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昆 窪丹 任安 楊政 張興 戴憑 孫期 歐陽歙 牟長 宋登 張馴 尹敏 周防 孔僖 楊倫
昔王葬、更始之際,天下散亂,禮樂分崩,典文殘落。及光武中興,愛好經術,未及下車,而先訪儒雅,採求闕文,補綴漏逸。先是,四方學士多懷協圖書,遁逃林藪。自是莫不抱負墳策,雲會京師,範升、陳元、鄭興、杜林、衛宏、劉昆、桓榮之徒,繼踵而集。於是立《五經》博士,各以家法教授,《易》有施、孟、樑丘、京氏,《尚書》歐陽、大小夏侯,《詩》齊、魯、韓,《禮》大小戴,《春秋》嚴、顏、凡十四博士,太常差次總領焉。
建武五年,乃修起太學,稽式古典,籩豆乾戚之容,備之於列,服方領習矩步者,委它乎其中。中元元年,初建三雍。明帝即位,親行其禮。天子始冠通天,衣日月,備法物之駕,盛清道之儀,坐明堂而朝羣后,登靈臺以望雲物,袒割辟雍之上,尊養三老五更。饗射禮畢,帝正坐自講,諸儒執經問難於前,冠帶縉紳之人,圜橋門而觀聽者蓋億萬計。其後復爲功臣子孫、四姓末屬別立校舍,搜選高能以受其業,自期門羽林之士,悉令通《孝經》章句,匈奴亦遣子入學。濟濟乎,洋洋乎,盛於永平矣!
建初中,大會諸儒於白虎觀,考詳同異,連月乃罷。肅宗親臨稱制,如石渠故事,顧命史臣,著爲通義。又詔高才生受《古文尚書》、《毛詩》、《穀樑》、《左氏春秋》,雖不立學官,然皆擢高第爲講郎,給事近署,所以網羅遺逸,博存衆家。孝和亦數幸東觀,覽閱書林。及鄧後稱制,學者頗懈。時,樊準、徐防並陳敦學之宜,又言儒職多非其人,於是制詔公卿妙簡其選,三署郎能通經術者,皆得察舉。自安帝覽政,薄於藝文,博士倚席不講,朋徒相視怠散,學舍穨敝,鞠爲園蔬,牧兒蕘豎,至於薪刈其下。順帝感翟酺之言,乃更修黌宇,凡所結構二百四十房,千八百五十室。試明經下第補弟子,增甲乙之科員各十人,除郡國耆儒皆補郎、舍人。本初元年,樑太后詔曰:「大將軍下至六百石,悉遣子就學,每歲輒於鄉射月一饗會之,以此爲常。」自是遊學增盛,至三萬餘生。然章句漸疏,而多以浮華相尚,儒者之風蓋衰矣。黨人既誅,其高名善士多坐流廢,後遂至忿爭,更相信告,亦有私行金貨,定蘭臺漆書經字,以合其私文。熹平四年,靈帝乃詔諸儒正定《五經》,刊於石碑,爲古文、篆、隸三體書法以相參檢,樹之學門,使天下鹹取則焉。
初,光武遷還洛陽,其經牒祕書載之二千餘兩,自此以後,參倍於前。及董卓移都之際,吏民擾亂,自辟雍、東觀、蘭臺、石室、宣明、鴻都諸藏典策文章,競共剖散,其縑帛圖書,大則連爲帷蓋,小乃製爲E06D囊。及王允所收而西者。裁七十餘乘,道路艱遠,復棄其半矣。後長安之亂,一時焚蕩,莫不泯盡焉。
東京學者猥衆,難以詳載,今但錄其能通經名家者,以爲《儒林篇》。其自有列傳者,則不兼書。若師資所承,宜標名爲證者,乃著之雲。
《前書》雲:田何傳《易》授丁寬,丁寬授田王孫,王孫授沛人施讎、東海孟喜、琅邪樑丘賀,由是《易》有施、孟、樑丘之學。又東郡京房受《易》於樑國焦延壽,別爲京氏學。又有東萊費直,傳《易》,授琅邪王橫,爲費氏學。本以古字,號《古文易》。又沛人高相傳《易》,授子康及蘭陵毋將永,爲高氏學。施、孟、樑丘、京氏四家皆立博士,費、高二家未得立。
劉昆字桓公,陳留東昏人,樑孝王之胤也。少習容禮。平帝時,受《施氏易》於沛人戴賓。能彈雅琴,知清角之操。
王莽世,教授弟子恆五百餘人。每春秋饗射,常備列典儀,以素木瓠葉爲俎豆,桑弧蒿矢,以射「菟首」。每有行禮,縣宰輒率吏屬而觀之。王莽以昆多聚徒衆,私行大禮,有僭上心,乃系昆及家屬於外黃獄。尋莽敗得免。既而天下大亂,昆避難河南負犢山中。
建武五年,舉孝廉,不行,遂逃,教授於江陵。光武聞之,即除爲江陵令。時,縣連年火災,昆輒向火叩頭,多能降雨止風。徵拜議郎,稍遷侍中、弘農太守。
先是,崤、黽驛道多虎災,行旅不通。昆爲政三年,仁化大行,虎皆負子度河。帝聞而異之。二十二年,徵代杜林爲光祿勳。詔問昆曰:「前在江陵,反風滅火,後守弘農,虎北度河,行何德政而致是事?」昆對曰:「偶然耳。」左右皆笑其質訥。帝嘆曰:「此乃長者之言也。」顧命書諸策。乃令入授皇太子及諸王小侯五十餘人。二十七年,拜騎都尉。三十年,以老乞骸骨,詔賜洛陽第舍,以千石祿終其身。中元二年卒。
