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楊同志跟區幹部們因爲晚上多談了一會話,第二天醒得遲了一點。他們一醒來,聽着村裏地裏到處喊叫,起先還以爲出了什麼事,仔細一聽,才知道是唱不是喊。老楊同志是本地人,一聽就懂,便向大家道:“你們聽老百姓今天這股高興勁兒!‘幹梆戲’唱得多麼喧!”
正說着,小順唱着進公所來。他跳跳躂躂向老楊同志跟區幹部們道:“都起來了?昨天累了吧?”看神氣十分得意。老楊同志問道:“這場鬥爭老百姓覺着怎樣?”小順道:“你就沒有聽見‘幹梆戲’?真是天大的高興,比過大年高興得多啦!地也回來了,錢也回來了,吃人蟲也再不敢吃人了,什麼事有這事大?”老楊同志道:“李有才還在家吧?”小順道:“在!他這幾天纔回來沒有什麼事,叫他吧?”老楊同志道:“不用!我們一早起好到外邊蹓一下,順路就蹓到他家了!”小順道:“那也好!走吧!”小順領着路,大家就往老槐樹底來。
才下了坡,忽然聽得有人吵架。區長問道:“這是誰吵架?”小順道:“老陳罵小元啦!該罵!”區幹部們問起底細,小順道:“他本來是老槐樹底人,自己認不得自己,當了個武委會主任,就跟人家老恆元打成一夥,在廟裏不下來。這兩天鬥爭起老恆元來了,他沒處去,仍然回到老槐樹底。老陳是他的叔父,看不上他那樣子,就罵起他來。”區幹部們聽老楊同志說過這事,所以區武委會主任才也來了。區武委會主任道:“趁鬥倒了恆元,批評他一下也是個機會。”大家本是出來閒找有才的,遇上了比較正經的事自然先辦正經事,因此就先往小元家。老陳正罵得起勁,見他們來了,就停住了罵,把他們招呼進去。武委會主任也不說閒話,直截了當批評起小元來,大家也接着提出些意見,最後的結論分三條:第一是穿衣吃飯跟人家恆元們學樣,人家就用這些小利來拉攏自己,自己上了當還不知道;第二是不生產、不勞動,把勞動當成丟人事,忘了自己的本分;第三是藉着一點小勢力就來壓迫舊日的患難朋友。區武委會主任最後等小元承認了這些錯誤,就向他道:“限你一個月把這些毛病完全改過,叫全村幹部監視着你。一個月以後倘若還改不完,那就沒有什麼客氣的了!”老陳聽完了他們的話,把膝蓋一拍道:“好老同志們!真說得對!把我要說他的話全說完了!”又回頭向小元道:“你也聽清楚了,也都承認過了!看你做的那些事以後還能見人不能?”老楊同志道:“這老人家也不要那樣生氣!一個人做了錯,只要能真正改過,以後仍然是好人,我們仍然以好同志看他!從前的事情已經過去了,盡責備他也無益,我看以後不如好好幫助他改過,你常跟他在一處,他的行動你都可以知道,要是見他犯了舊錯,常常提醒他一下,也就是幫助了他了……”
談了一會,已是吃早飯時候,老楊同志跟區幹部們就從小元家裏走出。他們路過老秦門口,冷不防見老秦出來攔住他們,跪在地下咕咚咕咚磕了幾個頭道:“你們老先生們真是救命恩人呀!要不是你們諸位,我的地就算白白押死了……”老楊同志把他拉起來道:“你這老人家真是認不得事!鬥爭老恆元是農救會發動的,說理時候是全村人跟他說的,我們不過是幾個調解人。你的真恩人是農救會,是全村民衆,哪裏是我們?依我說你也不用找人謝恩,只要以後遇着大家的事靠前一點,大家是你的恩人,你也是大家的恩人……”老秦還要讓他們到家裏吃飯,他們推推讓讓走開。
李有才見小順說老楊同志跟區幹部們找他,所以一吃了飯,取起他的旱菸袋就往村公所來。從他走路的腳步上,可以看出比哪一天也有勁。他一進廟門,見區村幹部跟老楊同志都在,便道:“找我嗎?我來了!”小保道:“這老叔今天也這麼高興?”有才道:“十五年不見的老朋友,今天回來了,怎能不高興?”小明想了一想問道:“你說的是個誰?我怎麼想不起來?”有才道:“一說你就想起來了!我那三畝地不是押了十五年了嗎?”他一說大家都想起來了,不由得大笑了一陣。
老楊同志向有才道:“最好你也在村裏擔任點工作幹,你很有才幹,也很熱心!”小明道:“當個民衆夜校教員還不是呱呱叫?”大家拍手道:“對!對!最合適!”
老楊同志向有才道:“大家想請你把這次鬥爭編個紀念歌好不好?”有才道:“可以!”他想了一會,向大家道:“成了成了!”接着念道:
閻家山,翻天地,
羣衆會,大勝利。
老恆元,泄了氣,
退租退款又退地。
劉廣聚,大舞弊,
犯了罪,沒人替。
全村人,很得意,
再也不受冤枉氣,
從村裏,到野地,
到處唱起“幹梆戲”。
大家聽他念了,都說不錯,老楊同志道:“這就算這場事情的一個總結吧!”
談了一小會,區幹部回區上去了,老楊同志還暫留在這一帶突擊秋收工作,同時在工作中健全各救會組織。
1943年10月寫於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