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五個年頭,霍斯特島的海灣行船,再也不會像過去那樣,基本上可暢行無阻,減少了危險,在阿爾蒂半島盡頭,有光亮照射出來,絕不是印第安人式的漁民的那種火光,而是一盞真正的燈塔照亮了航道。這樣就可以避免船隻在冬天的黑夜相碰撞。
相反,勒柯吉打算在奧爾海峽修建一座燈塔的計劃,卻遲遲地沒有動工,六年以來,他固執地要解決這個問題,但毫無結果,白費力氣。對於智利政府把一塊毫無價值的岩石看得這麼重要,他感到吃驚;要是他知道事情的真相,那他會更加吃驚,長期以來無休無止的談判,竟是那有口皆碑的辦公人員的拖拖拉拉、馬馬虎虎、敷衍了事造成的,總之,並不是出於愛國,或保衛領土的完整在考慮的問題。
智利的官僚機構在這種情況下與世界上所有的作風一樣,將外交作為傳統的習俗來拖延事情,首先,因為通常人們對於與自己無關的事漠不關心,更不會努力辦好,其次,他們對接受俸祿的作法,盡可能有意識的讓它複雜化,如果沒有在此之前的長時間的對話,就這個問題已經是洋洋灑灑、廢話、空話和浪費筆墨紙張的過程,那麼它靠什麼來取得所謂的決定呢,而勒柯吉的霍斯特政府就只有他一個人,因此,沒有官僚機構,看來確實要有一個同樣的官僚機構來討論這種無休無止的問題。
然而,阿爾蒂半島上的燈塔,不是唯一照亮大海的燈光,它在新鎮這毀壞的廢墟上,有著三重意義:港上的燈光每天晚上照明,引導航船向河堤的堤首。
這個河堤已完工,將小海變成了寬敞的和安全的海港,在它的遮擋下,輪船可在平靜的水域中,將貨物裝卸到同期完成的碼頭上,這樣,新鎮就成了現在最繁忙的港灣,漸漸地與智利、阿根廷、舊大陸的商業往來建立了連繫,將瓦爾帕萊喜和布宜諾斯艾利斯與霍斯特相對的有規律的、每月的定期航線也開通了。
河對岸的利貝麗亞發展變化巨大,不久的將來,它將跨入重要城市的行列。在對稱的街道上,按美洲建築風格呈直角形,街兩邊是石頭或木結構的房舍,前面是小院,後面是花園,許多地方種了美麗的花和樹,大部分是美洲的山毛櫸,枝繁葉茂,頗為壯觀。這裡有兩座印刷廠,還有幾座真正的建築物,如郵局、教堂、兩所學校和比以前裝修得更豪華的法院,劉易斯.多里克曾經想炸掉它,這所有的建築物中最美的要數政府機關,原來的那所房屋被拆了,以後又蓋了座大房屋,勒柯吉仍住在裡面,新有的公事都集中在這裡辦。
利貝麗亞還有一個劇院,雖相當簡陋,但面積大,而且是電燈照明。
這是勒柯吉實現的夢想,在上游三公里處,安裝了一個水力發電廠,將電力和燈光送到了城裡。
劇院用處很多也很實用,在漫長的冬天,可用來開會,勒柯吉或博瓦勒現在都還能明白事理,在這裡辦事,或者作為一重要人物,在這裡作報告,有時也在這裡舉行音樂會,由指揮率領著樂隊,不過次數有限。
大家都知道,這個指揮不是別人而是桑德,由於他持之以恆,堅持不懈的精神,他成功地在霍斯特招聘了一個交響音樂隊,開音樂會的日子,只見他威嚴地用指揮棒指揮著樂隊,當他在臺上指揮著這群樂師時,臉上綻出了欣慰自豪的笑容,自己陶醉在藝術之中,感到無比的幸福,音樂會上演奏的有古典樂曲、現代樂曲,也時不時在演奏桑德自己的作品,雖並不勝人一籌,但也有不少的人喝采。
桑德當時已十八歲了,自從那次可怕的悲劇使他失去了雙腿,除了藝術之外,他對一切都鬱鬱寡歡,他全身心地投入到音樂之中,通過對老師作品的細心琢磨,他掌握了多種藝術的技巧,有紮實的基本功,他的自然天賦與天才這個名字基本相符。不止如此,有一天他突發靈感的火花,在這天涯海角迷茫的地方創造的歌曲,今天已聞名遐邇,人們知道是誰作的曲,但人人都會唱它,使他名震山河。
約納丹號在阿爾蒂半島觸礁沉浸已有九年多了,這幾年的收獲,多虧了勒柯吉對霍斯特島人承擔了對他們命運的安排,這都是勒柯吉的無窮的智慧和力量以及他務實的精神,否則無政府主義將給他們帶來滅頂之災,人們對他的來歷仍然一無所知,但人們不想對他的過去刨根問柢,人們曾經對他產生過好奇,但由於長期相處也習慣了,對好奇也淡忘了,因為他長期地為大家做了這麼多的事情,何必去了解他的一切呢?
