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吉一直昏迷不醒,被人放到床上時,勒柯吉才將剛才臨時做的包紮換掉,又仔仔細細地換上了新的。傷者的眼皮在動,嘴也在動,蒼白的臉蛋總算有了點紅色。後來又發出微弱的呻吟。但仍然不省人事,昏昏欲睡。
他傷得這麼重,還有生還的希望嗎?人類的醫學無法做出保證。總之,情況危急,但並非希望渺茫,傷口的癒合還是有一線希望。
勒柯吉投入了全部的愛,將其所學的全部知識奉獻出來,竭盡全力為他治療。他命令阿爾吉完全保持安靜,絕對的臥床休息。然後他朝利貝麗亞跑去,因為那裡還有人可能需要他的幫助。
儘管他心靈剛剛受到的打擊,但他那令人讚歎的犧牲精神和利人精神簡直是完美無瑕。
悲劇的發生使他一時間心如刀絞,但並沒有讓他忘記這些受傷和死亡的人。按著約納丹號廚師的說法,他們正在利貝麗亞等著他去救命。真是有人死了和受傷了?希瑞戴有沒有撒謊?他滿腹疑慮,但必須親自去一趟看個究竟。
此時正值夜晚十點,月亮在東邊落下。在昏暗的蒼穹裡,通過餘暉肉眼中看見塵埃無休無止地落下,隨著天漸漸黑下來,遠處模糊的光開始泛出淡紅色,利貝麗亞還沒有入睡。
勒柯吉邁著大步往前走,穿過萬籟俱寂的田野,隨著靠近利貝麗亞,終於聽到先是很輕後來是嘈雜的喧嘩聲。
他在二十分鐘內到達營地,夜色中迅速地穿過房屋,走到政府大廈前的空地上。看到面前奇特而又別致的景觀,他不由得站住不動。
通過一圈火把的亮光,可以看到利貝麗亞全體居民好像都聚集於此,所有的人都在,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分成三個不同的群落,數量最多的人正好在勒柯吉對面。他們主要是兒童和婦女,一聲不吭,彷彿是來看另外兩夥人熱鬧的。其他的兩夥人,一夥人在政府大廈前面站成一排,保持著戰鬥姿勢,一副死守大廈大門的神態;而另外一夥在廣場的另一邊也擺好了戰鬥姿勢。
不,希瑞戴確實沒有撒謊,在廣場中央,確實躺著七個人。是受了傷還是死了?勒柯吉從這裡看過去無法確認。火把的光線飄移,跳動,使這些人看上去好像還活著。
可以說,這兩組人的數量相對要少,但毫無疑問,他們勢不兩立,然而在停放屍體的地帶,似乎是一塊中立地區,互相敵視的對手沒有一個敢跨過去。顯然,這些所謂的進攻者似乎沒有一點要進攻的勢頭,因而博瓦勒的保衛者也就沒有機會來表現其英勇無畏。戰鬥還沒有打響,人們還停留在動口不動手階段。因此,他們絕不會錯過語言攻擊的機會。從死者或傷者上面,你來我往,妙語連珠。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反唇相譏,吵得臉紅脖子粗。有時冷嘲熱諷,有時無情地攻擊。
當勒柯吉進入有亮光的圈子裡時,大家便戛然而止,一聲不吭了。他打量了一番周圍的人,徑直來到躺在地上的人身邊,彎腰看看其中一人,這只是一具僵屍,他接著一個一個檢查,看了所有的人,其間,如有必要,他便將他們衣服打開,迅速進行簡單的包紮,希瑞戴說的一點沒錯,確實是三人死亡,四人受傷。
