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金箔叫喚,人間若沒有錢鈔使用,無可奈何的,便到我身邊來揭取些金箔,去用用也得。只見那些人一個也不動手來取。那道人又喚道:“還有東來西去、一時沒了盤纏的,貧窮落難、一時病死沒有葬費的,都可來取些用用。”又叫道:“如有希奇古怪、百計難醫的病症也可取些去吃吃。包得你們都好。”如此叫喊了三四遍,那些人都來把他臉上的、或身上的、或腿上的金箔,都去揭取下來。也有重三分的、也有重半分的、也有重一錢的,揭了起去也不見有些疤痕,仍舊見有金箔生將出來。這些人,把金箔放在火中一煎,恰是十成的寶貝,真正好去買賣東西,做正果實用。那善人便向前,問道:“師父,你的功德,真是無量;但不知緣何有厚有薄,不同的分量?”那張金箔又道:“這是我因物平分,稱他的行事,給付與他的。孔子也曾說:‘周急不繼富’。怎麼可濫予他!”傅善人便說:“請師父到我家素齋了去。”那道人說:“我也要到你家中一看耍子。”這些街上人來取金的,成千成萬,一會兒也都把些去了;那道人穿了衲裰,便同善人走入家裏來,從袖中取出一個小鳥兒,鴉鴉的叫,對善人說:“這是畢月鳥精。我聞你家良善,今日遠遠的特送與你,晚來自有分曉,公可收取在臥房牀帳之內。”善人接了上手,好好的走進臥房,把鳥兒放在帳子內。正好走得出來,見這些取金箔的人拈香點燭,一齊擁將進來,說:“我們二三十年不好的病,吃這金子下去,沒有一個不好。”還有那揭去買菜、糴米的,侍養爺、娘、兒、女的,了結官司的,殯送的,都進來把張椅子掇在廳前中心,衆人正好禮拜,一陣風過,那道人不見了。衆人說;“從來未見過有這樣神異。”各各散去,不題。
且說傅善人見衆人各自回去,走進房中,對了婆婆說了神異,便也同去看帳中鳥兒。那鳥兒馴馴伏伏,也不飛,也不叫,停在帳竿柱上,一眼兒只看他夫妻兩個。他二人看了一會,說說笑笑,道:“不知這師父將他送與我們何意。”善人說:“且到夜來再處。”轉過身到外邊,吩咐司香的,燒佛前午香,只見丫環翠兒說:“外面錢太醫,因院君將產,着人送保生丹在此。”善人說:“可多多致謝他。”丫環便出去回覆,不在話下。
看看紅日西沉,銀蟾東起,不覺又是黃昏時分了。那院君身子甚是不安,卻要上牀來睡,誰想這鳥兒不住的叫了兩聲,在帳內飛來飛去,忽然跌在席上,骨碌碌的在席邊滾做一團。那院君急把手來捉他,一道清光,徑從口中直灌進去,吃了一驚。那鳥便不知何處去了。將近半夜,生下傅友德來,甚是奇偉。將及天明,那張金箔直到傅善人堂中叫了恭喜,便說:“不三十年,令郎自當輔佐真主,建立奇功。”遂別了自去。
那友德長成,果然靈異非常。他見元綱不整,便從山東李善之起兵,剽掠西蜀;後來李善之事敗,便下武昌,從了友諒。前日,友諒爲朱兵敗於龍江,因使友德把守小孤山。他明知友諒所爲不正,特來投降。太祖見了他,心中暗喜,便問道:“既爲漢將,何以復來?”傅友德拜說:“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昔陳平棄楚,叔寶投唐,皆有緣故。聞殿下神明英武,聖德寬宏,願竭弩駘,萬望不拒。”太祖便授帳前都指揮。
即日領兵直抵九江五里外安營,不題。