子軼,字君文,傳昆業,門徒亦盛。永平中,爲太子中庶子。建初中,稍遷宗正,卒官,遂世掌宗正焉。
窪丹字子玉,南陽育陽人也。世傳《孟氏易》。王莽時,常避世教授,專志不仕,徒衆數百人。建武初,爲博士,稍遷,十一年,爲大鴻臚。作《易通論》七篇,世號《窪君通》。丹學義研深,《易》家宗之,稱爲大儒。十七年,卒於官,年七十。
時,中山觟陽鴻,字孟孫,亦以《孟氏易》教授,有名稱,永平中爲少府。
任安字定祖,廣漢綿竹人也。少遊太學,受《孟氏易》,兼通數經。又從同郡楊厚學圖讖,究極其術。時人稱曰:「欲知仲桓問任安。」又曰:「居今行古任定祖。」學終,還家教授,諸生自遠而至。初仕州郡。後太尉再闢,除博士,公車徵,皆稱疾不就。州牧劉焉表薦之,時王塗隔塞,詔命竟不至。年七十九,建安七年,卒於家。
楊政字子行,京兆人也。少好學,從代郡範升受《樑丘易》,善說經書。京師爲之語曰:「說經鏗鏗楊子行。」教授數百人。
範升嘗爲出婦所告,坐繫獄,政乃肉袒,以箭貫耳,抱升子潛伏道傍,候車駕,而持章叩頭大言曰:「範升三娶,唯有一子,今適三歲,孤之可哀。」武騎虎賁懼驚乘輿,舉弓射之,猶不肯去;旄頭又以戟叉政,傷胸,政猶不退。哀泣辭請,有感帝心,詔曰:「乞楊生師。」即尺一出升,政由是顯名。
爲人嗜酒,不拘小節,果敢自矜,然篤於義。時,帝婿樑鬆、皇后弟陰就,皆慕其聲名,而請與交友。政每共言論,常切磋懇至,不爲屈撓。嘗詣楊虛侯馬武,武難見政,稱疾不爲起。政入戶,徑升牀排武,把臂責之曰:「卿蒙國恩,備位籓輔,不思求賢以報殊寵,而驕天下英俊,此非養身之道也。今日動者刀入脅。」武諸子及左右皆大驚,以爲見劫,操兵滿側,政顏色自若。會陰就至,責數武,令爲交友。其剛果任情,皆如此也。建初中,官至左中郎將。
張興字君上,潁川鄢陵人也。習《樑丘易》以教授。建武中,舉孝廉爲郎,謝病去,復歸聚徒。后辟司徒馮勤府,勤舉爲教廉,稍遷博士。永平初,遷侍中祭酒。十年,拜太子少傅。顯宗數訪問經術。既而聲稱著聞,弟子自遠至者,著錄且萬人,爲樑丘家宗。十四年,卒於官。
子魴,傳興業,位至張掖屬國都尉。
戴憑字次仲,汝南平輿人也。習《京氏易》。年十六,郡舉明經,徵試博士,拜郎中。
時,詔公卿大會,羣臣皆就席,憑獨立。光武問其意。憑對曰:「博士說經皆不如臣,而坐居臣上,是以不得就席。」帝即召上殿,令與諸儒難說,憑多所解釋。帝善之,拜爲侍中,數進見問得失。帝謂憑曰:「侍中當匡補國政,勿有隱情。」憑對曰:「陛下嚴。」帝曰:「朕何用嚴?」憑曰:「伏見前太尉西曹掾蔣遵,清亮忠孝,學通古今,陛下納膚受之訴,遂致禁錮,世以是爲嚴。」帝怒曰:「汝南子欲復黨乎?」憑出,自系廷尉,有詔敕出。後復引見,憑謝曰:「臣無謇諤之節,而有狂瞽之言,不能以屍伏諫,偷生苟活,誠慚聖朝。」帝即敕尚書解遵禁錮,拜憑虎賁中郎將,以侍中兼領之。
正旦朝賀,百僚畢會,帝令羣臣能說經者更相難詰,義有不通,輒奪其席以益通者,憑遂重坐五十餘席。故京師爲之語曰:「解經不窮戴侍中。」在職十八年,卒於官,詔賜東園梓器,錢二十萬。
時南陽魏滿字叔牙,亦習《京氏易》,教授。永平中,至弘農太守。
孫期字仲彧,濟陰成武人也。少爲諸生,習《京氏易》、《古文尚書》。家貧,事母至孝,牧豕於大澤中,以奉養焉。遠人從其學者,皆執經壟畔以追之,裏落化其仁讓。黃巾賊起,過期裏陌,相約不犯孫先生舍。郡舉方正,遣吏齎羊、酒請期,期驅豕入草不顧。司徒黃琬特闢,不行,終於家。
建武中,範升傳《孟氏易》,以授楊政,而陳元、鄭衆皆傳《費氏易》,其後馬融亦爲其傳。融授鄭玄,玄作《易注》,荀爽又作《易傳》,自是《費氏》興,而《京氏》遂衰。
《前書》雲:濟南伏生傳《尚書》,授濟南張生及千乘歐陽生,歐陽生授同郡B6F9寬,寬授歐陽生之子,世世相傳,至曾孫歐陽高,爲《尚書》歐陽氏學;張生授夏侯都尉,都尉授族子始昌,始昌傳族子勝,爲大夏侯氏學;勝傳從兄子建,建別爲小夏侯氏學:三家皆立博士。又魯人孔安國傳《古文尚書》授都尉朝,朝授膠東庸譚,爲《尚書》古文學,未得立。
歐陽歙字正思,樂安千乘人也。自歐陽生傳《伏生尚書》,至歙八世,皆爲博士。