當一切完畢,勒柯吉環顧了一下四周,儘管他們處在悲傷之中,但還是情不自禁地笑了。因為周圍一千多人表現出畢恭畢敬的神情,同時還懷有一股孩子般的好奇。為了照得更亮,那些舉火把的人走近些,於是三夥人開始蠕動起來,漸漸溶為一體,將勒柯吉團團圍住,使他形成中心。人群完全變得寂靜無聲。
勒柯吉叫人幫他一把,但沒有一個人動。他便指名道姓地喊,這下情況完全不同。被叫到名字的人一聽到喊聲便毫不猶豫地立刻走出來,十分賣力地按勒柯吉的指示去做。
幾分鐘之內,死人和傷員被抬起來,在勒柯吉的帶領下,分別被送到各自的家裡。但他的任務遠遠還沒有完成,他還得去一個一個地看望受傷的人,在返回新鎮之前,給他們取出子彈,進行最後的包紮。
他這種毫不利己,專門利人的精神,使人們對他頂禮膜拜,把他看作完美無缺的人物。同時,他從人們的口中得知劉易斯.多里克又開始蠢蠢欲動。大家對費爾丁南.博瓦勒恨之入骨,他無事生非,挑起人們對營地附近的居民肆無忌憚地強奪硬搶,甚至發展到後來打家劫舍。而最後的結果,正如勒柯吉現在所看到的,是悲慘的。
確實可悲。而且後果會更加嚴重。正像大家所講的,打劫的人完全頂不住躲在柵欄後那幾家人射出的子彈,只好狼狽逃竄,唯一的戰利品,就是拖回了受傷或是死亡的同伴。返回與出發的場景是多麼大相徑庭。出發時,人聲鼎沸,情緒奮亢,欣喜若狂,得意洋洋。到處是歡呼和奉承,他們插科打諢,大叫大嚷,對那些準備去敲詐的人發出威脅。返回時,一言不發,垂頭喪氣,在投機冒險中被打得落花流水,啞口無言,心如刀割,愁眉苦臉。出發時的興高采烈被返回時的憤怒無聲所代替。隨便找個碴子,就地爆發出來。
他們認為上當受騙。誰是騙子?他們還不太清楚。這是些愚不可及的人,根本不會動腦筋,對什麼都渾然不知。因此,按照往日的習慣,他們不是先自我反省,而是怨天尤人。
由於暴力行為受挫,他們立刻產生悲痛欲絕,無地自容的感覺。他們已忍受了太久,現在有更深的體會。在來到霍斯特島之前,這些人在無產者中分成兩種。他們已多次被那些使用華麗詞藻,誇誇其談演說家宏亮而有力的演講打動。一派胡言卻被他們奉為真理。於是,他們按照指引,採取了開始時是有節制的,平靜的示威行動,那時他們吃得飽,穿得暖,家中還有餘糧。然而一旦貧困交加。他們便失去耐心,焦躁不安,靜靜的示威被暴亂所代替,此時,他們的妻兒老小已飢腸轆轆,無米可炊。因此,他們亂如瘋狗,成群結隊出去覓食,濫殺無辜,一般是活著出去躺著回來……確實,偶爾也有凱旋的時候,但最常見的是潰不成軍,也就是說情況糟糕。這些人總是想通過暴力來征服,但失敗證明他們的渺小。
因此,他們又穿過曾經洗劫的田野,返回營地。這絕對是停止悲劇的最後示威行動。這些倒楣的傢伙覺得被人耍弄,對自己的愚笨感到惱火,那些領袖,如博瓦勒、多里克,他們到哪去了?……他們當然會躲得遠遠的,子彈打不著他們。這種事情,走到哪裡都一樣。和狐狸與烏鴉的故事沒有區別,一個是剝削階級,一個是被剝削階級。
然而,當示威流血時,接下來的慣例就是暴動和革命。悲劇的主角由於多次積極地參與,而變得家喻戶曉。動蕩中,失去理智是司空見慣的。由於暴力和凶殺使受害者成了旗幟。
這回,打家劫舍的強盜帶回的七個人成了旗幟。人們聽到他們當著費爾丁南.博瓦勒的面就這麼說。他掌握著大權,理應對此負責。不過他們來到政府大廈時先碰上了他的支持者。人們先開始破口大罵,等會才會動手動腳。
