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語卷三 周語下

1


柯陵之會,單襄公見晉厲公視遠步高。晉郄錡見其語犯。郄犫見,其語迂。郄至見。其語伐。齊國佐見,其語盡。魯成公見,言及晉難及郄犫之譖。

單子曰:“君何患焉!晉將有亂,其君與三郄其當之乎!“魯侯曰:“寡人懼不免於晉,今君曰‘將有亂 ’,敢問天道乎,抑人故也?”對曰:“吾非瞽、史,焉知天道?吾見晉君之容,而聽三郄之語矣,殆必禍者也。夫君子目以定體,足以從之,是以觀其容而知其心矣。目以處義,足以步目,今晉侯視遠而足高,目不在體,而足不步目,其心必異矣。目體不相從,何以能久?夫合諸侯,民之大事也,於是乎觀存亡。故國將無咎,其君在會,步言視聽,必皆無謫,則可以知德矣。視遠,日絕其義;足高,日棄其德;言爽,日反其信;聽淫,日離其名。夫目以處義,足以踐德,口以庇信,耳以聽名者也,故不可不慎也。偏喪有咎,既喪則國從之。晉侯爽二,吾是以雲。

“夫郄氏,晉之寵人也,三卿而五大夫,可以戒懼矣。高位寔疾顛,厚味寔臘毒。今郄伯之語犯,叔迂,季伐,犯則陵人,迂則誣人,伐則掩人。有是寵也,而益之以三怨,其誰能忍之!雖齊國子亦將與焉。立於淫亂之國,而好盡言,以招人過,怨之本也,唯善人能受盡言,齊其有乎?吾聞之,國德而鄰於不修,必受其福。今君偪於晉,而鄰於齊,齊、晉有禍,可以取伯,無德之患,何憂於晉?且夫長翟之人利而不義,其利淫矣,流之若何?”

魯侯歸,乃逐叔孫僑如。簡王十一年,諸侯會於柯陵。十二年,晉殺三郄。十三年,晉侯弒,於翼東門葬,以車一乘。齊人殺國武子。

2


晉孫談之子周適周,事單襄公,立無跛,視無還,聽無聳,言無遠;言敬必及天,言忠必及意,言信必及身,言仁必及人,言義必及利,言智必及事,言勇必及制,言教必及辯,言孝必及神,言惠必及和,言讓必及敵;晉國有憂未嘗不戚,有慶未嘗不怡。

襄公有疾,召頃公而告之,曰:“必善晉周,將得晉國。其行也文,能文則得天地,天地所胙,小而後國。夫敬,文之恭也;忠,文之實也;信,文之孚也;仁,文之愛也;義,文之制也;智,文之輿也;勇,文之帥也;教,文之施也;孝,文之本也;惠,文之慈也;讓,文之材也。象天能敬,帥意能忠,思身能信,愛人能仁,利制能義;事建能智,帥義能勇,施辯能教,昭神能孝,慈和能惠,推敵能讓。此十一者,夫子皆有焉。

“天六地五,數之常也。經之以天,緯之以地。經緯不爽,文之象也。文王質文,故天胙之以天下。夫子被之矣,其昭穆又近,可以得國。且夫立無跛,正也;視無還,端也;聽無聳,成也;言無遠,慎也。夫正,德之道也;端,德之信也;成,德之終也;慎,德之守也。守終純固,道正事信,明令德矣。慎成端正,德之相也。爲晉休慼,不背本也。被文相德,非國何取!

“成公之歸也,吾聞晉之筮之也,遇幹之否,曰:‘配而不終,君三出焉。’一既往矣,後之不知,其次必此。且吾聞成公之生也,其母夢神規其臀以墨,曰:‘使有晉國,三而畀驩之孫。’故名之曰‘黑臀’,於今再矣。襄公曰驩,此其孫也。而令德孝恭,非此其誰?且其夢曰‘必驩之孫,實有晉國。‘其卦曰:‘必三取君於周。’其德又可以君國,三襲焉。吾聞之大誓,故曰‘朕夢協朕卜,襲於休祥,戎商必克。’以三襲也。晉仍無道而鮮胄,其將失之矣。必早善晉子,其當之也。 ”

