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公元年
【經】元年春王正月,公即位。仲孫蔑會晉欒黶、宋華元、衛寧殖、曹人、莒人、邾人、滕人、薛人圍宋彭城。夏,晉韓厥帥師伐鄭,仲孫蔑會齊崔杼、曹人、邾人、杞人次於鄫。秋,楚公子壬夫帥師侵宋。九月辛酉,天王崩。邾子來朝。冬,衛侯使公孫剽來聘。晉侯使荀罃來聘。
【傳】元年春己亥,圍宋彭城。非宋地,追書也。於是爲宋討魚石,故稱宋,且不登叛人也,謂之宋志。彭城降晉,晉人以宋五大夫在彭城者歸,置諸瓠丘。
齊人不會彭城,晉人以爲討。二月,齊大子光爲質於晉。
夏五月,晉韓厥、荀偃帥諸侯之師伐鄭,入其郛,敗其徒兵於洧上。於是東諸侯之師次於鄫,以待晉師。晉師自鄭以鄫之師侵楚焦夷及陳,晉侯、衛侯次於戚,以爲之援。
秋,楚子辛救鄭,侵宋呂、留。鄭子然侵宋,取犬丘。
九月,邾子來朝,禮也。
冬,衛子叔、晉知武子來聘,禮也。凡諸侯即位,小國朝之,大國聘焉,以繼好結信,謀事補闕,禮之大者也。
襄公二年
【經】二年春王正月,葬簡王。鄭師伐宋。夏五月庚寅,夫人姜氏薨。六月庚辰,鄭伯侖卒。晉師、宋師、衛寧殖侵鄭。秋七月,仲孫蔑會晉荀罃、宋華元、衛孫林父、曹人、邾人於戚。己丑,葬我小君齊姜。叔孫豹如宋。冬,仲孫蔑會晉荀罃、齊崔杼、宋華元、衛孫林父、曹人、邾人、滕人、薛人、小邾人於戚,遂城虎牢。楚殺其大夫公子申。
【傳】二年春,鄭師侵宋,楚令也。
齊侯伐萊,萊人使正輿子賂夙沙衛以索馬牛,皆百匹,齊師乃還。君子是以知齊靈公之爲“靈”也。
夏,齊姜薨。初,穆姜使擇美檟,以自爲櫬與頌琴。季文子取以葬。君子曰:“非禮也。禮無所逆,婦,養姑者也,虧姑以成婦,逆莫大焉。《詩》曰:‘其惟哲人,告之話言,順德之行。’季孫於是爲不哲矣。且姜氏,君之妣也。
《詩》曰:‘爲酒爲醴,烝畀祖妣,以洽百禮,降福孔偕。’”齊侯使諸姜宗婦來送葬。召萊子,萊子不會,故晏弱城東陽以逼之。
鄭成公疾,子駟請息肩於晉。公曰:“楚君以鄭故,親集矢於其目,非異人任,寡人也。若背之,是棄力與言,其誰暱我?免寡人,唯二三子!”秋七月庚辰,鄭伯侖卒。於是子罕當國,子駟爲政,子國爲司馬。晉師侵鄭,諸大夫欲從晉。子駟曰:“官命未改。”
會於戚,謀鄭故也。孟獻子曰:“請城虎牢以逼鄭。”知武子曰:“善。鄫之會,吾子聞崔子之言,今不來矣。滕、薛、小邾之不至,皆齊故也。寡君之憂不唯鄭。罃將復於寡君,而請於齊。得請而告,吾子之功也。若不得請,事將在齊。君子之請,諸侯之福也,豈唯寡君賴之。”
穆叔聘於宋,通嗣君也。
冬,復會於戚,齊崔武子及滕、薛、小邾之大夫皆會,知武子之言故也。遂城虎牢,鄭人乃成。
楚公子申爲右司馬,多受小國之賂,以逼子重、子辛,楚人殺之。故書曰:“楚殺其大夫公子申。”
襄公三年
【經】三年春,楚公子嬰齊帥師伐吳。公如晉。夏四月壬戌,公及晉侯盟於長樗。公至自晉。六月,公會單子、晉侯、宋公、衛侯、鄭伯、莒子、邾子、齊世子光。己未,同盟於雞澤。陳侯使袁僑如會。戊寅,叔孫豹及諸侯之大夫及陳袁僑盟。秋,公至自會。冬,晉荀罃帥師伐許。
【傳】三年春,楚子重伐吳,爲簡之師,克鳩茲,至於衡山。使鄧廖帥組甲三百、被練三千以侵吳。吳人要而擊之,獲鄧廖。其能免者,組甲八十、被練三百而已。子重歸,既飲至,三日,吳人伐楚,取駕。駕,良邑也。鄧廖,亦楚之良也。君子謂:“子重於是役也,所獲不如所亡。”楚人以是咎子重。子重病之,遂遇心病而卒。
公如晉,始朝也。夏,盟於長樗。孟獻子相,公稽首。知武子曰:“天子在,而君辱稽首,寡君懼矣。”孟獻子曰:“以敝邑介在東表,密邇仇讎,寡君將君是望,敢不稽首?”晉爲鄭服故,且欲修吳好,將合諸侯。使士匄告於齊曰:“寡君使匄,以歲之不易,不虞之不戒,寡君願與一二兄弟相見,以謀不協,請君臨之,使匄乞盟。”
齊侯欲勿許,而難爲不協,乃盟於耏外。
祁奚請老,晉侯問嗣焉。稱解狐,其仇也,將立之而卒。又問焉,對曰:“午也可。”於是羊舌職死矣,晉侯曰:“孰可以代之?”對曰:“赤也可。”
於是使祁午爲中軍尉,羊舌赤佐之。君子謂:“祁奚於是能舉善矣。稱其仇,不爲諂。立其子,不爲比。舉其偏,不爲黨。《商書》曰:‘無偏無黨,王道蕩蕩。’其祁奚之謂矣!解狐得舉,祁午得位,伯華得官,建一官而三物成,能舉善也夫!唯善,故能舉其類。《詩》雲:‘惟其有之,是以似之。’祁奚有焉。”
六月,公會單頃公及諸侯。己未,同盟於雞澤。
晉侯使荀會逆吳子於淮上,吳子不至。
楚子辛爲令尹,侵欲於小國。陳成公使袁僑如會求成,晉侯使和組父告於諸侯。秋,叔孫豹及諸侯之大夫及陳袁僑盟,陳請服也。
晉侯之弟揚幹亂行於曲樑,魏絳戮其僕。晉侯怒,謂羊舌赤曰:“合諸侯以爲榮也,揚幹爲戮,何辱如之?必殺魏絳,無失也!”對曰:“絳無貳志,事君不闢難,有罪不逃刑,其將來辭,何辱命焉?”言終,魏絳至,授僕人書,將伏劍。士魴、張老止之。公讀其書曰:“日君乏使,使臣斯司馬。臣聞師衆以順爲武,軍事有死無犯爲敬。君合諸侯,臣敢不敬?君師不武,執事不敬,罪莫大焉。
臣懼其死,以及揚幹,無所逃罪。不能致訓,至於用鉞。臣之罪重,敢有不從,以怒君心,請歸死於司寇。”公跣而出,曰:“寡人之言,親愛也。吾子之討,軍禮也。寡人有弟,弗能教訓,使幹大命,寡人之過也。子無重寡人之過,敢以爲請。”
晉侯以魏絳爲能以刑佐民矣,反役,與之禮食,使佐新軍。張老爲中軍司馬,士富爲候奄。
楚司馬公子何忌侵陳,陳叛故也。
許靈公事楚,不會於雞澤。冬,晉知武子帥師伐許。
襄公四年
【經】四年春王三月己酉,陳侯午卒。夏,叔孫豹如晉。秋七月戊子,夫人姒氏薨。葬陳成公。八月辛亥,葬我小君定姒。冬,公如晉。陳人圍頓。
【傳】四年春,楚師爲陳叛故,猶在繁陽。韓獻子患之,言於朝曰:“文王帥殷之叛國以事紂,唯知時也。今我易之,難哉!”三月,陳成公卒。楚人將伐陳,聞喪乃止。陳人不聽命。臧武仲聞之,曰:“陳不服於楚,必亡。大國行禮焉而不服,在大猶有咎,而況小乎?”夏,楚彭名侵陳,陳無禮故也。
穆叔如晉,報知武子之聘也,晉侯享之。金奏《肆夏》之三,不拜。工歌《文王》之三,又不拜。歌《鹿鳴》之三,三拜。韓獻子使行人子員問之,曰:“子以君命,辱於敝邑。先君之禮,藉之以樂,以辱吾子。吾子舍其大,而重拜其細,敢問何禮也?”對曰:“三《夏》,天子所以享元侯也,使臣弗敢與聞。
《文王》,兩君相見之樂也,使臣不敢及。《鹿鳴》,君所以嘉寡君也,敢不拜嘉。?《四牡》,君所以勞使臣也,敢不重拜?《皇皇者華》,君教使臣曰:‘必諮於周。’臣聞之:‘訪問於善爲諮,諮親爲詢,諮禮爲度,諮事爲諏,諮難爲謀。’臣獲五善,敢不重拜?”秋,定姒薨。不殯於廟,無櫬,不虞。匠慶謂季文子曰:“子爲正卿,而小君之喪不成,不終君也。君長,誰受其咎?”初,季孫爲己樹六檟於蒲圃東門之外。匠慶請木,季孫曰:“略。”匠慶用蒲圃之檟,季孫不御。君子曰:“《志》所謂‘多行無禮,必自及也’,其是之謂乎!”冬,公如晉聽政,晉侯享公。公請屬鄫,晉侯不許。孟獻子曰:“以寡君之密邇於仇讎,而願固事君,無失官命。鄫無賦於司馬,爲執事朝夕之命敝邑,敝邑褊小,闕而爲罪,寡君是以願藉助焉!”晉侯許之。
楚人使頓間陳而侵伐之,故陳人圍頓。
無終子嘉父使孟樂如晉,因魏莊子納虎豹之皮,以請和諸戎。晉侯曰:“戎狄無親而貪,不如伐之。”魏絳曰:“諸侯新服,陳新來和,將觀於我,我德則睦,否則攜貳。勞師於戎,而楚伐陳,必弗能救,是棄陳也,諸華必叛。戎,禽獸也,獲戎失華,無乃不可乎?《夏訓》有之曰:‘有窮后羿。’”公曰:“后羿何如?”對曰:“昔有夏之方衰也,后羿自鉏遷於窮石,因夏民以代夏政。恃其射也,不修民事而淫於原獸。棄武羅、伯困、熊髡、龍圉而用寒浞。寒浞,伯明氏之讒子弟也。伯明後寒棄之,夷羿收之,信而使之,以爲己相。浞行媚於內而施賂於外,愚弄其民而虞羿于田,樹之詐慝以取其國家,外內鹹服。羿猶不悛,將歸自田,家衆殺而亨之,以食其子。其子不忍食諸,死於窮門。靡奔有鬲氏。
浞因羿室,生澆及豷,恃其讒慝詐僞而不德於民。使澆用師,滅斟灌及斟尋氏。
處澆於過,處豷於戈。靡自有鬲氏,收二國之燼,以滅浞而立少康。少康滅澆於過,後杼滅豷於戈。有窮由是遂亡,失人故也。昔周辛甲之爲大史也,命百官,官箴王闕。於《虞人之箴》曰:‘芒芒禹跡,畫爲九州,經啓九道。民有寢廟,獸有茂草,各有攸處,德用不擾。在帝夷羿,冒於原獸,忘其國恤,而思其麀牡。
武不可重,用不恢於夏家。獸臣司原,敢告僕伕。’《虞箴》如是,可不懲乎?”於是晉侯好田,故魏絳及之。
公曰:“然則莫如和戎乎?”對曰:“和戎有五利焉:戎狄荐居,貴貨易土,土可賈焉,一也。邊鄙不聳,民狎其野,穡人成功,二也。戎狄事晉,四鄰振動,諸侯威懷,三也。以德綏戎,師徒不勤,甲兵不頓,四也。鑑於后羿,而用德度,遠至邇安,五也。君其圖之!”公說,使魏絳盟諸戎,修民事,田以時。
冬十月,邾人、莒人伐鄫。臧紇救鄫,侵邾,敗於狐駘。國人逆喪者皆髽。魯於是乎始髽,國人誦之曰:“臧之狐裘,敗我於狐駘。我君小子,朱儒是使。朱儒!朱儒!使我敗於邾。”
襄公五年
【經】五年春,公至自晉。夏,鄭伯使公子發來聘。叔孫豹、鄫世子巫如晉。仲孫蔑、衛孫林父子會吳於善道。秋,大雩。楚殺其大夫公子壬夫。公會晉侯、宋公、陳侯、衛侯、鄭伯、曹伯、莒子、邾子、滕子、薛伯、齊世子光、吳人、鄫人於戚。公至自會。冬,戍陳。楚公子貞帥師伐陳。公會晉侯、宋公、衛侯、鄭伯、曹伯、齊世子光救陳。十有二月,公至自救陳。辛未,季孫行父卒。
【傳】五年春,公至自晉。
王使王叔陳生愬戎於晉,晉人執之。士魴如京師,言王叔之貳於戎也。
夏,鄭子國來聘,通嗣君也。
穆叔覿鄫大子於晉,以成屬鄫。書曰:“叔孫豹、鄫大子巫如晉。”
言比諸魯大夫也。
吳子使壽越如晉,辭不會於雞澤之故,且請聽諸侯之好。晉人將爲之合諸侯,使魯、衛先會吳,且告會期。故孟獻子、孫文子會吳於善道。
秋,大雩,旱也。
楚人討陳叛故,曰:“由令尹子辛實侵欲焉。”乃殺之。書曰:“楚殺其大夫公子壬夫。”貪也。君子謂:“楚共王於是不刑。《詩》曰:‘周道挺挺,我心扃扃,講事不令,集人來定。’己則無信,而殺人以逞,不亦難乎?《夏書》曰:‘成允成功。’”九月丙午,盟於戚,會吳,且命戍陳也。穆叔以屬鄫爲不利,使鄫大夫聽命於會。
楚子囊爲令尹。範宣子曰:“我喪陳矣!楚人討貳而立子囊,必改行而疾討陳。陳近於楚,民朝夕急,能無往乎?有陳,非吾事也,無之而後可。”
冬,諸侯戍陳。子囊伐陳。十一月甲午,會於城棣以救之。
季文子卒。大夫入斂,公在位。宰庀家器爲葬備,無衣帛之妾,無食粟之馬,無藏金玉,無重器備。君子是以知季文子之忠於公室也。相三君矣,而無私積,可不謂忠乎?
