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十九章
子思適齊。齊君之嬖臣美鬚眉立側。齊君指之而笑且言曰。假貌可相易。寡人不惜此之鬚眉於先生也。子思曰。非所願也。所願者唯君脩禮義。富百姓。而伋得寄帑於君之境內。從襁負之列。其榮多矣。若無此須鬣。非伋所病也。昔堯身修十尺。眉乃八彩。聖。舜身修八尺有奇。面頷無毛。亦聖。禹湯文武及周公。勤思勞體。或折臂望視。或禿骭背僂。亦聖。不以鬚眉美鬣爲稱也。人之賢聖在德。豈在猊乎。且吾先君生無須眉。而天下王侯不損其敬。由是言之。伋徒患德之不紹。不病毛須之不茂也。
魯繆公謂子思曰。縣子言子之爲善。不欲人譽已。信乎。子思對曰。非臣之情也。臣之脩善。欲人知之。知之而譽臣。是臣之爲善有勸也。此所願而不可得者也。若臣之脩善而人莫知。則必毀臣。是臣之爲善而受毀也。此臣之所不願而不可避也。若夫雞鳴而起。孜孜以至夜半。而曰不欲人之知。恐人之譽已。臣以謂斯人也者。非虛則愚也。
子思見老萊子。老萊子曰。若子事君。將何以爲乎。子思曰。順吾性情。以道輔之。無死亡焉。老萊子曰。不可。順子之性也。子性唯太剛。而傲不肖。又且無所死亡。非人臣也。子思曰。不肖。故爲人之所傲也。夫事君。道行言聽。則何所死亡。道不行。言不聽。則亦不能事君所謂無死亡也。老萊子曰。子不見夫齒乎。齒堅剛。卒盡相摩。舌柔順。終以不弊。子思曰。吾不爲舌。故不能事君。
曾申謂子思曰。屈己以伸道乎。抗志以貧賤乎。子思曰。道伸。吾所願也。今天下王侯。其孰能哉。與屈己以富貴。不若抗志以貧賤。屈己則制於人。抗志則不愧於道。
子思居衛。衛人釣於河。得鰥魚焉。其大盈車。子思問之曰。鰥魚之難得者也。子如何得之。對曰。吾始下釣。垂一魴之餌。鰥過弗視。更以豕之半體。則吞之矣。子思喟然嘆曰。鰥雖難得。貪以死餌。士雖懷道。貪以死祿矣。
子思謂子上曰。有可以爲公侯之尊而富貴人衆不與焉者。非唯志乎。成其志者。非唯無慾乎。夫錦繢紛華。所服不過溫體。三牲太牢。所食不過充腹。知以身取節者。則知足矣。茍知足。則不累志矣。
孟軻問子思曰。堯舜文武之道。可力而致乎。子思曰。彼人也。我人也。稱其言。履其行。夜思之。晝行之。滋滋焉。汲汲焉。如農之赴時。商之趨利。惡有不至者乎。
子思謂孟軻曰。自大而不脩。其所以大不大矣。自異而不脩。其所以異不異矣。故君子高其行。則人莫能階也。遠其志。則人莫能及也。禮接於人。人不敢慢。辭交於人。人不敢侮。其唯高遠乎。
子思年十六適宋。宋大夫樂朔與之言學焉。朔曰。尚書虞夏。數四篇善也。下此以訖於秦費。效堯舜之言耳。殊不如也。子思曰。事變有極。正自當耳。假令周公堯舜更時易處。其書同矣。樂朔曰。凡書之作。欲以諭民也。簡易爲上。而乃故作難知之辭。不以繁乎。子思曰。書之意兼復深奧。訓詁成義。古人所以爲典雅也。昔魯委巷亦有似君之言者。伋聞之曰。道爲知者傳。茍非其人。道不傳矣。今君何似之甚也。樂朔不說而退曰。孺子辱吾。其徒曰。此雖以宋爲舊。然世有仇焉。請攻之。遂圍子思。宋君聞之。駕而救子思。子思既免。曰。文王厄於羑里。作周易。祖君屈於陳蔡。作春秋。吾困於宋。可無作乎。
繆公謂子思曰。子之書所記夫子之言。或者以爲子之辭乎。子思曰。臣所記臣祖之言。或親聞之者。有聞之於人者。雖非正其辭。然猶不失其意焉。且君之所疑者何。公曰。於事無非。子思曰。無非所以得臣祖之意也。就如君言以爲臣之辭無非。則亦所宜貴矣。事既不然。又何疑焉。
縣子問子思曰。顏回問爲邦。夫子曰。行夏之時。若是。殷周異正爲非乎。子思曰。夏數得天。堯舜之所同也。殷周之王。征伐革命以應乎天。因改正朔。若雲天時之改爾。故不相因也。夫受禪於人者則襲其統。受命於天者則革之。所以神其事。如天道之變然也。三統之義。夏得其正。是以夫子雲。
孟軻尚幼。請見子思。子思見之。甚說其志。命白侍坐焉。禮甚敬崇。子上不願也。客退。子上請曰。白聞士無介不見。女無媒不嫁。孟孺子無介而見。大人說而敬之。白也未喻。敢問。子思曰。然。吾昔從夫子於郯。遇程子於途。傾蓋而語。終日而別。命子路將束帛贈焉。以其道同於君子也。今孟子車孺子也。言稱堯舜。性樂仁義。世所希有也。事之猶可。況加敬乎。非爾所及也。
子思子曰。終身爲車。無一尺之輪。則不可馳。
子思子曰。繁於樂者重於憂。厚於義者薄於財。
子思子曰。慈父能食子。不能使知味。聖人能悅人。不能使人必悅。
子思子曰。言而信。信在言前。令而化。化在令外。聖人在上。而遷其化。
子思子曰。君。本也。臣。枝葉也。本美則末茂。本枯則葉凋。君子不以所能者病人。不以人之不能者媿人。
子思子曰。見長不能屈其色。見貴不能盡其辭。非也。
繆公欲相子思。子思不願。將去魯。魯君曰。天下之王亦猶寡人也。去將安之。子思答曰。蓋聞君子猶鳥也。疑之則舉。今君既疑矣。又以已限天下之君。臣切爲言之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