歙既傳業,而恭謙好禮讓。王莽時,爲長社宰。更始立,爲原武令。世祖平河北,到原武,見歙在縣修政,遷河南都尉,後行太守事。世祖即位,始爲河南尹,封被陽侯。建武五年,坐事免官。明年,拜楊州牧,遷汝南太守。推用賢俊,政稱異跡。九年,更封夜侯。
歙在郡,教授數百人,視事九歲,徵爲大司徒。坐在汝南臧罪千餘萬發覺下獄。諸生守闕爲歙求哀者千餘人,至有自髡剔者。平原禮震,年十七,聞獄當斷,馳之京師,行到河內獲嘉縣,自系,上書求代歙死。曰:「伏見臣師大司徒歐陽歙,學爲儒宗,八世博士,而以臧咎當伏重辜。歙門單子幼,未能傳學,身死之後,永爲廢絕,上令陛下獲殺賢之譏,下使學者喪師資之益。乞殺臣身以代歙命。」書奏,而歙已死獄中。歙掾陳元上書追訟之,言甚切至,帝乃賜棺木,贈印綬,賻縑三千匹。
子復嗣。復卒,無子,國除。
濟陰曹曾字伯山,從歙受《尚書》,門徒三千人,位至諫議大夫。子祉,河南尹,傳父業教授。
又陳留陳弇,字叔明,亦受《歐陽尚書》於司徒丁鴻,仕爲蘄長。
牟長字君高,樂安臨濟人也。其先封牟,春秋之末,國滅,因氏焉。
長少習《歐陽尚書》,不仕王莽世。建武二年,大司空弘特闢,拜博士,稍遷河內太守,坐墾田不實免。
長自爲博士及在河內,諸生講學者常有千餘人,著錄前後萬人。著《尚書章句》,皆本之歐陽氏,俗號爲《牟氏章句》。復徵爲中散大夫,賜告一歲,卒於家。
子紆,又以隱居教授,門生千人。肅宗聞而徵之,欲以爲博士,道物故。
宋登字叔陽,京兆長安人也。父由,爲太尉。
登少傳《歐陽尚書》,教授數千人。爲汝陰令,政爲明能,號稱「神父」。遷趙相,入爲尚書僕射。順帝以登明識禮樂,使持節臨太學,奏定曲律,轉拜侍中。數上封事,抑退權臣,由是出爲穎川太守。市無二價,道不拾遺。病免,卒於家,汝陰人配社祠之。
張馴字子F6C1,濟陰定陶人也。少遊太學,能誦《春秋左氏傳》。以《大夏侯尚書》教授。闢公府,舉高第,拜議郎。與蔡邕共奏定《六經》文字。擢拜侍中,典領祕書近署,甚見納異。多因便宜陳政得失,朝廷嘉之。遷丹陽太守,化有惠政。光和七年,徵拜尚書,遷大司農。初平中,卒於官。
尹敏字幼季,南陽堵陽人也。少爲諸生。初習《歐陽尚書》,後受《古文》,兼善《毛詩》、《穀樑》、《左氏春秋》。
建武二年,上疏陳《洪範》消災之術。時,世祖方草創天下,未遑其事,命敏待詔公車,拜郎中,闢大司空府。
帝以敏博通經記,令校圖讖,使蠲去崔發所爲王莽著錄次比。敏對曰:「讖書非聖人所作,其中多近鄙別字,頗類世俗之辭,恐疑誤後生。」帝不納。敏因其闕文增之曰:「君無口,爲漢輔。」帝見而怪之,召敏問其故。敏對曰:「臣見前人增損圖書,敢不自量,竊幸萬一。」帝深非之,雖竟不罪,而亦以此沈滯。
與班彪親善,每相遇,輒日旰忘食,夜分不寢,自以爲鍾期、伯牙,莊周、惠施之相得也。
後三遷長陵令。永平五年,詔書捕男子周慮。慮素有名稱,而善於敏,敏坐系免官。及出,嘆曰:「喑聾之徒,真世之有道者也。何謂察察而遇斯患乎?」十一年,除郎中,遷諫議大夫。卒於家。
周防字偉公,汝南汝陽人也。父揚,少孤微,常修逆旅,以供過客,而不受其報。
防年十六,仕郡小吏。世祖巡狩汝南,召掾史試經,防尤能誦讀,拜爲守丞。防以未冠,謁去。師事徐州剌史蓋豫,受《古文尚書》。經明,舉孝廉,拜郎中。撰《尚書雜記》三十二篇,四十萬言。太尉張禹薦補博士,稍遷陳留太守,坐法免。年七十八,卒於家。
子舉,自有傳。
孔僖字仲和,魯國魯人也。自安國以下,世傳《古文尚書》、《毛詩》。曾祖父子建,少遊長安,與崔篆友善。及篆仕王莽爲建新大尹,嘗勸子建仕。對曰:「吾有布衣之心,子有袞冕之志,各從所好,不亦善乎!道既乘矣,請從此辭。」遂歸,終於家。
僖與崔篆孫駰復相友善,同遊太學,習《春秋》。因讀吳王夫差時事,僖廢書嘆曰:「若是,所謂畫龍不成反爲狗者。」駰曰:「然。昔孝武皇帝始爲天子,年方十八,崇信聖道,師則先王,五六年間,號勝文、景。及後恣己,忘其前之爲善。」僖曰:「書傳若此多矣!」鄰房生樑鬱B367和之曰:「如此,武帝亦是狗邪?」僖、駰默然不對。鬱怒恨之,陰上書告駰、僖誹謗先帝,刺譏當世。事下有司,駰詣吏受訊。僖以吏捕方至,恐誅,乃上書肅宗自訟曰:
臣之愚意,以爲凡言誹謗者,謂實無此事而虛加誣之也。至如孝武皇帝,政之美惡,顯在漢史,坦如日月。是爲直說書傳實事,非虛謗也。夫帝者爲善,則天下之善鹹歸焉;其不善,則天下之惡亦萃焉。斯皆有以致之,故不可以誅於人也。且陛下即位以來,政教未過,而德澤有加,天下所具也,臣等獨何譏刺哉?假使所非實是,則固應悛改;倘其不當,亦宜含容,又何罪焉?陛下不推原大數,深自爲計,徒肆私忿,以快其意。臣等受戮,死即死耳,顧天下之人,必回視易慮,以此事窺陛下心。自今以後,苟見不可之事,終莫復言者矣。臣之所以不愛其死,猶敢極言者,誠爲陛下深惜此大業。陛下若不自惜,則臣何賴焉?齊桓公親揚其先君之惡,以唱管仲,然後羣臣得盡其心。今陛下乃欲以十世之武帝,遠諱實事,豈不與桓公異哉?臣恐有司卒然見構,銜恨蒙枉,不得自敘,使後世論者,擅以陛下有所方比,寧可復使子孫追掩之乎?謹詣闕伏待重誅。
帝始亦無罪僖等意,及書奏,立詔勿問,拜僖蘭臺令史。
元和二年春,帝東巡狩,還過魯,幸闕里,以太牢祠孔子及七十二弟子,作六代之樂,大會孔氏男子二十以上者六十三人,命儒者講《論語》。僖因自陳謝。帝曰:「今日之會,寧於卿宗有光榮乎?」對曰:「臣聞明王聖主,莫不尊師貴道。今陛下親屈萬乘,辱臨敝裏,此乃崇禮先師,增輝聖德。至於光榮,非所敢承。」帝大笑曰:「非聖者子孫,焉有斯言乎!」遂拜僖郎中,賜褒成侯損及孔氏男女線、帛,詔僖從還京師,使校書東觀。
冬,拜臨晉令,崔駰以《家林》筮之,謂爲不吉,止僖曰:「子盍辭乎?」僖曰:「學不爲人,仕不擇官,兇吉由己,而由卜乎?」在縣三年,卒官,遺令即葬。
二子:長彥、季彥,並十餘歲。蒲阪令許君然勸令反魯。對曰:「今載柩而歸,則違父令;舍墓而去,心所不忍。」遂留華陰。
長彥好章句學,季彥守其家業,門徒數百人。延光元年,河西大雨雹,大者如鬥。安帝詔有道術之士極陳變眚,乃召季彥見於德陽殿,帝親問其故。對曰:「此皆陰乘陽之徵也。今貴臣擅權,母后黨盛,陛下宜修聖德,慮此二者。」帝默然,左右皆惡之。舉孝廉,不就。三年,年四十七,終於家。
初,平帝時王莽秉政,乃封孔子後孔均爲褒成侯,追諡孔子爲褒成宣尼。及莽敗,失國。建武十三年,世祖復封均子志爲褒成侯。志卒,子損嗣。永元四年,徙封褒亭侯。損卒,子曜嗣。曜卒,子完嗣。世世相傳,至獻帝初,國絕。
楊倫字仲理,陳留東昏人也。少爲諸生,師事司徒丁鴻,習《古文尚書》。爲郡文學掾。更歷數將,志乘於時,以不能人間事,遂去職,不復應州郡命。講授於大澤中,弟子至千餘人。元初中,郡禮請,三府並闢,公車徵,皆辭疾不就。
後特徵博士,爲清河王傅。是歲,安帝崩,倫輒棄官奔喪,號泣闕下不絕聲。閻太后以其專擅去職,坐抵罪。
順帝即位,詔免倫刑,遂留行喪於恭陵。服闋,徵拜侍中。是時,邵陵令任嘉在職貪穢,因遷武威太守,後有司奏嘉臧罪千萬,徵考廷尉,其所牽染將相大臣百有餘人。倫乃上書曰:「臣聞《春秋》誅惡及本,本誅則惡消;振裘持領,領正則毛理。今任嘉所坐狼藉,未受辜戮,猥以垢身,改典大郡,自非案坐舉者,無以禁絕奸萌。往者湖陸令張疊、蕭令駟賢、徐州刺史劉福等,釁穢既章,鹹伏其誅,而豺狼之吏至今不絕者,豈非本舉之主不加之罪乎?昔齊威之霸,殺奸臣五人,並及舉者,以弭謗讟。當斷不斷,《黃石》所戒。夫聖王所以聽僮夫匹婦之言者,猶塵加嵩岱,霧集淮海,雖未有益,不爲損也。惟陛下留神省察。」奏御,有司以倫言切直,辭不遜順,下之。尚書奏倫探知密事,激以求直。坐不敬,結鬼薪。詔書以倫數進忠言,特原之,免歸田裏。
陽嘉二年,徵拜太中大夫。大將軍樑商以爲長史。諫諍不合,出補常山王傅,病不之官。詔書敕司隸催促發遣,倫乃留河內朝歌,以疾自上,曰:「有留死一尺,無北行一寸。刎頸不易,九裂不恨。匹夫所執,強於三軍。固敢有辭。」帝乃下詔曰:「倫出幽升高,寵以籓傅,稽留王命,擅止道路,託疾自從,苟肆狷志。」遂徵詣廷尉,有詔原罪。
倫前後三徵,皆以直諫不合。既歸,閉門講授,自絕人事。公車復徵,遜遁不行,卒於家。
中興,北海牟融習《大夏侯尚書》,東海王良習《小夏侯尚書》,沛國桓榮習《歐陽尚書》。榮世習相傳授,東京最盛。扶風杜林傳《古文尚書》,林同郡賈逵爲之作訓,馬融作傳,鄭玄註解,由是《古文尚書》遂顯於世。
