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香亭第八回 碧秋女雄武同逃

詩曰:

雲想衣裳花想容,青春已遇亂離中。

功名富貴若常在,得喪悲歡總是空。

窗裏日光飛野馬,檐前樹色隱房櫳。

身無綵鳳雙飛翼,油壁香車不再逢。

話說葛明霞聽得安祿山反了,父親被他監禁,差人到監問候,又被禁卒攔阻,不許通信。衙門又被巡城指揮封了,正在房中與紅於憂愁哭泣。忽見外面“乒乒乓乓”打將進來,家人奔進說道:“小姐不好了,安太子打進來了。”明霞驚問道:“哪個安太子?”家人低聲道:“就是安祿山的兒子安慶緒。”明霞聽了,大哭一聲,昏倒在地。

那安慶緒領着衆軍,一層一層的搜進來,直至內房,就扯住一個丫鬟,拔出劍來,擱在她頸上問道:“你快快直說,葛太古的夫人在哪裏?若不說就要砍了。”丫鬟哭道:“我家沒有夫人的,只有一位小姐。”慶緒指着紅於道:“這可是小姐麼?叫甚名字?”丫鬟道:“這是紅於姐姐,我家小姐叫明霞,倒在地下的就是。”慶緒收劍入鞘,喝叫丫鬟們:“與我扶起來!”

衆婢將明霞扶起。慶緒向前一看,見明霞紅暈盈腮,淚珠滿頰。嗚嗚咽咽,悲如月下啼鵑;嫋嫋婷婷,弱似風前楊柳。安慶緒這廝看得麻了。忙喝軍士:“退後,不要上前驚嚇小姐。”自己走近前來,躬身作揖道:“不知小姐在此,多多驚動得罪。”

明霞背轉身子立着,不去睬他,只是哭。慶緒道:“早知葛金判有這等一位小姐,前日不要說罵我父王,就是打我父王,也不該計較他。如今待我放出你令尊,封他作大大官兒,我便迎小姐入宮,同享富貴。明日我父王死了,少不得是我登基,你就做皇后,你父親就是國丈了,豈不妙哉!”

明霞聽了大怒,不覺柳眉倒豎,星眼睜圓,大喝一聲道:“呔!你這反賊,休得無禮。我家累世簪纓,傳家清白。見你一班狗奴作亂,恨不得食汝之肉,斷汝之骨,寢汝之皮,方泄我恨。你這反賊不要想錯了念頭。”慶緒見她如此光景,知道一時難得她順從。待要發怒,又恐激她尋死,心中按下怒氣,來到中廳坐定。明霞在房裏只是大哭大罵,慶緒只做不知。

在中廳坐了一會,吩咐:“喚李豬兒來講話。”軍士應着去了。一面叫軍士將葛衙裏一應什物細軟,盡行搬搶,把許多侍女一齊縛了,命軍士先送入宮,又將他老幼家人一十八名,也都下了監。軍士一一遵命而行。

不多時,李豬兒喚到,向慶緒叩了頭,問道:“千歲爺呼喚,有何令旨?”慶緒道:“葛太古的女兒葛明霞,美豔異常,我欲選她入宮。叵耐這妮子與那老頭兒一般的性格,開口便罵,沒有半毫從順的意思。我想,若是生巴巴的搶進宮去,倘然啼哭起來,驚動娘娘知道,倒要吃醋拈酸,淘她惡氣。我故此喚你來,將葛明霞與侍女紅於交付與你,領回家去,慢慢的勸喻她。若得她回心轉意,肯順從我,那時將那嬌嬌滴滴的身體摟在懷中,取樂一回,我就死也甘心了。你這李豬兒,不肖說,自然扶持你個大大富貴。”李豬兒道:“千歲爺吩咐,敢不盡心。正是得她心肯日,是我運通時。”慶緒道:“好!好!須要小心着意。”說罷,將明霞、紅於交與李豬兒,自己上馬回宮去了。