但還不是動手的時候。一種亙古不變,約定俗成的協議讓人們有條不紊採取行動。人們先是口頭交鋒,當罵也罵絕了,講也講煩了,口乾舌燥,嗓子嘶啞時,便回家睡覺。第二天,一切要按規矩辦事,先將亡者體面地安葬,只是在這事辦完以後,才會秩序混亂,而且情況讓人心驚。
由於勒柯吉插進來使事情突變。多虧了他,人們才暫時壓住怒火,才記起那裡不僅有死者,還有傷員,如果及時的搶救也許還能夠活下來。
當他穿過廣場,返回新鎮時,那裡也空空蕩蕩。剛才,一向變化無常的人類的怒火正要爆發卻被他一下子撲熄了。現在房門已關上,人們已入睡了。
在黑夜中,他一邊走,一邊想到今天的所見所聞。對於多里克和博瓦勒的言行,他只是聳聳肩膀,不屑一顧;但到附近打家劫舍的傢伙似乎讓他認真地思考。這蠻橫無禮,搶劫掠奪,偷雞摸狗是一種不祥之兆。移民地已受到如此嚴重的危害。如果移民之間相互傾軋,你爭我奪就會使這裡毀於一旦。
面對如此事實,他死抱住不放的理論將會如何去應對?結果擺在那裡,活生生的,一目瞭然。他對這些人置之不理,他們就無法繼續生活,他們將死於飢餓,彷彿是一群愚蠢的牲口,由於沒有牧羊人給牠們指路而找不到牧場。至於他們的精神,多半是採取實用的功利主義哲學。他們平庸、貧寒,夏幹三伏,冬做三九。其骯髒的靈魂以此為藉口發洩出來。忘恩負義,自私自利,濫施暴力,懦弱無為,恣行無忌,缺乏遠見,懶惰成性,他們身上充滿了這些東西。由於缺乏崇高的理想,他們目光短淺,成千上萬的人只有同一種願望。現在危險的悲劇已接近尾聲。一年半的時間足夠讓他們盡興地表演,自然界好像對這種行徑感到遺憾,為了糾正其錯誤,拋棄這些自暴自棄的人,用死亡打擊他們,而且緊緊咬住不放,讓他們一個接著一個地消失,讓他們一個接著一個地回到土地中。將他們投入熔爐,進行改變、轉換,用他們的養料再造新人,以便使人類循環往復,無窮無盡。唉!再造的新人肯定還是和他們的前輩一樣。
勒柯吉從利貝麗亞返回,那裡有死人和傷員;半路上,他得從施瑞克屍體上跨過去,回到新鎮,還有那個使他看破紅塵,冷酷的心又重新燃燒起來的,現在胸膛被砍開的阿爾吉。不管他走到哪裡,到處是血腥。
在上床睡覺之前,勒柯吉來到阿爾吉身邊。他的情況依然如舊,既沒有好轉勢頭,也沒有發展的趨勢。但讓人擔心的是,他會隨時出現大出血現象,這種潛在的威脅讓人提心吊膽。
他由於太辛苦、太累,第二天很晚才起床,當時日頭已經高高掛起。他走出門,去看望了阿爾吉,他的情況還是沒有什麼變化。這時薄霧已散,風和日麗。他加快步子,要趕回損失的時間。勒柯吉像往常一樣,朝利貝麗亞走去。那裡,老病號正等著他。開春以來,生病的人確實減少了很多,但昨天又添了四位。
他在穿過橋時,碰上一群人攔住了去路。除了阿爾吉和卡洛里以外,新鎮所有的男人都在那裡,十五個人,非同尋常的是十五個持槍的男人,好像正在等他。這些人絕對不是職業軍人,然而其神志已經充滿了火藥味。他們沉著、冷靜,表情嚴肅,手持著槍,似乎等待著一聲令下。
阿里.洛德士站在最前面,做了個攔住勒柯吉的手勢。他只好停下來,用驚愕的目光打量著這一夥人。
「勒柯吉,」阿里.洛德士說,「我們並不是胡鬧,我很久以來一直求您能救霍斯特島,將人們從危難中解救出來,領導他們。我現在再最後一次求您了。」
勒柯吉默不出聲,閉著雙眼,好像要更好地看清自己。阿里.洛德士接著說:
「您應該好好想想最近發生的幾件事。不管怎樣,我們是下定了決心。這就是為什麼昨天晚上,阿爾特勒布爾和其他幾個人,還有我去取回了十五枝槍,發給了新鎮所有的男人,我們現在已全副武裝,因此,其他的人必須服從我們的安排。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再等下去就是犯罪,應該立即動手。我是已下定決心,如果您還執迷不悟,不改初衷,我就自己領著這群正直的人單槍匹馬地幹。可惜,我沒有您那種一呼百應的號召力,也沒有深不可犯的威嚴。人們會不把我放在眼裡,屆時會流血。相反,換了您來領導,人們會毫無異議地服從。您自己看著辦好了。」
「又怎麼了?」勒柯吉用那種一向鎮定的口氣問道。
「先看看這裡。」阿里.洛德士用手指了指那間屋子說,裡間正躺著生命危在旦夕的阿爾吉。
勒柯吉不由得一哆嗦。
「再看看那裡。」阿里.洛德士緊追不捨,將他連拉帶拖往河流上游走。
兩人爬上河堤。從那裡可以俯看右岸。利貝麗亞及周邊的沼澤平原盡收眼底。
那邊營地,人們一大清早醒來,就感到怒不可遏。現在是完成昨天行動的時候了。首先隆重地安葬了三位亡者,儀式的景象把大家的情緒都煽動起來了。死者的同夥在表示抗議;博瓦勒的支持者感到了危險;其他的人則是看熱鬧。
除了博瓦勒一個人認為最好躲在家裡,不要伸頭露面以外,全體居民都跟著送葬的隊伍。送葬的隊伍沒有忘記從政府大廈門口經過,也沒有忘記在廣場上停下來。劉易斯.多里克不失時機地跳出來,恣意地攻擊,謾罵了一番,然後,送葬的隊伍繼續前進。
多里克在下葬時又一次發言,他已講得夠多的了。他對殖民政府進行了控訴。按他的說法,正是這個博瓦勒目光短淺,無才無德,甚至倒行逆施才導致了今天種種的災難。推翻無能的政府,隨便找個什麼人都會比他幹得好,現在是時候了。
多里克大獲全勝!回答他的聲音震耳欲聾。起初是「多里克萬歲」,後來是「去大廈!……去大廈!……」百來人開始行動,用腳重重地在地上跺著,他們情緒激昂,熱血沸騰,眼睛閃閃發光。拳頭伸向天空,做出威脅的手勢。嘴巴大張,發出仇恨的吼叫。他們全都是滿臉的凶相。
動亂很快升級。他們加快步伐,然後開始小跑,最後發展成推推搡搡,碰碰撞撞的狂奔,彷彿是傾瀉下來的滂沱大雨。
其衝鋒遇上了障礙。那些既得利益者擔心改朝換代會損害自己,於是成了政府的保衛者。他們你一拳,我一腳,一場混戰。
然而,博瓦勒的人明顯勢單力薄,寡不敵眾,被迫往後撤,一步一步,一米一米,一直退到大廈前面。廣場上的戰鬥已進入白熱化階段,戰鬥很久一直是各有輸贏。有人頭破血流,有人傷筋斷骨,有人體無完膚。
人越打越興奮,下手也越毒。最後到了刀光劍影的時刻,再一次血流遍野。
博瓦勒的御林軍經過英勇無畏的抵抗,終於潰不成軍。進攻者風捲殘葉,橫掃一切,然後一窩蜂地衝進大廈。他們歇斯底里大喊大叫,將屋子搜了個底朝天。如果博瓦勒被緝拿歸案,肯定會被碎屍萬段。幸運的是他早就逃之夭夭。博瓦勒失蹤了,當他看到形勢急轉直下,便及時溜掉。這時,他正撒開兩腿,往新鎮方向跑,到那裡躲避災難。
勝利者搜了半天卻一無所獲,不由得火冒三丈,於是導致這些人失去理智,好壞不分。找不到凶手,人們拿他的東西出氣。博瓦勒的家被翻得亂七八糟,洗劫一空。那幾件可憐的家具,一些紙和個人用品被甩到窗外,亂七八糟地堆在一起。然後點上一把火,將它們付之一炬。幾分鐘後──是粗心大意?還是其中一個暴亂分子故意縱火──大廈也開始燃燒起來。