高詡 包鹹 魏應 伏恭 任末 景鸞 薛漢 杜撫 召馴 楊仁 趙曄 衛宏 董鈞 丁恭 周澤 鍾興 甄宇 樓望 程曾 張玄 李育 何休 服虔 潁容 謝該 許慎 蔡玄
《前書》魯人申公受《詩》於浮丘伯,爲作詁訓,是爲《魯詩》;齊人轅固生亦傳《詩》,是爲《齊詩》;燕人韓嬰亦傳《詩》,是爲《韓詩》;三家皆立博士。趙人毛萇傳《詩》,是爲《毛詩》,未得立。
高詡字季回,平原般人也。曾祖父嘉,以《魯詩》授元帝,仕至上谷太守。父容,少傳嘉學,哀、平間爲光祿大夫。
詡以父任爲郎中,世傳《魯詩》。以信行清操知名。王莽篡位,父子稱盲,逃,不仕莽世。光武即位,大司空宋弘薦詡,徵爲郎,除符離長。去官,後徵爲博士。建武十一年,拜大司農。在朝以方正稱。十三年,卒官,賜錢及冢田。
包鹹字子良,會稽曲阿人也。少爲諸生,受業長安,師事博士右師細君,習《魯詩》、《論語》。王莽末,去歸鄉里,於東海界爲赤眉賊所得,遂見拘執。十餘日,鹹晨夜誦經自若,賊異而遣之。因住東海,立精舍講授。光武即位,乃歸鄉里。太守黃讜署戶曹史,欲召鹹入授其子。鹹曰:「禮有來學,而無往教。」讜遂遣子師之。
舉孝廉,除郎中。建武中,入授皇太子《論語》,又爲其章句。拜諫議大夫、侍中、右中郎將。永平五年,遷大鴻臚。每進見,錫以几杖,入屏不趨,贊事不名。經傳有疑,輒遣小黃門就舍即問。
顯宗以鹹有師傅恩,而素清苦,常特賞賜珍玩束帛,奉祿增於諸卿,鹹皆散與諸生之貧者。病篤、帝親輦駕臨視。八年,年七十二,卒於官。
子福,拜郎中,亦以《論語》入授和帝。
魏應字君伯,任城人也。少好學。建武初,詣博士受業,習《魯詩》。閉門誦習,不交僚黨,京師稱之。後歸爲郡吏,舉明經,除濟陰王文學。以疾免官,教授山澤中,徒衆常數百人。永平初,爲博士,再遷侍中。十三年,遷大鴻臚。十八年,拜光祿大夫。建初四年,拜五官中郎將,詔入授千乘王伉。
應經明行修,弟子自遠方至,著錄數千人。肅宗甚重之,數進見,論難於前,特受賞賜。時會京師諸儒於白虎觀,講論《五經》同異,使應專掌難問,侍中淳于恭奏之,帝親臨稱制,如石渠故事。明年,出爲上黨太守,徵拜騎都尉,卒於官。
伏恭字叔齊,琅邪東武人,司徒湛之兄子也。湛弟黯,字稚文,以明《齊詩》,改定章句,作《解說》九篇,位至光祿勳,無子,以恭爲後。
恭性孝,事所繼母甚謹,少傳黯學,以任爲郎。建武四年,除劇令。視事十三年,以惠政公廉聞。青州舉爲尤異,太常試經第一,拜博士,遷常山太守。郭修學校,教授不輟,由是北州多爲伏氏學。永平二年,代樑鬆爲太僕。四年,帝臨辟雍,於行禮中拜恭爲司空,儒者以爲榮。
初,父黯章句繁多,恭乃省減浮辭,定爲二十萬言。在位九年,以病乞骸骨罷,詔賜千石奉以終其身。十五年,行幸琅邪,引遇如三公儀。建初二年冬,肅宗行饗禮,以恭爲三老。年九十,元和元年卒,賜葬顯節陵下。
子壽,官至東郡太守。
任末字叔本,蜀郡繁人也。少習《齊詩》,遊京師,教授十餘年。友人董奉德於洛陽病亡,末乃躬推鹿車,載奉德喪致其墓所,由是知名。爲郡功曹,辭以病免。後奔師喪,於道物故。臨命,敕兄子造曰:「必致我屍於師門,使死而有知,魂靈不慚;如其無知,得土而已。」造從之。
景鸞字漢伯,廣漢梓潼人也。少隨師學經,涉七州之地。能理《齊詩》、《施氏易》、兼受《河》、《洛》圖緯,作《易說》及《詩解》,文句兼取《河》、《洛》,以類相從,名爲《交集》。又撰《禮內外記》,號曰《禮略》。又抄風角雜書,列其占驗,作《興道》一篇。及作《月令章句》。凡所著述五十餘萬言。數上書陳救災變之術。州郡辟命不就,以壽終。
薛漢字公子,淮陽人也。世習《韓詩》,父子以章句著名。漢少傳父業,尤善說災異讖緯,教授常數百人。建武初,爲博士,受詔校定圖讖。當世言《詩》者,推漢爲長。永平中,爲千乘太守,政有異跡。後坐楚事辭相連,下獄死。弟子犍爲杜撫、會稽澹臺敬伯、鉅鹿韓伯高最知名。
杜撫字叔和,犍爲武陽人也。少有高才。受業於薛漢,定《韓詩章句》。後歸鄉里教授。沈靜樂道,舉動必以禮。弟子千餘人。後爲驃騎將軍東平王蒼所闢,及蒼就國,掾史悉補王官屬,未滿歲,皆自劾歸。時,撫爲大夫,不忍去,蒼聞,賜車馬財物遣之。闢太尉府。建初中,爲公車令,數月卒官。其所作《詩題約義通》,學者傳之,曰《杜君法》雲。
