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死亡喪失了它的威脅時,我不得不讚美灰燼了。
我不用在這裏請出化學家來,我更不用想到物理學家。所有一切科學家只能用呆拙的言語敷陳局狹的事實,而灰燼的生命乃是宏厚與無窮。
請問你站在敵人刺刀面前的小姑娘,你曾否感受到劍火的鋒芒在你心房周圍旋繞?請問你,你懷着炸彈在敵人的勝利遊行中穿過的壯士,你曾否覺得炸彈的火花在你肺腑中爆炸?請問你,請問你一切肩負着五千年曆史,腳追着新興民族的靈魂,在敵人的轟炸炮火中趕路的男女老少,在你們身子裏那如蕩的透赤的明珠是什麼?它以什麼樣的魔力加於你們,使你們鑽進敵人探目的手裏,使你們赤身露體,落在敵人的彈雨槍林底下,尋求自己的灰燼?
片片的村林如中了風魔被捲入火焰裏間去了,整幅的田園被火的紅海淹沒,攪起了黑柱一樣彌天的煙雲。五千年父母子女的血肉從土地的焦灼裏傳染了燃燒,火焰穿透了地球的心臟,燒着了上古中國人慘白的屍骨,把它和它五千年後兒女的殘骸攪和在一起,結成了一團大漢子孫的灰燼!土地,逐片成球姓漢的土地熔冶在灰燼裏面。
我聽見過了神話,它述說煉丹的獸物怎樣使它的丹珠吸收它自己,也吸收自然的精華。這神性的丹珠至後來怎樣譭棄了獸物的身體,爲自己創造了一個人身,一個仙,乃至一位神。
我又聽見五百年長壽的鳳凰怎樣燃燒了自己,再活出一個新生命。我知道自發燃燒怎樣從無生的煤堆中,嫋嫋出煙,我更知道無知的沉默的山嶺,怎樣突然吼嘯着噴出火陣烈焰。
我們的丹珠,我們這顆由五千年心血培養起來的丹珠,它是象一個精靈相似的活躍起來了吧。它得到了灰燼裏面自發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