進攻者被煙薰得從屋裡跑出來。他們這時已不再是人類,只是一味地狂喊,狂搶,狂殺。他們已不再思考,不再有方向;只是情不自禁地去打,去破壞,去屠殺。
廣場上,還有的是孩子、婦女和無動於衷看熱鬧的人。他們一向保持中立,袖手旁觀。這次仍然坐山觀虎鬥,不去惹任何人。總之,他們人多勢眾,但是,儘管如此,他們膽小怕事。因此沒人把他們放在眼裡。現在劉易斯.多里克的信徒將昔日的對手打得落花流水,因而情緒更加高漲。而且其對手過去曾自稱站在大多數人一邊,於是他們朝這群手無寸鐵的大多數人衝去,開始對他們拳打腳踢。
於是,人們發瘋地跑開。男的、女的、少的、老的在平原上四處逃竄。那些魔鬼附身的人在後面緊追不放,他們已完全失去理智,不明事理,不知道什麼是造成他們憤怒的原因。
勒柯吉與阿里.洛德士爬上河堤,朝營地望去,發現那裡塵土飛揚,煙霧繚繞,遮天蔽日,一直延展到海邊。房屋建築已隱去,只有各種狂叫、吵嚷、咒罵,慘傷和憂慮的嚎叫。只看到一個活人,是個男子,從對岸的平原上出現,拼命地跑。儘管後面並沒有人在追他,但他一點也不鬆懈,撒腿猛奔。他上橋,過橋,直到這群全副武裝的隊伍面前,才上氣不接下氣地停下來,癱倒在地上。人們認出他是費爾丁南.博瓦勒。
勒柯吉目睹了這一幕。先前,只是想這種景致非常動人,但很快他就明白其含義是什麼:博瓦勒像個小丑被人追逐,不得已逃之夭夭。暴亂分子正在利貝麗亞胡作非為,大開殺戒。
這一切意味著什麼?終於擺脫了博瓦勒的統治,這真是再好不過的事。但是為什麼會產生打劫的事件?無辜百姓將首當其衝。為什麼會出現屠殺?遠處的叫喊說明人們已憤怒到了極點。
因此,真的到了這種地步!不為什麼就會幹盡壞事嗎?實施的對象是真正的人,而不是他現在所面對的罪惡盈累的野獸。
勒柯吉仍然在迴避阿里.洛德士。他呆滯而又僵直地站在河堤上,注視著前方良久,默默無聲。他在痛苦地思考,一臉茫然的神情。
然而,在他的靈魂深處進行著激烈的掙扎。他的精神徹底被打垮。面對不爭的事實,他卻視而不見,仍然自私地死抱住自欺欺人的宗教哲理不放。這時,喪失理智的、可憐的芸芸眾生正相互殘殺。或者,他應面對現實,服從常理,干預這無政府狀態,將眾人從危難中解救出來,走出這舉步維艱,進退兩難的境地,他不能違背良心,非得這麼做不可!唉!這可是他一生中最反感的事。眼睜睜看著他心中的偶像就在自己的腳下被摔得粉碎,不得不承認自己被海市蜃樓的假象所蒙蔽,建立理論的基石是一種彌天大謊,自己所幻想的一切都是非真實存在的,因此獻身於空想是多麼愚不可及,多麼可怕,而且是註定要失敗的。
驀然,從利貝麗亞煙霧籠罩的地方跑出一個人來,隨後是另外一個,再往後十個、百個。其中很多人是兒童和婦女。但大部分人,被其對手緊緊包圍著,拼命朝新鎮方向突圍。跑在最後面的是位婦女,身寬體胖,因此跑得很慢,一個男人只幾步就趕上了她,一把抓住她頭髮,將她掀翻在地,然後舉起拳頭……
勒柯吉朝阿里.洛德士轉過身,用嚴肅的腔調說:
「我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