召馴字伯春,九江壽春人也。曾祖信臣,元帝時爲少府。父建武中爲卷令,俶儻不拘小節。
馴小習《韓詩》,博通書傳,以志義聞,鄉里號之曰「德行恂恂召伯春」。累仕州郡,闢司徒府。建初元年,稍遷騎都尉,侍講肅宗。拜左中郎將,入授諸王。帝嘉其義學,恩寵甚崇。出拜陳留太守,賜刀劍錢物。元和二年,入爲河南尹。章和二年,代任隗爲光祿勳,卒於官,賜冢塋陪園陵。
孫休,位至青州刺史。
楊仁字文義,巴郡閬中人也。建武中,詣師學習《韓詩》,數年歸,靜居教授。仕郡爲功曹,舉孝廉,除郎。太常上仁經中博士,仁自以年未五十,不應舊科,上府讓選。
顯宗特詔補北宮衛士令,引見,問當世政跡。仁對以寬和任賢,抑黜驕戚爲先。又上便宜十二事,皆當世急務。帝嘉之,賜以縑錢。
及帝崩,時諸馬貴盛,各爭欲入宮,仁被甲持戟,嚴勒門衛,莫敢輕進者。肅宗既立,諸馬共譖仁刻峻,帝知其忠,愈善之,拜什邡令。寬惠爲政,勸課掾史弟子,悉令就學。其有通明經術者,顯之右署,或貢之朝,由是義學大興。墾田千餘頃。行兄喪去官。
后辟司徒桓虞府。掾有宋章者,貪奢不法,仁終不與交言同席,時人畏其節。後爲閬中令,卒於官。
趙曄字長君,會稽山陰人也。少嘗爲縣吏,奉檄迎督郵,曄恥於斯役,遂棄車馬去。到犍爲資中,詣杜撫受《韓詩》,究竟其術。積二十年,絕問不還,家爲發喪制服。撫卒乃歸。州召補從事,不就。舉有道。卒於家。
曄著《吳越春秋》、《詩細歷神淵》。蔡邕至會稽,讀《詩細》而嘆息,以爲長於《論衡》。邕還京師,傳之,學者鹹誦習焉。
時,山陽張匡,字文通,亦習《韓詩》,作章句。後舉有道,博士徵,不就。卒於家。
衛宏字敬仲,東海人也。少與河南鄭興俱好古學。
初,九江謝曼卿善《毛詩》,乃爲其訓。宏從曼卿受學,因作《毛詩序》,善得《風雅》之旨,於今傳於世。後從大司空杜林更受《古文尚書》,爲作《訓旨》。時濟南徐巡師事宏,後從林受學,亦以儒顯,由是古學大興。光武以爲議郎。
宏作《漢舊儀》四篇,以載西京雜事;又著賦、頌、誄七首,皆傳於世。
中興後,鄭衆、賈逵傳《毛詩》,後馬融作《毛詩傳》,鄭玄作《毛詩箋》。
《前書》魯高堂生,漢興傳《禮》十七篇。後瑕丘蕭奮以授同郡後蒼,蒼授樑人戴德及德兄子聖、沛人慶普。於是德爲《大戴禮》,聖爲《小戴禮》,普爲《慶氏禮》,三家皆立博士。孔安國所獻《禮》古經五十六篇及《周官經》六篇,前世傳其書,未有名家。中興已後,亦有《大》、《小戴》博士,雖相傳不絕,然未有顯於儒林者。建武中,曹充習慶氏學,傳其子褒,遂撰《漢禮》,事在《褒傳》。
董鈞字文伯,犍爲資中人也。習《慶氏禮》。事大鴻臚王臨。元始中,舉明經,遷稟犧令。病去官。建武中,舉孝廉,闢司徒府。
鈞博通古今,數言政事。永平初,爲博士。時草創五郊祭祀,及宗廟禮樂,威儀章服,輒令鈞參議,多見從用,當世稱爲通儒。累遷五官中郎將,常教授門生百餘人。後坐事左轉騎都尉。年七十餘,卒於家。
中興,鄭衆傳《周官經》,後馬融作《周官傳》,授鄭玄,玄作《周官注》。玄本習《小戴禮》,後以古經校之,取其義長者,故爲鄭氏學。玄又注小戴所傳《禮記》四十九篇,通爲《三禮》焉。
《前書》齊胡母子都傳《公羊春秋》,授東平贏公,贏公授東海孟卿,孟卿授魯人眭孟,眭孟授東海嚴彭祖、魯人顏安樂。彭祖爲《春秋》嚴氏學,安樂爲《春秋》顏氏學,又瑕丘江公傳《穀樑春秋》,三家皆立博士。樑太傅賈誼爲《春秋左氏傳訓詁》,授趙人貫公。
丁恭字子然,山陽東緡人也。習《公羊嚴氏春秋》。恭學義精明,教授常數百人,州郡請召不應。建武初,爲諫議大夫、博士,封關內侯。十一年,遷少府。諸生自遠方至者,著錄數千人,當世稱爲大儒。太常樓望、侍中承宮、長水校尉樊EA52等皆受業於恭。二十年,拜侍中祭酒、騎都尉,與侍中劉昆俱在光武左右,每事諮訪焉。卒於官。
周澤字稺都,北海安丘人也。少習《公羊嚴氏春秋》,隱居教授,門徒常數百人。建武末,闢大司馬府,署議曹祭酒。數月,徵試博士。中元元年,遷黽池令。奉公剋己,矜恤孤羸,吏人歸愛之。永平五年,遷右中郎將。十年,拜太常。