襄公六年
【經】六年春王三月,壬午,杞伯姑容卒。夏,宋華弱來奔。秋,杞葬桓公。
滕子來朝。莒人滅鄫。冬,叔孫豹如邾,季孫宿如晉。十有二月,齊侯滅萊。
【傳】六年春,杞桓公卒,始赴以名,同盟故也。
宋華弱與樂轡少相狎,長相優,又相謗也。子蕩怒,以弓梏華弱於朝。平公見之,曰:“司武而梏於朝,難以勝矣!”遂逐之。夏,宋華弱來奔。司城子罕曰:“同罪異罰,非刑也。專戮於朝,罪孰大焉!”亦逐子蕩。子蕩射子罕之門,曰:“幾日而不我從!”子罕善之如初。
秋,滕成公來朝,始朝公也。
莒人滅鄫,鄫恃賂也。
冬,穆叔如邾,聘,且修平。
晉人以鄫故來討,曰:“何故亡鄫?”季武子如晉見,且聽命。
十一月,齊侯滅萊,萊恃謀也。於鄭子國之來聘也,四月,晏弱城東陽,而遂圍萊。甲寅,堙之環城,傅於堞。及杞桓公卒之月,乙未,王湫帥師及正輿子、棠人軍齊師,齊師大敗之。丁未,入萊。萊共公浮柔奔棠。正輿子、王湫奔莒,莒人殺之。四月,陳無宇獻萊宗器於襄宮。晏弱圍棠,十一月丙辰,而滅之。遷萊於郳。高厚、崔杼定其田。
襄公七年
【經】七年春,郯子來朝。夏四月,三卜郊,不從,乃免牲。小邾子來朝。
城費。秋,季孫宿如衛。八月,螽。冬十月,衛侯使孫林父來聘。壬戌,及孫林父盟。楚公子貞帥師圍陳。十有二月,公會晉侯、宋公、陳侯、衛侯、曹伯、莒子、邾子於鄬。鄭伯髡頑如會,未見諸侯,丙戌,卒於鄵。陳侯逃歸。
【傳】七年春,郯子來朝,始朝公也。
夏四月,三卜郊,不從,乃免牲。孟獻子曰:“吾乃今而後知有卜筮。夫郊,祀后稷以祈農事也。是故啓蟄而郊,郊而後耕。今既耕而卜郊,宜其不從也。”
南遺爲費宰。叔仲昭伯爲隧正,欲善季氏而求媚於南遺,謂遺:“請城費,吾多與而役。”故季氏城費。
小邾穆公來朝,亦始朝公也。
秋,季武子如衛,報子叔之聘,且辭緩報,非貳也。
冬十月,晉韓獻子告老。公族穆子有廢疾,將立之。辭曰:“《詩》曰:‘豈不夙夜,謂行多露。’又曰:‘弗躬弗親,庶民弗信。’無忌不才,讓,其可乎?請立起也!與田蘇遊,而曰好仁。《詩》曰:‘靖共爾位,好是正直。神之聽之,介爾景福。’恤民爲德,正直爲正,正曲爲直,參和爲仁。如是,則神聽之,介福降之。立之,不亦可乎?”庚戌,使宣子朝,遂老。晉侯謂韓無忌仁,使掌公族大夫。
衛孫文子來聘,且拜武子之言,而尋孫桓子之盟。公登亦登。叔孫穆子相,趨進曰:“諸侯之會,寡君未嘗後衛君。今吾子不後寡君,寡君未知所過。吾子其少安!”孫子無辭,亦無悛容。
穆叔曰:“孫子必亡。爲臣而君,過而不悛,亡之本也。《詩》曰:‘退食自公,委蛇委蛇。’謂從者也。衡而委蛇必折。”
楚子囊圍陳,會於鄬以救之。
鄭僖公之爲大子也,於成之十六年,與子罕適晉,不禮焉。又與子豐適楚,亦不禮焉。及其元年,朝於晉。子豐欲愬諸晉而廢之,子罕止之。及將會於鄬,子駟相,又不禮焉。侍者諫,不聽,又諫,殺之。及鄵,子駟使賊夜弒僖公,而以瘧疾赴於諸侯。簡公生五年,奉而立之。
陳人患楚。慶虎、慶寅謂楚人曰:“吾使公子黃往而執之。”楚人從之。二慶使告陳侯於會,曰:“楚人執公子黃矣!君若不來,羣臣不忍社稷宗廟,懼有二圖。”陳侯逃歸。
襄公八年
【經】八年春王正月,公如晉。夏,葬鄭僖公。鄭人侵蔡,獲蔡公子燮。季孫宿會晉侯、鄭伯、齊人、宋人、衛人、邾人於邢丘。公至自晉。莒人伐我東鄙。
秋九月,大雩。冬,楚公子貞帥師伐鄭。晉侯使士匄來聘。
【傳】八年春,公如晉,朝,且聽朝聘之數。
鄭羣公子以僖公之死也,謀子駟。子駟先之。夏四月庚辰,闢殺子狐、子熙、子侯、子丁。孫擊、孫惡出奔衛。
庚寅,鄭子國、子耳侵蔡,獲蔡司馬公子燮。鄭人皆喜,唯子產不順,曰:“小國無文德,而有武功,禍莫大焉。楚人來討,能勿從乎?從之,晉師必至。
晉、楚伐鄭,自今鄭國不四五年,弗得寧矣。”子國怒之曰:“爾何知?國有大命,而有正卿。童子言焉,將爲戮矣。”
五月甲辰,會於邢丘,以命朝聘之數,使諸侯之大夫聽命。季孫宿、齊高厚、宋向戌、衛寧殖、邾大夫會之。鄭伯獻捷於會,故親聽命。大夫不書,尊晉侯也。
莒人伐我東鄙,以疆鄫田。
秋九月,大雩,旱也。
冬,楚子囊伐鄭,討其侵蔡也。
子駟、子國、子耳欲從楚,子孔、子蟜、子展欲待晉。子駟曰:“《周詩》有之曰:‘俟河之清,人壽幾何?兆雲詢多,職競作羅。’謀之多族,民之多違,事滋無成。民急矣,姑從楚以紓吾民。晉師至,吾又從之。敬共幣帛,以待來者,小國之道也。犠牲玉帛,待於二競,以待強者而庇民焉。寇不爲害,民不罷病,不亦可乎?”子展曰:“小所以事大,信也。小國無信,兵亂日至,亡無日矣。
五會之信,今將背之,雖楚救我,將安用之?親我無成,鄙我是欲,不可從也。
不如待晉。晉君方明,四軍無闕,八卿和睦,必不棄鄭。楚師遼遠,糧食將盡,必將速歸,何患焉?舍之聞之:‘杖莫如信。’完守以老楚,杖信以待晉,不亦可乎?”子駟曰:“《詩》雲:‘謀夫孔多,是用不集。發言盈庭,誰敢執其咎?如匪行邁謀,是用不得於道。’請從楚,騑也受其咎。”乃及楚平。
使王子伯駢告於晉,曰:“君命敝邑:‘修而車賦,儆而師徒,以討亂略。’蔡人不從,敝邑之人,不敢寧處,悉索敝賦,以討於蔡,獲司馬燮,獻於邢丘。
今楚來討曰:‘女何故稱兵於蔡?’焚我郊保,馮陵我城郭。敝邑之衆,夫婦男女,不皇啓處,以相救也。翦焉傾覆,無所控告。民死亡者,非其父兄,即其子弟,夫人愁痛,不知所庇。民知窮困,而受盟於楚,狐也與其二三臣不能禁止。
不敢不告。”知武子使行人子員對之曰:“君有楚命,亦不使一介行李告於寡君,而即安於楚。君之所欲也,誰敢違君?寡君將帥諸侯以見於城下,唯君圖之!”晉範宣子來聘,且拜公之辱,告將用師於鄭。公享之,宣子賦《摽有梅》。
季武子曰:“誰敢哉!今譬於草木,寡君在君,君之臭味也。歡以承命,何時之有?”武子賦《角弓》。賓將出,武子賦《彤弓》。宣子曰:“城濮之役,我先君文公獻功于衡雍,受彤弓於襄王,以爲子孫藏。匄也,先君守官之嗣也,敢不承命?”君子以爲知禮。
襄公九年
【經】九年春,宋災。夏,季孫宿如晉。五月辛酉,夫人姜氏薨。秋八月癸未,葬我小君穆姜。冬,公會晉侯、宋公、衛侯、曹伯、莒子、邾子、滕子、薛伯、杞伯,小邾子、齊世子光伐鄭。十有二月己亥,同盟於戲。楚子伐鄭。
【傳】九年春,宋災。樂喜爲司城以爲政。使伯氏司裏,火所未至,徹小屋,塗大屋;陳畚挶,具綆缶,備水器;量輕重,蓄水潦,積土塗;巡丈城,繕守備,表火道。使華臣具正徒,令隧正納郊保,奔火所。使華閱討右官,官庀其司。
向戌討左,亦如之。使樂遄庀刑器,亦如之。使皇鄖命校正出馬,工正出車,備甲兵,庀武守。使西鉏吾庀府守。令司宮、巷伯儆宮。二師令四鄉正敬享,祝宗用馬於四墉,祀盤庚於西門之外。
晉侯問於士弱曰:“吾聞之,宋災,於是乎知有天道。何故?”對曰:“古之火正,或食於心,或食於咮,以出內火。是故咮爲鶉火,心爲大火。陶唐氏之火正閼伯居商丘,祀大火,而火紀時焉。相土因之,故商主大火。商人閱其禍敗之釁,必始於火,是以日知其有天道也。”公曰:“可必乎?”對曰:“在道。國亂無象,不可知也。”
夏,季武子如晉,報宣子之聘也。
穆姜薨於東宮。始往而筮之,遇《艮》之八ⅶⅶ。史曰:“是謂《艮》之《隨》ⅷⅲ。《隨》其出也。君必速也。”姜曰:“亡。是於《周易》曰:‘《隨》,元亨利貞,無咎。’元,體之長也;亨,嘉之會也;利,義之和也;貞,事之幹也。體仁足以長人,嘉德足以合禮,利物足以和義,貞固足以幹事,然,故不可誣也,是以雖《隨》無咎。今我婦人而與於亂。固在下位而有不仁,不可謂元。不靖國家,不可謂亨。作而害身,不可謂利。棄位而姣,不可謂貞。
有四德者,《隨》而無咎。我皆無之,豈《隨》也哉?我則取惡,能無咎乎?必死於此,弗得出矣。”
秦景公使士雃乞師於楚,將以伐晉,楚子許之。子囊曰:“不可。當今吾不能與晉爭。晉君類能而使之,舉不失選,官不易方。其卿讓於善,其大夫不失守,其士競於教,其庶人力於農穡。商工皁隸,不知遷業。韓厥老矣,知罃稟焉以爲政。範匄少於中行偃而上之,使佐中軍。韓起少於欒黶,而欒黶、士魴上之,使佐上軍。魏絳多功,以趙武爲賢而爲之佐。君明臣忠,上讓下競。當是時也,晉不可敵,事之而後可。君其圖之!”王曰:“吾既許之矣。雖不及晉,必將出師。”秋,楚子師於武城以爲秦援。秦人侵晉,晉飢,弗能報也。
冬十月,諸侯伐鄭。庚午,季武子、齊崔杼、宋皇鄖從荀罃、士匄門於鄟門。衛北宮括、曹人、邾人從荀偃、韓起門於師之樑。滕人、薛人從欒黶、士魴門於北門。杞人、郳人從趙武、魏絳斬行慄。甲戌,師於汜,令於諸侯曰:“修器備,盛餱糧,歸老幼,居疾於虎牢,肆眚,圍鄭。”鄭人恐,乃行成。中行獻子曰:“遂圍之,以待楚人之救也而與之戰。不然,無成。”知武子曰:“許之盟而還師,以敝楚人。吾三分四軍,與諸侯之銳以逆來者,於我未病,楚不能矣,猶愈於戰。暴骨以逞,不可以爭。大勞未艾。君子勞心,小人勞力,先王之制也”諸侯皆不欲戰,乃許鄭成。十一月己亥,同盟於戲,鄭服也。
將盟,鄭六卿公子騑、公子發、公子嘉、公孫輒、公孫蠆、公孫舍之及其大夫、門子皆從鄭伯。晉士莊子爲載書,曰:“自今日既盟之後,鄭國而不唯晉命是聽,而或有異志者,有如此盟。”公子騑趨進曰:“天禍鄭國,使介居二大國之間。大國不加德音而亂以要之,使其鬼神不獲歆其禋祀,其民人不獲享其土利,夫婦辛苦墊隘,無所底告。自今日既盟之後,鄭國而不唯有禮與強可以庇民者是從,而敢有異志者,亦如之。”荀偃曰:“改載書。”公孫舍之曰:“昭大神,要言焉。若可改也,大國亦可叛也。”知武子謂獻子曰:“我實不德,而要人以盟,豈禮也哉!非禮,何以主盟?姑盟而退,修德息師而來,終必獲鄭,何必今日?我之不德,民將棄我,豈唯鄭?若能休和,遠人將至,何恃於鄭?”乃盟而還。
晉人不得志於鄭,以諸侯復伐之。十二月癸亥,門其三門。閏月,戊寅,濟於陰阪,侵鄭。次於陰口而還。子孔曰:“晉師可擊也,師老而勞,且有歸志,必大克之。”子展曰:“不可。”
公送晉侯。晉侯以公宴於河上,問公年,季武子對曰:“會於沙隨之歲,寡君以生。”晉侯曰:“十二年矣!是謂一終,一星終也。國君十五而生子。冠而生子,禮也,君可以冠矣!大夫盍爲冠具?”武子對曰:“君冠,必以祼享之禮行之,以金石之樂節之,以先君之祧處之。今寡君在行,未可具也。請及兄弟之國而假備焉。”晉侯曰:“諾。”公還,及衛,冠於成公之廟,假鐘磬焉,禮也。
楚子伐鄭,子駟將及楚平。子孔、子蟜曰:“與大國盟,口血未乾而背之,可乎?”子駟、子展曰:“吾盟固雲:‘唯強是從。’今楚師至,晉不我救,則楚強矣。盟誓之言,豈敢背之?且要盟無質,神弗臨也,所臨唯信。信者,言之瑞也,善之主也,是故臨之。明神不蠲要盟,背之可也。”乃及楚平。公子罷戎入盟,同盟於中分。
楚莊夫人卒,王未能定鄭而歸。
晉侯歸,謀所以息民。魏絳請施捨,輸積聚以貸。自公以下,苟有積者,盡出之。國無滯積,亦無困人。公無禁利,亦無貪民。祈以幣更,賓以特牲,器用不作,車服從給。行之期年,國乃有節。三駕而楚不能與爭。
襄公十年
【經】十年春,公會晉侯、宋公、衛侯、曹伯、莒子、邾子、滕子、薛伯、杞伯、小邾子、齊世子光會吳於柤。夏,五月甲午,遂滅偪陽。公至自會。楚公子貞、鄭公孫輒帥師伐宋。晉師伐秦。秋,莒人伐我東鄙。公會晉侯、宋公、衛侯、曹伯、莒子、邾子、齊世子光、滕子、薛伯、杞伯、小邾子伐鄭。冬,盜殺鄭公子騑、公子發、公孫輒。戍鄭虎牢。楚公子貞帥師救鄭。公至自伐鄭。
【傳】十年春,會於柤,會吳子壽夢也。三月癸丑,齊高厚相大子光以先會諸侯於鍾離,不敬。士莊子曰:“高子相大子以會諸侯,將社稷是衛,而皆不敬,棄社稷也,其將不免乎!”夏四月戊午,會於柤。
晉荀偃、士匄請伐偪陽,而封宋向戌焉。荀罃曰:“城小而固,勝之不武,弗勝爲笑。”固請。丙寅,圍之,弗克。孟氏之臣秦堇父輦重如役。偪陽人啓門,諸侯之士門焉。縣門發,郰人紇抉之以出門者。狄虒彌建大車之輪而蒙之以甲以爲櫓,左執之,右拔戟,以成一隊。孟獻子曰:“《詩》所謂‘有力如虎’者也。”主人縣布,堇父登之,及堞而絕之。隊則又縣之,蘇而覆上者三。主人辭焉,乃退,帶其斷以徇于軍三日。
諸侯之師久於偪陽,荀偃、士匄請於荀罃曰:“水潦將降,懼不能歸,請班師。”知伯怒,投之以機,出於其間,曰:“女成二事而後告餘。餘恐亂命,以不女違。女既勤君而興諸侯,牽帥老夫以至於此,既無武守,而又欲易餘罪,曰:‘是實班師,不然克矣’。餘贏老也,可重任乎?七日不克,必爾乎取之!”五月庚寅,荀偃、士匄帥卒攻偪陽,親受矢石。甲午,滅之。書曰“遂滅偪陽”,言自會也。以與向戌,向戌辭曰:“君若猶辱鎮撫宋國,而以偪陽光啓寡君,羣臣安矣,其何貺如之?若專賜臣,是臣興諸侯以自封也,其何罪大焉?敢以死請。”
乃予宋公。
宋公享晉侯於楚丘,請以《桑林》。荀罃辭。荀偃、士匄曰:“諸侯宋、魯,於是觀禮。魯有禘樂,賓祭用之。宋以《桑林》享君,不亦可乎?”舞,師題以旌夏,晉侯懼而退入於房。去旌,卒享而還。及著雍,疾。卜,桑林見。荀偃、士匄欲奔請禱焉。荀罃不可,曰:“我辭禮矣,彼則以之。猶有鬼神,於彼加之。”
晉侯有間,以偪陽子歸,獻於武宮,謂之夷俘。偪陽妘姓也。使周內史選其族嗣,納諸霍人,禮也。
