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漢書董卓列傳第六十二

董卓字仲潁,隴西臨洮人也。性粗猛有謀。少嘗遊羌中,盡與豪帥相結。後歸耕於野,諸豪帥有來從之者,卓爲殺耕牛,與共宴樂,豪帥感其意,歸相斂得雜畜千餘頭以遺之,由是以健俠知名。爲州兵馬掾,常徼守塞下。卓膂力過人,雙帶兩鞬,左右馳射,爲羌胡所畏。

桓帝末,以六郡良家子爲羽林郎,從中郎將張奐爲軍司馬,共擊漢陽叛羌,破之,拜郎中,賜縑九千匹。卓曰:「爲者則己,有者則士。」乃悉分與吏兵,無所留。稍遷西域戊己校尉,坐事免。後爲幷州刺史,河東太守。

中平元年,拜東中郎將,持節,代盧植擊張角於下曲陽,軍敗抵罪。其冬,北地先零羌及枹罕河關羣盜反叛,遂共立湟中義從胡北宮伯玉、李文侯爲將軍,殺護羌校尉泠徵。伯玉等乃劫致金城人邊章、韓遂,使專任軍政,共殺金城太守陳懿,攻燒州郡。

明年春,將數萬騎入寇三輔,侵逼園陵,託誅宦官爲名。詔以卓爲中郎將,副左車騎將軍皇甫嵩徵之。嵩以無功免歸,而邊章、韓遂等大盛。朝廷復以司空張溫爲車騎將軍,假節,執金吾袁滂爲副。拜卓破虜將軍,與蕩寇將軍周慎並統於溫。並諸郡兵步騎合十餘萬,屯美陽,以衛園陵。章、遂亦進兵美陽。溫、卓與戰,輒不利。十一月,夜有流星如火,光長十餘丈,照章、遂營中,驢馬盡鳴。賊以爲不祥,欲歸金城。卓聞之喜,明日,乃與右扶風鮑鴻等並兵俱攻,大破之,斬首數千級。章、遂敗走榆中,溫乃遣周慎將三萬人追討之。

溫參軍事孫堅說慎曰:「賊城中無谷,當外轉糧食。堅願得萬人斷其運道,將軍以大兵繼後,賊必睏乏而不敢戰。若走入羌中,併力討之,則涼州可定也。」慎不從,引軍圍榆中城。而章、遂分屯葵園狹,反斷慎運道。慎懼,乃棄車重而退。溫時亦使卓將兵三萬討先零羌,卓於望垣北爲羌胡所圍,糧食乏絕,進退逼急。乃於所度水中僞立?焉,以爲捕魚,而潛從?焉下過軍。比賊追之,決水已深,不得度。時,衆軍敗退,唯卓全師而還,屯於扶風,封EA69鄉侯,邑千戶。

三年春,遣使者持節就長安拜張溫爲太尉。三公在外,始之於溫。其冬,徵溫還京師,韓遂乃殺邊章及伯玉、文侯,擁兵十餘萬,進圍隴西。太守李相如反,與遂連和,共殺涼州刺史耿鄙。而鄙司馬扶風馬騰,亦擁兵反叛,又漢陽王國,自號「合衆將軍」,皆與韓遂合。共推王國爲主,悉令領其衆,寇掠三輔。五年,圍陳倉。乃拜卓前將軍,與左將軍皇甫嵩擊破之。韓遂等復共廢王國,而劫故信都令漢陽閻忠,使督統諸部。忠恥爲衆所脅,感恚病死。遂等稍爭權利,更相殺害,其諸部曲,並各分乖。

六年,徵卓爲少府,不肯就,上書言:「所將湟中義從及秦胡兵皆詣臣曰:'牢直不畢,稟賜斷絕,妻子飢凍。'牽挽臣車,使不得行。羌胡敝腸狗態,臣不能禁止,輒將順安慰,增異覆上。」朝廷不能制,頗以爲慮。及靈帝C85D疾,璽書拜卓爲幷州牧,令以兵屬皇甫嵩。卓覆上書言曰:「臣既無老謀,又無壯事,天恩誤加,掌戎十年。士卒大小相狎彌久,戀臣畜養之恩,爲臣奮一旦之命。乞將之北州、效力邊垂。」於是駐兵河東,以觀時變。