澤果敢直言,數有據爭。後北地太守廖信坐貪穢下獄,沒入財產,顯宗以信臧物班諸廉吏,唯澤及光祿勳孫堪、大司農常衝特蒙賜焉。是時京師翕然,在位者鹹自勉勵。
堪字子稺,河南緱氏人也。明經學,有志操,清白貞正,愛士大夫,然一毫未嘗取於人,以節介氣勇自行。王莽末,兵革並起,宗族老弱在營保間,堪常力戰陷敵,無所迴避,數被創刃,宗族賴之,郡中鹹服其義勇。
建武中,仕郡縣。公正廉潔,奉祿不及妻子,皆以供賓客。及爲長吏,所在有跡,爲吏人所敬仰。喜分明去就。嘗爲縣令,謁府,趨步遲緩,門亭長譴堪御吏,堪便解印綬去,不之官。後復仕爲左馮翊,坐遇下促急,司隸校尉舉奏免官。數月,徵爲侍御史,再遷尚書令。永平十一年,拜光祿勳。
堪清廉,果於從政,數有直言,多見納用。十八年,以病乞身,爲侍中騎都尉,卒於官。堪行類於澤,故京師號曰「二稺」。
十二年,以澤行司徒事,如真。澤性簡,忽威儀,頗失宰相之望。數月,復爲太常。��K �K ��� pj� X�K �K �$ �K 犯齋禁,遂收送詔獄謝罪。當世疑其脆激。時人爲之語曰:「生世不諧,作太常妻,一歲三百六十日,三百五十九日齋。」十八年,拜侍中騎都尉。後數爲三老五更。建初中致仕,卒於家。
鍾興字次文,汝南汝陽人也。少從少府丁恭受《嚴氏春秋》。恭薦興學行高明,光武召見,問以經義,應對甚明。帝善之,拜郎中,稍遷左中郎將。詔令定《春秋》章句,去其復重,以授皇太子。又使宗室諸侯從興受章句。封關內侯。興自以無功,不敢受爵。帝曰:「生教訓太子及諸王侯,非大功邪?」興曰:「臣師於恭。」於是復封恭,而興遂固辭不受爵,卒於官。
甄宇字長文,北海安丘人也。清淨少欲。習《嚴氏春秋》,教授常數百人。建武中,爲州從事,徵拜博士,稍遷太子少傅,卒於官。
傳業子普,普傳子承。承尤篤學,未嘗視家事,講授常數百人。諸儒以承三世傳業,莫不歸服之。建初中,舉孝廉,卒於樑相。子孫傳學不絕。
樓望字次子,陳留雍丘人也。少習《嚴氏春秋》。操節清白,有稱鄉閭。建武中,趙節王栩聞其高名,遣使齎玉帛請以爲師,望不受。後仕郡功曹。永平初,爲侍中、越騎校尉,入講省內。十六年,遷大司農。十八年,代周澤爲太常。建初五年,坐事左轉太中大夫,後爲左中郎將。教授不倦,世稱儒宗,諸生著錄九千餘人。年八十,永元十二年,卒於官,門生會葬者數千人,儒家以爲榮。
程曾字秀升,豫章南昌人也。受業長安,習《嚴氏春秋》,積十餘年,還家講授。會稽顧奉等數百人常居門下。著書百餘篇,皆《五經》通難,又作《孟子章句》。建初三年,舉孝廉,遷海西令,卒於官。
張玄字君夏,河內河陽人也。少習《顏氏春秋》,兼通數家法。建武初,舉明經,補弘農文學,遷陳倉縣丞。清淨無慾,專心經書,方其講問,乃不食終日。及有難者,輒爲張數家之說,令擇從所安,諸儒皆伏其多通,著錄千餘人。
玄初爲縣丞,嘗以職事對府,不知官曹處,吏白門下責之。時,右扶風琅邪徐業,亦大儒也,聞玄諸生,試引見之,與語,大驚曰:「今日相遭,真解F8D5矣!」遂請上堂,難問極日。
後玄去官,舉孝廉,除爲郎。會《顏氏》博士缺,玄試策第一,拜爲博士。居數月,諸生上言玄廉說《嚴氏》、《冥氏》,不宜專爲《顏氏》博士。光武且令還署,未及遷而卒。
李育字元春,扶風漆人也。少習《公羊春秋》。沉思專精,博覽書傳,知名太學,深爲同郡班固所重。固奏記薦育於驃騎將軍東平王蒼,由是京師貴戚爭往交之。州郡請召,育到,輒辭病去。
常避地教授,門徒數百。頗涉獵古學。嘗讀《左氏傳》,雖樂文采,然謂不得聖人深意,以爲前世陳元、範升之徒更相非折,而多引圖讖,不據理體,於是作《難左氏義》四十一事。
建初元年,衛尉馬廖舉育方正,爲議郎。後拜博士。四年,詔與諸儒論《五經》於白虎觀,育以《公羊》義難賈逵,往返皆有理證,最爲通儒。
再遷尚書令。及馬氏廢,育坐爲所舉免歸。歲餘復徵,再遷侍中,卒於官。
何休字邵公,任城樊人也。父豹,少府。休爲人質樸訥口,而雅有心思,精研《六經》,世儒無及者。以列卿子詔拜郎中,非其好也,辭疾而去。不仕州郡。進退必以禮。
太傅陳蕃闢之,與參政事。蕃敗,休坐廢錮,乃作《春秋公羊解詁》,覃思不窺門,十有七年。又注訓《孝經》、《論語》、風角七分,皆經緯典謨,不與守文同說。又以《春秋》駁漢事六百餘條,妙得《公羊》本意。休善歷算,與其師博士羊弼,追述李育意以難二傳,作《公羊墨守》、《左氏膏肓》、《穀樑廢疾》。