九年來統治生涯這個沉重的包袱,一直壓在他身上,儘管他仍然有過人的體力,勞累的歲月並沒有拖垮他充沛的精力,但他已經鬚髮皆白,皺紋滿面,然而他還是威風凜凜,令人肅然起敬。
他有著一定的權威,他建議所產生的議會成員:阿里.洛德士、阿爾勒特布爾、熱爾曼.李威利,每次選舉都正常當選,他坐在這個位子上是走走形式而已,他完全授權於他的行政團隊或是朋友,讓他們自由行事,只在他徵求意見時才畢恭畢敬地發表自己的看法。
為了給事業找個出路,其實勒柯吉有不乏例子可參考,在霍斯特旁邊,在河左岸和右岸的兩個移民地各採取了不同的競爭方法,可以進行比較從而得出結論。
自從智利和阿根廷將麥哲倫和巴塔哥尼亞瓜分後,兩個政府對這個新占領的地區各採取了不同的措施,由於不了解這些地區,阿根廷將十至十二平方公里的土地租讓給移民開發,這實際等於說這塊土地荒廢了,還有四千公頃的森林樹木,而要三千人開發,對植物和牧場,存在有同樣的問題,出租的面積太大,需要人力、農業工具,還有大量的資金。
這還沒完,阿根廷的移民與布宜諾斯艾利斯的連繫,路程漫長,又困難,又費錢,貨船從布宜諾斯艾利斯的海關出發,要行走一千五百海里,才能到達麥哲倫,約須半年才能返回,而這時的關稅恐怕已翻了幾翻。那麼在這個火地島上怎樣才知道關稅的變化呢?在離布宜諾斯艾利斯那麼遠的地方,就跟中國和日本差不多。
而智利政府又是怎樣做的呢?為了便於貿易吸引移民,除了放棄霍斯特島這個大膽的嘗試之外,它還宣布了奔塔─阿爾拉斯為自由港,使船隻運來必需品等東西,人們可以了解價格低廉和優質的各種各樣豐富的商品,因此阿根廷對麥哲倫的生產都流向奔塔─阿爾拉斯,而且在運河上建立了許多生意興隆的分號──英國和智利的商行。
勒柯吉很早就了解智利政府的步驟,當他們開發麥哲倫土地時,就斷定他們的產品將要流向奔塔─阿爾拉斯,仿傚智利殖民地的做法,新鎮因此宣布為自由港。此法使霍斯特島致富,是一個重要原因。
人們相信嗎?阿根廷在火地島上,建立三個尤塞依亞城,卻不利用這已存的兩個榜樣,與利貝麗亞和奔塔─阿爾拉斯相比,這個殖民地至今還很落後,其原因是政府給貿易設置的障礙,自然資源出口又有許多繁瑣的手續,大量的走私也受不到懲罰,地方政府又沒有足夠的力量去監視這七百公里屬於它的領土的海岸。
霍斯特島成功的原因是,智利給予它獨立,在勒柯吉堅定的統治下,欣欣向榮,蒸蒸日上,引起了世界各國工商業的注意,又有新的移民被吸引到這裡,人們自由地對土地開發,經營,條件優惠,人們很快就知道這裡森林的木質比歐洲的優良,而且面積也比歐洲大百分之十五到百分之二十,於是便在此開了幾家伐木廠,只花一千個皮阿斯特即可買到大片的土地,可以帶來豐厚的利潤,小島上的牲畜已達到成千上萬。
人口快速地增長,原約納丹號受難的一千二百口人,已增至三、四倍了,美國西部、智利、阿根廷的移民紛至沓來,宣布獨立已有九年,勒柯吉上臺已有八年,巴塔戈尼亞入侵已過了五年,現在利貝麗亞已有二千五百多人,霍斯特島也有五千多人。