頃公許諾。及厲公之亂,召周子而立之,是爲悼公。

3


靈王二十二年,谷、洛鬥,將毀王宮。王欲壅之,太子晉諫曰:“不可。晉聞古之長民者,不墮山,不崇藪,不防川,不竇澤。夫山,土之聚也,藪,物之歸也,川.氣之導也,澤,水之鐘也。夫天地成而聚於高,歸物於下。疏爲川穀,以導其氣;陂塘污庳,以鍾其美。是故聚不阤崩,而物有所歸;氣不沉滯,而亦不散越。是以民生有財用,而死有所葬。然則無夭、昏、札、瘥之憂,而無飢、寒、乏、匱之患,故上下能相固,以待不虞,古之聖王唯此之慎。

“昔共工棄此道也,虞於湛樂,淫失其身,欲壅防百川,墮高堙庳,以害天下。皇天弗福,庶民弗助,禍亂並興,共工用滅。其在有虞,有崇伯鯀,播其淫心,稱遂共工之過,堯用殛之於羽山。其後伯禹念前之非度,釐改制量,象物天地,比類百則,儀之於民,而度之於羣生,共之從孫四嶽佐之,高高下下,疏川導滯,鍾水豐物,封崇九山,決汨九川,陂鄣九澤,豐殖九藪,汨越九原,宅居九隩,合通四海。故天無伏陰,地無散陽,水無沉氣,火無災燀,神無間行,民無淫心,時無逆數,物無害生。帥象禹之功,度之於軌儀,莫非嘉績,克厭帝心。皇天嘉之,祚以天下,賜姓曰‘姒 ’、氏曰‘有夏 ’,謂其能以嘉祉殷富生物也。祚四嶽國,命以侯伯,賜姓曰‘姜’、氏曰‘有呂’,謂其能爲禹股肱心膂,以養物豐民人也。

“此一王四伯,豈繄多寵?。皆亡王之後也。唯能釐舉嘉義,以有胤在下,守祀不替其典。有夏雖衰,杞、鄫猶在;申、呂雖衰,齊、許猶在。唯有嘉功,以命姓受祀,迄於天下,及其失之也,必有慆淫之心間之。故亡其氏姓,踣斃不振;絕後無主,湮替隸圉。夫亡者豈繄無寵?皆黃、炎之後也。唯不帥天地之度,不順四時之序,不度民神之義,不儀生物之則,以殄滅無胤,至於今不祀。及其得之也,必有忠信之心間之。度於天地而順於時動,和於民神而儀於物則,故高朗令終,顯融昭明,命姓受氏,而附之以令名。若啓先王之遺訓,省其典圖刑法,而觀其廢興者,皆可知也。其興者,必有夏、呂之功焉;其廢者,必有共、鯀之敗焉。今吾執政無乃實有所避,而滑夫二川之神,使至於爭明,以妨王宮,王而飾之,無乃不可乎!

“人有言曰:‘無過亂人之門。’又曰‘佐饔者嘗焉,佐鬥者傷焉。’又曰:‘禍不好,不能爲禍。 ’《詩》曰:‘四牡騤騤,旟旐有翩,亂生不夷,靡國不泯。’又曰:‘民之貪亂,寧爲荼毒。’夫見亂而不惕,所殘必多,其飾彌章。民有怨亂,猶不可遏,而況神乎?王將防鬥川以飾宮,是飾亂而佐鬥也,其無乃章禍且遇傷乎?自我先王厲、宣、幽、平而貪天禍,至於今未弭。我又章之,懼長及子孫,王室其愈卑乎?其若之何?

“自後稷以來寧亂,及文、武、成、康而僅克安民。自後稷之始基靖民,十五王而文始平之,十八王而康克安之,其難也如是。厲始革典,十四王矣,基德十五而始平,基禍十五其不濟乎!吾朝夕儆懼,曰:‘其何德之修,而少光王室,以逆天休?’王又章輔禍亂,將何以堪之?王無亦鑑於黎、苗之王,下及夏、商之季,上不象天,而下不儀地,中不和民,而方不順時,不共神祗,而蔑棄五則。是以人夷其宗廟,而火焚其彝器,子孫爲隸,下夷於民,而亦未觀夫前哲令德之則。則此五者而受天之豐福,饗民之勳力,子孫豐厚,令聞不忘,是皆天子之所知也。