看官,你道那李豬兒是誰?原來是個太監,當日明皇賜與祿山的。慶緒要將明霞、紅於二人託人勸喻,思量:“別的東西好胡亂寄在別人處,這標緻女子豈是輕易寄託的。”所以想着這個沒雞巴的太監是萬無一失的,故此叫他來,將明霞、紅於交與他。

李豬兒領命,就叫軍士喚兩乘轎子,將她主婢二人擡進李太監衙內來。原來,這李豬兒生性邋遢懶惰,不肯整理衙署。衙裏小小三間廳堂,廳後一邊是廚房,一邊是空閒的耳房,後面三間就是李豬兒睡覺的所在。

明霞、紅於被豬兒鎖在耳房中,兩人相對哭泣。坐了半日,看看夜了,也沒人點火進來,也沒人送飯進來。明霞哭向紅於道:“安慶緒那賊今日雖去,日後必再來相逼。況我爹爹平生忠鯁,必死賊人之手,今生料不能父女團圓了,不如尋個自盡吧!”紅於道:“小姐不可如此,老爺被賊監禁,自然有日出來,小姐豈可先尋死路。況鍾郎花下之盟,難道付之東流了?”明霞道:“若說鍾郎,越發教人寸腸欲斷。我想他謫貶萬里遐荒,雲山阻隔,未知他生死如何?想起三生夙願,一笑良緣,天南地北,雁絕鴻稀。我如今以一死謝鍾郎,倘鍾郎不負奴家,將杯酒澆奴墳上,讓他對着白楊青冢哭我一場,我死亦瞑目矣!”

紅於道:“小姐爲鍾郎死,死亦何恨。只是老爺又無子嗣,只有小姐一點骨血。小姐還是少緩須臾之死,以圖完聚。”明霞道:“我自幼喪了母親,蒙爹爹劬育,豈不欲苟延殘喘,以事嚴親。只是安慶緒早晚必來凌逼。倘被賊人玷污,那時死亦晚矣。我胸前紫香囊內的一個同心方勝兒,就是與鍾郎唱和的兩幅綾帕。我死之後,你可將來藏好,倘遇鍾郎,你須付與他,教他見帕如見奴家。我那紅於呀!我和你半世相隨,知心貼意,指望同享歡娛,不想今日在此拋離,好苦殺人也。”

紅於道:“小姐說哪裏話,若得老爺死忠,小姐死節,獨不帶挈紅於死義乎?況紅於與小姐半步兒不肯相離,小姐既然立志自盡,紅於自然跟隨小姐前去,在黃泉路上也好服侍小姐。”明霞大哭道:“紅於呀!我和你不想這般結果,好苦呀!”兩人淚眼對着淚眼,只一看,不覺心如刀刺,肝腸欲斷,連哭也哭不出了。只是手扶着手,跌倒在地。

只見門外火光一耀,一聲響處,那門上鎖兒開了。一個老嫗推開門來,後邊跟着個垂髫女子,手持一燈,向桌上放了。那老嫗與女子一齊扶起明霞、紅於。老嫗就道:“小姐不須短見,好歹有話與老身從長計議。”明霞見是兩個女人,方始放心。紅於偷眼看那老嫗,生得骨瘦神清,不象個歹人。及仔細把那女子一看,卻好一種姿色,但見:

態若行雲,輕似能飛之燕;姿同玉立,嬌如解語之花。眉非怨而常顰,腰非瘦而本細。未放寒梅,不漏枝頭春色;含香豆蔻,半舒葉底奇芳。只道是葛明霞貞魂離體先遊蕩;還疑是觀世音聖駕臨凡救苦辛。

那女子同着老嫗,向前與明霞施禮坐定。明霞道:“媽媽此來爲何?莫非爲反賊來下說詞麼?”老嫗道:“老身奉李公公命令而來,初意本是要下說詞。方纔在門外聽見小姐與這位姐姐如此節烈,如此悲痛,不覺令人動了一片婆心。小姐不須悲泣,待我救你脫離虎口,何如?”