自從阿爾吉娶了格拉菲愛娜以後,又有不少的人結了婚,別人不說,不妨看看洛德士.愛德華和捷娜麗的婚姻,小夥子娶的是李威利的女兒,他的女兒嫁給了薩彎爾.阿爾維德遜醫生,其他婚姻使許多家庭有了親戚關係。
現在是個好季節,港口接待很多的船,那些沿海作生意的人,在利貝麗亞及其他島上的各個商行,都大發其財,這些貿易或在羅恩海岬附近,或在貝阿格爾運河瀕海的南極灣上,船隻大都是從馬爾維納斯島上駛來的,而且每年都要開闢新的航線。
進出口貿易多是從大西洋英國所屬的島嶼上來的船隻,從帕瓦爾萊索、布宜諾斯艾利斯、蒙特維的亞、里約熱內盧來了帆船和汽船,在附近的水道中,在那東灣、達爾文灣、貝阿格爾運河的水道中,可看到丹麥、挪威和美國的大船。
大部分船裝滿魚類產品,麥哲倫海灣的捕魚業,收獲一直很好,勒柯吉發布了關於捕魚業應遵守的法律,禁止亂獵亂捕,以保護漁業的資源,島上許多地方,建立了靠捕海豹為業的定居點。這些人是來自世界各地形形色色的人,有的根本沒有國籍,初時,阿爾特勒布爾很難控制他們,但漸漸地這些冒險者在生活的影響下,也通情達理,他們的生活也豐裕起來了。人也開始文明爾雅,儘管他們的職業艱辛,還是覺得生活較為幸福,特別與過去相比,真是天壤之別,過去在這小島上捕魚,常常得忍饑挨餓,現在捕到的魚產品還有人負責銷售,不用等待幾個月,有時甚至還等不到船來;而且捕海豹的方法很簡單,有棍子就可以,不必用別的武器對待這些可怕的動物。
除了捕捉海豹工作外,還應加上捕鯨工作的戰場,在海灣這是最賺錢的工作,半島的運河裡每年有一千多條鯨,於是裝有捕鯨武器的船常出現在這裡,而且有些人認為利貝麗亞比奔塔─阿爾拉斯條件更好,捕鯨季節來到霍斯特島的鄰近河道。
還有成千上萬的各種各樣貝殼,沙灘開發了另一種商業,這裡的貝殼數量多,品質好,有硬殼和軟殼貝,船隻滿載著這些產品出口到別的地區,在南美可賣到一公斤五個皮阿斯特,軟殼貝還夾有蟹蝦,霍斯特島小海裡有一種專食海底藻類的大蟹,特別珍貴,一個大肚子,只要有這種螃蟹兩隻,就夠買吃一天的食用。
不僅只是螃蟹,沙灘上還有無數的螫蝦、龍蝦、貽貝等,這些產品被大大地開發出來了,勒柯吉過去制定的計劃之一,現在由阿爾吉實現了,他在新鎮管理一家興旺的罐頭廠,將這些海裡產品出口到世界各地,阿爾吉此時已二十八歲,擁有一切幸福的條件,可愛的妻子和三個漂亮的孩子(二個女兒、一個男孩)都健康可愛;他家道興旺,物質豐裕,勒柯吉的傑作現在可以彈冠相慶。
卡洛里他沒和兒子一道管理新鎮的工廠,也放棄了捕漁業,鑑於達爾文灣和拉索灣之間的霍斯特港口,處於重要的海運位置,它比奔塔─阿爾拉斯更為優越,許多船隻在這裡中轉休息,尤其是那些沿麥哲倫海峽,從一個海洋進入另一個海峽的汽輪,覺得這裡更安全,由於這些原因,卡洛里重操舊業,成為霍斯特島的港務監督長和領航員總管,去奔塔─阿爾拉斯或去半島運河,還有其他航行的船,來往絡繹不絕,他忙的不可開交。
人們總是忙完一件事,接著又做第二件事,勒柯吉就是這樣,他認為阿爾吉已長大成人,可以放手讓他獨立生活時,續之又開始培養第二個學生的工作,迪克取代不了阿爾吉,只不過在他心中又增加了一份愛,迪克當時大約有十九歲,進島六年以來,他就很自然地做了勒柯吉的學生,毫不費勁地掌握了老師傳授的科學知識,自己也漸漸地成為學識淵博的人,老師對這個腦子靈活、聰明、有遠見的小傢伙非常欣賞,自己很快感到有些江郎才盡。
