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蔣四爺與千總清平押解水寇上船,直奔按院衙門而來。
此刻顏大人與白五爺俱各知道蔣四爺如此調度,必然成功,早已派了差人在湖邊等候眺望。見他等船隻過了漩渦,蕩蕩漾漾回來,連忙跑回衙門稟報。白五爺迎了出來,與蔣爺、清千總見了,方知水寇已平,不勝大喜。同至書房,早見顏大人階前立候。蔣爺上前見了,同至屋中坐下,將拿獲水寇之事敘明;並提螺螄莊毛家父子極其高雅,頗曉治水之道,公孫先生叫回稟大人,務要備禮聘請出來,幫同治水。顏大人聽見了甚喜,即備上等禮物,就派千總清平帶領兵弁二十名,押解禮物前到螺螄莊,一來接取公孫先生,即請毛家父子同來。清平領命,帶領兵弁二十名,押解禮物,用一隻大船,竟奔螺螄灣而去。
這裡顏大人立刻升堂,將鎮海蛟鄔澤帶上堂來審問。鄔澤不敢隱瞞,據實說了。原來是襄陽王因他會水,就派他在洪澤湖攪擾。所有拆埽毀壩俱是有意為之。一來殘害百姓,二來消耗國帑。復又假裝水怪,用鐵錐鑿漏船隻,為的是鄉民不敢在此居住,行旅不敢從此經過,那時再派人來佔住了洪澤湖,也算是一個咽喉要地。可笑襄陽王無人,既有此意,豈是鄔澤一人帶領幾個水寇就能成功?可見將來不能成其大事。
且說顏大人立時取了鄔澤的口供,又問了水寇眾人。水寇四名雖然不知詳細,大約所言相同,也取了口供。將鄔澤等交縣寄監嚴押,候河工竣時一同解送京中,歸部審訊。剛將鄔澤等帶下,只見清平回來稟道:「公孫先生已然聘請得毛家父子,少刻就到。」顏大人吩咐備馬,同定蔣四爺、白五爺迎至湖邊。
不多時,船已攏岸。公孫先生上前參見,未免有才不勝任的話頭。顏大人一概不提,反倒慰勞了數語。公孫策又說:「毛九錫因大人備送厚禮,心甚不安。」早有備用馬數匹,大家乘騎一同來到衙署。進了書房,顏大人又要以賓客禮相待。毛九錫遜讓至再至三,仍是欽命大人上面坐了,其次是九錫,以下是公孫先生、蔣爺、白爺,末座方是毛秀。千總黃開又進來請安請罪。顏大人不但不罪,並勉勵了許多言語:「俟河工報竣,連你等俱要敘功的。」黃開聞聽,叩謝了,仍在外面聽差。顏大人便問毛九錫治水之道。毛九錫不慌不忙,從懷中掏出一幅地理圖來,雙手呈獻。顏大人接來一看,見上面山勢參差,水光蕩漾,一處處崎嶇周折,一行行字跡分明,地址闊隘遠近不同,水面寬窄深淺各異,何方可用埽壩,哪裡應小發洩,界畫極清,宛然在目。顏大人看了心中大喜,不勝誇讚。又遞與公孫先生看了,更覺心清目朗,如獲珠寶一般。就將毛家父子留在衙署幫同治水,等候綸音。公孫先生與黃千總又到了三皇廟與老和尚道謝,佈施了百金,令人將他徒弟找回,酬報他釋放之恩。
不多幾日,聖旨已下,急刻動工。按著圖樣,當洩當壩,果無差謬。不但國帑不至妄消,就是工程也覺省事。算來不過四個月光景,水平土平,告厥成功。顏大人工完回京,將鎮海蛟鄔澤並四名水寇俱交刑部審問。顏大人遞摺請安,額外有個夾片,聲明毛九錫、毛秀並黃開、清平功績。聖上召見顏大人,面奏敘功。仁宗甚喜,賞了毛九錫五品頂戴,毛秀六品職銜,黃開、清平俟有守備缺出,儘先補用。刑部尚書歐陽修審明鄔澤果係襄陽王主使,啟奏當今。原來顏查散升了巡按之後,樞密院的掌院就補放刑部尚書杜文輝;所遺刑部尚書之缺,就著歐陽修補授。