明霞道:“若得如此,便是再生大恩人矣。請問媽媽尊姓?”老嫗道:“老身商氏,嫁與衛家,夫君原是秀才,不幸早年棄世,只生這個小女,名喚碧秋。老身沒甚營生,開個鞋鋪兒,母子相依活命。只因家住李公公衙門隔壁,故此李監與我熟識。方纔將你二人關在家中,他因今夜輪值巡城,不得工夫在家,又不便託男子來看守,所以央及老身。一來看管你,二來勸喻你。他將衙門的匙鑰都付與我,又恐有軍兵來羅唣,付我令牌一面。我因家中沒人,女兒年幼,不便獨自在家,故此一同過來。我想那安慶緒這廝,他父親在此還要淫污人家婦女,如今一發肆無忌憚了。我那女兒年方十六,姿容頗豔,住在此間,牆薄室淺,誠恐露他耳目,也甚憂愁。連日要出城他往,奈城門緊急,沒個機會。今日天幸李豬兒付與我令牌,我和你如此,如此,賺出城門,就可脫身了。”

明霞道:“若是逃走,往何處投奔去好?”衛嫗道:“附近城池都是安祿山心腹人鎮守,料必都已從賊,只有睢陽可以去得。”明霞道:“如此竟投睢陽去便了。”衛碧秋道:“且住,我們雖有令牌,只是一行女子,沒一個男人領着,豈不被人疑惑。倘若盤詰起來,如何了得?”明霞道:“正是,這便如何是好?”衛碧秋指着桌上道:“這不是李豬兒餘下的冠帶在此。我如今可把此衣帽穿戴起來,到城門如此,如此,自然不敢阻擋了。”衛嫗道:“我兒之言,甚爲有理。”

三人以爲得計,明霞也就停哀作喜,獨有紅於在旁血淚交流,默然腸斷。明霞向她道:“紅於,我和你自分必死,不期遇着衛媽這等義人,方幸有救,你爲何倒如此悲慘?”紅於道:“小姐在上,紅於有一言相告。安賊屬意的不過是一小姐,如今小姐逃遁,明日,李豬兒、安慶緒知道,必差軍士追趕,我們鞋弓襪小,哪經得鐵騎長驅。紅於仔細想來,小姐雖暫逃,只怕明日此時,依舊被賊人拿獲了。”

明霞道:“如此,怎生是好?”紅於道:“紅於倒有一計在此。”明霞道:“你有何計?”紅於道:“如今只求小姐將衣服脫下與紅於穿了,待我觸死階前,你們自去逃走,那反賊見了,只道小姐已死,除去妄想,不來追緝了。”明霞道:“紅於說哪裏話,我和你雖是主婢,情同姊妹,方纔我欲尋死,你便義不獨生。如今我欲偷生,豈可令你就死,這是斷斷使不得的。”紅於道:“蒙小姐養育,如骨肉相待,恨無以爲報,今日代小姐而死,得其所矣。若小姐不允紅於所請,明日被他擒拿,少不得也是一死,望小姐早割恩情,待紅於引決。”

說罷,便去脫明霞衣服。明霞抵死不肯。衛嫗與碧秋道:“難得紅於姐這片好心,小姐只索依了她吧。”明霞不肯,只是哭。衛嫗、碧秋向前脫下她衣服來,紅於穿了。碧秋道:“紅於姐穿着小姐這衣服真似小姐一般,儘可迷安賊之眼矣!”紅於哭道:“與小姐說話,只在這頃刻,此後再無相見之期了。小姐請坐,待紅於拜別。”明霞哭道:“你是我的大恩人,還是你請坐了,待我拜你。”二人哭作一團,相對而拜。衛嫗與碧秋道:“如此義人,我母子也要一拜。”紅於道:“我紅於當拜你母子二人,萬望好生看顧我的小姐,賤人在九泉之下也得放心。”說罷,衛嫗、碧秋也掉下許多淚來。