師歸,孟獻子以秦堇父爲右。生秦丕茲,事仲尼。
六月,楚子囊、鄭子耳伐宋,師於訾毋。庚午,圍宋,門於桐門。
晉荀罃伐秦,報其侵也。
衛侯救宋,師於襄牛。鄭子展曰:“必伐衛,不然,是不與楚也。得罪於晉,又得罪於楚,國將若之何?”子駟曰:“國病矣!”子展曰:“得罪於二大國,必亡。病不猶愈於亡乎?”諸大夫皆以爲然。故鄭皇耳帥師侵衛,楚令也。孫文子卜追之,獻兆於定姜。姜氏問繇。曰:“兆如山陵,有夫出征,而喪其雄。”
姜氏曰:“徵者喪雄,禦寇之利也。大夫圖之!”衛人追之,孫蒯獲鄭皇耳於犬丘。
秋七月,楚子囊、鄭子耳伐我西鄙。還,圍蕭,八月丙寅,克之。九月,子耳侵宋北鄙。孟獻子曰:“鄭其有災乎!師競已甚。周猶不堪競,況鄭乎?有災,其執政之三士乎!”莒人間諸侯之有事也,故伐我東鄙。
諸侯伐鄭。齊崔杼使大子光先至於師,故長於滕。己酉,師於牛首。
初,子駟與尉止有爭,將御諸侯之師而黜其車。尉止獲,又與之爭。子駟抑尉止曰:“爾車,非禮也。”遂弗使獻。初,子駟爲田洫,司氏、堵氏、侯氏、子師氏皆喪田焉,故五族聚羣不逞之人,因公子之徒以作亂。於是子駟當國,子國爲司馬,子耳爲司空,子孔爲司徒。冬十月戊辰,尉止、司臣、侯晉、堵女父、子師僕帥賊以入,晨攻執政於西宮之朝,殺子駟、子國、子耳,劫鄭伯以如北宮。
子孔知之,故不死。書曰“盜”,言無大夫焉。
子西聞盜,不儆而出,屍而追盜,盜入於北宮,乃歸授甲。臣妾多逃,器用多喪。子產聞盜,爲門者,庀羣司,閉府庫,慎閉藏,完守備,成列而後出,兵車十七乘,屍而攻盜於北宮。子蟜帥國人助之,殺尉止,子師僕,盜衆盡死。
侯晉奔晉。堵女父、司臣、尉翩、司齊奔宋。
子孔當國,爲載書,以位序,聽政闢。大夫、諸司、門子弗順,將誅之。子產止之,請爲之焚書。子孔不可,曰:“爲書以定國,衆怒而焚之,是衆爲政也,國不亦難乎?”子產曰:“衆怒難犯,專欲難成,合二難以安國,危之道也。不如焚書以安衆,子得所欲,衆亦得安,不亦可乎?專欲無成,犯衆興禍,子必從之。”乃焚書於倉門之外,衆而後定。
諸侯之師城虎牢而戍之。晉師城梧及制,士魴、魏絳戍之。書曰“戍鄭虎牢”,非鄭地也,言將歸焉。鄭及晉平。楚子囊救鄭。十一月,諸侯之師還鄭而南,至於陽陵,楚師不退。知武子欲退,曰:“今我逃楚,楚必驕,驕則可與戰矣。”
欒黶曰:“逃楚,晉之恥也。合諸侯以益恥,不如死!我將獨進。”師遂進。己亥,與楚師夾潁而軍。子矯曰:“諸侯既有成行,必不戰矣。從之將退,不從亦退。退,楚必圍我。猶將退也。不如從楚,亦以退之。”宵涉潁,與楚人盟。欒黶欲伐鄭師,荀罃不可,曰:“我實不能御楚,又不能庇鄭,鄭何罪?不如致怨焉而還。今伐其師,楚必救之,戰而不克,爲諸侯笑。克不可命,不如還也!”丁未,諸侯之師還,侵鄭北鄙而歸。楚人亦還。
王叔陳生與伯輿爭政。王右伯輿,王叔陳生怒而出奔。及河,王復之,殺史狡以說焉。不入,遂處之。晉侯使士匄平王室,王叔與伯輿訟焉。王叔之宰與伯輿之大夫瑕禽坐獄於王庭,士匄聽之。王叔之宰曰:“篳門閨竇之人而皆陵其上,其難爲上矣!”瑕禽曰:“昔平王東遷,吾七姓從王,牲用備具。王賴之,而賜之騂旄之盟,曰:‘世世無失職。’若篳門閨竇,其能來東底乎?且王何賴焉?今自王叔之相也,政以賄成,而刑放於寵。官之師旅,不勝其富,吾能無篳門閨竇乎?唯大國圖之!下而無直,則何謂正矣?”範宣子曰:“天子所右,寡君亦右之。所左,亦左之。”使王叔氏與伯輿合要,王叔氏不能舉其契。王叔奔晉。
不書,不告也。單靖公爲卿士,以相王室。
襄公十一年
【經】十有一年春王正月,作三軍。夏四月,四卜郊,不從,乃不郊。鄭公孫舍之帥師侵宋。公會晉侯、宋公、衛侯、曹伯、齊世子光、莒子、邾子、滕子、薛伯、杞伯、小邾子伐鄭。秋七月己未,同盟於亳城北。公至自伐鄭。楚子、鄭伯伐宋。公會晉侯、宋公、衛侯、曹伯、齊世子光、莒子、邾子、滕子、薛伯、杞伯、小邾子伐鄭,會於蕭魚。公至自會。楚執鄭行人良霄。冬,秦人伐晉。
【傳】十一年春,季武子將作三軍,告叔孫穆子曰:“請爲三軍,各徵其軍。”
穆子曰:“政將及子,子必不能。”武子固請之,穆子曰:“然則盟諸?”乃盟諸僖閎,詛諸五父之衢。
正月,作三軍,三分公室而各有其一。三子各毀其乘。李氏使其乘之人,以其役邑入者,無徵;不入者,倍徵。孟氏使半爲臣,若子若弟。叔孫氏使盡爲臣,不然,不捨。
鄭人患晉、楚之故,諸大夫曰:“不從晉,國幾亡。楚弱於晉,晉不吾疾也。
晉疾,楚將闢之。何爲而使晉師致死於我,楚弗敢敵,而後可固與也。”子展曰:“與宋爲惡,諸侯必至,吾從之盟。楚師至,吾又從之,則晉怒甚矣。晉能驟來,楚將不能,吾乃固與晉。”大夫說之,使疆埸之司惡於宋。宋向戌侵鄭,大獲。
子展曰:“師而伐宋可矣。若我伐宋,諸侯之伐我必疾,吾乃聽命焉,且告於楚。
楚師至,吾又與之盟,而重賂晉師,乃免矣。”夏,鄭子展侵宋。
四月,諸侯伐鄭。己亥,齊大子光、宋向戌先至於鄭,門於東門。其莫,晉荀罃至於西郊,東侵舊許。衛孫林父侵其北鄙。六月,諸侯會於北林,師於向,右還,次於瑣,圍鄭。觀兵於南門,西濟於濟隧。鄭人懼,乃行成。
秋七月,同盟於亳。範宣子曰:“不慎,必失諸侯。諸侯道敝而無成,能無貳乎?”乃盟,載書曰:“凡我同盟,毋蘊年,毋壅利,毋保奸,毋留慝,救災患,恤禍亂,同好惡,獎王室。或間茲命,司慎司盟,名山名川,羣神羣祀,先王先公,七姓十二國之祖,明神殛之,俾失其民,隊命亡氏,踣其國家。”
楚子囊乞旅於秦,秦右大夫詹帥師從楚子,將以伐鄭。鄭伯逆之。丙子,伐宋。
九月,諸侯悉師以復伐鄭。鄭人使良霄、大宰石如楚,告將服於晉,曰:“孤以社稷之故,不能懷君。君若能以玉帛綏晉,不然則武震以攝威之,孤之願也。”楚人執之,書曰“行人”,言使人也。諸侯之師觀兵於鄭東門,鄭人使王子伯駢行成。甲戌,晉趙武入盟鄭伯。冬十月丁亥,鄭子展出盟晉侯。十二月戊寅,會於蕭魚。庚辰,赦鄭囚,皆禮而歸之。納斥候,禁侵掠。晉侯使叔肸告於諸侯。公使臧孫紇對曰:“凡我同盟,小國有罪,大國致討,苟有以藉手,鮮不赦宥。寡君聞命矣。”鄭人賂晉侯以師悝、師觸、師蠲,廣車、軘車淳十五乘,甲兵備,凡兵車百乘,歌鐘二肆,及其鎛磐,女樂二八。
晉侯以樂之半賜魏絳,曰:“子教寡人和諸戎狄,以正諸華。八年之中,九合諸侯,如樂之和,無所不諧。請與子樂之。”辭曰:“夫和戎狄,國之福也;八年之中,九合諸侯,諸侯無慝,君之靈也,二三子之勞也,臣何力之有焉?抑臣願君安其樂而思其終也!《詩》曰:‘樂只君子,殿天子之邦。樂只君子,福祿攸同。便蕃左右,亦是帥從。’夫樂以安德,義以處之,禮以行之,信以守之,仁以厲之,而後可以殿邦國,同福祿,來遠人,所謂樂也。《書》曰:‘居安思危。’思則有備,有備無患,敢以此規。”公曰:“子之教,敢不承命。抑微子,寡人無以待戎,不能濟河。夫賞,國之典也,藏在盟府,不可廢也,子其受之!”魏絳於是乎始有金石之樂,禮也。
秦庶長鮑、庶長武帥師伐晉以救鄭。鮑先入晉地,士魴御之,少秦師而弗設備。壬午,武濟自輔氏,與鮑交伐晉師。己丑,秦、晉戰於櫟,晉師敗績,易秦故也。
襄公十二年
【經】十有二年春王二月,莒人伐我東鄙,圍臺。季孫宿帥師救臺,遂入鄆。
夏,晉侯使士魴來聘。秋九月,吳子乘卒。冬,楚公子貞帥師侵宋。公如晉。
【傳】十二年春,莒人伐我東鄙,圍臺。季武子救臺,遂入鄆,取其鍾以爲公盤。
夏,晉士魴來聘,且拜師。
秋,吳子壽夢卒。臨於周廟,禮也。凡諸侯之喪,異姓臨於外,同姓於宗廟,同宗於祖廟,同族於禰廟。是故魯爲諸姬,臨於周廟。爲邢、凡、蔣、茅、胙、祭臨於周公之廟。
冬,楚子囊、秦庶長無地伐宋,師於揚樑,以報晉之取鄭也。
靈王求後於齊。齊侯問對於晏桓子,桓子對曰:“先王之禮辭有之,天子求後於諸侯,諸侯對曰:‘夫婦所生若而人。妾婦之子若而人。’無女而有姊妹及姑姊妹,則曰:‘先守某公之遺女若而人。’”齊侯許昏,王使陰裏逆之。
公如晉,朝,且拜士魴之辱,禮也。
秦嬴歸於楚。楚司馬子庚聘於秦,爲夫人寧,禮也。
襄公十三年
【經】十有三年春,公至自晉。夏,取邿。秋九月庚辰,楚子審卒。冬,城防。
【傳】十三年春,公至自晉,孟獻子書勞於廟,禮也。
夏,邿亂,分爲三。師救邿,遂取之。凡書“取”,言易也。用大師焉曰“滅”。弗地曰“入”。
荀罃、士魴卒。晉侯蒐於綿上以治兵,使士匄將中軍,辭曰:“伯遊長。昔臣習於知伯,是以佐之,非能賢也。請從伯遊。”荀偃將中軍,士匄佐之。使韓起將上軍,辭以趙武。又使欒黶,辭曰:“臣不如韓起。韓起願上趙武,君其聽之!”使趙武將上軍,韓起佐之。欒黶將下軍,魏絳佐之。新軍無帥,晉侯難其人,使其什吏,率其卒乘官屬,以從於下軍,禮也。晉國之民,是以大和,諸侯遂睦。君子曰:“讓,禮之主也。範宣子讓,其下皆讓。欒黶爲汰,弗敢違也。
晉國以平,數世賴之。刑善也夫!一人刑善,百姓休和,可不務乎?《書》曰:‘一人有慶,兆民賴之,其寧惟永。’其是之謂乎?周之興也,其《詩》曰:‘儀刑文王,萬邦作孚。’言刑善也。及其衰也,其《詩》曰:‘大夫不均,我從事獨賢。’言不讓也。世之治也,君子尚能而讓其下,小人農力以事其上,是以上下有禮,而讒慝黜遠,由不爭也,謂之懿德。及其亂也,君子稱其功以加小人,小人伐其技以馮君子,是以上下無禮,亂虐並生,由爭善也,謂之昏德。國家之敝,恆必由之。”
楚子疾,告大夫曰:“不穀不德,少主社稷,生十年而喪先君,未及習師保之教訓,而應受多福。是以不德,而亡師於鄢,以辱社稷,爲大夫憂,其弘多矣。
若以大夫之靈,獲保首領以歿於地,唯是春秋窀穸之事,所以從先君於禰廟者,請爲‘靈’若‘厲’。大夫擇焉!”莫對。及五命乃許。
秋,楚共王卒。子囊謀諡。大夫曰:“君有命矣。”子囊曰:“君命以共,若之何毀之?赫赫楚國,而君臨之,撫有蠻夷,奄徵南海,以屬諸夏,而知其過,可不謂共乎?請諡之‘共’。”大夫從之。
吳侵楚,養由基奔命,子庚以師繼之。養叔曰:“吳乘我喪,謂我不能師也,必易我而不戒。子爲三覆以待我,我請誘之。”子庚從之。戰於庸浦,大敗吳師,獲公子黨。君子以吳爲不弔。《詩》曰:“不弔昊天,亂靡有定。”
冬,城防,書事,時也。於是將早城,臧武仲請俟畢農事,禮也。
鄭良霄、大宰石猶在楚。石言於子囊曰:“先王卜征五年,而歲習其祥,祥習則行,不習則增修德而改卜。今楚實不競,行人何罪?止鄭一卿,以除其逼,使睦而疾楚,以固於晉,焉用之?使歸而廢其使,怨其君以疾其大夫,而相牽引也,不猶愈乎?”楚人歸之。
襄公十四年
【經】十有四年春王正月,季孫宿、叔老會晉士匄、齊人、宋人、衛人、鄭公孫蠆、曹人、莒人、邾人、滕人、薛人、杞人、小邾人會吳於向。二月乙朔,日有食之。夏四月,叔孫豹會晉荀偃、齊人、宋人、衛北宮括、鄭公孫蠆、曹人、莒人、邾人、滕人、薛人、杞人、小邾人伐秦。己未,衛侯出奔齊。莒人侵我東鄙。秋,楚公子貞帥師伐吳。冬,季孫宿會晉士匄、宋華閱、衛孫林父、鄭公孫蠆、莒人、邾人於戚。
【傳】十四年春,吳告敗於晉。會於向,爲吳謀楚故也。範宣子數吳之不德也,以退吳人。
執莒公子務婁,以其通楚使也。
將執戎子駒支。範宣子親數諸朝,曰:“來!姜戎氏!昔秦人迫逐乃祖吾離於瓜州,乃祖吾離被苫蓋,蒙荊棘,以來歸我先君。我先君惠公有不腆之田,與女剖分而食之。今諸侯之事我寡君不如昔者,蓋言語漏泄,則職女之由。詰朝之事,爾無與焉!與將執女!”對曰:“昔秦人負恃其衆,貪於土地,逐我諸戎。
惠公蠲其大德,謂我諸戎,是四嶽之裔胄也,毋是翦棄。賜我南鄙之田,狐狸所居,豺狼所嗥。我諸戎除翦其荊棘,驅其狐狸豺狼,以爲先君不侵不叛之臣,至於今不貳。昔文公與秦伐鄭,秦人竊與鄭盟而舍戍焉,於是乎有殽之師。晉御其上,戎亢其下,秦師不復,我諸戎實然。譬如捕鹿,晉人角之,諸戎掎之,與晉踣之,戎何以不免?自是以來,晉之百役,與我諸戎相繼於時,以從執政,猶殽志也。豈敢離逖?今官之師旅,無乃實有所闕,以攜諸侯,而罪我諸戎!我諸戎飲食衣服,不與華同,贄幣不通,言語不達,何惡之能爲?不與於會,亦無瞢焉!”賦《青蠅》而退。宣子辭焉,使即事於會,成愷悌也。於是,子叔齊子爲季武子介以會,自是晉人輕魯幣,而益敬其使。
吳子諸樊既除喪,將立季札。季札辭曰:“曹宣公之卒也,諸侯與曹人不義曹君,將立子臧。子臧去之,遂弗爲也,以成曹君。君子曰:‘能守節。’君,義嗣也。誰敢奸君?有國,非吾節也。札雖不才,願附於子臧,以無失節。”固立之。棄其室而耕。乃舍之。
夏,諸侯之大夫從晉侯伐秦,以報櫟之役也。晉侯待於竟,使六卿帥諸侯之師以進。及涇,不濟。叔向見叔孫穆子。穆子賦《匏有苦葉》。叔向退而具舟,魯人、莒人先濟。鄭子蟜見衛北宮懿子曰:“與人而不固,取惡莫甚焉!若社稷何?”懿子說。二子見諸侯之師而勸之濟,濟涇而次。秦人毒涇上流,師人多死。鄭司馬子蟜帥鄭師以進,師皆從之,至於棫林,不獲成焉。荀偃令曰:“雞鳴而駕,塞井夷竈,唯餘馬首是瞻!”欒黶曰:“晉國之命,未是有也。餘馬首欲東。”乃歸。下軍從之。左史謂魏莊子曰:“不待中行伯乎?”莊子曰:“夫子命從帥。欒伯,吾帥也,吾將從之。從帥,所以待夫子也。”伯遊曰:“吾令實過,悔之何及,多遺秦禽。”乃命大還。晉人謂之遷延之役。