迪克不再被稱為學生,幼年的磨難和經歷的悲劇使他早熟,儘管他還年輕,他已是勒柯吉的信徒和朋友,而勒柯吉對迪克卻百倍的信任,而且很樂意把他看作是自己的合法繼承人;熱爾曼.李威利、阿爾特勒布爾都是正直的人,前者全身心地投入到目前已碩果累累的鋸木工廠這公共事業中,而阿爾特勒布爾忠誠無比,執行命令不折不扣,只能處於輔佐位置;而且這兩人文化修養不高,見識不廣,難以管好這些不懂追求物質利益而且還有公德心要求的人民,阿里.洛德士最能勝任此職,可惜他年事已高,體力也差,而且他已婉言相拒。
而迪克糅合了領袖的所有優點,他是第一人選,論知識、才智和性格,他是個做國家元首的材料,唯一不足的是,這麼年輕的人就將要行使光芒四射的權力。當一件作品完美無瑕,絕不能以大、小、輕、重來衡量,勒柯吉有理有據的估計。如果迪克接過權力,保證周圍成千上萬的人的幸福,那麼他的管理方式將是出類拔萃、高人一籌。
從政治角度出發,也很有利,霍斯特島和智利政府的各方面關係都很好,長期以來,智利認為自己的決策很英明,也獲得了物質和精神上的利益,而阿根廷只要不改變管理方法和經濟原則,將不會有什麼發展。
最初,曾在麥哲倫半島讓人懷疑的那個神祕人物統治著小島,智利政府毫不掩飾它的憂慮和不滿,但終歸沒起到什麼作用,在這個獨立島上,人們無法去搜查勒柯吉這個人,也無法證實他是哪個國家的人,更無法知道他的過去,這是一個無法忍受某種政權束縛的人。他曾是任何法律的叛逆。他也許是因為這些原因而被其驅逐的。從他的態度可以證實這些假設,如果他仍待在新島上,他不會逃脫智利警方的盤查,但在霍斯特初時的無政府狀態所引起的動蕩後,勒柯吉鐵腕的統治,變得很平靜,貿易發展,一切繁榮昌盛,於是只能讓他自行其是。總的說來,霍斯特島的總督和奔塔─阿爾拉斯總督一直相互很和氣。
五年過去了,霍斯特島的發展很順利,建立了三個城鎮,作為利貝麗亞的對手,但是良性的,互惠互利的競爭對手。這裡有三個半島,一個是杜馬斯半島,另一個是巴斯德半島,第三個是在高爾敦對面的達爾文灣小島兩端的海岬上,都屬於首都管轄,勒柯吉通過海路,或穿過森林和內陸平原的公路到達那裡。
在海岸上,原有幾個靠打魚為生的土人在那裡安家,後來他們拋棄漂泊的日子,在新鎮附近建立了土著村落,像第一批土人那樣。
正在此時,一八九〇年十二月。利貝麗亞首次接待奔塔─阿爾拉斯的總督阿爾吉勒先生,他對這個國家的繁榮昌盛所採取增加資源的明智措施,使來自不同國家、不同民族的人民和睦共處,每個家庭生活富裕,幸福美滿而讚歎,人們可以理解他,他仔仔細細地觀察這個幹了這麼多漂亮事情的人,認為稱他為勒柯吉(土語──救星的意思)很是名副其實。
他可不願恭敬他。
「霍斯特這塊殖民地,這是您的傑作,總督先生,」他說,「智利政府以能給您提供這種機會表示慶幸。」
「憑一個條約!」勒柯吉只能這樣回答,智利政府把這個小島劃在自己的管轄範圍,並給予它獨立,是正確的選擇。
