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迪岡上尉在越獄之後選擇向東逃跑,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在對面,肯定超過邁勒吉爾西邊的邊緣,沿著貫穿撒哈拉的走向,有去留古爾特常走的小路。從那裡,可以安全、容易地到達比斯克拉。但是,鹽沼的這一地區,由於他是從古萊阿東來到藏非克的,他並不認識,而經欣吉茲向西走,不僅路不熟,而且有可能在那兒遇上阿迪亞爾安置在那兒的人,他們在那裡警戒著可能從比斯克拉那邊來的部隊。此外,行程也和從藏非克到運河終端一樣。工人們可能已經大批回到工地。然後,到古萊阿集中,也許能見到維埃特中尉,他大概正在傑里德這一地區找尋……最後!正如下士所想的──「對此,它自有道理!」「切紅心」帶著穿過綠洲。難道他不同意把事情託付給「切紅心」的靈性嗎?因此他說:
「我的上尉,只有跟著狗走了!牠沒錯!況且,牠夜裡看東西如同白天一樣!我向您保證,這是一條長著貓眼睛的狗!」
「我們跟著牠!」阿爾迪岡上尉說。
這是更需要做的事。在這麼深沉的黑夜,在迷宮一樣的綠洲裡,逃跑者有可能在離村鎮不遠的地方出差錯。很幸運的是,放手讓「切紅心」來引導,他們迅速到達欣吉茲北邊的邊緣,並且沿著岸邊走。
更重要的是一點兒別偏離那裡,因為,除那裡,邁勒吉爾不過是個危險之地,布滿坑窪的窟窿,人掉進去不能自拔。縱橫於坑窪之間的、可讓人走的小路,只有藏非克和鄰近村鎮的圖瓦雷克人才認識,他們以嚮導為業,而且往往為了搶劫駝隊,才提供這樣的服務。
逃跑者大步流星趕路,沒有碰到壞人,當太陽升起的時候,他們在一個棕櫚樹林中休息。鑒於在黑夜裡冒險有麻煩,他們就不該認為,這段路程的距離有七、八公里多,仍然有二十公里才能到達欣吉茲最遠端,過了那裡,差不多還要穿過鹽沼,才到古萊阿綠洲。
在這個地方,夜裡走路太吃力,阿爾迪岡上尉認為休息一小時是合適的。這個樹林很荒涼,最近的村鎮在這個未來的中心島的南部邊緣。因此很容易避開這些鎮。此外,向東看,目力能及的那麼遠,阿迪亞爾的人馬一點也讓人看不見。由藏非克這地方,走了十五個小時後,想必已經走遠了。
雖然疲勞迫使逃跑者休息一會兒,但如果他們得不到一些食物,這樣的休息也不足以使他們恢復過來。在牢房裡最後度過的幾小時裡所吃的東西已經耗盡,他們只能指望在穿過欣吉茲綠洲時採集野果,只有椰棗、漿果或許還有皮斯塔什很了解的某些可食用的根莖。誰也不缺火鐮和火絨,把根莖在乾木點的火上燒一下,就算比較主要的食物了。
是的,在這樣的情況下,有理由希望,阿爾迪岡上尉及其同伴能吃飽肚子,喝足水,因此欣吉茲有許多乾涸河,甚至他們可能會借助「切紅心」抓到一些野味野禽。但是,在他們趕路穿過鹽沼多沙的平原時,任何這樣的機會都沒有,那裡只長著一叢叢茅草,不能吃。
總之,既然囚徒們在索阿爾的帶領下,從古萊阿到藏非克走了兩天,那麼,他們從藏非克走到古萊阿要用更多的時間嗎?是的,那肯定,還有兩個理由:第一個是,這一次他們沒有馬;第二個是,不認識可走的小路,他們不得不慢慢找路。
「總之,」上尉說,「應該只有五十公里……今天晚上,我們就能走一半路了……經過一夜休息再上路,甚至如果有必要,下一半路我們用雙倍時間,我們後天晚上就可以看到運河的陡岸了。」
休息了一小時後,只吃了一些椰棗,逃跑者就沿著邊緣走,盡量隱蔽自己。天陰著,幾縷陽光勉強從雲縫裡透出來。雨就要來了,但是,幸運的是雨並沒下。
第一站路,到中午走完了。沒有發生任何緊急情況。沒有碰到一個土著人。至於阿迪亞爾匪幫,肯定已經在三十至四十公里外的東部。
休息延續了一小時,椰棗不缺,下士挖出一些根莖放在灰燼裡烤。大家好歹吃了一些,狗大概高興吃這些。