欒鍼曰:“此役也,報櫟之敗也。役又無功,晉之恥也。吾有二位於戎路,敢不恥乎?”與士鞅馳秦師,死焉。士鞅反,欒黶謂士匄曰:“餘弟不欲住,而子召之。餘弟死,而子來,是而子殺餘之弟也。弗逐,餘亦將殺之。”士鞅奔秦。
於是,齊崔杼、宋華閱、仲江會伐秦,不書,惰也。向之會亦如之。衛北宮括不書於向,書於伐秦,攝也。
秦伯問於士鞅曰:“晉大夫其誰先亡?”對曰:“其欒氏乎!”秦伯曰:“以其汰乎?”對曰:“然。欒黶汰虐已甚,猶可以免。其在盈乎!”秦伯曰:“何故?”對曰:“武子之德在民,如周人之思召公焉,愛其甘棠,況其子乎?欒黶死,盈之善未能及人,武子所施沒矣,而黶之怨實章,將於是乎在。”秦伯以爲知言,爲之請於晉而復之。
衛獻公戒孫文子、甯惠子食,皆服而朝。日旰不召,而射鴻於囿。二子從之,不釋皮冠而與之言。二子怒。孫文子如戚,孫蒯入使。公飲之酒,使大師歌《巧言》之卒章。大師辭,師曹請爲之。初,公有嬖妾,使師曹誨之琴,師曹鞭之。
公怒,鞭師曹三百。故師曹欲歌之,以怒孫子以報公。公使歌之,遂誦之。
蒯懼,告文子。文子曰:“君忌我矣,弗先。必死。”並帑於戚而入,見蘧伯玉曰:“君之暴虐,子所知也。大懼社稷之傾覆,將若之何?”對曰:“君制其國,臣敢奸之?雖奸之,庸如愈乎?”遂行,從近關出。公使子蟜、子伯、子皮與孫子盟於丘宮,孫子皆殺之。四月己未,子展奔齊。公如鄄,使子行於孫子,孫子又殺之。公出奔齊,孫氏追之,敗公徒於河澤。鄄人執之。
初,尹公佗學射於庚公差,庚公差學射於公孫丁。二子追公,公孫丁御公。
子魚曰:“射爲背師,不射爲戮,射爲禮乎。”射兩軥而還。尹公佗曰:“子爲師,我則遠矣。”乃反之。公孫丁授公轡而射之,貫臂。
子鮮從公,及竟,公使祝宗告亡,且告無罪。定姜曰:“無神何告?若有,不可誣也。有罪,若何告無?舍大臣而與小臣謀,一罪也。先君有冢卿以爲師保,而蔑之,二罪也。餘以巾櫛事先君,而暴妾使餘,三罪也。告亡而已,無告無罪。”
公使厚成叔吊於衛,曰:“寡君使瘠,聞君不撫社稷,而越在他竟,若之何不弔?以同盟之故,使瘠敢私於執事曰:‘有君不弔,有臣不敏,君不赦宥,臣亦不帥職,增淫發泄,其若之何?’”衛人使大叔儀對曰:“羣臣不佞,得罪於寡君。寡君不以即刑而悼棄之,以爲君憂。君不忘先君之好,辱吊羣臣,又重恤之。敢拜君命之辱,重拜大貺。”厚孫歸,覆命,語臧武仲曰:“衛君其必歸乎!有大叔儀以守,有母弟鱄以出,或撫其內,或營其外,能無歸乎?”齊人以郲寄衛侯。及其復也,以郲糧歸。右宰谷從而逃歸,衛人將殺之。
辭曰:“餘不說初矣,餘狐裘而羔袖。”乃赦之。衛人立公孫剽,孫林父、寧殖相之,以聽命於諸侯。
衛侯在郲,臧紇如齊,唁衛侯。與之言,虐。退而告其人曰:“衛侯其不得入矣!其言糞土也,亡而不變,何以復國?”子展、子鮮聞之,見臧紇,與之言,道。臧孫說,謂其人曰:“衛君必入。夫二子者,或輓之,或推之,欲無入,得乎?”師歸自伐秦,晉侯舍新軍,禮也。成國不過半天子之軍,周爲六軍,諸侯之大者,三軍可也。於是知朔生盈而死,盈生六年而武子卒,彘裘亦幼,皆未可立也。新軍無帥,故舍之。
師曠侍於晉侯。晉侯曰:“衛人出其君,不亦甚乎?”對曰:“或者其君實甚。良君將賞善而刑淫,養民如子,蓋之如天,容之如地。民奉其君,愛之如父母,仰之如日月,敬之如神明,畏之如雷霆,其可出乎?夫君,神之主而民之望也。若困民之主,匱神乏祀,百姓絕望,社稷無主,將安用之?弗去何爲?天生民而立之君,使司牧之,勿使失性。有君而爲之貳,使師保之,勿使過度。是故天子有公,諸侯有卿,卿置側室,大夫有貳宗,士有朋友,庶人、工、商、皁、隸、牧、圉皆有親暱,以相輔佐也。善則賞之,過則匡之,患則救之,失則革之。
自王以下,各有父兄子弟,以補察其政。史爲書,瞽爲詩,工誦箴諫,大夫規誨,士傳言,庶人謗,商旅於市,百工獻藝。故《夏書》曰:‘遒人以木鐸徇於路。
官師相規,工執藝事以諫。’正月孟春,於是乎有之,諫失常也。天之愛民甚矣。
豈其使一人肆於民上,以從其淫,而棄天地之性?必不然矣。”
秋,楚子爲庸浦之役故,子囊師於棠以伐吳,吳不出而還。子囊殿,以吳爲不能而弗儆。吳人自皋舟之隘要而擊之,楚人不能相救。吳人敗之,獲楚公子宜谷。
王使劉定公賜齊侯命,曰:“昔伯舅大公,右我先王,股肱周室,師保萬民,世胙大師,以表東海。王室之不壞,繄伯舅是賴。今餘命女環!茲率舅氏之典,纂乃祖考,無忝乃舊。敬之哉,無廢朕命!”晉侯問衛故於中行獻子,對曰:“不如因而定之。衛有君矣,伐之,未可以得志而勤諸侯。史佚有言曰:‘因重而撫之。’仲虺有言曰:‘亡者侮之,亂者取之,推亡固存,國之道也。’君其定衛以待時乎!”冬,會於戚,謀定衛也。
範宣子假羽毛於齊而弗歸,齊人始貳。
楚子囊還自伐吳,卒。將死,遺言謂子庚:“必城郢。”君子謂:“子囊忠。
君薨不忘增其名,將死不忘衛社稷,可不謂忠乎?忠,民之望也。《詩》曰:‘行歸於周,萬民所望。’忠也。”
襄公十五年
【經】十有五年春,宋公使向戌來聘。二月己亥,及向戌盟於劉。劉夏逆王后於齊。夏,齊侯伐我北鄙,圍成。公救成,至遇。季孫宿、叔孫豹帥師城成郛。
秋八月丁巳,日有食之。邾人伐我南鄙。冬十有一月癸亥,晉侯周卒。
【傳】十五年春,宋向戌來聘,且尋盟。見孟獻子,尤其室,曰:“子有令聞,而美其室,非所望也!”對曰:“我在晉,吾兄爲之,毀之重勞,且不敢間。”
官師從單靖公逆王后於齊。卿不行,非禮也。
楚公子午爲令尹,公子罷戎爲右尹,蒍子馮爲大司馬,公子櫜師爲右司馬,公子成爲左司馬,屈到爲莫敖,公子追舒爲箴尹,屈蕩爲連尹,養由基爲宮廄尹,以靖國人。君子謂:“楚於是乎能官人。官人,國之急也。能官人,則民無覦心。
《詩》雲:“嗟我懷人,置彼周行。’能官人也。王及公、侯、伯、子、男、甸、採、衛大夫,各居其列,所謂周行也。”
鄭尉氏、司氏之亂,其餘盜在宋。鄭人以子西、伯有、子產之故,納賄於宋,以馬四十乘與師伐、師慧。三月,公孫黑爲質焉。司城子罕以堵女父、尉翩、司齊與之。良司臣而逸之,託諸季武子,武子置諸卞。鄭人醢之,三人也。
師慧過宋朝,將私焉。其相曰:“朝也。”慧曰:“無人焉。”相曰:“朝也,何故無人?”慧曰:“必無人焉。若猶有人,豈其以千乘之相易淫樂之矇?必無人焉故也。”子罕聞之,固請而歸之。
夏,齊侯圍成,貳於晉故也。於是乎城成郛。
秋,邾人伐我南鄙。使告於晉,晉將爲會以討邾、莒。晉侯有疾,乃止。冬,晉悼公卒,遂不克會。
鄭公孫夏如晉奔喪,子蟜送葬。
宋人或得玉,獻諸子罕。子罕弗受。獻玉者曰:“以示玉人,玉人以爲寶也,故敢獻之。”子罕曰:“我以不貪爲寶,爾以玉爲寶,若以與我,皆喪寶也。不若人有其寶。”稽首而告曰:“小人懷璧,不可以越鄉。納此以請死也。”子罕置諸其裏,使玉人爲之攻之,富而後使復其所。
十二月,鄭人奪堵狗之妻,而歸諸範氏。
襄公十六年
【經】十有六年春王正月,葬晉悼公。三月,公會晉侯、宋公、衛侯、鄭伯、曹伯、莒子、邾子、薛伯、杞伯、小邾子,於湨樑。戊寅,大夫盟。晉人執莒子、邾子以歸。齊侯伐我北鄙。夏,公至自會。五月甲子,地震。叔老會鄭伯、晉荀偃、衛寧殖、宋人伐許。秋,齊侯伐我北鄙,圍郕。大雩。冬,叔孫豹如晉。
【傳】十六年春,葬晉悼公。平公即位,羊舌肸爲傅,張君臣爲中軍司馬,祁奚、韓襄、欒盈、士鞅爲公族大夫,虞丘書爲乘馬御。改服修官,烝於曲沃。
警守而下,會於湨樑。命歸侵田。以我故,執邾宣公、莒犁比公,且曰:“通齊、楚之使。”
晉侯與諸侯宴於溫,使諸大夫舞,曰:“歌詩必類!”齊高厚之詩不類。荀偃怒,且曰:“諸侯有異志矣!”使諸大夫盟高厚,高厚逃歸。於是,叔孫豹、晉荀偃、宋向戌、衛寧殖、鄭公孫蠆、小邾之大夫盟曰:“同討不庭。”
許男請遷於晉。諸侯遂遷許,許大夫不可。晉人歸諸侯。
鄭子蟜聞將伐許,遂相鄭伯以從諸侯之師。穆叔從公。齊子帥師會晉荀偃。
書曰:“會鄭伯。”爲夷故也。
夏六月,次於棫林。庚寅,伐許,次於函氏。
晉荀偃、欒黶帥師伐楚,以報宋揚樑之役。楚公子格帥師及晉師戰於湛阪,楚師敗績。晉師遂侵方城之外,復伐許而還。
秋,齊侯圍郕,孟孺子速徼之。齊侯曰:“是好勇,去之以爲之名。”速遂塞海陘而還。
冬,穆叔如晉聘,且言齊故。晉人曰:“以寡君之未禘祀,與民之未息。不然,不敢忘。”穆叔曰:“以齊人之朝夕釋憾於敝邑之地,是以大請!敝邑之急,朝不及夕,引領西望曰:‘庶幾乎!’比執事之間,恐無及也!”見中行獻子,賦《圻父》。獻子曰:“偃知罪矣!敢不從執事以同恤社稷,而使魯及此。”見範宣子,賦《鴻雁》之卒章。宣子曰:“匄在此,敢使魯無鳩乎?”
襄公十七年
【經】十有七年春王二月庚午,邾子卒。宋人伐陳。夏,衛石買帥師伐曹。
秋,齊侯伐我北鄙,圍桃。高厚帥師伐我北鄙,圍防。九月,大雩。宋華臣出奔陳。冬,邾人伐我南鄙。
【傳】十七年春,宋莊朝伐陳,獲司徒卬,卑宋也。
衛孫蒯田於曹隧,飲馬於重丘,毀其瓶。重丘人閉門而訽之,曰:“親逐而君,爾父爲厲。是之不憂,而何以田爲?”夏,衛石買、孫蒯伐曹,取重丘。曹人愬於晉。
齊人以其未得志於我故,秋,齊侯伐我北鄙,圍桃。高厚圍臧紇於防。師自陽關逆臧孫,至於旅鬆。郰叔紇、臧疇、臧賈帥甲三百,宵犯齊師,送之而復。
齊師去之。
齊人獲臧堅。齊侯使夙沙衛唁之,且曰:“無死!”堅稽首曰:“拜命之辱!抑君賜不終,姑又使其刑臣禮於士。”以杙抉其傷而死。
冬,邾人伐我南鄙,爲齊故也。
宋華閱卒。華臣弱皋比之室,使賊殺其宰華吳。賊六人以鈹殺諸盧門合左師之後。左師懼曰:“老夫無罪。”賊曰:“皋比私有討於吳。”遂幽其妻,曰:“畀餘而大璧!”宋公聞之,曰:“臣也,不唯其宗室是暴,大亂宋國之政,必逐之!”左師曰:“臣也,亦卿也。大臣不順,國之恥也。不如蓋之。”乃舍之。
左師爲己短策,苟過華臣之門,必聘。
十一月甲午,國人逐瘈狗,瘈狗入於華臣氏,國人從之。華臣懼,遂奔陳。
宋皇國父爲大宰,爲平公築臺,妨於農功。子罕請俟農功之畢,公弗許。築者謳曰:“澤門之皙,實興我役。邑中之黔,實尉我心。”子罕聞之,親執撲,以行築者,而抶其不勉者,曰:“吾儕小人,皆有闔廬以闢燥溼寒暑。今君爲一臺而不速成,何以爲役?”謳者乃止。或問其故,子罕曰:“宋國區區,而且詛有祝,禍之本也。”
齊晏桓子卒。晏嬰粗縗斬,苴絰、帶、杖,菅屨,食鬻,居倚廬,寢苫,枕草。其老曰:“非大夫之禮也。”曰:“唯卿爲大夫。”
襄公十八年
【經】十有八年春,白狄來。夏,晉人執衛行人石買。秋,齊師伐我北鄙。
冬十月,公會晉侯、宋公、衛侯、鄭伯、曹伯、莒子、邾子、滕子、薛伯、杞伯、小邾子同圍齊。曹伯負芻卒於師。楚公子午帥師伐鄭。
【傳】十八年春,白狄始來。
夏,晉人執衛行人石買於長子,執孫蒯於純留,爲曹故也。
秋,齊侯伐我北鄙。中行獻子將伐齊,夢與厲公訟,弗勝,公以戈擊之,首隊於前,跪而戴之,奉之以走,見梗陽之巫皋。他日,見諸道,與之言,同。巫曰:“今茲主必死,若有事於東方,則可以逞。”獻子許諾。
晉侯伐齊,將濟河。獻子以朱絲系玉二瑴,而禱曰:“齊環怙恃其險,負其衆庶,棄好背盟,陵虐神主。曾臣彪將率諸侯以討焉,其官臣偃實先後之。苟捷有功,無作神羞,官臣偃無敢復濟。唯爾有神裁之!”沉玉而濟。
冬十月,會於魯濟,尋湨樑之言,同伐齊。齊侯御諸平陰,塹防門而守之,廣裏。夙沙衛曰:“不能戰,莫如守險。”弗聽。諸侯之士門焉,齊人多死。範宣子告析文子曰:“吾知子,敢匿情乎?魯人、莒人皆請以車千乘自其鄉入,既許之矣。若入,君必失國。子盍圖之?”子家以告公,公恐。晏嬰聞之曰:“君固無勇,而又聞是,弗能久矣。”齊侯登巫山以望晉師。晉人使司馬斥山澤之險,雖所不至,必旆而疏陳之。使乘車者左實右僞,以旆先,輿曳柴而從之。齊侯見之,畏其衆也,乃脫歸。丙寅晦,齊師夜遁。師曠告晉侯曰:“鳥烏之聲樂,齊師其遁。”邢伯告中行伯曰:“有班馬之聲,齊師其遁。”叔向告晉侯曰:“城上有烏,齊師其遁。”
十一月丁卯朔,入平陰,遂從齊師。夙沙衛連大車以塞隧而殿。殖綽、郭最曰:“子殿國師,齊之辱也。子姑先乎!”乃代之殿。衛殺馬於隘以塞道。晉州綽及之,射殖綽,中肩,兩矢夾脰,曰:“止,將爲三軍獲。不止,將取其衷。”
顧曰:“爲私誓。”州綽曰:“有如日!”乃弛弓而自後縛之。其右具丙亦舍兵而縛郭最,皆衿甲面縛,坐於中軍之鼓下。
晉人慾逐歸者,魯、衛請攻險。己卯,荀偃、士匄以中軍克京茲。乙酉,魏絳、欒盈以下軍克邿。趙武、韓起以上軍圍盧,弗克。十二月戊戌,及秦周,伐雍門之萩。範鞅門於雍門,其御追喜以戈殺犬於門中。孟莊子斬其橁以爲公琴。己亥,焚雍門及西郭、南郭。劉難、士弱率諸侯之師焚申池之竹木。壬寅,焚東郭、北郭。範鞅門於揚門。州綽門於東閭,左驂迫,還於門中,以枚數闔。
齊侯駕,將走郵棠。大子與郭榮扣馬,曰:“師速而疾,略也。將退矣,君何懼焉!且社稷之主,不可以輕,輕則失衆。君必待之。”將犯之,大子抽劍斷鞅,乃止。甲辰,東侵及濰,南及沂。
