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能给予物质的外貌,最后没有一个能像真理这样于我们有利。只有真理,永不破蔽。大体说来,我们并不存在于这个地方,而是在一个虚设的位置上。只因我们天性脆弱,我们假定了一类情况,并把自己放了进去,这就同时有了两种情况,我们要从中脱身就加倍地困难了。清醒的时候,我们只注意事实,注意实际的情况。你要说你要说的话,别说你该说的话呵。任何真理都比虚伪好。补锅匠汤姆·海德站在断头台上,问他有什么话留下。他说,"告诉裁缝们,在缝第一针之前,不要忘记了在他们的线尾打一个结。"他的伴侣的祈祷被忘记了。
不论你的生命如何卑贱,你要面对它,生活它;不要躲避它,更别用恶言咒骂它。它不像你那样坏。你最富的时候,倒是最穷。爱找缺点的人就是到天堂里也找得到缺点。尽管贫困,你要爱你的生活。甚至在一个济贫院里,你也还有愉快,高兴,光荣的时辰。夕阳反射在济贫院的窗上,像射在富户人家窗上一样光亮,在那门前,积雪同在早春溶化。我只看到,一个安心的人,在那里也像在皇官中一样,生活得心满意足而富有愉快的思想。城镇中的穷人,我看,倒往往是过着最独立不羁的生活。也许因为他们很伟大,所以受之无愧。大多数人以为他们是超然的,不靠城镇来支援他们;可是事实上他们是往往用了不正当的手段来对付生活,他们毫不是超脱的,毋宁是不体面的。视贫穷如园中之花草而像圣人一样地耕植它吧!不要找新花样,无论是新朋友或新衣服,来麻烦你自己。找旧的;回到那里去。万物不变;是我们在变。你的衣服可以卖掉,但要保留你的思想。上帝将保证你不需要社会。如果我得整天躲在阁楼的一角,像一只蜘蛛一样,只要我还能思想,世界对于我还是一样地大。哲学家说,"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不要焦虑求发展,不要屈服于玩弄你的影响;这些全是浪费。卑贱像黑暗,闪耀着极美的光。贫穷与卑贱的阴影围住了我们,"可是瞧啊!我们的眼界扩大了。"我们常常被提醒,即使赐给我们克洛索斯的巨富,我们的目的一定还是如此,我们的方法将依然故我。况且,你如果受尽了贫穷的限制,例如连书报都买不起了,那时你也不过是被限制于最有意义、最为重要的经验之内了:你不能不跟那些可以产生最多的糖和最多淀粉的物质打交道。最接近骨头地方的生命最甜蜜。你不会去做无聊的事了。在上的人宽宏大度,不会使那在下的人有任何损失。多余的财富只能够买多余的东西,人的灵魂必需的东西,是不需要花钱买的。
我住在一个铅墙的角隅中,那里已倒入了一点钟铜的合金。常常在我正午休息的时候,一种混乱的叮叮之声从外面传到了我的耳鼓中。这是我同时代人的声音。我的邻居在告诉我他们同那些著名的绅士淑女的奇遇,在夜宴桌上,他们遇见的那一些贵族;我对这些,正如我对《每日时报》的内容,同样不发生兴趣。一般的趣味和谈话资料总是关于服装和礼貌,可是笨鹅总归是笨鹅,随便你怎么打扮它。他们告诉我加利福尼亚和得克萨斯,英国和印度,佐治亚州或马萨诸塞州的某某大人,全是短暂的、瞬息即逝的现象,我几乎要像马穆鲁克的省长一样从他们的庭院中逃走。我愿我行我素,不愿涂脂抹粉,招摇过市,引人注目,即使我可以跟这个宇宙的建筑大师携手共行,我也不愿,——我不愿生活在这个不安的、神经质的、忙乱的。琐细的十九世纪生活中,宁可或立或坐,沉思着,听任这十九世纪过去。人们在庆祝些什么呢?他们都参加了某个事业的筹备委员会,随时预备听人家演说。上帝只是今天的主席,韦勃斯特是他的演说家。那些强烈地合理地吸引我的事物,我爱衡量它们的分量,处理它们,向它们转移;——决不拉住磅秤的横杆,来减少重量,——不假设一个情况,而是按照这个情况的实际来行事;旅行在我能够旅行的唯一的路上,在那里没有一种力量可以阻止我。我不会在奠定坚实基础以前先造拱门而自满自足。我们不要玩冒险的把戏。什么都得有个结实的基础。我们读到过一个旅行家问一个孩子,他面前的这个沼泽有没有一个坚固的底。孩子说有的。可是,旅行家的马立刻就陷了下去,陷到肚带了,他对孩子说,"我听你说的是这个沼泽有一个坚固的底。""是有啊,"后者回答,"可是你还没有到达它的一半深呢。"社会的泥泽和流沙也如此。要知道这一点,却非年老的孩子不可。也只有在很难得,很凑巧之中,所想的,所说的那一些事才是好的。我不愿做一个在只有板条和灰浆的墙中钉入一只钉子的人,要是这样做了,那到半夜里我还会睡不着觉。给我一个锤子,让我来摸一摸钉板条。不要依赖表面上涂着的灰浆。锤入一只钉子,让它真真实实地钉紧,那我半夜里醒来了想想都很满意呢,——这样的工作,便是你召唤了文艺女神来看看,也毫无愧色的。这样做上帝才会帮你的忙,也只有这样做你的忙他才帮。每一个锤入的钉子应该作为宇宙大机器中的一部分。你这才是在继续这一个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