及帝崩,大將軍何進、司隸校尉袁紹謀誅閹宦,而太后不許,乃私呼卓將兵入朝,以脅太后。卓得召,即時就道。並上書曰:「中常侍張讓等竊幸承寵,濁亂海內。臣聞揚湯止沸,莫若去薪;潰癰雖痛,勝於內食。昔趙鞅興晉陽之甲,以逐君側之惡人。今臣輒鳴鐘鼓如洛陽,請收讓等,以清奸穢。」卓未至而何進敗,虎賁中郎將袁術乃燒南宮,欲討宦官,而中常侍段珪等劫少帝及陳留王夜走小平津。卓遠見火起,引兵急進,未明到城西,聞少帝在北芒,因往奉迎。帝見卓將兵卒至,恐怖涕泣。卓與言,不能辭對;與陳留王語,遂及禍亂之事。卓以王爲賢,且爲董太后所養,卓自以與太后同族,有廢立意。

初,卓之入也,步騎不過三千,自嫌兵少,恐不爲遠近所服,率四五日輒夜潛出軍近營,明旦乃大陳旌鼓而還,以爲西兵復至,洛中無知者。尋而何進及弟苗先所領部曲皆歸於卓,卓又使呂布殺執金吾丁原而並其衆,卓兵士大盛。乃諷朝廷策免司空劉弘而自代之。因集議廢立。百僚大會,卓乃奮首而言曰:「大者天地,其次君臣,所以爲政。皇帝闇弱,不可以奉宗廟,爲天下主。今欲依伊尹、霍光故事,更立陳留王,何如?」公卿以下莫敢對。卓又抗言曰:「昔霍光定策,延年按劍。有敢沮大議,皆以軍法從之。」坐者震動。尚書盧植獨曰:「昔太甲既立不明,昌邑罪過千餘,故有廢立之事。今上富於春秋,行無失德,非前事之比也。」卓大怒,罷坐。明日復集羣僚於崇德前殿,遂脅太后,策廢少帝。曰:「皇帝在喪,無人子之心,威儀不類人君,今廢爲弘農王。」乃立陳留王,是爲獻帝。又議太后B369迫永樂太后,至令憂死,逆婦姑之禮,無孝順之節,遷於永安宮,遂以弒崩。

卓遷太尉,領前將軍事,加節傳斧鉞虎賁,更封CD37侯。卓乃與司徒黃琬、司空楊彪,俱帶鈇鑕詣闕上書,追理陳蕃、竇武及諸黨人,以從人望。於是悉復蕃等爵位,擢用子孫。

尋進卓爲相國,入朝不趨,劍履上殿。封母爲池陽君,置令丞。

是時,洛中貴戚室第相望,金帛財產,家家殷積。卓縱放兵士,突其廬舍,淫略婦女,剽虜資物,謂之「搜牢」。人情崩恐,不保朝夕。及何後葬,開文陵,卓悉取藏中珍物。又奸亂公主,妻略宮人,虐刑濫罰,睚眥必死,羣僚內外莫能自固。卓嘗遣軍至陽城,時人會於社下,悉令就斬之,駕其車重,載其婦女,以頭系車轅,歌呼而還。又壞五銖錢,更鑄小錢,悉收洛陽及長安銅人、鍾虛、飛廉、銅馬之屬,以充鑄焉。故貨賤物貴,谷石數萬。又錢無輪郭文章,不便人用。時人以爲秦始皇見長人於臨兆,乃鑄銅人。卓,監洮人也,而今毀之。雖成毀不同,兇暴相類焉。