鄭子孔欲去諸大夫,將叛晉而起楚師以去之。使告子庚,子庚弗許。楚子聞之,使楊豚尹宜告子庚曰:“國人謂不穀主社稷,而不出師,死不從禮。不穀即位,於今五年,師徒不出,人其以不穀爲自逸,而忘先君之業矣。大夫圖之!其若之何?”子庚嘆曰:“君王其謂午懷安乎!吾以利社稷也。”見使者,稽首而對曰:“諸侯方睦於晉,臣請嘗之。若可,君而繼之。不可,收師而退,可以無害,君亦無辱。”子庚帥師治兵於汾。於是子蟜、伯有、子張從鄭伯伐齊,子孔、子展、子西守。二子知子孔之謀,完守入保。子孔不敢會楚師。
楚師伐鄭,次於魚陵。右師城上棘,遂涉潁,次於旃然。蒍子馮、公子格率銳師侵費滑、胥靡、獻於、雍樑,右回梅山,侵鄭東北,至於蟲牢而反。子庚門於純門,信於城下而還。涉於魚齒之下,甚雨及之,楚師多凍,役徒幾盡。
晉人聞有楚師,師曠曰:“不害。吾驟歌北風,又歌南風。南風不競,多死聲。楚必無功。”董叔曰:“天道多在西北,南師不時,必無功。”叔向曰:“在其君之德也。”
襄公十九年
【經】十有九年春王正月,諸侯盟於祝柯。晉人執邾子,公至自伐齊。取邾田,自漷水。季孫宿如晉。葬曹成公。夏,衛孫林父帥師伐齊。秋七月辛卯,齊侯環卒。晉士匄帥師侵齊,至谷,聞齊侯卒,乃還。八月丙辰,仲孫蔑卒。齊殺其大夫高厚。鄭殺其大夫公子嘉。冬,葬齊靈公。城西郛。叔孫豹會晉士匄於柯。城武城。
【傳】十九年春,諸侯還自沂上,盟於督揚,曰:“大毋侵小。”
執邾悼公,以其伐我故。遂次於泗上,疆我田。取邾田,自漷水歸之於我。
晉侯先歸。公享晉六卿於蒲圃,賜之三命之服。軍尉、司馬、司空、輿尉、候奄,皆受一命之服。賄荀偃束錦,加璧,乘馬,先吳壽夢之鼎。
荀偃癉疽,生瘍於頭。濟河,及著雍,病,目出。大夫先歸者皆反。士匄請見,弗內。請後,曰:“鄭甥可。”二月甲寅,卒,而視,不可含。宣子盥而撫之,曰:“事吳,敢不如事主!”猶視。欒懷子曰:“其爲未卒事於齊故也乎?”乃復撫之曰:“主苟終,所不嗣事於齊者,有如河!”乃暝,受含。宣子出,曰:“吾淺之爲丈夫也。”
晉欒魴帥師從衛孫文子伐齊。季武子如晉拜師,晉侯享之。範宣子爲政,賦《黍苗》。季武子興,再拜稽首曰:“小國之仰大國也,如百穀之仰膏雨焉!若常膏之,其天下輯睦,豈唯敝邑?”賦《六月》。
季武子以所得於齊之兵,作林鐘而銘魯功焉。臧武仲謂季孫曰:“非禮也。
夫銘,天子令德,諸侯言時計功,大夫稱伐。今稱伐則下等也,計功則借人也,言時則妨民多矣,何以爲銘?且夫大伐小,取其所得以作彝器,銘其功烈以示子孫,昭明德而懲無禮也。今將借人之力以救其死,若之何銘之?小國幸於大國,而昭所獲焉以怒之,亡之道也。”
齊侯娶於魯,曰顏懿姬,無子。其侄鬲聲姬,生光,以爲大子。諸子仲子、戎子,戎子嬖。仲子生牙,屬諸戎子。戎子請以爲大子,許之。仲子曰:“不可。
廢常,不祥;間諸侯,難。光之立也,列於諸侯矣。今無故而廢之,是專黜諸侯,而以難犯不祥也。君必悔之。”公曰:“在我而已。”遂東大子光。使高厚傅牙,以爲大子,夙沙衛爲少傅。
齊侯疾,崔杼微逆光。疾病,而立之。光殺戎子,屍諸朝,非禮也。婦人無刑。雖有刑,不在朝市。
夏五月壬辰晦,齊靈公卒。莊公即位,執公子牙於句瀆之丘。以夙沙衛易己,衛奔高唐以叛。
晉士匄侵齊,及谷,聞喪而還,禮也。
於四月丁未,鄭公孫蠆卒,赴於晉大夫。範宣子言於晉侯,以其善於伐秦也。
六月,晉侯請於王,王追賜之大路,使以行,禮也。
秋八月,齊崔杼殺高厚於灑藍而兼其室。書曰:“齊殺其大夫。”從君於昏也。
鄭子孔之爲政也專。國人患之,乃討西宮之難,與純門之師。子孔當罪,以其甲及子革、子良氏之甲守。甲辰,子展、子西率國人伐之,殺子孔而分其室。
書曰:“鄭殺其大夫。”專也。子然、子孔,宋子之子也;士子孔,圭嬀之子也。
圭嬀之班亞宋子,而相親也;二子孔亦相親也。僖之四年,子然卒,簡之元年,士子孔卒。司徒孔實相子革、子良之室,三室如一,故及於難。子革、子良出奔楚,子革爲右尹。鄭人使子展當國,子西聽政,立子產爲卿。
齊慶封圍高唐,弗克。冬十一月,齊侯圍之,見衛在城上,號之,乃下。問守備焉,以無備告。揖之,乃登。聞師將傅,食高唐人。殖綽、工僂會夜縋納師,醢衛于軍。
城西郛,懼齊也。
齊及晉平,盟於大隧。故穆叔會範宣子於柯。穆叔見叔向,賦《載馳》之四章。叔向曰:“肸敢不承命。”穆叔曰:“齊猶未也,不可以不懼。”乃城武城。
衛石共子卒,悼子不哀。孔成子曰:“是謂蹶其本,必不有其宗。”
襄公二十年
【經】二十年春王正月辛亥,仲孫速會莒人盟於向。夏六月庚申,公會晉侯、齊侯、宋公、衛侯、鄭伯、曹伯、莒子、邾子、滕子、薛伯、杞伯,小邾子盟於澶淵。秋,公至自會。仲孫速帥師伐邾。蔡殺其大夫公子燮。蔡公子履出奔楚。
陳侯之弟黃出奔楚。叔老如齊。冬十月丙辰朔,日有食之。季孫宿如宋。
【傳】二十年春,及莒平。孟莊子會莒人,盟於向,督揚之盟故也。
夏,盟於澶淵,齊成故也。
邾人驟至,以諸侯之事,弗能報也。秋,孟莊子伐邾以報之。
蔡公子燮欲以蔡之晉,蔡人殺之。公子履,其母弟也,故出奔楚。
陳慶虎、慶寅畏公子黃之逼,愬諸楚曰:“與蔡司馬同謀。”楚人以爲討。
公子黃出奔楚。
初,蔡文侯欲事晉,曰:“先君與於踐士之盟,晉不可棄,且兄弟也。”畏楚,不能行而卒。楚人使蔡無常,公子燮求從先君以利蔡,不能而死。書曰:“蔡殺其大夫公子燮”,言不與民同欲也;“陳侯之弟黃出奔楚”,言非其罪也。
公子黃將出奔,呼於國曰:“慶氏無道,求專陳國,暴蔑其君,而去其親,五年不滅,是無天也。”
齊子初聘於齊,禮也。
冬,季武子如宋,報向戌之聘也。褚師段逆之以受享,賦《常棣》之七章以卒。宋人重賄之。歸,覆命,公享之。賦《魚麗》之卒章。公賦《南山有臺》。
武子去所,曰:“臣不堪也。”
衛甯惠子疾,召悼子曰:“吾得罪於君,悔而無及也。名藏在諸侯之策,曰:‘孫林父、寧殖出其君。’君入則掩之。若能掩之,則吾子也。若不能,猶有鬼神,吾有餒而已,不來食矣。”悼子許諾,惠子遂卒。
襄公二十一年
【經】二十有一年春王正月,公如晉。邾庶其以漆、閭丘來奔。夏,公至自晉。秋,晉盈出奔楚。九月庚戌朔,日有食之。冬十月庚辰朔,日有食之。曹伯來朝。公會晉侯、齊侯、宋公、衛侯、鄭伯、曹伯、莒子、邾子於商任。
【傳】二十一年春,公如晉,拜師及取邾田也。
邾庶其以漆、閭丘來奔。季武子以公姑姊妻之,皆有賜於其從者。
於是魯多盜。季孫謂臧武仲曰:“子盍詰盜?”武仲曰:“不可詰也,紇又不能。”季孫曰:“我有四封,而詰其盜,何故不可?子爲司寇,將盜是務去,若之何不能?”武仲曰:“子召外盜而大禮焉,何以止吾盜?子爲正卿,而來外盜;使紇去之,將何以能?庶其竊邑於邾以來,子以姬氏妻之,而與之邑,其從者皆有賜焉。若大盜禮焉以君之姑姊與其大邑,其次皁牧輿馬,其小者衣裳劍帶,是賞盜也。賞而去之,其或難焉。紇也聞之,在上位者,灑濯其心,壹以待人,軌度其信,可明徵也,而後可以治人。夫上之所爲,民之歸也。上所不爲而民或爲之,是以加刑罰焉,而莫敢不懲。若上之所爲而民亦爲之,乃其所也,又可禁乎?《夏書》曰:‘念茲在茲,釋茲在茲,名言茲在茲,允出茲在茲,惟帝念功。’將謂由己壹也。信由己壹,而後功可念也。”
庶其非卿也,以地來,雖賤必書,重地也。
齊侯使慶佐爲大夫,復討公子牙之黨,執公子買於句瀆之丘。公子鉏來奔。
叔孫還奔燕。
夏,楚子庚卒,楚子使薳子馮爲令尹。訪於申叔豫,叔豫曰:“國多寵而王弱,國不可爲也。”遂以疾辭。方署,闕地,下冰而牀焉。重繭衣裘,鮮食而寢。
楚子使醫視之,復曰:“瘠則甚矣,而血氣未動。”乃使子南爲令尹。
欒桓子娶於範宣子,生懷子。範鞅以其亡也,怨欒氏,故與欒盈爲公族大夫而不相能。桓子卒,欒祁與其老州賓通,幾亡室矣。懷子患之。祁懼其討也,愬諸宣子曰:“盈將爲亂,以範氏爲死桓主而專政矣,曰:‘吾父逐鞅也,不怒而以寵報之,又與吾同官而專之,吾父死而益富。死吾父而專於國,有死而已,吾蔑從之矣!’其謀如是,懼害於主,吾不敢不言。”範鞅爲之徵。懷子好施,士多歸之。宣子畏其多士也,信之。懷子爲下卿,宣子使城著而遂逐之。
秋,欒盈出奔楚。宣子殺箕遺、黃淵、嘉父、司空靖、邴豫、董叔、邴師、申書、羊舌虎、叔羆。囚伯華、叔向、籍偃。人謂叔向曰:“子離於罪,其爲不知乎?”叔向曰:“與其死亡若何?《詩》曰:‘優哉遊哉,聊以卒歲。’知也。”
樂王鮒見叔向曰:“吾爲子請!”叔向弗應。出,不拜。其人皆咎叔向。叔向曰:“必祁大夫。。”室老聞之,曰:“樂王鮒言於君無不行,求赦吾子,吾子不許。
祁大夫所不能也,而曰‘必由之’,何也?”叔向曰:“樂王鮒,從君者也,何能行?祁大夫外舉不棄仇,內舉不失親,其獨遺我乎?《詩》曰:‘有覺德行,四國順之。’夫子,覺者也。”
晉侯問叔向之罪於樂王鮒,對曰:“不棄其親,其有焉。”於是祁奚老矣,聞之,乘馹而見宣子,曰:“《詩》曰:‘惠我無疆,子孫保之。’《書》曰:‘聖有謨勳,明徵定保。’夫謀而鮮過,惠訓不倦者,叔向有焉,社稷之固也。
猶將十世宥之,以勸能者。今壹不免其身,以棄社稷,不亦惑乎?鯀殛而禹興。
伊尹放大甲而相之,卒無怨色。管、蔡爲戮,周公右王。若之何其以虎也棄社稷?子爲善,誰敢不勉?多殺何爲?”宣子說,與之乘,以言諸公而免之。不見叔向而歸。叔向亦不告免焉而朝。
初,叔向之母妒叔虎之母美而不使,其子皆諫其母。其母曰:“深山大澤,實生龍蛇。彼美,餘懼其生龍蛇以禍女。女,敝族也。國多大寵,不仁人間之,不亦難乎?餘何愛焉!”使往視寢,生叔虎。美而有勇力,欒懷子嬖之,故羊舌氏之族及於難。
欒盈過於周,周西鄙掠之。辭於行人,曰:“天子陪臣盈,得罪於王之守臣,將逃罪。罪重於郊甸,無所伏竄,敢布其死。昔陪臣書能輸力於王室,王施惠焉。
其子黶,不能保任其父之勞。大君若不棄書之力,亡臣猶有所逃。若棄書之力,而思黶之罪,臣,戮餘也,將歸死於尉氏,不敢還矣。敢布四體,唯大君命焉!”王曰:“尤而效之,其又甚焉!”使司徒禁掠欒氏者,歸所取焉。使候出諸轘轅。
冬,曹武公來朝,始見也。
會於商任,錮欒氏也。齊侯、衛侯不敬。叔向曰:“二君者必不免。會朝,禮之經也;禮,政之輿也;政,身之守也;怠禮失政,失政不立,是以亂也。”
知起、中行喜、州綽、邢蒯出奔齊,皆欒氏之黨也。樂王鮒謂範宣子曰:“盍反州綽、邢蒯,勇士也。”宣子曰:“彼欒氏之勇也,餘何獲焉?”王鮒曰:“子爲彼欒氏,乃亦子之勇也。”
齊莊公朝,指殖綽、郭最曰:“是寡人之雄也。”州綽曰:“君以爲雄,誰敢不雄?然臣不敏,平陰之役,先二子鳴。”莊公爲勇爵。殖綽、郭最欲與焉。
州綽曰:“東閭之役,臣左驂迫,還於門中,識其枚數。其可以與於此乎?”公曰:“子爲晉君也。”對曰:“臣爲隸新。然二子者,譬於禽獸,臣食其肉而寢處其皮矣。”
襄公二十二年
【經】二十有二年春王正月,公至自會。夏四月。秋七月辛酉,叔老卒。冬,公會晉侯、齊侯、宋公、衛侯、鄭伯、曹伯、莒子、邾子、薛伯、杞伯、小邾子於沙隨。公至自會。楚殺其大夫公子追舒。
【傳】二十二年春,臧武仲如晉,雨,過御叔。御叔在其邑,將飲酒,曰:“焉用聖人!我將飲酒而已,雨行,何以聖爲?”穆叔聞之曰:“不可使也,而傲使人,國之蠹也。”令倍其賦。
夏,晉人徵朝於鄭。鄭人使少正公孫僑對曰:“在晉先君悼公九年,我寡君於是即位。即位八月,而我先大夫子駟從寡君以朝於執事。執事不禮於寡君。寡君懼,因是行也,我二年六月朝於楚,晉是以有戲之役。楚人猶競,而申禮於敝邑。敝邑欲從執事而懼爲大尤,曰晉其謂我不共有禮,是以不敢攜貳於楚。我四年三月,先大夫子蟜又從寡君以觀釁於楚,晉於是乎有蕭魚之役。謂我敝邑,邇在晉國,譬諸草木,吾臭味也,而何敢差池?楚亦不競,寡君盡其土實,重之以宗器,以受齊盟。遂帥羣臣隨於執事以會歲終。貳於楚者,子侯、石盂,歸而討之。湨樑之明年,子蟜老矣,公孫夏從寡君以朝於君,見於嘗酎,與執燔焉。間二年,聞君將靖東夏,四月又朝,以聽事期。不朝之間,無歲不聘,無役不從。以大國政令之無常,國家罷病,不虞薦至,無日不惕,豈敢忘職?大國若安定之,其朝夕在庭,何辱命焉?若不恤其患,而以爲口實,其無乃不堪任命,而翦爲仇讎,敝邑是懼。其敢忘君命?委諸執事,執事實重圖之。”
秋,欒盈自楚適齊。晏平仲言於齊侯曰:“商任之會,受命於晉。今納欒氏,將安用之?小所以事大,信也。失信不立,君其圖之。”弗聽。退告陳文子曰:“君人執信,臣人執共,忠信篤敬,上下同之,天之道也。君自棄也,弗能久矣!”九月,鄭公孫黑肱有疾,歸邑於公。召室老、宗人立段,而使黜官、薄祭。
祭以特羊,殷以少牢。足以共祀,盡歸其餘邑。曰:“吾聞之,生於亂世,貴而能貧,民無求焉,可以後亡。敬共事君,與二三子。生在敬戒,不在富也。”己巳,伯張卒。君子曰:“善戒。《詩》曰:‘慎爾侯度,用戒不虞。’鄭子張其有焉。”
冬,會於沙隨,復錮欒氏也。
欒盈猶在齊,晏子曰:“禍將作矣!齊將伐晉,不可以不懼。”
楚觀起有寵於令尹子南,未益祿,而有馬數十乘。楚人患之,王將討焉。子南之子棄疾爲王御士,王每見之,必泣。棄疾曰:“君三泣臣矣,敢問誰之罪也?”王曰:“令尹之不能,爾所知也。國將討焉,爾其居乎?”對曰:“父戮子居,君焉用之?泄命重刑,臣亦不爲。”王遂殺子南於朝,轘觀起於四竟。子南之臣謂棄疾,請徙子屍於朝,曰:“君臣有禮,唯二三子。”三日,棄疾請屍,王許之。既葬,其徒曰:“行乎?”曰:“吾與殺吾父,行將焉入?”曰:“然則臣王乎?”曰:“棄父事仇,吾弗忍也。”遂縊而死。