且說友諒自龍江敗回,懊悔自家遠出的不是,因此只守原據地方。只道自不來惹人,人也不來惹他,只與諸姬嬪,每日在宮內飲酒歡歌的快樂。一聞天兵突到,以爲從天而下,驚得魂不附體,急召張定邊議論抵敵。定邊說:“金陵將士,足智多謀,前者三十萬兵馬入龍江,被他一鼓戰敗。今孤城弱卒,怎能抵當!倘先困吾城,進退無路了。以當今之計,不如暫幸武昌,以圖後舉。”友諒依計,即刻傳旨,令眷屬收拾細軟、寶貝,輕裝快輦,率近臣今夜開北門,徑走武昌權避。次日,太祖列陣,叫探子去下戰書。探子回報:“城門大開,城中父老皆出城迎伏道左,說:‘漢王昨夜挈官潛遁去了。”太祖大喜,便率將佐數員,及文官幾人,入城安撫百姓。收穫友諒華蓋、日月旗傘等物。其餘軍卒,並不許騷擾地方。次日,留黃勝、章溢鎮守。即統本部進至饒州。守將李羅庚,開城十里外迎接。因把兵馬直趨南昌府。守將王交任,也出城投降。太祖分撥葉琛、趙繼祖守南昌;陶安、陳定守饒州。陶安向前,說:“自從主公車駕往返,皆得朝夕依附,今承命守饒州,遂未能日侍主公顏色,奈何奈何!”太祖說:“如此重地,非公不可撫理。”陶安拜謝,自去料理府事,只見袁州歐普祥,龍泉彭時中,吉安曾萬中等,俱獻表納款。又有康茂才前奉軍令,引兵直下蘄黃、興國、沔陽、黃梅、瑞州等處。誰想各郡聞知大駕親征,沒一處不聞風來降。是日,茂才領全兵而回,盡有江西之地,進帳覆命。太祖正在歡喜,卻有探子報說:“南昌府原任漢將祝宗、康泰二人,同謀殺了知府葉琛,守將趙繼祖,復據了城池,甚是毒害無理。”太祖聞報大怒,便遣徐達、鄧愈、趙德勝等,領兵一萬,即刻攻復。臨行吩咐:“不五日,大隊人馬便到,爾等宜盡心徵捕,毋得走了逆賊。”那徐達星夜兼程而往。不一日,來到南昌,四下裏把兵圍住,就布起雲梯。頃刻間,軍士奮勇上城,把祝宗、康泰二人捉住,落了囚車。次日,太祖恰好也統兵來到,徐達等出城迎接了,便解送囚犯到太祖面前。太祖吩咐軍中設祭,遙望葉、趙二靈所葬之處,將祝宗、康泰,斬首致獻訖。因對諸將說:“南昌爲楚重鎮,又是西南屏藩,今得其地,是陳氏斷右臂;而士誠亦爲膽寒。”即遣朱文正、鄧愈等鎮守南昌,自回金陵,不題。
且說原先太祖下了處州,有苗將賀仁德、李佑之投降。太祖因命耿炳文暫離長興,來此鎮守。後來長興一帶地方,被士誠攪擾,便着孫炎知府事,以元帥朱文剛、王道童等協力撫治。耿炳文仍去鎮長興。那賀仁德、李佑之二人,各懷異心,只恐鎮守金華胡大海來援,因是未敢動手。乃密交金華苗將劉震、蔣英、李福,約定彼此各殺守臣,共據其地,以圖富貴。劉震等允許,便招集苗兵數百,只乘空隙兒下手。適值二月初九,李佑之、賀仁德、陰謀乘元帥朱文剛與知府孫炎、王道童,在衙設宴,暗率苗兵三千餘圍定。一聲鑼響,殺將進來。朱文剛即提劍上馬接戰,大罵道:“國家何負於汝,汝乎反耶?若不急降,砍汝萬段。”李佑之提槍來戰,文剛連斷其槊。他見勢難抵敵,便把手招動,苗兵亂來攢住,文剛轉戰殺出,不提防賀仁德從後心一槍,墜馬而死;王道童亦遇害。仁德把孫炎夫妻二人,幽拘在暗室中,逼他投伏。孫炎自思不久救兵便到,就哄他說:“倘若不殺我,即成汝謀。”李佑之看他終是不屈的心事,因對賀仁德說:“到晚來再處。”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