卓素聞天下同疾閹官誅殺忠良,及其在事,雖行無道,而猶忍性矯情,擢用羣士。乃任吏部尚書漢陽周BC60、侍中汝南伍瓊、尚書鄭公業、長史何顒等。以處士荀爽爲司空。其染黨錮者陳紀、韓融之徒,皆爲列卿。幽滯之士,多所顯拔。以尚書韓馥爲冀州刺史,侍中劉岱爲兗州刺史,陳留孔亻由爲豫州刺史,潁川張諮爲南陽太守。卓所親愛,並不處顯職,但將校而已。初平元年,馥等到官,與袁紹之徒十餘人,各興義兵,同盟討卓,而伍瓊、周BC60陰爲內主。

初,靈帝末,黃巾餘黨郭太等復起西河白波谷,轉寇太原,遂破河東,百姓流轉三輔,號爲「白波賊」,衆十餘萬。卓遣中郎將牛輔擊之,不能卻。又聞東方兵起,懼,乃鴆殺弘農王,欲徙都長安。會公卿議,太尉黃琬、司徒楊彪廷爭不能得,而伍瓊、周BC60又固諫之。卓因大怒曰:「卓初入朝,二子勸用善士,故相從,而諸君到官,舉兵相圖。此二君賣卓,卓何用相負!」遂斬瓊、BC60。而彪、琬恐懼,詣卓謝曰:「小人戀舊,非欲沮國事也,請以不及爲罪。」卓既殺瓊、BC60,旋亦悔之,故表彪、琬爲光祿大夫。於是遷天子西都。

初,長安遭赤眉之亂,宮室營寺焚滅無餘,是時唯有高廟、京兆府舍,遂便時幸焉。後移末央宮。於是盡徙洛陽人數百萬口於長安,步騎驅蹙,更相蹈藉,飢餓寇掠,積屍盈路。卓自屯留畢圭苑中,悉燒宮廟官府居家,二百里內無復孑遺。又使呂布發諸帝陵,及公卿已下冢墓,收其珍寶。

時,長沙太守孫堅亦率豫州諸羣兵討卓。卓先遣將徐榮、李蒙四出虜掠。榮遇堅於樑,與戰、破堅,生禽潁川太守李B857、亨之。卓所得義兵士卒,皆以布纏裹,倒立於地,熱膏灌殺之。

時,河內太守王匡屯兵河陽津,將以圖卓。卓遣疑兵挑戰,而潛使銳卒從小平津過津北,破之,死者略盡。明年,孫堅收合散卒,進屯樑縣之陽人。卓遣將胡軫、呂布攻之。布與軫不相能,軍中自驚恐,士卒散亂。堅追擊之,軫、布敗走。卓遣將李C765詣堅求和,堅拒絕不受,進軍大谷,距洛九十里。卓自出與堅戰於諸陵墓間,卓敗走,卻屯黽池,聚兵於陝。堅進洛陽宣陽城門,更擊呂布,布覆破走。堅乃埽除宗廟,平塞諸陵,分兵出函谷關,至新安、黽池間,以<雀戈>卓後。卓謂長史劉艾曰:「關東諸將數敗矣,無能爲也。唯孫堅小戇,諸將軍宜慎之。」乃使東中郎將董越屯黽池,中郎將段煨屯華陰,中郎將牛輔屯安邑,其餘中郎將、校尉布在諸縣,以御山東。

卓諷朝廷使光祿勳宣E02A持節拜卓爲太師,位在諸侯王上。乃引還長安。百官迎路拜揖,卓遂僭擬車服,乘金華青蓋,爪畫兩轓,時人號「竿摩車」,言其服飾近天子也。以弟B857爲左將軍,封鄠侯,兄子璜爲侍中、中軍校尉,皆典兵事。於是宗族內外,並居列位。其子孫雖在髫B062,男皆封侯,女爲邑君。

數與百官置酒宴會,淫樂縱恣。乃結壘於長安城東以自居。又築塢於CD37,高厚七丈,號曰「萬歲塢」。積穀爲三十年儲。自雲:「事成,雄據天下;不成、守此足以畢老。」嘗至CD37行塢,公卿已下祖道於橫門外。卓施帳幔飲設,誘降北地反者數百人,於坐中殺之。先斷其舌,次斬手足,次鑿其眼目,以鑊煮之。未及得死,偃轉杯案間。會者戰B169,亡失匕箸,而卓飲食自若。諸將有言語蹉跌,便戮於前。又稍誅關中舊族,陷以叛逆。