復使薳子馮爲令尹,公子齮爲司馬。屈建爲莫敖。有寵於薳子者八人,皆無祿而多馬。他日朝,與申叔豫言。弗應而退。從之,入於人中。又從之,遂歸。
退朝,見之,曰:“子三困我於朝,吾懼,不敢不見。吾過,子姑告我。何疾我也?”對曰:“吾不免是懼,何敢告子?”曰:“何故?”對曰:“昔觀起有寵於子南,子南得罪,觀起車裂。何故不懼?”自御而歸,不能當道。至,謂八人者曰:“吾見申叔,夫子所謂生死而肉骨也。知我者,如夫子則可。不然,請止。”
辭八人者,而後王安之。
十二月,鄭遊販將歸晉,未出竟,遭逆妻者,奪之,以館於邑。丁巳,其夫攻子明,殺之,以其妻行。子展廢良而立大叔,曰:“國卿,君之貳也,民之主也,不可以苟。請舍子明之類。”求亡妻者,使復其所。使遊氏勿怨,曰:“無昭惡也。”
襄公二十三年
【經】二十有三年春王二月癸酉朔,日有食之。三月己巳,杞伯匄卒。夏,邾畀我來奔。葬杞孝公。陳殺其大夫慶虎及慶寅。陳侯之弟黃自楚歸於陳。晉欒盈復入於晉,入於曲沃。秋,齊侯伐衛,遂伐晉。八月,叔孫豹帥師救晉,次於雍榆。己卯,仲孫速卒。冬十月乙亥,臧孫紇出奔邾。晉人殺欒盈。齊侯襲莒。
【傳】二十三年春,杞孝公卒,晉悼夫人喪之。平公不徹樂,非禮也。禮,爲鄰國闕。
陳侯如楚。公子黃愬二慶於楚,楚人召之。使慶樂往,殺之。慶氏以陳叛。
夏,屈建從陳侯圍陳。陳人城,板隊而殺人。役人相命,各殺其長。遂殺慶虎、慶寅。楚人納公子黃。君子謂:“慶氏不義,不可肆也。故《書》曰:‘惟命不於常。’”晉將嫁女於吳,齊侯使析歸父媵之,以藩載欒盈及其士,納諸曲沃。欒盈夜見胥午而告之。對曰:“不可。天之所廢,誰能興之?子必不免。吾非愛死也,知不集也。”盈曰:“雖然,因子而死,吾無悔矣。我實不天,子無咎焉。”許諾。伏之,而觴曲沃人。樂作。午言曰:“今也得欒孺子,何如?”對曰:“得主而爲之死,猶不死也。”皆嘆,有泣者。爵行,又言。皆曰:“得主,何貳之有?”盈出,遍拜之。
四月,欒盈帥曲沃之甲,因魏獻子,以晝入絳。初,欒盈佐魏莊子於下軍,獻子私焉,故因之。趙氏以原、屏之難怨欒氏,韓、趙方睦。中行氏以伐秦之役怨欒氏,而固與範氏和親。知悼子少,而聽於中行氏。程鄭嬖於公。唯魏氏及七輿大夫與之。
樂王鮒待坐於範宣子。或告曰:“欒氏至矣!”宣子懼。桓子曰:“奉君以走固宮,必無害也。且欒氏多怨,子爲政,欒氏自外,子在位,其利多矣。既有利權,又執民柄,將何懼焉?欒氏所得,其唯魏氏乎!而可強取也。夫克亂在權,子無懈矣。”公有姻喪,王鮒使宣子墨縗冒絰,二婦人輦以如公,奉公以如固宮。
範鞅逆魏舒,則成列既乘,將逆欒氏矣。趨進,曰:“欒氏帥賊以入,鞅之父與二三子在君所矣。使鞅逆吾子。鞅請驂乘。”持帶,遂超乘,右撫劍,左援帶,命驅之出。僕請,鞅曰:“之公。”宣子逆諸階,執其手,賂之以曲沃。
初,斐豹隸也,著于丹書。欒氏之力臣曰督戎,國人懼之。斐豹謂宣子曰:“苟焚丹書,我殺督戎。”宣子喜,曰:“而殺之,所不請於君焚丹書者,有如日!”乃出豹而閉之,督戎從之。逾隱而待之,督戎逾入,豹自後擊而殺之。範氏之徒在臺後,欒氏乘公門。宣子謂鞅曰:“矢及君屋,死之!”鞅用劍以帥卒,欒氏退。攝車從之,遇欒氏,曰:“樂免之,死將訟女於天。”樂射之,不中;又注,則乘槐本而覆。或以戟鉤之,斷肘而死。欒魴傷。欒盈奔曲沃,晉人圍之。
秋,齊侯伐衛。先驅,谷榮御王孫揮,召揚爲右。申驅,成秩御莒恆,申鮮虞之傅摯爲右。曹開御戎,晏父戎爲右。貳廣,上之登御邢公,盧蒲癸爲右。啓,牢成御襄罷師,狼蘧疏爲右。胠,商子車御侯朝,桓跳爲右。大殿,商子游御夏之禦寇,崔如爲右,燭庸之越駟乘。
自衛將遂伐晉。晏平仲曰:“君恃勇力以伐盟主,若不濟,國之福也。不德而有功,憂必及君。”崔杼諫曰:“不可。臣聞之,小國間大國之敗而毀焉,必受其咎。君其圖之!”弗聽。陳文子見崔武子,曰:“將如君何?”武子曰:“吾言於君,君弗聽也。以爲盟主,而利其難。羣臣若急,君於何有?子姑止之。”
文子退,告其人曰:“崔子將死乎!謂君甚,而又過之,不得其死。過君以義,猶自抑也,況以惡乎?”齊侯遂伐晉,取朝歌,爲二隊,入孟門,登大行,張武軍於熒庭,戍郫邵,封少水,以報平陰之役,乃還。趙勝帥東陽之師以追之,獲晏犛。八月,叔孫豹帥師救晉,次於雍榆,禮也。
季武子無適子,公彌長,而愛悼子,欲立之。訪於申豐,曰:“彌與紇,吾皆愛之,欲擇才焉而立之。”申豐趨退,歸,盡室將行。他日,又訪焉,對曰:“其然,將具敝車而行。”乃止。訪於臧紇,臧紇曰:“飲我酒,吾爲子立之。”
季氏飲大夫酒,臧紇爲客。既獻,臧孫命北面重席,新尊絜之。召悼之,降,逆之。大夫皆起。及旅,而召公鉏,使與之齒,季孫失色。
季氏以公鉏爲馬正,慍而不出。閔子馬見之,曰:“子無然!禍福無門,唯人所召。爲人子者,患不孝,不患無所。敬共父命,何常之有?若能孝敬,富倍季氏可也。奸回不軌,禍倍下民可也。”公鉏然之。敬共朝夕,恪居官次。季孫喜,使飲己酒,而以具往,盡舍旃。故公鉏氏富,又出爲公左宰。
孟孫惡臧孫,季孫愛之。孟氏之御騶豐點好羯也,曰:“從餘言,必爲孟孫。”
再三雲,羯從之。孟莊子疾,豐點謂公鉏:“苟立羯,請仇臧氏。”公鉏謂季孫曰:“孺子秩,固其所也。若羯立,則季氏信有力於臧氏矣。”弗應。己卯,孟孫卒,公鉏奉羯立於戶側。季孫至,入,哭,而出,曰:“秩焉在?”公鉏曰:“羯在此矣!”季孫曰:“孺子長。”公鉏曰:“何長之有?唯其才也。且夫子之命也。”遂立羯。秩奔邾。
臧孫入,哭甚哀,多涕。出,其御曰:“孟孫之惡子也,而哀如是。季孫若死,其若之何?”臧孫曰:“季孫之愛我,疾疢也。孟孫之惡我,藥石也。美疢不如惡石。夫石猶生我,疢之美,其毒滋多。孟孫死,吾亡無日矣。”
孟氏閉門,告於季秋曰:“臧氏將爲亂,不使我葬。”季孫不信。臧孫聞之,戒。冬十月,孟氏將闢,藉除於臧氏。臧孫使正夫助之,除於東門,甲從己而視之。孟氏又告季孫。季孫怒,命攻臧氏。乙亥,臧紇斬鹿門之關以出,奔邾。
初,臧宣叔娶於鑄,生賈及爲而死。繼室以其侄,穆姜之姨子也。生紇,長於公宮。姜氏愛之,故立之。臧賈、臧爲出在鑄。臧武仲自邾使告臧賈,且致大蔡焉,曰:“紇不佞,失守宗祧,敢告不弔。紇之罪,不及不祀。子以大蔡納請,其可。”賈曰:“是家之禍也,非子之過也。賈聞命矣。”再拜受龜。使爲以納請,遂自爲也。臧孫如防,使來告曰:“紇非能害也,知不足也。非敢私請!苟守先祀,無廢二勳,敢不闢邑。”乃立臧爲。臧紇致防而奔齊。其人曰:“其盟我乎?”臧孫曰:“無辭。”將盟臧氏,季孫召外史掌惡臣,而問盟首焉,對曰:“盟東門氏也,曰:‘毋或如東門遂,不聽公命,殺適立庶。’盟叔孫氏也,曰:‘毋或如叔孫僑如,欲廢國常,蕩覆公室。’”季孫曰:“臧孫之罪,皆不及此。”
孟椒曰:“盍以其犯門斬關?”季孫用之。乃盟臧氏曰:“無或如臧孫紇,幹國之紀,犯門斬關。”臧孫聞之,曰:“國有人焉!誰居?其孟椒乎!”晉人克欒盈於曲沃,盡殺欒氏之族黨。欒魴出奔宋。書曰:“晉人殺欒盈。”
不言大夫,言自外也。
齊侯還自晉,不入。遂襲莒,門於且於,傷股而退。明日,將復戰,期於壽舒。杞殖、華還載甲,夜入且於之隧,宿於莒郊。明日,先遇莒子於蒲侯氏。莒子重賂之,使無死,曰:“請有盟。”華周對曰:“貪貨棄命,亦君所惡也。昏而受命,日未中而棄之,何以事君?”莒子親鼓之,從而伐之,獲杞梁。莒人行成。
齊侯歸,遇杞梁之妻於郊,使吊之。辭曰:“殖之有罪,何辱命焉?若免於罪,猶有先人之敝廬在,下妾不得與郊吊。”齊侯吊諸其室。
齊侯將爲臧紇田。臧孫聞之,見齊侯,與之言伐晉,對曰:“多則多矣!抑君似鼠。夫鼠晝伏夜動,不穴於寢廟,畏人故也。今君聞晉之亂而後作焉。寧將事之,非鼠如何?”乃弗與田。
仲尼曰:“知之難也。有臧武仲之知,而不容於魯國,抑有由也。作不順而施不恕也。《夏書》曰:‘念茲在茲。’順事、恕施也。”
襄公二十四年
【經】二十有四年春,叔孫豹如晉。仲孫羯帥師侵齊。夏,楚子伐吳。秋七月甲子朔,日有食之,既。齊崔杼帥師伐莒。大水。八月癸巳朔,日有食之。公會晉侯、宋公、衛侯、鄭伯、曹伯、莒子、邾子、滕子、薛伯、杞伯、小邾子於夷儀。冬,楚子、蔡侯、陳侯、許男伐鄭。公至自會。陳鍼宜咎出奔楚。叔孫豹如京師。大飢。
【傳】二十四年春,穆叔如晉。範宣子逆之,問焉,曰:“古人有言曰,‘死而不朽’,何謂也?”穆叔未對。宣子曰:“昔匄之祖,自虞以上,爲陶唐氏,在夏爲御龍氏,在商爲豕韋氏,在周爲唐杜氏,晉主夏盟爲範氏,其是之謂乎?”穆叔曰:“以豹所聞,此之謂世祿,非不朽也。魯有先大夫曰臧文仲,既沒,其言立。其是之謂乎!豹聞之,大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雖久不廢,此之謂不朽。若夫保姓受氏,以守宗祊,世不絕祀,無國無之,祿之大者,不可謂不朽。”
範宣子爲政,諸侯之幣重。鄭人病之。二月,鄭伯如晉。子產寓書於子西以告宣子,曰:“子爲晉國,四鄰諸侯,不聞令德,而聞重幣,僑也惑之。僑聞君子長國家者,非無賄之患,而無令名之難。夫諸侯之賄聚於公室,則諸侯貳。若吾子賴之,則晉國貳。諸侯貳,則晉國壞。晉國貳,則子之家壞。何沒沒也!將焉用賄?夫令名,德之輿也。德,國家之基也。有基無壞,無亦是務乎!有德則樂,樂則能久。《詩》雲:‘樂只君子,邦家之基。’有令德也夫!‘上帝臨女,無貳爾心。’有令名也夫!恕思以明德,則令名載而行之,是以遠至邇安。毋寧使人謂子‘子實生我’,而謂‘子濬我以生’乎?象有齒以焚其身,賄也。”宣子說,乃輕幣。是行也,鄭伯朝晉,爲重幣故,且請伐陳也。鄭伯稽首,宣子辭。
子西相,曰:“以陳國之介恃大國而陵虐於敝邑,寡君是以請罪焉。敢不稽首。”
孟孝伯侵齊,晉故也。
夏,楚子爲舟師以伐吳,不爲軍政,無功而還。
齊侯既伐晉而懼,將欲見楚子。楚子使薳啓強如齊聘,且請期。齊社,搜軍實,使客觀之。陳文子曰:“齊將有寇。吾聞之,兵不戢,必取其族。”
秋,齊侯聞將有晉師,使陳無宇從薳啓強如楚,辭,且乞師。崔杼帥師送之,遂伐莒,侵介根。
會於夷儀,將以伐齊,水,不克。
冬,楚子伐鄭以救齊,門於東門,次於棘澤。諸侯還救鄭。晉侯使張骼、輔躒致楚師,求御於鄭。鄭人卜宛射犬,吉。子大叔戒之曰:“大國之人,不可與也。”對曰:“無有衆寡,其上一也。”大叔曰:“不然,部婁無松柏。”二子在幄,坐射犬於外,既食而後食之。使御廣車而行,己皆乘乘車。將及楚師,而後從之乘,皆踞轉而鼓琴。近,不告而馳之。皆取胄於櫜而胄,入壘,皆下,搏人以投,收禽挾囚。弗待而出。皆超乘,抽弓而射。既免,復踞轉而鼓琴,曰:“公孫!同乘,兄弟也。胡再不謀?”對曰:“曩者志入而已,今則怯也。”皆笑,曰:“公孫之亟也。”
楚子自棘澤還,使薳啓強帥師送陳無宇。
吳人爲楚舟師之役故,召舒鳩人,舒鳩人叛楚。楚子師於荒浦,使沈尹壽與師祁犁讓之。舒鳩子敬逆二子,而告無之,且請受盟。二子覆命,王欲伐之。薳子曰:“不可。彼告不叛,且請受盟,而又伐之,伐無罪也。姑歸息民,以待其卒。卒而不貳,吾又何求?若猶叛我,無辭有庸。”乃還。
陳人復討慶氏之黨,鍼宜咎出奔楚。
齊人城郟。穆叔如周聘,且賀城。王嘉其有禮也,賜之大路。
晉侯嬖程鄭,使佐下軍。鄭行人公孫揮如晉聘。程鄭問焉,曰:“敢問降階何由?”子羽不能對。歸以語然明,然明曰:“是將死矣。不然將亡。貴而知懼,懼而思降,乃得其階,下人而已,又何問焉?且夫既登而求降階者,知人也,不在程鄭。其有亡釁乎?不然,其有惑疾,將死而憂也。”
襄公二十五年
【經】二十有五年春,齊崔杼帥師伐我北鄙。夏五月乙亥,齊崔杼弒其君光。
公會晉侯、宋公、衛侯、鄭伯、曹伯、莒子、邾子、滕子、薛伯、杞伯、小邾子於夷儀。六月壬子,鄭公孫舍之帥師入陳。秋八月己巳,諸侯同盟於重丘。公至自會。衛侯入於夷儀。楚屈建帥師滅舒鳩。冬,鄭公孫夏帥師伐陳。十有二月,吳子遏伐楚,門於巢,卒。
【傳】二十五年春,齊崔杼帥師伐我北鄙,以報孝伯之師也。公患之,使告於晉。孟公綽曰:“崔子將有大志,不在病我,必速歸,何患焉!其來也不寇,使民不嚴,異於他日。”齊師徒歸。
齊棠公之妻,東郭偃之姊也。東郭偃臣崔武子。棠公死,偃御武子以吊焉。
見棠姜而美之,使偃取之。偃曰:“男女辨姓,今君出自丁,臣出自桓,不可。”
武子筮之,遇《困》ⅷⅴ之《大過》ⅷⅳ。史皆曰:“吉。”示陳文子,文子曰:“夫從風,風隕,妻不可娶也。且其《繇》曰:‘困於石,據於蒺藜,入於其宮,不見其妻,兇。’困於石,往不濟也。據於蒺藜,所恃傷也。入於其宮,不見其妻,兇,無所歸也。”崔子曰:“嫠也何害?先夫當之矣。”遂取之。莊公通焉,驟如崔氏。以崔子之冠賜人,侍者曰:“不可。”公曰:“不爲崔子,其無冠乎?”崔子因是,又以其間伐晉也,曰:“晉必將報。”欲弒公以說於晉,而不獲間。
公鞭侍人賈舉而又近之,乃爲崔子間公。