三人哭拜已畢,紅於起來便向階下走去。回頭看了明霞一眼,那血淚紛紛亂滾。明霞大慟,心中不忍,方要向前去扯,那紅於早向庭中一塊石上,將頭狠撞下去,鮮血迸流而死。明霞看了叫道:“可憐我那紅於呀!”一聲哽咽,哭倒在地,連那衛嫗、碧秋心中也慘痛不過,忙去攙扶明霞,叫了好一會,方纔甦醒起來。衛嫗道:“小姐且停哭泣,譙樓已交三鼓了。事不宜遲,可速速打點前去。”碧秋便將李豬兒的太監帽戴了,又穿起一件紫團龍的袍兒。衛嫗道:“我兒倒儼然是個內官模樣,只是袍兒太長了些。”碧秋道:“倒是長些好,省得腳小不便穿靴。”衛嫗便將令牌與碧秋藏在袖裏道:“你二人稍停,待我外面去看一看光景,然後出去。”說罷,走出去了。

一會進來道:“好得緊,李豬兒只留四個小監在家,今晚又有兩個隨着去巡城了。只有一人把門,一人在廚房後睡熟了。我們快快走吧。”碧秋扶明霞出了房門,向外而走。衛嫗在前,明霞戰兢兢的跟着,碧秋扮內監隨在後邊。

走到衙門首,衛嫗悄地將鎖來開了。只見把門的小監睡在旁邊,壁上掛一盞半明不暗的燈兒。碧秋忙把燈兒吹滅了。衛嫗就“呀”的拽開大門。小監在睡夢裏驚醒道:“什麼人開門?”衛嫗道:“是我,衛媽媽,因身上冷了,回去拿一條被就來。裏頭關着葛明霞,你須小心,寧可將門關好了,待我來叫你再開。”小監道:“媽媽真是好話,我曉得了。”

這邊衛嫗說話,那邊碧秋扯着明霞,在黑地裏先閃出門去了,衛嫗也走出來,小監果然起來將門關上。衛嫗忙到隔壁,開了自己的門,叫明霞、碧秋進去坐了。自己去打起火來,嚮明霞道:“你須吃些夜飯好走路,只是燒不及了。有冷飯在此,吃些吧!”明霞道:“我哭了半日,胸前堵塞,那裏吃得下。”碧秋道:“正是,連我的胸前也塞緊了,不須吃吧!”衛嫗道:“有冷茶在此,大家吃一杯吧!”明霞道:“口中煩渴,冷茶倒要吃的。”三人各吃了兩杯。衛嫗又領明霞到房中去小解了,母子二人也各自方便,就慌忙收拾些細軟銀錢,打個包裹兒衛嫗挈着,也不鎖門,三人竟向南門而走。

到得城門,已是四鼓了。碧秋高聲叫道:“守門的何在?”叫得一聲,那邊早有兩個軍人,一個拿梆子,一個拿鑼,飛奔前來,問道:“什麼人在此?”碧秋道:“我且問你,今夜李公公巡城,可曾巡過麼?”門軍道:“方纔過去的。”碧秋道:“咱就是李公公差來的,有令牌在此,快傳你守門官來講話。”

門軍忙去請出守門千戶來與碧秋相見。碧秋道:“咱公公有兩位親戚,着咱家送出城去,令牌在此,快些開門。”守門官道:“既是李公公親戚,爲何日裏不走,半夜裏纔來叫門?”碧秋道:“你不曉得,方纔千歲爺有旨:‘自明日起,一應男婦不許出城了。’因此,咱公公知了這個消息,連夜着咱送去。”守門官道:“既是如此,李公公方纔在此巡城,爲何不見吩咐我?”碧秋道:“你這官兒好呆。巡城乃是公事,況有許多軍士隨着,怎好把這話來吩咐你。也罷,省得你狐疑,料想咱公公去還不遠,待咱趕上去稟一聲,說守門官見了令牌不肯開門,請他親自轉來與你說便了。”