時,太史望氣,言當有大臣戮死者。卓乃使人誣衛尉張溫與袁術交通,遂笞溫於市,殺之,以塞天變。前溫出屯美陽,令卓與邊章等戰,無功,溫召又不時應命,既到而辭對不遜。時孫堅爲溫參軍,勸溫陳兵斬之。溫曰:「卓有威名,方倚以西行。」堅曰:「明公親帥王師,威振天下,何恃於卓而賴之乎?堅聞古之名將,杖鉞臨衆,未有不斷斬以示威武者也。故穰苴斬莊賈,魏絳戮楊幹。今若縱之,自虧威重,後悔何及!」溫不能從,而卓猶懷忌恨,故及於難。

溫字伯慎,少有名譽,累登公卿,亦隊與司徒王允共謀誅卓,事未及發而見害。越騎校尉汝南伍孚忿卓兇毒,志手刃之,乃朝服懷佩刀以見卓。孚語畢辭去,卓起送至閣,以手撫其背,孚因出刀刺之,不中。卓自奮得免,急呼左右執殺之,而大詬曰:「虜欲反耶!」孚大言曰:「恨不得磔裂奸賊於都市,以謝天地!」言未畢而斃。

時,王允與呂布及僕射士孫瑞謀誅卓。有人書「呂」字於布上,負而行於市,歌曰:「布乎!」有告卓者,卓不悟。三年四月,帝疾新愈,大會未央殿。卓朝服升車,既而馬驚D926泥,還入更衣。其少妻止之,卓不從,遂行。乃陳兵夾道,自壘及宮,左步右騎,屯衛周匝,令呂布等扞衛前後。王允乃與士孫瑞密表其事,使瑞自書詔以授布,令騎都尉李肅與布同心勇士十餘人,僞着衛士服於北掖門內以待卓。卓將至,馬驚不行,怪懼欲還。呂布勸令進,遂入門。肅以戟刺之,卓衷甲不入,傷臂墯車,顧大呼曰:「呂布何在?」布曰:「有詔討賊臣。」卓大罵曰:「庸狗敢如是邪!」布應聲持矛刺卓,趣兵斬之。主簿田儀及卓倉頭前赴其屍,布又殺之。馳齎赦書,以令宮陛內外。士卒皆稱萬歲,百姓歌舞於道。長安中士女賣其珠玉衣裝市酒肉相慶者,填滿銜肆。使皇甫嵩攻卓弟旻於眉阝塢,殺得母妻男女,盡滅其族。乃屍卓於市。天時始熱,卓素充肥,脂流於地。守屍吏然火置卓臍中,光明達曙,如是積日。諸袁門生又聚董氏之屍,焚灰揚之於路。塢中珍藏有金二三萬斤,銀八九萬斤,錦綺繢E067紈素奇玩,積如丘山。

初,卓以牛輔子婿,素所親信,使以兵屯陝。輔分遣其校尉李C765、郭汜、張濟將步騎數萬,擊破河南尹朱儁於中牟。因掠陳留、潁川諸縣,殺略男女,所過無復遺類。呂布乃使李肅以詔命至陝討輔等,輔等逆與肅戰,肅敗走弘農,布誅殺之。其後朱輔營中無故大驚,輔懼,乃齎金寶逾城走。左右利其貨,斬輔,送首長安。

C765、汜等以王允、呂布殺董卓,故忿怒幷州人,幷州人其在軍者男女數百人,皆誅殺之。牛輔既敗,衆無所依,欲各散去。C765等恐,乃先遺使詣長安,求乞赦免。王允以爲一歲不可再赦,不許之。C765等益懷憂懼,不知所爲。武威人賈詡時在C765軍,說之曰:「聞長安中議欲盡誅涼州人,諸君若棄軍單行,則一亭長能束君矣。不如相率而西,以攻長安,爲董公報仇。事濟,奉國家以正天下;若其不合,走未後也。」C765等然之,各相謂曰:「京師不赦我,我當以死決之。若攻長安克,則得天下矣;不克,則抄三輔婦女財物,西歸鄉里,尚可延命。」衆以爲然,於是共結盟,率軍數千,晨夜西行。