“天所崇之子孫,或在畎畝,由欲亂民也。畎畝之人,或在社稷,由欲靖民也。無有異焉!《詩》雲:‘殷鑑不遠,在夏後之世。’將焉用飾宮?其以徼亂也。度之天神,則非祥也。比之地物,則非義也。類之民則,則非仁也。方之時動,則非順也。諮之前訓,則非正也。觀之詩書,與民之憲言,則皆亡王之爲也。上下議之,無所比度,王其圖之!夫事大不從象,小不從文。上非天刑,下非地德,中非民則,方非時動而作之者,必不節矣。作又不節,害之道也。 ”

王卒壅之。及景王多寵人,亂於是乎始生。景王崩,王室大亂。及定王,王室遂卑。

4


晉羊舌肸聘於周,發幣於大夫及單靖公。靖公享之,儉而敬;賓禮贈餞,視其上而從之;燕無私,送不過郊,語說《昊天有成命》。

單之老送叔向,叔向告之曰:“異哉!吾聞之曰:‘一姓不再興。’今周其興乎!其有單子也。昔史佚有言曰:‘動莫若敬,居莫若儉,德莫若讓,事莫若諮。’單子之貺我,禮也,皆有焉。夫宮室不崇,器無彤鏤,儉也;身聳除潔,外內齊給,敬也;宴好享賜,不逾其上,讓也;賓之禮事,放上而動,諮也。如是,而加之以無私,重之以不餚,能避怨矣。居儉動敬,德讓事諮,而能避怨,以爲卿佐,其有不興乎!

“且其語說《昊天有成命》,《頌》之盛德也。其詩曰:‘昊天有成命,二後受之,成王不敢康。夙夜基命宥密,於,緝熙!亶厥心肆其靖之。’是道成王之德也。成王能明文昭,能定武烈者也。夫道成命者,而稱昊天,翼其上也。二後受之,讓於德也。成王不敢康,敬百姓也。夙夜,恭也;基,始也。命,信也。宥,寬也。密,寧也。緝,明也。熙,廣也。亶,厚也。肆,固也。靖,龢也。其始也,翼上德讓,而敬百姓。其中也,恭儉信寬,帥歸於寧。其終也,廣厚其心,以固龢之。始於德讓,中於信寬,終於固和,故曰成。單子儉敬讓諮,以應成德。單若不興,子孫必蕃,後世不忘。

“《詩》曰:‘其類維何?室家之壼。君子萬年,永錫祚胤。’類也者,不忝前哲之謂也。壼也者,廣裕民人之謂也。萬年也者,令聞不忘之謂也。胤也者,子孫蕃育之謂也。單子朝夕不忘成王之德,可謂不忝前哲矣。膺保明德,以佐王室,可謂廣裕民人矣。若能類善物,以混厚民人者,必有章譽蕃育之祚,則單子必當之矣。單若有闕,必茲君之子孫實續之,不出於他矣。 ”

5


景王二十一年,將鑄大錢。單穆公曰:“不可。古者,天災降戾,於是乎量資幣,權輕重,以振救民,民患輕,則爲作重幣以行之,於是乎有母權子而行,民皆得焉。若不堪重,則多作輕而行之,亦不廢重,於是乎有子權母而行,小大利之。

“今王廢輕而作重,民失其資,能無匱乎?若匱,王用將有所乏,乏則將厚取於民。民不給,將有遠志,是離民也。且夫備有未至而設之,有至後救之,是不相入也,可先而不備,謂之怠;可後而先之,謂之召災。周固羸國,天未厭禍焉,而又離民以佐災,無乃不可乎?將民之與處而離之,將災是備禦而召之,則何以經國?國無經,何以出令?令之不從,上之患也,故聖人樹德於民以除之。

“《夏書》有之曰:‘關石、和鈞,王府則有。 ’《詩》亦有之曰:“瞻彼旱麓,榛楛濟濟。愷悌君子,幹祿愷悌。 ‘夫旱麓之榛楛殖,故君子得以易樂幹祿焉。若夫山林匱竭,林麓散亡,藪澤肆既,民力凋盡,田疇荒蕪,資用乏匱,君子將險哀之不暇,而何易樂之有焉?

“且絕民用以實王府,猶塞川原而爲潢污也,其竭也無日矣。若民離而財匱,災至而備亡,王其若之何?吾周官之於災備也,其所怠棄者多矣,而又奪之資,以益其災,是去其藏而翳其人也。王其圖之!”