守門官慌了道:“公公不須性急,小將職司其事,不得不細細盤詰,既說得明白,就開門便了。”碧秋道:“既如此,快些開門,咱便將此令牌交付與你,明日到咱公公處投繳便了。”守門官接了令牌,忙叫軍士開門,放碧秋與衛嫗、明霞三人出城去了,門軍依舊鎖好城門。

到了次早,守門官拿了令牌,到李豬兒處投繳。走到衙門前,只見許多軍民擁擠在街坊上,大驚小怪。守門官不知爲甚,閃在人叢裏探聽。只見人說:“昨夜李公公衙內,撞死了葛明霞小姐,逃走了侍婢紅於,有隔壁衛嫗與碧秋同走的。還有令牌一面,在衛嫗身邊藏着哩!”

守門官聽了,嚇得目瞪口呆,心裏想着夜間的蹊蹺了。慌奔回去,吩咐軍士:“不要泄漏昨夜開門的話。”就將令牌劈碎,放在火裏燒了。

這邊,李豬兒忙去稟知安慶緒。慶緒親自來驗看,見死屍面上血污滿了,只有身上一件鵠黃灑線衫兒,是昨日小姐穿在身上的。所以,慶緒辨不出真假,只道死的真個是明霞,便將李豬兒大罵道:“我把葛明霞交付與你,你如何不用心,容她死了?沒雞巴的閹狗奴才,這等可惡。”豬兒只是叩頭求饒。慶緒道:“且着你把她盛殮了,你的死在後邊。”說罷,氣憤憤的上馬,衆軍簇擁回去了。

豬兒着人買一口棺木,將屍盛殮了,擡到東城空地上埋葬了,立一個小小石碑在冢前爲記。上鑿“葛明霞小姐之冢”七字。豬兒安排完了,暗想:“安慶緒這廝,恨我不過。若在此,必然被他殺害,不如離了這裏吧!”計較停當,取了些金珠,放在身邊,匹馬出城,趕到安祿山營中,隨徵去了。

卻說衛嫗與明霞、碧秋三人,賺出城來,慌慌張張,望南而走。到個僻靜林子裏,碧秋將衣帽脫下來,撇在林中。三人又行幾裏,尋個飯店,到內暫歇。買些面來,做了許多餅,放在身邊,一路里行去。那地方都被軍馬踐踏,城池俱已降賊。三人怕有人盤詰,只得打從小路行走。擔飢受渴,晝伏夜行。但見:

人民逃竄,男婦慌張。人民逃竄,亂紛紛覓弟尋兄;男婦慌張,哭啼啼抱兒挈女。村中並無雞犬之聲,路上惟有馬馱之跡。夜月悽清,幾點青磷照野;夕陽慘淡,數堆白骨填途。塵砂飛卷,邊城隱隱起狼煙;臭氣燻蒸,河畔累累積馬糞。正是:

寧爲太平犬,果然莫作亂世人。

三人在路行了許多日子,看看來到睢陽界口,當道有一座石牌坊,上有“嘯虎道”三字。衛嫗道:“好了,我聞得人說:‘到了嘯虎道就不遠了。’”說話之間,走上大路來。見兩旁盡是長林豐草,遠遠有鼓角之聲,旌旗之影。

三人正在疑畏。忽見前邊三、四匹流星馬兒,飛路而來,三人忙向草中潛躲。偷眼看那流星馬上,通坐着彪形大漢,腰插令旗,手持弓箭,一騎一騎的跑過去了。到第四匹馬跑到草中,忽然驚起一隻野雞,向馬前衝過去。那馬唬得直跳,闖下路旁來。馬上的人,早已看到明霞等三人,便跳下馬來,向前擒捉。

不知如何脫身?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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