王允聞之,乃遣卓故將胡軫、徐榮擊之於新豐。榮戰死,軫以衆降。C765隨道收兵,比至長安,已十餘萬,與卓故部曲樊稠、李蒙等合,圍長安。城峻不可攻,守之八日,呂布軍有叟兵內反,引C765衆得入。城潰,放兵虜掠,死者萬餘人。殺衛尉種拂等。呂布戰敗出奔。王允奉天子保宣平城門樓上。於是大赦天下。李C765、郭汜、樊稠等皆爲將軍。遂圍門樓,共表請司徒王允出,問:「太師何罪?」允窮蹙乃下,後數日見殺。C765等葬董卓於眉阝,並收董氏所焚屍之灰,合斂一棺而葬之。葬日,大風雨,霆震卓墓,流水入藏,漂其棺木。

C765又遷車騎將軍,開府,領司隸校尉,假節。汜後將軍,稠右將軍,張濟爲鎮東將軍,並封列侯。C765、汜、稠共秉朝政。濟出屯弘農。以賈詡爲左馮翊,欲侯之。詡曰:「此救命之計,何功之有!」固辭乃此。更以爲尚書典選。

明年夏,大雨晝夜二十餘日,漂沒人庶,又風如冬時。帝使御史裴茂訊詔獄,原系者二百餘人。其中有爲C765所枉系者,C765恐茂赦之,乃表奏茂擅出囚徒,疑有奸故,請收之。詔曰:「災異屢降,陰雨爲害,使者銜命宣佈恩澤,原解輕微,庶合天心。欲釋冤結而復罪之乎!一切勿問。」

初,卓之入關,要韓遂、馬騰共謀山東。遂、騰見天下方亂,亦欲倚卓起兵。興平元年,馬騰從隴右來朝,進屯霸橋。時騰私有求於C765,不獲而怒,遂與侍中馬宇、右中郎將劉範、前涼州刺史種劭、中郎將杜稟合兵攻C765,連日不決。韓遂聞之,乃率衆來欲和騰、C765,既而復與騰合。C765使兄子利共郭汜、樊稠與騰等戰於長平觀下。遂、騰敗,斬首萬餘級,種劭、劉範等皆死。遂、騰走還涼州,稠等又追之。韓遂使人語稠曰:「天下反覆未可知,相與州里,今雖小違,要當大同,欲共一言。」乃駢馬交臂相加,笑語良久。軍還,利告C765曰:「樊、韓駢馬笑語,不知其辭,而意愛甚密。」於是C765、稠始相猜疑。猶加稠及郭汜開府,與三公合爲六府,皆參選舉。

時,長安中盜賊不禁,白日虜掠,C765、汜、稠乃參分城內,各備其界,猶不能制,而其子弟縱橫,侵暴百姓。是時,谷一斛五十萬,豆、麥二十萬,人相食啖,白骨委積,臭穢滿路。帝使侍御史侯汶出太倉米豆爲飢人作糜,經日而死者無降。帝疑賦恤有虛,乃親於御前自加臨檢。既知不實,使侍中劉艾出讓有司。於是尚書令以下皆詣省閣謝,奏收侯汶考實。詔曰:「未忍致汶於理,可杖五十。」自是後多得全濟。