天黑時,已離藏非克二十五公里,阿爾迪岡上尉停在欣吉茲的盡頭。
這是最後一個綠洲的邊緣。荒涼廣袤的凹地向綠洲外延伸。在無邊無際亮晶晶的平坦鹽霜上,沒有嚮導,走路既困難重重又有危險。但是,囚徒們最終遠離了牢房,而如果艾赫邁特和其他人開始追他們,至少找不到他們的蹤跡。
所有人極需要休息。他們盡早到古萊阿有某些好處,他們大概能在那個地方過夜。另外,冒險黑夜裡走在過了欣吉茲的這些活動的土地上,會過於冒失,他們幾乎要用一整天才離開那裡!在今年的這個季節和這個緯度用不著擔心冷,他們蜷縮在一叢棕櫚樹腳下。
毫無疑問,派一個人在宿營地附近警戒是明智的。下士甚至毛遂自薦上半夜擔任哨兵,哪怕用兩個北非騎兵接哨。當他的同伴們呼呼大睡時,他在「切紅心」的陪伴下堅守崗位。但是,剛剛過了一刻鐘,皮斯塔什就禁不住要睡,一開始差不多是無意識的,隨後就躺在地上,眼睛不由自主地閉上了。
幸運的是,忠誠的「切紅心」是更好的哨兵,因為午夜前一會兒,低沉的狗叫聲叫醒了熟睡者。
「警報……警報……」剛剛突然起身的下士喊起來。
一剎時,阿爾迪岡上尉就起來了。
「聽!我的上尉!」皮斯塔什說。
一陣巨大的聲音在樹叢左面響起,像樹枝的斷裂聲或撕扯灌木林的聲音,離樹叢有百步左右。
「是藏非克的圖瓦雷克人沿著我們的足跡追趕我們嗎?」
他可能懷疑,囚徒們越獄被察覺了,圖瓦雷克人趕忙追他們來了嗎?
阿爾迪岡上尉側耳聽了一會兒對下士說:
「不,這不是土著人!他們企圖對我們突然襲擊……他們不會發出這樣的聲音!……」
「那麼是什麼?」工程師問。
「這是動物……猛獸轉來轉去在綠洲穿行。」下士聲言。
其實,營地並未受到圖瓦雷克人的威脅,而是受一頭或數頭獅子的威脅,獅子的出現仍然是巨大的危險。假如牠們撲向營地,他們能抵抗嗎?沒有一件武器能自衛嗎?
狗發出了極焦躁不安的信號。下士用很大力氣才按住牠,不讓牠叫,不讓牠撲向發出憤怒吼叫的地方。
那麼,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是野獸之間廝打起來,激烈地爭奪獵物嗎?牠們發現了樹叢中的逃跑者嗎?牠們要撲向他們嗎?
這樣就出現幾分鐘的焦慮不安。假如他們被發現了,阿爾迪岡和他的同伴會很快聚在一起!最好在這個位置等候,首先爬上樹躲避攻擊。
這就是上尉下的命令,他馬上執行了,當「切紅心」從下士的手上放掉,牠就消失在營地的右側。
「這裡……『切紅心』!這裡……」皮斯塔什叫著。
但這動物,或是沒聽到,或是不願意聽,並沒有回來。
此刻,嘈雜聲、吼叫聲似乎遠了,一點一點地變小,直到沒有了。唯一還感覺得到的聲音,就是「切紅心」的叫聲,不久牠就回來了。
「走了,這些猛獸肯定走了!」阿爾迪岡上尉說,「牠們並沒聞到我們在這裡!用不著再害怕了……」
「但是『切紅心』怎麼了?」皮斯塔什一邊撫摸著狗,一邊喊,他感到他的手上有血水。「牠受傷了嗎?牠在那邊被抓傷了嗎?」
不……「切紅心」並不埋怨……牠蹦著跳著向右面跑去,很快就回來了。有人說牠設法把下士從那邊拖回來,因為下士正準備跟著牠。
「不……別動,皮斯塔什!」上尉命令他。「我們等到黎明,就會看到該做什麼……」
下士服從了。每個人又回到野獸最初吼叫時睡夢被突然打斷而離開的位置。
睡眠沒有被打攪,當逃跑者醒來時,太陽剛剛升起在邁勒吉爾東方的地平線上。
但「切紅心」衝向樹林,這一次當牠回來時,大家發現牠的皮毛上有新鮮的血跡。
「肯定那邊有什麼受傷的或死的野獸,一隻被鬥敗的獅子……」
「可惜不好吃,因為一個北非騎兵說要是吃了的話。」
「我們去看看,」阿爾迪岡上尉說。
所有人都跟著狗,牠叫著帶領大家走,在百步左右的地方,他們找到一隻淌血的野獸。
這並不是獅子,而是一隻被野獸咬死的大個兒羚羊,為此,野獸們肯定廝打起來,在一些憤怒地攻擊另一些野獸時把羚羊丟下了。