黨禁解,又闢司徒。羣公表休道術深明,宜侍帷幄,單臣不悅之,乃拜議郎,屢陳忠言。再遷諫議大夫,年五十四,光和五年卒。
服虔字子慎,初名重,又名祇,後改爲虔,河南滎陽人也。少以清苦建志,入太學受業。有雅才,善著文論,作《春秋左氏傳解》,行之至今。又以《左傳》駁何休之所駁漢事六十條。舉孝廉,稍遷,中平末,拜九江太守。免,遭亂行客,病卒。所著賦、碑、誄、書記、《連珠》、《九憤》,凡十餘篇。
潁容字子嚴,陳國長平人也。博學多通,善《春秋左氏》,師傅太尉楊賜。郡舉孝廉,州闢,公車徵,皆不就。初平中,避亂荊州,聚徒千餘人。劉表以爲武陵太守,不肯起。著《春秋左氏條例》五萬餘言,建安中卒。
謝該字文儀,南陽章陵人也。善明《春秋左氏》,爲世名儒,門徒數百千人。建安中,河東人樂詳條《左氏》疑滯數十事以問,該皆爲通解之,名爲《謝氏釋》,行於世。
仕爲公車司馬令,以父母老,託病去官。欲歸鄉里,會荊州道斷,不得去。少府孔融上書薦之曰:
臣聞高祖創業,韓、彭之將征討暴亂,陸賈、叔孫通進說《詩》、《書》。光武中興,吳、耿佐命,範升、衛宏修述舊業,故能文武並用,成長久之計。陛下聖德欽明,同符二祖,勞謙厄運,三年乃F446。今尚父鷹揚,方叔翰飛,王師電鷙,羣兇破殄,始有橐弓臥鼓之次,宜得名儒,典綜禮紀。竊見故公車司馬令謝該,體曾、史之淑性,兼商、偃之文學,博通羣藝,周覽古今,物來有應,事至不惑,清白異行,敦悅道訓。求之遠近,少有疇匹。若乃巨骨出吳,隼集陳庭,黃能入寢,亥有二首,非夫洽聞者,莫識其端也。B36F不疑定北闕之前,夏侯勝辯常陰之驗,然後朝士益重儒術。今該實卓然比跡前列,間以父母老疾,棄官欲歸,道路險塞,無自由致。猥使良才抱朴而逃,逾越山河,沉淪荊楚,所謂往而不反者也。後日當更饋樂以釣由余,克像以求傅說,豈不煩哉?臣愚以爲可推錄所在,召該令還。楚人止孫卿之去國,漢朝追匡衡於平原,尊儒貴學,惜失賢也。
書奏,詔即徵還,拜議郎。以壽終。
建武中,鄭興、陳元傳《春秋左氏》學。時尚書令韓歆上疏,欲爲《左氏》立博士,範升與歆爭之未決,陳元上書訟《左氏》,遂以魏郡李封爲《左氏》博士。後羣儒蔽固者數廷爭之。及封卒,光武重違衆議,而因不復補。
許慎字叔重,汝南召陵人也。性淳篤,少博學經籍,馬融常推敬之,時人爲之語曰:「《五經》無雙許叔重。」爲郡功曹,舉孝廉,再遷除洨長。卒於家。
初,慎以《五經》傳說臧否不同,於是撰爲《五經異義》,又作《說文解字》十四篇,皆傳於世。
蔡玄字叔陵,汝南南頓人也。學通《五經》,門徒堂千人,其著錄者萬六千人。徵辟並不就。順帝特詔徵拜議郎,講論《五經》異同,甚合帝意。遷侍中,出爲弘農太守,卒官。
論曰:自光武中年以後,干戈稍戢,專事經學,自是其風世篤焉。其服儒衣,稱先王,遊庠序,聚橫塾者,蓋布之於邦域矣。若乃經生所處,不遠萬里之路,精廬暫建,贏糧動有千百,其耆名高義開門受徒者,編牒不下萬人,皆專相傳祖,莫或訛雜。至有分爭王庭,樹朋私裏,繁其章條,穿求崖穴,以合一家之說。故楊雄曰:「今之學者,非獨爲之華藻,又從而繡其鞶帨。」夫書理無二,義歸有宗,而碩學之徒,莫之或徙,故通人鄙其固焉,又雄所謂「譊々之學,各習其師」也。且觀成名高第,終能遠至者,蓋亦寡焉,而迂滯若是矣。然所談者仁義,所傳者聖法也。故人識君臣父子之綱,家知違邪歸正之路。
自桓、靈之間,君道秕僻,朝綱日陵,國隙屢啓,自中智以下,靡不審其崩離;而權強之臣,息其窺盜之謀,豪俊之夫,屈於鄙生之議者,人誦先王言也,下畏逆順勢也。至如張溫、皇甫嵩之徒,功定天下之半,聲馳四海之表,俯仰顧眄,則天業可移,猶鞠躬昏主之下,狼狽折札之命,散成兵,就繩約,而無悔心,暨乎剝橈自極,人神數盡,然後羣英乘其運,世德終其祚。跡衰敝之所由致,而能多歷年所者,斯豈非學之效乎?故先師垂典文,褒勵學者之功,篤矣切矣。不循《春秋》,至乃比於殺逆,其將有意乎!
贊曰:斯文未陵,亦各有承。塗方流別,專門並興。精疏殊會,通閡相徵。千載不作,淵原誰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