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們又不僅僅是演員,理由也是明白的。
我們是劇中人自己,我們不用有意的安排,不要製造和堆砌起來的感情,我們的神經與纖維動作完全爲心的潮涌和血的澎湃所揮送,正如一班偉大的管絃樂隊對着他們神妙親切的指揮者面前。
我們在創作民族神偉的史詩!
跑山的人翻不過山峯,就不用夢想山上那天風泠泠,雲靄蒼茫的浩渺經驗了;演劇的人也只有在劇作頂點時貫注他的全生命,纔可以嚐到劇情的深闢奇特。至於用生命去開創新世界的人們,他們的遭遇是不可知的黑暗,觸手就是混亂牽連的莽藤糾葛,闖出這黑暗的莽棘林子,前面又是虎狼鮫鱷的藪澤,困難與糾纏將在這藪澤的周圍捆縛他,可怕的陷阱在這兒等他屈膝。在當前失了道路的迷難中,唯一可以證明他自己存在的東西,就在於他斷然向這般榛莽狼蛇揮劍的勇氣!寒光由鋒口耀出來時,以後就是急轉直下的前程了。
讓生命過五月的日子,應該是生命最豐美的機緣。在我們民族的鬥爭史上,五月是一個頂點。那些以自己的作爲,以爲炮火所轟碎了的骨肉和他們自己的血滴血水培養了五月的人,對於我們都是神明。他們把五月變得象懷孕了五個孩子的胎腹一樣,成了生命之神的象徵,成了創造與勝利的指牌。自從有了五月的生活以後,中華民族就不困頓在泥淖裏面了。一把被五月的光明點着了的火炬一直是燃燒着,一直是在莽野裏面放火,所到之處都是毀壞,都是開闢,但同時也都是新的創造。在沒有五月以前,沒有人想得到中華兒童也會有一顆如點得着的心,沒有人能夢想會在中國國旗裏面尋得出一滴中國人的血液,聽得出一句用方塊字兒唱出來的歌聲。沒有五月,中國只有呻吟;沒有五月,中國只有慘白的面容和呆木的眼光。可是,到有了五月的今日呢,我們不但唱出了“把我們的血肉,築成我們新的長城”,且將自己的筋骨鑄成了我們的重炮和坦克車,在一切敵人面前雄吼。
有了五月的我們真是何其光榮與幸福啊!
一九三八年五月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