阿爾吉勒先生確實感到,這一回答包含著糾正的口氣,勒柯吉並不認為這種糾正的行為,會使智利總督表示感激。
「無論情況怎樣,」勒柯吉先生謹慎地持保留態度,「我並不認為約納丹號的遇險者會懷念非洲拉各阿灣的土地。」
「確實,總督先生,既然他們在那裡還要受葡萄牙的統治,而這裡他們不依附於任何人。」
「那麼,一切都完美無缺。」
「完美無缺,」勒柯吉答,以附和的口吻。
「另外,我們希望,」阿爾吉勒先生客氣地補充道,「讓智利與霍斯特的友好關係繼續下去。」
「我們也希望如此,」勒柯吉回答。
也許看到霍斯特島所推行的方法效果很好,智利政府傾向將此推廣到麥哲倫島的其他地方。
阿爾吉勒微笑著,言下之意已表達出來。
阿里.洛德士和議會的兩位同事也參加了會晤,他有意的將話題打開,而講了另一問題。
「我們的霍斯特島,」他說,「與阿根廷擁有的火地島相比,能產生出許多有趣的思考,先生,正為您所看到的,一邊興旺發達,一邊死氣沉沉,阿根廷的移民,在布宜諾斯艾利斯政府的限制下,被許多繁瑣的手續弄得束手束腳,航運也畏縮不前,儘管總督頒布了命令,但火地島仍沒什麼發展。」
「我同意您的說法,」阿爾吉勒先生說,「智利政府還要在奔塔─阿爾拉斯採取完全不同的措施,當然不是讓殖民地完全獨立,我們可以提供更多的優惠,以使其走向繁榮。」
「總督先生,」勒柯吉打斷他的話,「不過在半島中有座小島,僅是塊岩石,是個毫無價值的小島,我請智利轉讓給我們。」
「哪個島?」阿爾吉勒先生問。
「奧爾勒海岬的小島。」
「天呀,您要這個島幹什麼?」阿爾吉勒先生很為驚訝。
「在美洲大陸的這個最尾端,很有必要建一座燈塔,照亮海灣的來往船隻,不僅僅是來霍斯特島的船,那些打算穿過大西洋和太平洋的船也會受益。」
阿里.洛德士、阿爾特勒布爾等人對勒柯吉的計劃很了解,支持他的觀點,都強調其重要性,阿爾吉勒先生並不想提出異議。
「那麼,」他問,「霍斯特島政府準備建燈塔。」
「是的,」勒柯吉說。
「用什麼錢?」
「我對您的政府提出這個意見已經六年了,沒有任何一種結果,條件是智利政府將奧爾勒的主權完全轉讓出來。」
「他們會答覆您的,」阿爾吉勒先生說。
信。除了信,沒有別的,人們沒有拒絕也沒表示同意,他們吹毛求疵,這樣的討論可以持續幾個世紀,這裡,因為黑夜沒有燈塔指行,船隻在小島常常發生事故。
阿爾吉勒先生露出驚奇的神態,他比勒柯吉更為了解那些行政機構的那種「可貴」的工作方法,在他心裡也不置可否,他所能做的是答應,憑他的能力,在離開此地回國後,向聖地亞哥政府遊說,請予支持此項建議。
應該相信,他信守諾言,而且他的支持也很有效,因此不到一個月,這個拖了多年的問題,終於得到解決,智利政府正式通知勒柯吉,同意他的建議,十二月五日,在智利和霍斯特島之間,一個轉讓證書簽訂,其中條文規定霍斯特政府成為奧爾勒島的主人,條件是在此海岬的頂端建立一座燈塔。
勒柯吉為此準備了多年,於是立即開工,按最悲觀的估計,最多也只要兩年就可完工,那就可以使航船安然地渡過這個令人恐怖的海岬。