王弗聽,卒鑄大錢。

6


二十三年,王將鑄無射,而爲之大林。單穆公曰:“不可。作重幣以絕民資,又鑄大鐘以鮮其繼。若積聚既喪,又鮮其繼,生何以殖?且夫鐘不過以動聲,若無射有林,耳弗及也。夫鐘聲以爲耳也,耳所不及,非鐘聲也。猶目所不見,不可以爲目也。夫目之察度也,不過步武尺寸之間;其察色也,不過墨丈尋常之間。耳之察和也,在清濁之間;其察清濁也,不過一人之所勝。是故先王之制鐘也,大不出鈞,重不過石。律度量衡於是乎生,小大器用於是乎出,故聖人慎之。今王作鍾也,聽之弗及,比之不度,鐘聲不可以知和,制度不可以出節,無益於樂,而鮮民財,將焉用之!

“夫樂不過以聽耳,而美不過以觀目。若聽樂而震,觀美而眩,患莫甚焉。夫耳目,心之樞機也,故必聽和而視正。聽和則聰,視正則明。聰則言聽,明則德昭,聽言昭德,則能思慮純固。以言德於民,民歆而德之,則歸心焉。上得民心,以殖義方,是以作無不濟,求無不獲,然則能樂。夫耳內和聲,而口出美言,以爲憲令,而布諸民,正之以度量,民以心力,從之不倦。成事不貳,樂之至也。口內味而耳內聲,聲味生氣。氣在口爲言,在目爲明。言以信名,明以時動。名以成政,動以殖生。政成生殖,樂之至也。若視聽不和,而有震眩,則味入不精,不精則氣佚,氣佚則不和。於是乎有狂悖之言,有眩惑之明,有轉易之名,有過慝之度。出令不信,刑政放紛,動不順時,民無據依,不知所力,各有離心。上失其民,作則不濟,求則不獲,其何以能樂,三年之中,而有離民之器二焉,國其危哉!”

王弗聽,問之伶州鳩,對曰:“臣之守官弗及也。臣聞之,琴瑟尚宮,鍾尚羽,石尚角,匏竹利制,大不逾宮,細不過羽。夫宮,音之主也。第以及羽,聖人保樂而愛財,財以備器,樂以殖財。故樂器重者從細,輕者從大。是以金尚羽,石尚角,瓦絲尚宮,匏竹尚議,革木一聲。

“夫政象樂,樂從和,和從平。聲以和樂,律以平聲。金石以動之,絲竹以行之,詩以道之,歌以詠之,匏以宣之,瓦以贊之,革木以節之,物得其常曰樂極,極之所集曰聲,聲應相保曰和,細大不逾曰平。如是,而鑄之金,磨之石,系之絲木,越之匏竹,節之鼓而行之,以遂八風。於是乎氣無滯陰,亦無散陽,陰陽序次,風雨時至,嘉生繁祉,人民酥利,物備而樂成,上下不罷,故曰樂正。今細過其主妨於正,用物過度妨於財,正害財匱妨於樂,細抑大陵,不容於耳,非和也。聽聲越遠,非平也。妨正匱財,聲不和平,非宗官之所司也。

“夫有和平之聲,則有蕃殖之財。於是乎道之以中德,詠之以中音,德音不愆,以合神人,神是以寧,民是以聽。若夫匱財用,罷民力,以逞淫心,聽之不和,比之不度,無益於教,而離民怒神,非臣之所聞也。”

王不聽,卒鑄大鐘。二十四年,鍾成,伶人告和。王謂伶州鳩曰:“鍾果和矣。”對曰:“未可知也。”王曰:“何故?”對曰:“上作器,民備樂之,則爲和。今財亡民罷,莫不怨恨,臣不知其和也。且民所曹好,鮮其不濟也。其所曹惡,鮮其不廢也。故諺曰:‘衆心成城,衆口鑠金。’三年之中,而害金再興焉,懼一之廢也。”王曰:“爾老耄矣!何知?”二十五年,王崩,鐘不和。

7


王將鑄無射,問律於伶州鳩。對曰:“律所以立均出度也。古之神瞽考中聲而量之以制,度律均鍾,百官軌儀,紀之以三,平之以六,成於十二,天之道也。夫六,中之色也,故名之曰黃鐘,所以宣養六氣、九德也。由是第之:二曰太蔟,所以金奏贊陽出滯也。三曰姑洗,所以修潔百物,考神納賓也。四曰蕤賓,所以安靖神人,獻酬交酢也。五曰夷則,所以詠歌九則,平民無貳也。六曰無射,所以宣佈哲人之令德,示民軌儀也。爲之六間,以揚沉伏,而黜散越也。元間大呂,助宣物也。二間夾鍾,出四隙之細也。三間仲呂,宣中氣也。四間林鐘,和展百事,俾莫不任肅純恪也。五間南呂,贊陽秀也。六間應鐘,均利器用,俾應復也。