夏五月,莒爲且於之役故,莒子朝於齊。甲戌,饗諸北郭。崔子稱疾,不視事。乙亥,公問崔子,遂從姜氏。姜入於室,與崔子自側戶出。公拊楹而歌。侍人賈舉止衆從者,而入閉門。甲興,公登臺而請,弗許;請盟,弗許;請自刃於廟,勿許。皆曰:“君之臣杼疾病,不能聽命。近於公宮,陪臣幹掫有淫者,不知二命。”公逾牆。又射之,中股,反隊,遂弒之。賈舉,州綽、邴師、公孫敖、封具、鐸父、襄伊、僂堙皆死。祝佗父祭於高唐,至,覆命。不說弁而死於崔氏。申蒯侍漁者,退,謂其宰曰:“爾以帑免,我將死。”其宰曰:“免,是反子之義也。”與之皆死。崔氏殺融蔑於平陰。
晏子立於崔氏之門外,其人曰:“死乎?”曰:“獨吾君也乎哉?吾死也。”
曰:“行乎?”曰:“吾罪也乎哉?吾亡也。”“歸乎?”曰:“君死,安歸?君民者,豈以陵民?社稷是主。臣君者,豈爲其口實,社稷是養。故君爲社稷死,則死之;爲社稷亡,則亡之。若爲己死而爲己亡,非其私暱,誰敢任之?且人有君而弒之,吾焉得死之,而焉得亡之?將庸何歸?”門啓而入,枕屍股而哭。興,三踊而出。人謂崔子:“必殺之!”崔子曰:“民之望也!舍之,得民。”盧蒲癸奔晉,王何奔莒。
叔孫宣伯之在齊也,叔孫還納其女於靈公。嬖,生景公。丁丑,崔杼立而相之。慶封爲左相。盟國人於大宮,曰:“所不與崔、慶者。”晏子仰天嘆曰:“嬰所不唯忠於君利社稷者是與,有如上帝。”乃歃。辛巳,公與大夫及莒子盟。
大史書曰:“崔杼弒其君。”崔子殺之。其弟嗣書而死者,二人。其弟又書,乃舍之。南史氏聞大史盡死,執簡以往。聞既書矣,乃還。
閭丘嬰以帷縛其妻而載之,與申鮮虞乘而出,鮮虞推而下之,曰:“君昏不能匡,危不能救,死不能死,而知匿其暱,其誰納之?”行及弇中,將舍。嬰曰:“崔、慶其追我!”鮮虞曰:“一與一,誰能懼我?”遂舍,枕轡而寢,食馬而食。駕而行,出弇中,謂嬰曰:“速驅之!崔、慶之衆,不可當也。”遂來奔。
崔氏側莊公於北郭。丁亥,葬諸士孫之裏,四翣,不蹕,下車七乘,不以兵甲。
晉侯濟自泮,會於夷儀,伐齊,以報朝歌之役。齊人以莊公說,使隰鉏請成。
慶封如師,男女以班。賂晉侯以宗器、樂器。自六正、五吏、三十帥、三軍之大夫、百官之正長、師旅及處守者,皆有賂。晉侯許之。使叔向告於諸侯。公使子服惠伯對曰:“君舍有罪,以靖小國,君之惠也。寡君聞命矣!”晉侯使魏舒、宛沒逆衛侯,將使衛與之夷儀。崔子止其帑,以求五鹿。
初,陳侯會楚子伐鄭,當陳隧者,井堙木刊。鄭人怨之,六月,鄭子展、子產帥車七百乘伐陳,宵突陳城,遂入之。陳侯扶其大子偃師奔墓,遇司馬桓子,曰:“載餘!”曰:“將巡城。”遇賈獲,載其母妻,下之,而授公車。公曰:“舍而母!”辭曰:“不祥。”與其妻扶其母以奔墓,亦免。子展命師無入公宮,與子產親御諸門。陳侯使司馬桓子賂以宗器。陳侯免,擁社。使其衆,男女別而累,以待於朝。子展執縶而見,再拜稽首,承飲而進獻。子美入,數俘而出。祝祓社,司徒致民,司馬致節,司空致地,乃還。
秋七月己巳,同盟於重丘,齊成故也。
趙文子爲政,令薄諸侯之幣而重其禮。穆叔見之,謂穆叔曰:“自今以往,兵其少弭矣!齊崔、慶新得政,將求善於諸侯。武也知楚令尹。若敬行其禮,道之以文辭,以靖諸侯,兵可以弭。”
楚薳子馮卒,屈建爲令尹。屈蕩爲莫敖。舒鳩人卒叛楚。令尹子木伐之,及離城。吳人救之,子木遽以右師先,子強、息桓、子捷、子駢、子盂帥左師以退。
吳人居其間七日。子強曰:“久將墊隘,隘乃禽也。不如速戰!請以其私卒誘之,簡師陳以待我。我克則進,奔則亦視之,乃可以免。不然,必爲吳禽。”從之。
五人以其私卒先擊吳師。吳師奔,登山以望,見楚師不繼,復逐之,傅諸其軍。
簡師會之,吳師大敗。遂圍舒鳩,舒鳩潰。八月,楚滅舒鳩。
衛獻公入於夷儀。
鄭子產獻捷於晉,戎服將事。晉人問陳之罪,對曰:“昔虞閼父爲周陶正,以服事我先王。我先王賴其利器用也,與其神明之後也,庸以元女大姬配胡公,而封諸陳,以備三恪。則我周之自出,至於今是賴。桓公之亂,蔡人慾立其出。
我先君莊公奉五父而立之,蔡人殺之。我又與蔡人奉戴厲公,至於莊、宣,皆我之自立。夏氏之亂,成公播蕩,又我之自入,君所知也。今陳忘周之大德,蔑我大惠,棄我姻親,介恃楚衆,以憑陵我敝邑,不可億逞。我是以有往年之告。未獲成命,則有我東門之役。當陳隧者,井堙木刊。敝邑大懼不竟,而恥大姬。天誘其衷,啓敝邑之心。陳知其罪,授手於我。用敢獻功!”晉人曰:“何故侵小?”對曰:“先王之命,唯罪所在,各致其闢。且昔天子之地一圻,列國一同,自是以衰。今大國多數圻矣!若無侵小,何以至焉?”晉人曰:“何故戎服?”對曰:“我先君武、莊,爲平、桓卿士。城濮之役,文公佈命,曰:‘各復舊職!’命我文公戎服輔王,以授楚捷,不敢廢王命故也。”士莊伯不能詰,復於趙文子。
文子曰:“其辭順,犯順不祥。”乃受之。
冬十月,子展相鄭伯如晉,拜陳之功。子西復伐陳,陳及鄭平。仲尼曰:“《志》有之:‘言以足志,文以足言。’不言,誰知其志?言之無文,行而不遠。晉爲伯,鄭入陳,非文辭不爲功。慎辭也!”楚蒍掩爲司馬,子木使庀賦,數甲兵。甲午,蒍掩書土田,度山林,鳩藪澤,辨京陵,表淳滷,數疆潦,規偃豬,町原防,牧隰皋,井衍沃,量入修賦。賦車籍馬,賦車兵、徒卒、甲楯之數。既成,以授子木,禮也。
十二月,吳子諸樊伐楚,以報舟師之役。門於巢。巢牛臣曰:“吳王勇而輕,若啓之,將親門。我獲射之,必殪。是君也死,疆其少安!”從之。吳子門焉,牛臣隱於短牆以射之,卒。
楚子以滅舒鳩賞子木。辭曰:“先大夫蒍子之功也。”以與蒍掩。
晉程鄭卒。子產始知然明,問爲政焉。對曰:“視民如子。見不仁者誅之,如鷹鸇之逐鳥雀也。”子產喜,以語子大叔,且曰:“他日吾見蔑之面而已,今吾見其心矣。”子大叔問政於子產。子產曰:“政如農功,日夜思之,思其始而成其終。朝夕而行之,行無越思,如農之有畔。其過鮮矣。”
衛獻公自夷儀使與寧喜言,寧喜許之。大叔文子聞之,曰:“烏乎!《詩》所謂‘我躬不說,皇恤我後’者,寧子可謂不恤其後矣。將可乎哉?殆必不可。
君子之行,思其終也,思其復也。《書》曰:‘慎始而敬終,終以不困。’《詩》曰:‘夙夜匪解,以事一人。’今寧子視君不如弈棋,其何以免乎?弈者舉棋不定,不勝其耦。而況置君而弗定乎?必不免矣。九世之卿族,一舉而滅之。可哀也哉!”會於夷儀之歲,齊人城郟。其五月,秦、晉爲成。晉韓起如秦蒞盟,秦伯車如晉蒞盟,成而不結。
襄公二十六年
【經】二十有六年春王二月辛卯,衛寧喜弒其君剽。衛孫林父入於戚以叛。
甲午,衛侯衎復歸於衛。夏,晉侯使荀吳來聘。公會晉人、鄭良霄、宋人、曹人於澶淵。秋,宋公殺其世子痤。晉人執衛寧喜。八月壬午,許男寧卒於楚。冬,楚子、蔡侯、陳侯伐鄭。葬許靈公。
【傳】二十六年春,秦伯之弟鍼如晉修成,叔向命召行人子員。行人子朱曰:“朱也當御。”三雲,叔向不應。子朱怒,曰:“班爵同,何以黜朱於朝?”撫劍從之。叔向曰:“秦、晉不和久矣!今日之事,幸而集,晉國賴之。不集,三軍暴骨。子員道二國之言無私,子常易之。奸以事君者,吾所能御也。”拂衣從之。人救之。平公曰:“晉其庶乎!吾臣之所爭者大。”師曠曰:“公室懼卑。
臣不心競而力爭,不務德而爭善,私慾已侈,能無卑乎?”衛獻公使子鮮爲復,辭。敬姒強命之。對曰:“君無信,臣懼不免。”敬姒曰:“雖然,以吾故也。”許諾。初,獻公使與寧喜言,寧喜曰:“必子鮮在,不然必敗。”故公使子鮮。子鮮不獲命於敬姒,以公命與寧喜言,曰:“苟反,政由寧氏,祭則寡人。”寧喜告蘧伯玉,伯玉曰:“瑗不得聞君之出,敢聞其入?”遂行,從近關出。告右宰谷,右宰谷曰:“不可。獲罪於兩君,天下誰畜之?”悼子曰:“吾受命於先人,不可以貳。”谷曰:“我請使焉而觀之。”遂見公於夷儀。反曰:“君淹恤在外十二年矣,而無憂色,亦無寬言,猶夫人也。若不已,死無日矣。”悼子曰:“子鮮在。”右宰谷曰:“子鮮在,何益?多而能亡,於我何爲?”悼子曰:“雖然,不可以已。”孫文子在戚,孫嘉聘於齊,孫襄居守。
二月庚寅,寧喜、右宰谷伐孫氏,不克。伯國傷。寧子出舍於郊。伯國死,孫氏夜哭。國人召寧子,寧子復攻孫氏,克之。辛卯,殺子叔及大子角。書曰:“寧喜弒其君剽。”言罪之在寧氏也。孫林父以戚如晉。書曰:“入於戚以叛。”
罪孫氏也。臣之祿,君實有之。義則進,否則奉身而退,專祿以周旋,戮也。
甲午,衛侯入。書曰:“復歸。”國納之也。大夫逆於竟者,執其手而與之言。道逆者,自車揖之。逆於門者,頷之而已。公至,使讓大叔文子曰:“寡人淹恤在外,二三子皆使寡人朝夕聞衛國之言,吾子獨不在寡人。古人有言曰:‘非所怨勿怨。’寡人怨矣。”對曰:“臣知罪矣!臣不佞不能負羈泄,以紲扌幹牧圉,臣之罪一也。有出者,有居者。臣不能貳,通外內之言以事君,臣之罪二也。有二罪,敢忘其死?”乃行,從近關出。公使止之。
衛人侵戚東鄙,孫氏愬於晉,晉戍茅氏。殖綽伐茅氏,殺晉戍三百人。孫蒯追之,弗敢擊。文子曰:“厲之不如!”遂從衛師,敗之圉。雍鉏獲殖綽。復愬於晉。
鄭伯賞入陳之功。三月甲寅朔,享子展,賜之先路、三命之服,先八邑。賜子產次路、再命之服,先六邑。子產辭邑,曰:“自上以下,隆殺以兩,禮也。
臣之位在四,且子展之功也。臣不敢及及賞禮,請辭邑。”公固予之,乃受三邑。
公孫揮曰:“子產其將知政矣!讓不失禮。”
晉人爲孫氏故,召諸侯,將以討衛也。夏,中行穆子來聘,召公也。
楚子、秦人侵吳,及雩婁,聞吳有備而還。遂侵鄭,五月,至於城麇。鄭皇頡戍之,出,與楚師戰,敗。穿封戌囚皇頡,公子圍與之爭之。正於伯州犁,伯州犁曰:“請問於囚。”乃立囚。伯州犁曰:“所爭,君子也,其何不知?”上其手,曰:“夫子爲王子圍,寡君之貴介弟也。”下其手,曰:“此子爲穿封戌,方城外之縣尹也。誰獲子?”囚曰:“頡遇王子,弱焉。”戌怒,抽戈逐王子圍,弗及。楚人以皇頡歸。
印堇父與皇頡戍城麇,楚人囚之,以獻於秦。鄭人取貨於印氏以請之,子大叔爲令正,以爲請。子產曰:“不獲。受楚之功而取貨於鄭,不可謂國,秦不其然。若曰:‘拜君之勤鄭國,微君之惠,楚師其猶在敝邑之城下。’其可。”弗從,遂行。秦人不予。更幣,從子產而後獲之。
六月,公會晉趙武、宋向戌、鄭良霄、曹人於澶淵以討衛,疆戚田。取衛西鄙懿氏六十以與孫氏。趙武不書,尊公也。向戌不書,後也。鄭先宋,不失所也。
於是衛侯會之。晉人執寧喜、北宮遺,使女齊以先歸。衛侯如晉,晉人執而囚之於士弱氏。
秋七月,齊侯、鄭伯爲衛侯故,如晉,晉侯兼享之。晉侯賦《嘉樂》。國景子相齊侯,賦《蓼蕭》。子展相鄭伯,賦《緇衣》。叔向命晉侯拜二君曰:“寡君敢拜齊君之安我先君之宗祧也,敢拜鄭君之不貳也。”國子使晏平仲私於叔向,曰:“晉君宣其明德於諸侯,恤其患而補其闕,正其違而治其煩,所以爲盟主也。
今爲臣執君,若之何?”叔向告趙文子,文子以告晉侯。晉侯言衛侯之罪,使叔向告二君。國子賦《轡之柔矣》,子展賦《將仲子兮》,晉侯乃許歸衛侯。叔向曰:“鄭七穆,罕氏其後亡者也。子展儉而壹。”
初,宋芮司徒生女子,赤而毛,棄諸堤下,共姬之妾取以入,名之曰棄。長而美。平公入夕,共姬與之食。公見棄也,而視之,尤。姬納諸御,嬖,生佐。
惡而婉。大子痤美而很,合左師畏而惡之。寺人惠牆伊戾爲大子內師而無寵。
秋,楚客聘於晉,過宋。大子知之,請野享之。公使往,伊戾請從之。公曰:“夫不惡女乎?”對曰:“小人之事君子也,惡之不敢遠,好之不敢近。敬以待命,敢有貳心乎?縱有共其外,莫共其內,臣請往也。”遣之。至,則臽欠,用牲,加書,徵之,而聘告公曰:“大子將爲亂,既與楚客盟矣。”公曰:“爲我子,又何求?”對曰:“欲速。”公使視之,則信有焉。問諸夫人與左師,則皆曰:“固聞之。”公囚大子。大子曰:“唯佐也能免我。”召而使請,曰:“日中不來,吾知死矣。”左師聞之,聒而與之語。過期,乃縊而死。佐爲大子。公徐聞其無罪也,乃亨伊戾。
左師見夫人之步馬者,問之,對曰:“君夫人氏也。”左師曰:“誰爲君夫人?餘胡弗知?”圉人歸,以告夫人。夫人使饋之錦與馬,先之以玉,曰:“君之妾棄使某獻。”左師改命曰:“君夫人。”而後再拜稽首受之。
鄭伯歸自晉,使子西如晉聘,辭曰:“寡君來煩執事,懼不免於戾,使夏謝不敏。”君子曰:“善事大國。”
初,楚伍參與蔡太師子朝友,其子伍舉與聲子相善也。伍舉娶於王子牟,王子牟爲申公而亡,楚人曰:“伍舉實送之。”伍舉奔鄭,將遂奔晉。聲子將如晉,遇之於鄭郊,班荊相與食,而言復故。聲子曰:“子行也!吾必復子。”及宋向戌將平晉、楚,聲子通使於晉。還如楚,令尹子木與之語,問晉故焉,且曰:“晉大夫與楚孰賢?”對曰:“晉卿不如楚,其大夫則賢,皆卿材也。如杞、梓、皮革,自楚往也。雖楚有材,晉實用之。”子木曰:“夫獨無族姻乎?”對曰:“雖有,而用楚材實多。歸生聞之:‘善爲國者,賞不僣而刑不濫。’賞僣,則懼及淫人;刑濫,則懼及善人。若不幸而過,寧僣無濫。與其失善,寧其利淫。
無善人,則國從之。《詩》曰:‘人之雲亡,邦國殄瘁。’無善人之謂也。故《夏書》曰:‘與其殺不辜,寧失不經。’懼失善也。《商頌》有之曰:‘不僣不濫,不敢怠皇,命於下國,封建厥福。’此湯所以獲天福也。古之治民者,勸賞而畏刑,恤民不倦。賞以春夏,刑以秋冬。是以將賞,爲之加膳,加膳則飫賜,此以知其勸賞也。將刑,爲之不舉,不舉則徹樂,此以知其畏刑也。夙興夜寐,朝夕臨政,此以知其恤民也。三者,禮之大節也。有禮無敗。今楚多淫刑,其大夫逃死於四方,而爲之謀主,以害楚國,不可救療,所謂不能也。子儀之亂,析公奔晉。晉人置諸戎車之殿,以爲謀主。繞角之役,晉將遁矣,析公曰:‘楚師輕窕,易震盪也。若多鼓鈞聲,以夜軍之,楚師必遁。’晉人從之,楚師宵潰。