在勒柯吉思想裡,這項工程是他最高的理想和傑作,霍斯特從過去的饑寒交迫,換成了現在的豐衣足食,和平安寧,教育普及,那麼還有成千上萬的人,使他們在兩大洋交會處獲得安全,這也就是他的願望。
這是項完善的工作,工程一完成,他將為自己做點打算,辭去這些職務,他一直就認為這與他的思想、性格是背道而馳的。
如果勒柯吉的統治是個專制的暴君的話,那他也不是個快樂的暴君,自己與權威格格不入,長期的行使權力,他是出於無可奈何而違心的,然而事實就是這樣殘酷,硬是被某些情況強迫他為此做了,但他一直是精力充沛,冷漠,憂傷的一個人,當霍斯特人幾乎要完蛋的時候,他在人們的眼中的救星的身分出現了,他不得不面對現實,丟掉幻想,勇敢地做出了犧牲,儘管內心深處在抗議。
在邏輯思維的假設中,思考只能在自然本能中出現,思考才有主見,思考理智和願望才有相應的生命。他的思想茫然,複雜,像一個行將就木的人不願瞑目一樣。對於我們的錯誤,必須拿出足夠的證據,以便說服我們,而且要重新撿起我們的信仰,無論如何也可找到藉口。
勒柯吉為了別人的危難和需要,為了憐憫不幸的父老兄弟而獻出自己,超過了他自由的感情,這是他善良的本性,現在,沒有必要了。大家再不需要同情和憐憫了,於是他過去的信仰又暴露出來,過去那種絕對自由主義越來越強烈,就越是想要辭職。
眼看著霍斯特日益興旺繁榮,阿里.洛德士對勒柯吉的內心活動越看越清楚。當燈塔工作一開始,他就認為過去人們強加在他身上的工作即將結束了,他的這種欲望逐漸強烈,最終他將會明白無誤地表達出來,阿里.洛德士平時和他談心,提到人們對他的善行感激不盡,勒柯吉於是就毫不含糊的宣布了自己的想法。
「我接受組織和殖民地的工作,」他說,「我定會忠於職守,完成工作,但工程一完,我的任期也就屆滿,我證明我希望為此,至少在地球的這一小塊土地上,人類不需要主人。」
「領袖,不應是個人主義,我的朋友!」阿里.洛德士激動地反駁,「您就是一個證明,不管人們說得如何天花亂墜,隨便起什麼名字,但沒有權力就不可能有社會。」
「我不同意這種說法。」勒柯吉回答,「我本人認為,人們不需要強制性的權力時,它就可以滅亡了。」
就為此,勒柯吉對他的烏托邦思想,依依不捨,儘管他經歷不少的變動,他對人類本性依然寄予厚望,可以不借助法律即可解決個人利益的衝突等困難。
阿里.洛德士見他的朋友如此的固執己見,不聽勸告,甚感悲觀,他估計將要出現最壞的結果,甚至他希望在霍斯特居民的平靜生活中,出點小事故,可以再給他們的領袖一個新的證明,說明他想法的錯誤。
不幸的是,他的願望真的發生了,這事比他希望的來得更早。
在一九八九年三月初的幾天裡,突然傳來發現了藏量豐富的金礦,事情本身並不是悲劇,相反人們都互相慶賀,興高采烈,就是最有理智的人──阿里.洛德士也為之歡樂鼓舞,對利貝麗亞人來說,是個節日。
只勒柯吉一人十分冷靜,他預見到這一發現將帶來的後果,以及甚至是毀滅性的隱患。當人們都很高興時,他卻愁眉不展,對未來很是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