天子見了歐陽修的奏章,立刻召見包相計議:襄陽王已露形跡,需要早為剿除。包相又密奏道:「若要發兵,彰明較著,惟恐將他激起,反為不美。莫若派人暗暗訪查,需剪了他的羽翼,然後一鼓擒之,方保無虞。」天子准奏,即加封顏查散為文淵閣大學士,特旨巡按襄陽。仍著公孫策、白玉堂隨往。加封公孫策為主事,白玉堂實授四品護衛之職。所遺四品護衛之銜,即著蔣平補授。立即馳驛前往。誰知襄陽王此時已然暗裡防備,左有黑狼山金面神藍驍督率旱路,右有飛叉太保鍾雄督率水寨,與襄陽成了鼎足之勢,以為羽翼,嚴密守汛。
且說聖上因見歐陽修的本章,由歐陽二字猛然想起北俠歐陽春,便召見包相問及北俠。包相將北俠為人正直豪爽,行俠尚義,一一奏明。天子甚為稱羨。包公見此光景,下朝回衙來到書房,叫包興請展護衛來告訴此事。南俠回至公所對眾英雄述了一番。只見四爺蔣平說道:「要訪北俠,還是小弟走一趟,庶不負此差。什麼緣故呢?現今開封府內王、馬、張、趙四位,是再不能離了左右的;公孫兄與白五弟上了襄陽了,這開封府必須展大哥在此料理一切事務。如有不到之處,還有俺大哥可以幫同協辦。至於小弟,原是清閒無事之人,與其閒著,何不討了此差,一來訪查歐陽兄,二來小弟也可以疏散疏散,豈不是兩便麼?」大家計議停當,一同回了相爺。包公心中甚喜,即時付與了開封府的龍邊信票。蔣爺用油紙包妥,貼身帶好,別了眾人,意欲到淞江府茉花村。
行了幾日,不過是饑餐渴飲。一日天色將晚,到了來峰鎮悅來店,住了西耳房單間。歇息片時,飲酒吃飯畢,又泡了一壺茶,覺得味香水甜,未免多喝了幾碗。到了半夜,不由地要小解。起來剛剛的來至院內,只見那邊有人以指彈門,卻不聲喚。蔣爺將身一隱,暗裡偷瞧。見開門處,那人挨身而入,仍將門兒掩閉。蔣爺暗道:「事有可疑,倒要看看。」也不顧小解,飛身上牆,輕輕躍下。原來是店東居住之所。
只聽有人說道:「小弟求大哥幫助幫助。方才在東耳房我已認明,正是我們員外的對頭,如何放得他過!」又聽一人答道:「言雖如此,怎麼替你報仇呢?」那人道:「小弟已見他喝了個大醉,莫若趁醉將他勒死,撇在荒郊,豈不省事!」又聽答道:「索性等他睡熟了,再動不遲。」蔣爺聽至此,抽身越牆而來,悄悄奔到東耳房。見掛著軟布簾兒,屋內尚有燈光。從簾縫兒往裡一看,見燈花結芯,有一人頭向裡面而臥,身量卻不甚大。蔣爺側身來至屋內,剪了燈花仔細看時,嚇了一跳,原來是小俠艾虎。見他爛醉如泥,呼聲震耳,暗道:「這樣小小年紀,貪杯誤事。若非我今日下在此店,險些兒把個小命兒喪了。但不知那要害他的是何人?不要管他,俺且在這裡等他便了。」「噗」,將燈吹滅,屏息而坐。偏偏的小解又來了,再也不住。無可奈何將單扇門兒一掩,就在門後小解起來。
