:“金陵兵未可輕敵。今夜可令部將尹義,先將金帛輜重,送赴泰州,明日我輩方領兵對敵,勝了不必說起;若是不勝,便棄城而走,仍奔泰州,以圖後舉。”張虯說:“極妙!”當夜收拾起細軟貨物,付尹義押赴泰州去訖。次日,分兵五萬,張虯鎮後,呂珍當先,旗門開處,早有常遇春橫槍在馬上殺來。呂珍與常遇春戰有許久,呂珍力怯便走。遇春追趕約有十數裏,猛聽一聲炮響,卻是張虯領兵五萬突出,把遇春三千兵困在核心。遇春大怒,奮勇喊殺如雷。卻好太祖大隊人馬也到,遇春望見我兵軍旗號,催兵在內衝殺,三入陣中,三拔其幟,吳兵大敗。呂珍、張虯領兵徑奔泰州去了。太祖鳴金收軍。入城撫民方罷,忽有哨子報說:“左君弼領兵來取安豐。”太祖對諸將說:“吾方欲乘此取廬州,可奈這賊又來攻擾,是自取其禍了。”即令衆將披掛上馬迎敵。只見左哨上郭英挺槍直取君弼。戰未數合,後陣上常遇春、傅友德、李文忠、廖永忠、朱亮祖、馮勝、馮國用、康茂才、薛顯,一齊擁殺過來,君弼捨命急走。忽撞一彪軍馬又殺將來,正是徐達,在江西得勝,領兵而回,當先阻住。君弼無心戀戰,領殘兵奔入廬州城,堅守不出。朱軍四面圍打,徐達收兵,參見了太祖,備說主公威德,江西已定。今蒙軍令,特來廬州策應軍情。太祖因與徐達計議。未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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