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渴望着把瓦尔登湖的相传早已失去的湖底给予恢复,我在一八四六年初,在溶冰之前就小心地勘察了它,用了罗盘,绞链和测水深的铅锤。关于这个湖底,或者说,关于这个湖的无底,已经有许多故事传诵,那许多故事自然是没有根据的。
人们并不去探查湖底,就立刻相信它是无底之湖,这就奇怪极了。我在这一带的一次散步中曾跑到两个这样的无底湖边。许多人非常之相信,认为瓦尔登一直通到地球的另外一面。有的人躺卧在冰上,躺了很久,通过那幻觉似的媒介物而下瞰,也许还望得眼中全是水波,但是他们怕伤风,所以很迅速地下了结论,说他们看到了许多很大的洞穴,如果真有人会下去填塞干草,"其中不知道可以塞进多少干草",那无疑是冥河的入口,从这些入口可以通到地狱的疆域里去。另外有人从村里来,驾了一头五十六号马,绳子装满了一车,然而找不出任何的湖底;因为,当五十六号在路边休息时,他们把绳子放下水去,要测量它的神奇不可测量,结果是徒然。可是,我可以确切地告诉读者,瓦尔登有一个坚密得合乎常理的湖底,虽然那深度很罕见,但也并非不合理。我用一根钓鳕鱼的钓丝测量了它,这很容易,只需在它的一头系一块重一磅半的石头,它就能很准确地告诉我这石头在什么时候离开了湖底,因为在它下面再有湖水以前,要把它提起来得费很大力气。最深的地方恰恰是一百零二英尺;还不妨加入后来上涨的湖水五英尺,共计一百零七英尺。湖面这样小,而有这样的深度,真是令人惊奇,然而不管你的想象力怎样丰富,你不能再减少它一英寸。如果一切的湖都很浅,那又怎么样呢?难道它不会在人类心灵上反映出来吗?我感激的是这一个湖,深而纯洁,可以作为一个象征。当人们还相信着无限的时候,就会有一些湖沼被认为是无底的了。
一个工厂主,听说了我所发现的深度之后,认为这不是真实的,因为根据他熟悉水闸的情况而言,细沙不能够躺在这样峻削的角度上。可是最深的湖,按它的面积的比例来看,也就不像大多数人想象的那么深了,如果抽干了它的水来看一看,留下的并不是一个十分深透的山谷。它们不是像山谷似的杯形,因为这一个湖,就它的面积来说已经深得出奇了,通过中心的纵切面却只是像一只浅盘子那样深。大部分湖沼抽干了水,剩下来的是一片草地,并不比我们时常看到的低洼。威廉·吉尔平在描写风景时真是出色,而且总是很准确的,站在苏格兰的费因湖湾的尖端上,他描写道,"这一湾盐水,六七十英寻深,四英里阔,"约五十英里长,四面全是高山,他还加以评论:"如果我们能在洪水泛滥,或者无论大自然的什么痉挛造成它的时候,在那水流奔湍人内以前,这一定是何等可怕的缺口啊!"
"高耸的山峰升得这高,
低洼的湖底沉得这低,
阔而广,好河床——。"
可是,如果我们把费因湖湾的最短一条直径的比例应用在瓦尔登上,后者我们已经知道,纵切面只不过是一只浅盘形,那么,它比瓦尔登还浅了四倍。要是费因湖湾的水一古脑儿倒出来,那缺口的夸大了的可怕程度就是这样。无疑问的,许多伸展着玉米田的笑眯眯的山谷,都是急流退去以后露出的"可怕的缺口",虽然必须有地质学家的洞察力与远见才能使那些始料所未及的居民们相信这个事实。在低低的地平线上的小山中,有鉴识力的眼睛可以看出一个原始的湖沼来,平原没有必要在以后升高,来掩盖它的历史。但是像在公路上做过工的人一样,都很容易知道,大雨以后,看看泥水潭就可以知道哪里是洼地。这意思就是说,想象力,要允许它稍稍放纵一下,就要比自然界潜下得更低,升起得更高。所以,海洋的深度,要是和它的面积一比,也许是浅得不足道也。
我已经在冰上测量了湖的深度,现在我可以决定湖底的形态了,这比起测量没有冻冰的港湾来要准确得多,结果我发现它总的说来是规则的,感到吃惊。在最深的部分,有数英亩地是平坦的,几乎不下于任何阳光下、和风中那些被耕植了的田野。有一处,我任意地挑了一条线,测量了三十杆,可是深浅的变化不过一英尺;一般他说来,在靠近湖心的地方,向任何方向移动,每一百英尺的变化,我预先就可以知道,不过是三四英寸上下的深浅。有人惯于说,甚至在这样平静的、沙底的湖中有着深而危险的窟窿,可是若有这种情况,湖水早把湖底的不平一律夷为平底了。湖底的规则性,它和湖岸以及邻近山脉的一致性,都是这样地完美,远处的一个湖湾,从湖的对面都可以测量出来,观察一下它的对岸,已可以知道它的方向。岬角成了沙洲和浅滩,溪谷和山峡成了深水与湖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