明年春,C765因會刺殺樊稠於坐,由是諸將各相疑異,C765、汜遂復理兵相攻。安西將軍楊定者,故卓部曲將也。懼C765忍害,乃與汜合謀迎天子幸其營。C765知其計,即使兄子暹將數千人圍宮。以車三乘迎子、皇后,太尉楊彪謂暹曰:「古今帝王,無在人臣家者。諸君舉事,當上順天心,奈何如是!」暹曰:「將軍計決矣。」帝於是遂幸C765營,彪等皆徒從。亂兵入殿。掠宮人什物,C765又徙御府金帛乘輿器服,而放火燒宮殿宮府居人悉盡。帝使楊彪與司空張喜等十餘人和C765、汜,汜不從,遂質留公卿。彪謂汜曰:「將軍達人間事,奈何君臣分爭,一人劫天子,一人質公卿,此可行邪?」汜怒,欲手刃彪。彪曰:「卿尚不奉國家,吾豈求生邪!」左右多諫,汜乃止。遂引兵攻C765,矢及帝前,又貫C765耳。C765將楊奉本白波賊帥,乃將兵救C765,於是汜衆乃退。

是日,C765復移帝幸其北塢,唯皇后、宋貴人俱。C765使校尉監門,隔絕內外。尋復欲徙帝於池陽黃白城,君臣惶懼。司徒趙溫深解譬之,乃止。詔遣謁者僕射皇甫酈和C765、汜。酈先譬汜,汜即從命。又詣C765,C765不聽。曰:「郭多,盜馬虜耳,何敢欲與我同邪!必誅之。君觀我方略士衆,足辦郭多不?多又劫質公卿。所爲如是,而君苟欲左右之邪!」汜一名多。酈曰:「今汜質公卿,而將軍脅主,誰輕重乎?」C765怒,呵遣酈,因令虎賁王昌追殺之。昌僞不及,酈得以免。C765乃自爲大司馬。與郭汜相攻連月,死者以萬數。

張濟自陝來和解二人,仍欲遷帝權幸弘農。帝亦思舊京,因遣使郭請C765求東歸,十反乃許。車駕即日發邁。李C765出屯曹陽。以張濟爲驃騎將軍,復還屯陝。遷郭汜車騎將軍,楊定後將軍,楊奉興義將軍。又以故牛輔部曲董承爲發集將軍。汜等並侍送乘輿。汜遂復欲脅帝幸眉阝,定、奉、承不聽。汜恐變生,乃棄軍還就李C765。車駕進至華陰。寧輯將軍段煨乃具服御及公卿以下資儲,請帝幸其營。初,楊定與煨有隙,遂誣煨欲反,乃攻其營,十餘日不下。而精猶奉給御膳,稟贍百官,終無二意。

李C765、郭汜既悔令天子東,乃來救段煨,因欲劫帝而西。楊定爲汜所遮,亡奔荊州。而張濟與楊奉、董承不相平,乃反合C765、汜,共追乘輿,大戰於弘農東澗。承、奉軍敗,百官士卒死者不可勝數,皆棄其婦女輜重,御物符策典籍,略無所遺。射聲校尉沮俊被創墜馬。李C765謂左右曰:「尚可活不?」俊罵之曰:「汝等凶逆,逼迫天子,亂臣賊子,未有如汝者!」C765使殺之。天子遂露次曹陽。承、奉乃譎C765等與連和,而密遣間使至河東,招故白波帥李樂、韓暹、胡才及南匈奴右賢王去卑,並率其衆數千騎來,與承、奉共擊C765等,大破之,斬首數千級,乘輿乃得進。董承、李樂擁衛左右,胡才、楊奉、韓暹、去卑爲後距。

C765等復來戰,奉等大敗,死者甚於東澗。自東澗兵相連綴四十里中,方得至陝,乃結營自守。時殘破之餘,虎賁羽林不滿百人,皆有離心。承、奉等夜乃潛議過河,使李樂先度具舟舡,舉火爲應。帝步出營,臨河欲濟,岸高十餘丈,乃以絹縋而下。餘人或匍匐岸側,或從上自投,死亡傷殘,不復相知。爭赴舡者,不可禁制,董承以戈擊披之,斷手指於舟中者可掬。同濟唯皇后、宋貴人、楊彪、董承及後父執金吾伏完等數十人。其宮女皆爲C765兵所掠奪,凍溺死者甚衆。既到大陽,止於人家,然後幸李東營。百官飢餓,河內太守張楊使數千人負米貢餉。帝乃御牛車,因都安邑。河東太守王邑奉獻綿帛,悉賦公卿以下。封邑爲列侯,拜胡才徵東將軍,張、楊爲安國將軍,皆假節、開府。其壘壁羣豎,競求拜職,刻印不給,至乃以錐畫之。或齎酒肉就天子燕飲。又遣太僕韓融至弘農,與C765、汜等連和。C765乃放遣公卿百官,頗歸宮人婦女,及乘輿器服。