因工夫等的大了,他就小解了個不少,流了一地。剛然解完,只聽外面有些個聲息。他卻站在門後,只見進來一人,腳下一跳,往前一撲,後面那人緊步跟到,正撞在前面身上。蔣爺將門一掩,從後轉出,也就壓在二人身上,卻高聲先嚷道:「別打我,我是蔣平。底下的他倆才是賊呢。」艾虎此時已醒,聽是蔣爺,連忙起身。蔣爺抬身,叫艾虎按住了二人。此時店小二聽見有人嚷賊,連忙打著燈籠前來。蔣爺就叫他將燈點上一照,一個是店東,一個是店東朋友。蔣爺就把他拿鉤繩子捆了他二人。底下的那人衣服濕了好些,卻是蔣爺撒的溺。
蔣爺坐下,便問店東道:「你為何聽信奸人的言語,要害我侄兒?是何道理?講!」店東道:「老爺不要生氣。小人名叫曹標,只因我這個朋友名叫陶宗,因他家員外被人害卻,事不遂心,投奔我來。皆因這位小客人下在我店內,左一壺右一壺,喝了許多的酒,是陶宗心內犯疑:『一個小客官,為何喝了許多的酒呢?況且又在年幼之間呢?』他就悄悄的前來偷看,不想被他認出,說是他家員外的仇人。因此央煩小人陪了他來作個幫手。」蔣爺道:「作幫手是叫你幫著來勒人,你就應他?」曹標道:「並無此事,不過叫小人幫著拿住他。」蔣爺道:「你們的事如何瞞得過我呢?你二人商議明白,將他勒死,撇在荒郊;你還說,等他睡了,再動不遲。你豈是盡為做幫手呢?」
一句話說得曹標再也不敢言語,惟有心中納悶而已。蔣爺道:「我看你絕非良善之輩,包管也害的人命不少。」說著話?叫艾虎:「把那個拉過來,我也問問。」艾虎上前將那人提起,一看:「哎呀!原來是你呀?」便對蔣爺道:「四叔,他不叫陶宗,他就是馬強告狀脫了案的姚成。」蔣爺聽了,連忙問道:「你既是姚成,為何又叫陶宗呢?」陶宗道:「我起初名叫陶宗,只因投在馬員外家,就改名叫姚成。後來知道員外的事情鬧大了,惟恐連累於我,因此脫逃,又復了本名,仍叫陶宗。」蔣爺道:「可見你反覆不定,連自己姓名都沒有准主意。既是如此,我也不必問了。」回頭對店小二道:「你快去把地方保甲叫了來。我告訴你,此乃是脫了案的要犯。你家店東卻沒有什麼要緊。你就說我是開封府差來拿人,叫他們快些來見,我這裡急等。」
店小二聽了,哪敢怠慢。
不多時,進來了二人,朝上打了個千兒道:「小人不知上差老爺到來,實在眼瞎,望乞老爺恕罪。」蔣爺道:「你們倆誰是地方?」只聽一人道:「小人王大是地方,他是保甲,叫李二。」蔣爺道:「你們這裡屬哪裡管?」王大道:「此處地面皆屬唐縣管。」蔣爺道:「你們官姓什麼?」王大道:「我們太爺姓何官名至賢。請問老爺貴姓?」蔣爺道:「我姓蔣,奉開封府包太師的鈞諭,訪查要犯。可巧就在這店內擒獲。我已捆縛好了在這裡,說不得你們辛苦辛苦,看守看守,明早我與你們一同送縣。見了你們官兒,是要即刻起解的。」二人同聲說道:「蔣老爺只管放心,請歇息去罷。就交給小人們,是再不敢錯的。別說是脫案要犯,無論什麼事情,小人們斷不敢徇私的。」蔣爺道:「很好。」說罷,立起身攜著艾虎的手,就上西耳房去了。要知後文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