“律呂不易,無奸物也。細鈞有鍾無鎛,昭其大也。大鈞有鎛無鍾,甚大無鎛,鳴其細也。大昭小鳴,和之道也。和平則久,久固則純,純明則終,終復則樂,所以成政也,故先王貴之。”

王曰:“七律者何?”對曰:“昔武王伐殷,歲在鶉火,月在天駟,日在析木之津,辰在斗柄,星在天黿。星與日辰之位,皆在北維。顓頊之所建也,帝嚳受之。我姬氏出自天黿,及析木者,有建星及牽牛焉,則我皇妣大姜之侄伯陵之後,逄公之所憑神也。歲之所在,則我有周之分野也,月之所在,辰馬農祥也。我太祖后稷之所經緯也,王欲合是五位三所而用之。自鶉及駟七列也。南北之揆七同也,凡人神以數合之,以聲昭之。數合聲和,然後可同也。故以七同其數,而以律和其聲,於是乎有七律。

“王以二月癸亥夜陳,未畢而雨。以夷則之上宮畢,當辰。辰在戌上,故長夷則之上宮,名之曰羽,所以藩屏民則也。王以黃鐘之下宮,布戎於牧之野,故謂之厲,所以厲六師也。以太蔟之下宮,布令於商,昭顯文德,底紂之多罪,故謂之宣,所以宣三王之德也。反及嬴內,以無射之上宮,布憲施捨於百姓,故謂之嬴亂,所以優柔容民也。 ”

8


景王既殺下門子。賓孟適郊,見雄雞自斷其尾,問之,侍者曰:“憚其犧也。”遽歸告王,曰:“吾見雄雞自斷其尾,而人曰‘憚其犧也’,吾以爲信畜矣。人犧實難,己犧何害?抑其惡爲人用也乎,則可也。人異於是。犧者,實用人也。 ”王弗應,田於鞏,使公卿皆從,將殺單子,未克而崩。

9


敬王十年,劉文公與萇弘欲城周,爲之告晉。魏獻子爲政,說萇弘而與之。將合諸侯。

衛彪傒適周,聞之,見單穆公曰:“萇、劉其不歿乎?《周詩》有之曰:‘天之所支,不可壞也。其所壞,亦不可支也。‘昔武王克殷,而作此詩也,以爲飫歌,名之曰‘支 ’,以遺後之人,使永監焉。夫禮之立成者爲飫,昭明大節而已,少典與焉。是以爲之日惕,其欲教民戒也。然則夫‘支’之所道者,必盡知天地之爲也。不然,不足以遺後之人。今萇、劉欲支天之所壞,不亦難乎?自幽王而天奪之明,使迷亂棄德,而即慆淫,以亡其百姓,其壞之也久矣。而又將補之,殆不可矣!水火之所犯,猶不可救,而況天乎?《諺》曰:‘從善如登,從惡如崩。’昔孔甲亂夏,四世而隕;玄王勤商,十有四世而興。帝甲亂之,七世而隕。后稷勤周,十有五世而興,幽王亂之,十有四世矣。守府之謂多,胡可興也?夫周,高山、廣川、大藪也,故能生是良材,而幽王蕩以爲魁陵、糞土、溝瀆,其有悛乎?”

單子曰:“其咎孰多?”曰:“萇叔必速及,將天以道補者也。夫天道導可而省否?萇叔反是,以誑劉子,必有三殃;違天,一也;反道,二也;誑人,三也。周若無咎,萇弘必爲戮。雖晉魏子亦將及焉。若得天福,其當身乎?若劉氏,則必子孫實有禍。夫子而棄常法,以從其私慾,用巧變以崇天災,勤百姓以爲己名,其殃大矣。 ”

是歲也,魏獻子合諸侯之大夫於狄泉,遂田於大陸,焚而死,及範、中行之難,萇弘與之,晉人以爲討,二十八年,殺萇弘。及定王,劉氏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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