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滅周祀,幷海內,兼諸侯,南面稱帝,以四海養。天下之士,斐然向風,若是何也?曰:近古之無王者久矣,周室卑微,五霸既滅,令不行於天下,是以諸侯力政。強凌弱,衆暴寡,兵革不休,士民罷弊。今秦南面而王天下,是上有天子也。即元元之民,冀得安其性命,莫不虛心而仰上。當此之時,專威定功,安危之本,在於此矣。
秦王懷貪鄙之心,行自奮之智,不信功臣,不親士民。廢王道而立私愛,焚文書而酷刑法,先詐力而後仁義,以暴虐爲天下始。夫幷兼者高詐力,安危者貴順權。推此言之,取與攻守不同術也。秦雖離戰國而王天下,其道不易,其政不改,是其所以取之也,孤獨而有之,故其亡可立而待也。借使秦王論上世之事,並殷周之跡,以制御其政,後雖有淫驕之主,猶未有傾危之患也。故三王之建天下,名號顯美,功業長久。
今秦二世立,天下莫不引領而觀其亡。夫寒者利裋褐,而飢者甘糟糠;天下囂囂,新主之資也,此言勞民之易爲仁也。向使二世有庸主之行,而任忠賢,臣主一心,而憂海內之患,縞素而正先帝之過;裂地分民,以封功臣之後;建國立君,以禮天下。虛囹圄而免刑戮,去收孥污穢之罪,使各反其鄉里。發倉廩,散財幣,以振孤獨窮困之士。輕賦少事,以佐百姓之急,約法省刑,以持其後。使天下之人,皆得自新,更節循行,各慎其身。塞萬民之望,而以盛德與天下息矣。即四海之內,皆歡然各自安樂其處,惟恐有變。雖有狡害之民,無離上之心,則不軌之臣,無以飾其智,而暴亂之奸弭矣。二世不行此術,而重以無道,壞宗廟,與民更始作阿房之宮,繁刑嚴誅,吏治刻深,賞罰不當,賦斂無度。天下多事,吏不能紀,百姓困窮,而主不收恤。然後奸僞並起,而上下相遁,蒙罪者衆,刑僇相望於道,而天下苦之。自羣卿以下,至於衆庶,人懷自危之心,親處窮苦之實,鹹不安其位,故易動也。是以陳涉不用湯武之賢,不借公侯之尊,奮於大澤,而天下響應者,其民危也。
故先王者,見終始之變,知存亡之由,是以牧之以道,務在安之而已矣。下雖有逆行之臣,必無響應之助。故曰:“安民可與爲義,而危民易與爲非。”此之謂也。貴爲天子,富有四海,身在於戮者,正之非也,是二世之過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