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些客人,一般不算城市贫民,实际上他们应该算是城市贫民;无论如何可以说是世界贫民;这些客人无求于你的好客,而有求于你的大大的殷勤。他们急于得到你的帮助,却开口就说,他们下决心了,就是说,他们不想帮助自己了。我要求访客不能饿着肚子来看我,虽然也许他们有世上最好的胃口,不管他们是怎么养成这样好的胃口的。慈善事业的对象,不得称为客人。有些客人,不知道他们的访问早该结束了,我已经在料理我自己的事务,回答他们的话就愈来愈怠慢了。几乎各种智能的人在候鸟迁移的时节都来访问过我。有些人的智能是超过了他们能运用的范围的;一些逃亡的奴隶,带着种植园里的神情,不时尖起耳朵来听,好像寓言中的狐狸时时听到猎犬在追踪它们,用恳求的目光看着我,好像在说:
"啊,基督教徒,你会把我送回去吗?"
其中有一个真正的逃亡者,我帮他朝北极星的那个方向逃去。有人只有一个心眼儿,像只有一只小鸡的母鸡,有人却像只有一只小鸭的母鸭;有些人千头万绪,脑子里杂乱无章,像那些要照料一百只小鸡的老母鸡,都在追逐一只小虫,每天在黎明的露水中总要丢失一二十只小鸡——而同时争得羽毛蓬乱、污秽不堪;此外还有一些不是用腿而是用智力走路的人,像一条智力的蜈蚣,使得你周身都发抖。有人建议我用一本签名簿来保留访客的名字,像白山那里的情形;可惜,啊!我的记忆力太好了,不需要这种东西。
我不能不发现我的访客的若干特点。女孩子,男孩子,少妇,一到森林中就很快活。他们看着湖水,看着花,觉得时间过得很愉快。一些生意人,却只感到寂寞,只想着生意经,只觉得我住得不是离这太远就是离那太远,甚至有些农民也如此,虽然他们说,他们偶尔也爱作林中闲游,其实很明显,他们并不爱好。这些焦灼不安的人啊,他们的时间都花在谋生或者维持生活上了;一些牧师,开口闭口说上帝,好像这题目是他们的专利品,他们也听不见各种不同的意见;医生,律师,忙碌的管家妇则趁我不在家的时候审察我的碗橱和床铺——不然某夫人怎样知道我的床单没有她的干净?——有些已经不再年轻的年轻人,以为跟着职业界的老路走,是最安全的办法了——这些人一般都说我这种生活没有好处。啊,问题就在这里!那些衰老的,有病的,胆怯的人,不管他们的年龄性别,想得最多的是疾病、意外和死亡;在他们看来,生命是充满了危险的——可如果你不去想它,那又有什么危险呢?——他们觉得,谨慎的人应当小心地挑选个最安全的地区,在那里的医生可以随唤随到。在他们看来,村子真是一个com-Munity,一个共同防护的联盟,你可以想象的,他们连采集越橘时也要带药箱去呢。这就是说,一个人如果是活着的,他就随时随地有死亡的危险,其实这样的死亡危险,由于他已经是一个活着的死人而相对地减少了。一个人闭门家中坐,跟他出外奔跑是一样危险的。最后,还有一种人,自名为改革家的,所有访客中要算他们最讨厌了,他们以为我是一直在这样歌唱着——
这是我所造的屋子;
这是在我所造的屋子中生活的人;
可是他们不知道接下来的两行正是——
而正是这些人,烦死了
住在我所造之屋中的人。
我并不怕捉小鸡的老鹰,因为我没有养小鸡,可是我最怕捉人的鹫鸟。
除开最后一种人,我还有一些更令人愉快的访客。小孩子来采浆果,铁路上的工人们穿着干净的衬衣来散步,渔人、猎户、诗人和哲学家;总之,一切老老实实的朝圣者,为了自由的缘故而到森林中来,他们真的把村子抛在后面了,我很喜欢向他们说,"欢迎啊,英国人!欢迎啊,英国人!"因为我曾经和这一个民族往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