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家將第十二回 趙大郎與妹完婚 龐丞相高山大敗

玉樓半天起笙歌,風送宮嬪笑語和。月殿影開聞夜漏,水精簾卷近秋河。

且說那高山大王趙大郎自嘆道:掩昔年若沒有呼世子救我舍妹,俺一家兒性命就難保哩。那曉得呼家世子打了龐黑虎,恰巧他的妹子,朝廷又封爲貴妃,故爾引出許多事來,把一個功臣府化爲烏有,殺了呼家三百多人。俺想起來,那呼家之變,明明是由我們而起的。若龐黑虎不搶我的妹子,那時,我夫妻兩個也不求告人救了,即使呼家在趙家莊經過,斷然不會去打龐家,就沒有這些災難了。那曉呼世子被龐兵追到這裏來,恰恰又遇俺的妻妹巡山,所以先令頭目上山通報,俺一見了他,就說將妹子與他完姻,再作道理,但不知梳妝可完?

大郎正自言自語之時,只見一班使女簇擁了小姐出來。大郎見了妹子,說道:“賢妹,愚兄將你配與呼世子成親,這是義不容辭的事。若非世子救你回來,我們一家性命早已被龐家害死哩。”鳳奴道:“小妹亦知大節。”大郎道:“難得賢妹才智不差,呼世子這般義氣,俺當捐軀相助。”鳳奴道:“這個自然。”大郎又令頭同喚齊樂工儐相,營門上掛彩張燈,今日與鳳奴完姻,明日領賞。那一班軍士,都在營門侍候。樂工儐相,齊吉內營。吹打了一番,大郎吩咐樂工儐相到前營請了呼將軍來,與小姐結親。

那樂工奉令往請,儐相念了詩賦,三請新人,來到裏營,喝請鳳奴與呼將軍參拜,行過夫婦札,兩位新人拜謝了哥哥嫂嫂,一班軍上齊在營門道喜,女使僕從一齊叩見。到了日落西山,點齊了宮燈,送那新人進去。真是:

洞房花燭蟾宮喜,月殿姮娥下九重。

一宵晚景不題。到了來朝,大郎夫婦重又相見了兩位新人,各述了一番衷曲。大郎夫婦再三勸解,那守勇時刻想着爹孃死的如是之慘,怎忍心受這般快樂,人子之心豈得放下?鳳奴道:“公子,你且放心,我家哥哥嫂嫂已經說明,幫我呼家殺龐賊報仇。妾勸公子,留心兵將要緊。我們且到外邊與哥哥嫂嫂商議,必有奇謀。”不道談談講講,又是黃昏月上,別了兄嫂回房。

鳳奴道:“公子,昔年與你一別,不知後事如何,請說一遍。”守勇道:“鳳奴,我說與你聽:俺那年打了小龐,奪你回莊,那知黑虎不多幾日死了。誰想他的妹子,朝廷封了貴妃,不道他僭用正宮娘娘的儀仗,往岳廟進香,偏我爹爹巡城,看見了他,不許僭用。那曉龐妃假公濟私的一奏,仁宗也不同是非,把我呼家三百三人,一旦死於非命。那龐奸又查點首級,少了我兄弟兩個,他又奏了仁宗提兵追趕。這教:奸權衡厭忠孝,昏庸朝政失綱維。那曉白黑夜逃來,走了一日,所得後面炮聲不止,回頭一望,卻是兵馬來了,那時急殺我也,幸見有扇小門半掩,我且挨進了門,卻是王員外的一座花園,且喜無人,我就到假山洞裏躲下。那曉身子疲倦,且打個盹,待龐兵去了,我好再走。誰想竟睡了一夜。來日,他主婢兩人到園,看見我睡在他園裏,那侍女翠桃看見我就叫喊起來。幸虧小姐喝住,於是查究我的來由,剛說了幾句,就聽炮響不止,唬得我膽戰心慌,虧得小姐教我改妝成女子,叫翠桃送我上了繡樓,說是李員外家來學繡的。那曉老龐領了兵將,到王員外家各處搜尋,來到繡樓,指定卑人,說要洗剝衣裙,那是真正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全虧王員外請了包文正來,退了龐賊。又蒙包王二公,姑念我是功臣之子,留住花園,早晚與員外相敘。正是:道古談今皆學問,悟參世務即經綸。那王員外道我不凡,將金蓮小姐配我,在他府中歡娛,已是半載。那日,包公密差人來,說老龐添了三萬人馬,分作東南西北四路追捉哩。我聽來人說了這話,若是逗留不走,未免漏了消息,反害及員外,於心怎安?是以囑託翠桃一番,小姐懷妊三月,切勿唬壞了他。日後若生了個男,叫他延慶,將來也好到西番來尋我。用這樣的話語,又去叮囑了小姐一番,就叩別員外起身。不道走了許多日子,纔到這裏。若不是你姑嫂在此,俺怎得相見令兄,龐兵如何敗走。但是承兄姐恩德非淺,退了龐家的追兵,又讓我和你完婚。教俺怎麼消受?”鳳奴道:“說那裏話。自古道:以德報德,天下皆然。況我公公婆婆身死非命,公子的受苦含冤,皆由妾引起,我一家敢不捐軀圖報。與這個龐賊決個雌雄?”守勇道:“既如此,我們且睡,明日再與大舅細談。”正是:

琵琶先抹綠腰頭,小管丁寧側調愁。半夜美人雙起唱,一聲聲出鳳凰樓。

話說龐吉請了那三萬人馬,分了四路追趕,那曉一路而來,又經兩月,到此高山,不道反遇了一哨人馬,擋在山坡,討取買路錢。龐吉口出狂言,妄想就此現成軍馬剿滅山寨。誰知倒被這兩個潑婦殺得大敗虧輸,人馬已傷其半。參謀道:“丞相,我們且收了殘兵,退到後面那大王廟,紮下營盤,再作道理。”那龐家的人馬已殺得力倦精疲,到了大王廟紮下營寨,那些兵將,個個垂頭喪氣,銳氣全無。這教:

歲歲金河復玉關,朝朝策馬與刀環。三春白雪歸青冢,萬里黃河繞黑山。

龐太師無計可施,一時捉拿不到呼家二子。不知不覺過了十幾年。

一天龐吉朦朧睡去,忽然見呼家將的兵馬一直殺進京來,放那連珠炮,震得天搖地動,神鬼皆驚,旗上寫道:“呼必顯孫女、孫兒呼梅仙,呼碧桃、呼瑞珠、呼綵鸞、呼延慶、呼延龍、呼延豹。”忽內中一員小將閃來,指定了龐吉罵道:“奸賊招箭!”話猶未了,只聽嗖的一響,那曉射中了龐吉的左額。龐吉大喊一聲:“啊呀!不好了!”醒來卻是南柯一夢。龐吉想,呼守勇、呼守信日後必有擾累,若不去追他,猶恐放虎歸山,雖是提兵追捉,總是畫餅充飢,捕風捉影。於是,下令速速回京,請旨添兵助戰。那中軍齎了奏章,到京上達。這教:

軍前告急非通小,直達丹震下九重。

仁宗據龐吉奏稱:逆賊呼守勇等,未免盤踞山林,吉衆猖狂,必得請兵追剿,以除惡逆。仁宗降旨,命衆卿議奏,那曉合朝文武並未議復。仁宗想:這樣看起來,忠良都是假的,朕再降旨前去,若不速議具奏,一律按法治罪。自古到今,那個不曉得,食君之祿,分君之優,豈不伴食不理?

仁宗正大怒,恰好皇叔出班啓奏道:“臣康親王啓奏陛下,那逆賊呼家將已奉旨殲滅,尚有兩子逃去,未盡剪除。我皇欽命貴妃之父龐吉,提兵追捉,經久未獲。臣想,我皇祖太宗開創宏基的時節,原虧了楊業、呼延贊、王貴輔治我朝的天下,他三人南征北討,在蕩西除,那夷狄聽了這幾個將官,人人恐懼,個個佩服,無一不欽敬他們,就是太宗,也知他赤膽忠心,有功於宋,故太宗都封爲藩爵,令他子孫襲職。臣思太宗這般恩寵,他諒不敢悖,今龐吉具奏,可謂大逆。臣等曷敢妄議?據臣愚見,我皇頒詔招撫,仍敕呼守勇守職,他如果赤心爲國,就好將功折罪,倘不能克盡厥職,立可拿正問法,何必提兵遠追?臣今旨昧幹凟,統望聖裁。”仁宗聽奏,心裏甚是猶豫,道:“朕聽王叔的話,極是情理。龐吉的奏,也是爲國。這便如何?且傳旨前去,仍着龐卿作速領兵追捉。”卻是:

遙知社稷山河水,全在廷臣戰守功。

仁宗一腔心事回進官來,龐妃接見朝廷,奏道:“萬歲今日爲何聖容加怒?”仁宗道:“朕今升殿,王叔奏說呼家的事,朕心深有不忍。”龐妃聽說“不忍”兩字,心中好不害怕,說道:“高山的女寇,定是楊家十二寡婦,他同呼家是親,只怕逆賊呼守勇必然躲避他家,但臣妾之父龐吉,年老不堪報效,父臣不諳戎機,要求皇上格外赦免,敕召進官一議,便知分曉。”仁宗道:“卿言甚是。”即敕召龐吉進京候旨。這教:

一封丹詔離金闕,馬頭行處即長城。

龐吉接了聖旨,星馳上馬回京。召進宮來,見了貴妃,說道:“娘娘,可曉皇上召我到京,卻爲何事?”龐妃道:“爹爹,召請到官,不過是女孩兒的意見。要請教呼家到底有何蹤跡?”丞相道:“娘娘不要說起。我起兵一路追趕,到了高山,那曉兩個女寇有許多嘍羅,擋住了去路,要我買路錢。那五營四哨的官將,大家與他一戰,再不想人馬被他殺傷了一半,只得將殘兵移駐大王廟。此後多年,連連有本章送達帝王,不知聖鑑如何?”貴妃道:“爹爹,皇上看了本,交臣議奏,那曉八王叔奏了一番,朝廷竟有不忍的心腸,被女兒也是一奏,如今平允了些。我說爹爹年老,且文臣不請兵政,求皇上赦免罪過,召請爹爹到宮商議。”丞相道:“娘娘,我向來自無主見,如今弄得這樣光景,我還有什麼見識?”貴妃道:“女兒有一計策在此,叔父龐天德現掛印總兵,他有四個兒子,極甚驍勇。何不啓奏了朝廷,召他同往軍前出戰。我們嗣了他一個,朝廷封蔭了他。”丞相道:“果然妙計。女兒賽過陳平。”正教:

弟兄竭力山成五,父子同心上變金。

且說仁宗恰好進宮,那龐妃父女接見了聖駕,就把敕召掛印總兵龐天德父子同往軍前效力的詔啓奏了一遍。仁宗大喜道:“既是龐天德有四個兒子,應將他長子賜卿爲嗣便了。”

不知以後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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