初,帝入關,三輔戶口尚數十萬,自C765、汜相攻,天子東歸後,長安城空四十餘日,強者四散,蠃者相食,二三年間,關中無復人跡。建安元年春,諸將爭權,韓暹遂攻董承,承奔張楊,楊乃使承先繕修洛宮。七月,帝還至洛陽,幸楊安殿。張楊以爲己功,故因以「楊」名殿。乃謂諸將曰:「天子當與天下共之,朝廷自有公卿大臣,楊當出扞外難,何事京師?」遂還野王。楊奉亦出屯樑。乃以張楊爲大司馬,楊奉爲車騎將軍,韓暹爲大將軍,領司隸校尉,皆假節鉞。暹與董承並留宿衛。

暹矜功盜睢,幹亂政事,董承患之,潛召兗州牧曹操。操乃詣闕貢獻,稟公卿以下,因奏韓暹、張楊之罪。暹懼誅,單騎奔楊奉。帝以暹、楊有翼車駕之功,詔一切勿問。於是封衛將軍董承、輔國將軍伏完等十餘人爲列侯,贈沮俊爲弘農太守。曹操以洛陽殘荒,遂移帝幸許。楊奉、韓暹欲要遮車駕,不及,曹操擊之,奉、暹奔袁術,遂縱暴楊、徐間。明年,左將軍劉備誘奉斬之。暹懼,走還幷州,道爲人所殺。胡才、李樂留河東,才爲怨家所害,樂自病死。張濟飢餓,出至南陽,攻穰,戰死。郭汜爲其將伍習所殺。

三年,使謁者僕射裴茂詔關中諸將段煨等討李C765,夷三族。以段煨爲安南將軍,封E255鄉侯。

四年,張楊爲將楊醜所殺。以董承爲車騎將軍,開府。

自都許之後,權歸曹氏,天子總己,百官備員而已。帝忌操專逼,乃密詔董承,使結天下義士共誅之。承遂與劉備同謀,未發,會備出征,承更與偏將軍王服、長水校尉種輯、議郎吳碩結謀。事泄,承、服、輯、碩皆爲操所誅。

韓遂與馬騰自還涼州,更相戰爭,乃下隴據關中。操方事河北,慮其乘間爲亂,七年,乃拜騰徵南將軍,遂徵西將軍,並開府。後徵段煨爲大鴻臚,病卒。復征馬騰爲衛尉,封槐裏侯。騰乃應召,而留子超領其部典。十六年,超與韓遂舉關中背曹操,操擊破之,遂、超敗走,騰坐夷三族。超攻殺涼州刺史韋康,復據隴右。十九年,天水人楊阜破超,超奔漢中,降劉備。韓遂走金城羌中,爲其帳下所殺。初,隴西人宗建在枹罕,自稱「河首平漢王,署置百官三十許年。曹操因遣夏侯淵擊建,斬之,涼州番平。

論曰:董卓初以虓虎闞爲情,因遭崩剝之勢,故得蹈藉彝倫,毀裂畿服。夫以刳肝斫趾之性,則羣生不足以厭其快,然猶折意縉紳,遲疑陵奪,尚有盜竊之道焉。及殘寇乘之,倒山傾海,昆岡之火,自茲而焚,《版》、《蕩》之篇,於焉而極。嗚呼,人之生也難矣!天地之不仁甚矣!

贊曰:百六有會,《過》、《剝》成災。董卓滔天,幹逆三才。方夏崩沸,皇京煙埃。無禮雖及,餘CB4A遂廣。矢延王輅,後纏魏象。區服傾回,人神波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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