「啊!少見……少見!」下士嚷道。「這就是我們從來沒吃過的野味!它準時來了,我們就會有整個路上吃的肉罐頭了!」
在這裡真是碰上了好運氣!逃跑者不再被迫吃樹根和椰棗了。北非騎兵和皮斯塔什立即動手,把羚羊身上最好部位的肉切下來,也給「切紅心」一份兒。他們把好幾公斤的好肉帶到營地。大家把火點起來,放到熱炭上幾片,既然大家共享美味烤肉,就沒必要多說了。
的確,在吃了這頓以肉代替水果的飯後,每個人都恢復了體力,大家皆大歡喜。
「上路!」阿爾迪岡上尉說。「不要耽擱……藏非克的圖瓦雷克人的追擊總是可怕的。」
其實,在離開營地之前,逃跑者仔細地觀察了向村鎮延伸的欣吉茲的邊緣,整個鹽沼地域,無論向東還是向西,都是荒無人煙的,沒有任何生氣。在這片荒涼的地區,不僅野獸和草食動物從來不來冒險,而且連鳥都不振翅飛過。既然欣吉茲各個綠洲為他們提供了鹽沼荒蕪的地面不能提供的資源,牠們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另外,針對阿爾迪岡上尉所作的這一番議論,工程師答道:「當邁勒吉爾變成一個大湖時,牠們就會成為這裡的常客:海鳥、至少有海鷗、翠鳥,在水裡,魚和地中海鯨類在遊弋!我認為我已經看到,張開白帆或開足馬力的軍艦和商船隊,行駛在新的海洋裡!」
「在鹽沼還沒灌水之前,工程師先生,」皮斯塔什下士聲稱,「我主張必項利用它還不是海的時候返回運河。希望有隻船到我們所在的地方接我們,可能有什麼事情等不及了……」
「當然,」德沙雷先生回答,「但我堅持認為,全部淹沒拉爾薩和邁勒吉爾,不超過我們預想的時間!」
「不會延長一年多,」上尉微笑著辯白,「這對我們來說太長了!一旦我們的準備工作完成,我將下令開拔。」
「我們走,弗朗索瓦先生,」下士說,「需要馬上逃跑,但願您馬上在一個有理髮店的鎮上休息一下,因為我們終於有了一把士兵的鬍子!」
在逃跑的情況下,準備工作既不會長,也不會複雜。然而,今天早晨,這使他們耽誤了一會兒,因為必須備好直到古萊阿兩天行路所需的食物。可供他們食用的只有羚羊肉塊,其中一部分已經吃掉了。但是,在穿越邁勒吉爾這段路中,沒有樹林,怎樣點火呢?……這裡至少不缺柴草,被傑里德猛烈狂風吹斷的樹枝俯拾即是。
因此,下士和兩名北非騎兵就來做這個工作。在半個小時之內,這些鮮美的肉片就烤在炭火之上了。然後,等肉片涼了,皮斯塔什把肉集中在一起,分成六等份兒,每人拿一份,用鮮樹葉包起來。
這是早晨七點鐘──通過太陽在地平線上的位置判斷出來的。太陽升起在染紅的霧裡,這預示著又是一個熱天。這一次在路上,阿爾迪岡上尉及其同伴,不再會在欣吉茲的樹下躲避太陽的酷熱了。
除了這個令人遺憾的情況外,他們又碰上了另外的情況,其危險也是比較大的。既然逃跑者沿著多蔭的邊緣走,就可能被人看見,而從那時起,就可能被跟蹤,這種危險大部分沒有減少。當他們在光天化日之下穿越鹽沼長長的鹹水湖時,誰知道他們路過時是否會被發現?而如果幾個圖瓦雷克人與他們交錯而過,到哪兒去躲避以避免撞見他們呢?再者,是否這天或第二天,阿迪亞爾及其人馬向藏非克返回?
行走在邁勒吉爾這些不穩定的地面上,無論工程師還是上尉都不識路,大家知道,從欣吉茲這一端到古萊阿工地這段長二十五公里的路途充滿危險,這已經困難重重,卻又平添了這些危難!
阿爾迪岡上尉和德沙雷先生不能不對此加以考慮,他們現在還在想。但是,這些可怕的困難或危險,必須不惜一切代價去冒險。總之,所有人都有毅力、堅強、能夠竭盡全力。
「上路!」上尉說。
「對!上路……好部隊!」皮斯塔什答應著,他說得不無道理,他認為應該這樣改變舊俗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