晉遂侵蔡,襲沈,獲其君;敗申、息之師於桑隧,獲申麗而還。鄭於是不敢南面。
楚失華夏,則析公之爲也。雍子之父兄譖雍子,君與大夫不善是也。雍子奔晉。
晉人與之鄐,以爲謀主。彭城之役,晉、楚遇於靡角之谷。晉將遁矣。雍子發命于軍曰:‘歸老幼,反孤疾,二人役,歸一人,簡兵蒐乘,秣馬蓐食,師陳焚次,明日將戰。’行歸者而逸楚囚,楚師宵潰。晉降彭城而歸諸宋,以魚石歸。
楚失東夷,子辛死之,則雍子之爲也。子反與子靈爭夏姬,而雍害其事,子靈奔晉。晉人與之邢,以爲謀主。扞禦北狄,通吳於晉,教吳叛楚,教之乘車、射御、驅侵,使其子孤庸爲吳行人焉。吳於是伐巢、取駕、克棘、入州來,楚罷於奔命,至今爲患,則子靈之爲也。若敖之亂,伯賁之子賁皇奔晉。晉人與之苗,以爲謀主。鄢陵之役,楚晨壓晉軍而陳,晉將遁矣。苗賁皇曰:‘楚師之良,在其中軍王族而已。若塞井夷竈,成陳以當之,欒、範易行以誘之,中行、二郤必克二穆。
吾乃四萃於其王族,必大敗之。’晉人從之,楚師大敗,王夷師熸,子反死之。
鄭叛吳興,楚失諸侯,則苗賁皇之爲也。”子木曰:“是皆然矣。”聲子曰:“今又有甚於此。椒舉娶於申公子牟,子牟得戾而亡,君大夫謂椒舉:‘女實遣之!’懼而奔鄭,引領南望曰:‘庶幾赦餘!’亦弗圖也。今在晉矣。晉人將與之縣,以比叔向。彼若謀害楚國,豈不爲患?”子木懼,言諸王,益其祿爵而復之。聲子使椒鳴逆之。
許靈公如楚,請伐鄭,曰:“師不興,孤不歸矣!”八月,卒於楚。楚子曰:“不伐鄭,何以求諸侯?”冬十月,楚子伐鄭。鄭人將御之,子產曰:“晉、楚將平,諸侯將和,楚王是故昧於一來。不如使逞而歸,乃易成也。夫小人之性,釁於勇,嗇於禍,以足其性而求名焉者,非國家之利也。若何從之?”子展說,不禦寇。十二月乙酉,入南里,墮其城。涉於樂氏,門於師之樑。縣門發,獲九人焉。涉入氾而歸,而後葬許靈公。
衛人歸衛姬於晉,乃釋衛侯。君子是以知平公之失政也。
晉韓宣子聘於周。王使請事。對曰:“晉士起將歸時事於宰旅,無他事矣。”
王聞之曰:“韓氏其昌阜於晉乎!辭不失舊。”
齊人城郟之歲,其夏,齊烏餘以廩丘奔晉,襲衛羊角,取之;遂襲我高魚。
有大雨,自其竇入,介於其庫,以登其城,克而取之。又取邑於宋。於是範宣子卒,諸侯弗能治也,及趙文子爲政,乃卒治之。文子言於晉侯曰:“晉爲盟主。
諸侯或相侵也,則討而使歸其地。今烏餘之邑,皆討類也,而貪之,是無以爲盟主也。請歸之!”公曰:“諾。孰可使也?”對曰:“胥樑帶能無用師。”晉侯使往。
襄公二十七年
【經】二十有七春,齊侯使慶封聘。夏,叔孫豹會晉趙武、楚屈建、蔡公孫歸生、衛石惡、陳孔奐、鄭良霄、許人、曹人於宋。衛殺其大夫寧喜。衛侯之弟鱄出奔晉。秋七月辛巳,豹及諸侯之大夫盟於宋。冬十有二月乙卯朔,日有食之。
【傳】二十七年春,胥樑帶使諸喪邑者具具車徒以受地,必周。使烏余車徒以受封,烏餘以衆出。使諸侯僞效烏餘之封者,而遂執之,盡獲之。皆取其邑而歸諸侯,諸侯是以睦於晉。
齊慶封來聘,其車美。孟孫謂叔孫曰:“慶季之車,不亦美乎?”叔孫曰:“豹聞之:‘服美不稱,必以惡終。’美車何爲?”叔孫與慶封食,不敬。爲賦《相鼠》,亦不知也。衛寧喜專,公患之。公孫免餘請殺之。公曰:“微寧子不及此,吾與之言矣。事未可知,只成惡名,止也。”對曰:“臣殺之,君勿與知。”
乃與公孫無地、公孫臣謀,使攻寧氏。弗克,皆死。公曰:“臣也無罪,父子死餘矣!”夏,免餘復攻寧氏,殺寧喜及右宰谷,屍諸朝。石惡將會宋之盟,受命而出。衣其屍,枕之股而哭之。欲斂以亡,懼不免,且曰:“受命矣。”乃行。
子鮮曰:“逐我者出,納我者死,賞罰無章,何以沮勸?君失其信,而國無刑。不亦難乎!且鱄實使之。”遂出奔晉。公使止之,不可。及河,又使止之。
止使者而盟於河,託於木門,不鄉衛國而坐。木門大夫勸之仕,不可,曰:“仕而廢其事,罪也。從之,昭吾所以出也。將準愬乎?吾不可以立於人之朝矣。”
終身不仕。公喪之,如稅服,終身。
公與免餘邑六十,辭曰:“唯卿備百邑,臣六十矣。下有上祿,亂也,臣弗敢聞。且寧子唯多邑,故死。臣懼死之速及也。”公固與之,受其半。以爲少師。
公使爲卿,辭曰:“大叔儀不貳,能贊大事。君其命之!”乃使文子爲卿。
宋向戌善於趙文子,又善於令尹子木,欲弭諸侯之兵以爲名。如晉,告趙孟。
趙孟謀於諸大夫,韓宣子曰:“兵,民之殘也,財用之蠹,小國之大災也。將或弭之,雖曰不可,必將許之。弗許,楚將許之,以召諸侯,則我失爲盟主矣。”
晉人許之。如楚,楚亦許之。如齊,齊人難之。陳文子曰:“晉、楚許之,我焉得已。且人曰弭兵,而我弗許,則固攜吾民矣!將焉用之?”齊人許之。告於秦,秦亦許之。皆告於小國,爲會於宋。
五月甲辰,晉趙武至於宋。丙午,鄭良霄至。六月丁未朔,宋人享趙文子,叔向爲介。司馬置折俎,禮也。仲尼使舉是禮也,以爲多文辭。戊申,叔孫豹、齊慶封、陳須無、衛石惡至。甲寅,晉荀盈從趙武至。丙辰,邾悼公至。壬戌,楚公子黑肱先至,成言於晉。丁卯,宋向戌如陳,從子木成言於楚。戊辰,滕成公至。子木謂向戌:“請晉、楚之從交相見也。”庚午,向戌復於趙孟。趙孟曰:“晉、楚、齊、秦,匹也。晉之不能於齊,猶楚之不能於秦也。楚君若能使秦君辱於敝邑,寡君敢不固請於齊?”壬申,左師復言於子木。子木使馹謁諸王,王曰:“釋齊、秦,他國請相見也。”秋七月戊寅,左師至。是夜也,趙孟及子皙盟,以齊言。庚辰,子木至自陳。陳孔奐、蔡公孫歸生至。曹、許之大夫皆至。
以藩爲軍,晉、楚各處其偏。伯夙謂趙孟曰:“楚氛甚惡,懼難。”趙孟曰:“吾左還,入於宋,若我何?”辛巳,將盟於宋西門之外,楚人衷甲。伯州犁曰:“合諸侯之師,以爲不信,無乃不可乎?夫諸侯望信於楚,是以來服。若不信,是棄其所以服諸侯也。”固請釋甲。子木曰:“晉、楚無信久矣,事利而已。苟得志焉,焉用有信?”大宰退,告人曰:“令尹將死矣,不及三年。求逞志而棄信,志將逞乎?志以發言,言以出信,信以立志,參以定之。信亡,何以及三?”趙孟患楚衷甲,以告叔向。
叔向曰:“何害也?匹夫一爲不信,猶不可,單斃其死。若合諸侯之卿,以爲不信,必不捷矣。食言者不病,非子之患也。夫以信召人,而以僣濟之。必莫之與也,安能害我?且吾因宋以守病,則夫能致死,與宋致死,雖倍楚可也。子何懼焉?又不及是。曰弭兵以召諸侯,而稱兵以害我,吾庸多矣,非所患也。”
季武子使謂叔孫以公命,曰:“視邾、滕。”既而齊人請邾,宋人請滕,皆不與盟。叔孫曰:“邾、滕,人之私也;我,列國也,何故視之?宋、衛,吾匹也。”乃盟。故不書其族,言違命也。
晉、楚爭先。晉人曰:“晉固爲諸侯盟主,未有先晉者也。”楚人曰:“子言晉、楚匹也,若晉常先,是楚弱也。且晉、楚狎主諸侯之盟也久矣!豈專在晉?”叔向謂趙孟曰:“諸侯歸晉之德只,非歸其屍盟也。子務德,無爭先!且諸侯盟,小國固必有屍盟者。楚爲晉細,不亦可乎?”乃先楚人。書先晉,晉有信也。
壬午,宋公兼享晉、楚之大夫,趙孟爲客。子木與之言,弗能對。使叔向侍言焉,子木亦不能對也。
乙酉,宋公及諸侯之大夫盟於蒙門之外。子木問於趙孟曰:“範武子之德何如?”對曰:“夫人之家事治,言於晉國無隱情。其祝史陳信於鬼神,無愧辭。”
子木歸,以語王。王曰:“尚矣哉!能歆神人,宜其光輔五君以爲盟主也。”子木又語王曰:“宜晉之伯也!有叔向以佐其卿,楚無以當之,不可與爭。”晉荀寅遂如楚蒞盟。
鄭伯享趙孟於垂隴,子展、伯有、子西、子產、子大叔、二子石從。趙孟曰:“七子從君,以寵武也。請皆賦以卒君貺,武亦以觀七子之志。”子展賦《草蟲》,趙孟曰:“善哉!民之主也。抑武也不足以當之。”伯有賦《鶉之賁賁》,趙孟曰:“牀第之言不逾閾,況在野乎?非使人之所得聞也。”子西賦《黍苗》之四章,趙孟曰:“寡君在,武何能焉?”子產賦《隰桑》,趙孟曰:“武請受其卒章。”子大叔賦《野有蔓草》,趙孟曰:“吾子之惠也。”印段賦《蟋蟀》,趙孟曰:“善哉!保家之主也,吾有望矣!”公孫段賦《桑扈》,趙孟曰:“‘匪交匪敖’,福將焉往?若保是言也,欲辭福祿,得乎?”卒享。文子告叔向曰:“伯有將爲戮矣!詩以言志,志誣其上,而公怨之,以爲賓榮,其能久乎?幸而後亡。”叔向曰:“然。已侈!所謂不及五稔者,夫子之謂矣。”文子曰:“其餘皆數世之主也。子展其後亡者也,在上不忘降。印氏其次也,樂而不荒。樂以安民,不淫以使之,後亡,不亦可乎?”宋左師請賞,曰:“請免死之邑。”公與之邑六十。以示子罕,子罕曰:“凡諸侯小國,晉、楚所以兵威之。畏而後上下慈和,慈和而後能安靖其國家,以事大國,所以存也。無威則驕,驕則亂生,亂生必滅,所以亡也。天生五材,民並用之,廢一不可,誰能去兵?兵之設久矣,所以威不軌而昭文德也。聖人以興,亂人以廢,廢興存亡昏明之術,皆兵之由也。而子求去之,不亦誣乎?以誣道蔽諸侯,罪莫大焉。縱無大討,而又求賞,無厭之甚也!”削而投之。左師辭邑。向氏欲攻司城,左師曰:“我將亡,夫子存我,德莫大焉,又可攻乎?”君子曰:“‘彼己之子,邦之司直。’樂喜之謂乎?‘何以恤我,我其收之。’向戌之謂乎?”齊崔杼生成及強而寡。娶東郭姜,生明。東郭姜以孤入,曰棠無咎,與東郭偃相崔氏。崔成有疾,而廢之,而立明。成請老於崔,崔子許之。偃與無咎弗予,曰:“崔,宗邑也,必在宗主。”成與強怒,將殺之。告慶封曰:“夫子之身亦子所知也,唯無咎與偃是從,父兄莫得進矣。大恐害夫子,敢以告。”慶封曰:“子姑退,吾圖之。”告盧蒲弊。盧蒲弊曰:“彼,君之仇也。天或者將棄彼矣。
彼實家亂,子何病焉!崔之薄,慶之厚也。”他日又告。慶封曰:“苟利夫子,必去之!難,吾助女。”
九月庚辰,崔成、崔強殺東郭偃、棠無咎於崔氏之朝。崔子怒而出,其衆皆逃,求人使駕,不得。使圉人駕,寺人御而出。且曰:“崔氏有福,止餘猶可。”
遂見慶封。慶封曰:“崔、慶一也。是何敢然?請爲子討之。”使盧蒲弊帥甲以攻崔氏。崔氏堞其宮而守之,弗克。使國人助之,遂滅崔氏,殺成與強,而盡俘其家。其妻縊。弊覆命於崔子,且御而歸之。至,則無歸矣,乃縊。崔明夜闢諸大墓。辛巳,崔明來奔,慶封當國。
楚薳罷如晉蒞盟,晉將享之。將出,賦《既醉》。叔向曰:“薳氏之有後於楚國也,宜哉!承君命,不忘敏。子蕩將知政矣。敏以事君,必能養民。政其焉往?”崔氏之亂,申鮮虞來奔,僕賃於野,以喪莊公。冬,楚人召之,遂如楚爲右尹。
十一月乙亥朔,日有食之。辰在申,司歷過也,再失閏矣。
襄公二十八年
【經】二十有八年春,無冰。夏,衛石惡出奔晉。邾子來朝。秋八月,大雩。
仲孫羯如晉。冬,齊慶封來奔。十有一月,公如楚。十有二月甲寅,天王崩。乙未,楚子昭卒。
【傳】二十八年春,無冰。梓慎曰:“今茲宋、鄭其飢乎?歲在星紀,而淫於玄枵,以有時災,陰不堪陽。蛇乘龍。龍,宋、鄭之星也,宋、鄭必飢。玄枵,虛中也。枵,耗名也。土虛而民耗,不飢何爲?”夏。齊侯、陳侯、蔡侯、北燕伯、杞伯、鬍子、沈子、白狄朝於晉,宋之盟故也。齊侯將行,慶封曰:“我不與盟,何爲於晉?”陳文子曰:“先事後賄,禮也。小事大,未獲事焉,從之如志,禮也。雖不與盟,敢叛晉乎?重丘之盟,未可忘也。子其勸行!”衛人討寧氏之黨,故石惡出奔晉。衛人立其從子圃以守石氏之祀,禮也。
邾悼公來朝,時事也。
秋八月,大雩,旱也。
蔡侯歸自晉,入於鄭。鄭伯享之,不敬。子產曰:“蔡侯其不免乎?日其過此也,君使子展廷勞於東門之外,而傲。吾曰:‘猶將更之。’今還,受享而惰,乃其心也。君小國事大國,而惰傲以爲己心,將得死乎?若不免,必由其子。其爲君也,淫而不父。僑聞之,如是者,恆有子禍。”
孟孝伯如晉,告將爲宋之盟故如楚也。
蔡侯之如晉也,鄭伯使遊吉如楚。及漢,楚人還之,曰:“宋之盟,君實親辱。今吾子來,寡君謂吾子姑還!吾將使馹奔問諸晉而以告。”子大叔曰:“宋之盟,君命將利小國,而亦使安定其社稷,鎮撫其民人,以禮承天之休,此君之憲令,而小國之望也。寡君是故使吉奉其皮幣,以歲之不易,聘於下執事。今執事有命曰:‘女何與政令之有?必使而君棄而封守,跋涉山川,蒙犯霜露,以逞君心。’小國將君是望,敢不唯命是聽。無乃非盟載之言,以闕君德,而執事有不利焉,小國是懼。不然,其何勞之敢憚?”子大叔歸,覆命,告子展曰:“楚子將死矣!不修其政德,而貪昧於諸侯,以逞其願,欲久,得乎?《周易》有之,在《復》ⅱⅲ之《頤》ⅶⅲ,曰:‘迷復,兇。’其楚子之謂乎?欲復其願,而棄其本,復歸無所,是謂迷復。能無兇乎?君其往也!送葬而歸,以快楚心。楚不幾十年,未能恤諸侯也。吾乃休吾民矣。”裨竈曰:“今茲周王及楚子皆將死。
歲棄其次,而旅於明年之次,以害鳥帑。周、楚惡之。”
九月,鄭遊吉如晉,告將朝於楚,以從宋之盟。子產相鄭伯以如楚,舍不爲壇。外僕言曰:“昔先大夫相先君,適四國,未嘗不爲壇。自是至今,亦皆循之。
今子草舍,無乃不可乎?”子產曰:“大適小,則爲壇。小適大,苟舍而已,焉用壇?僑聞之,大適小有五美:宥其罪戾,赦其過失,救其災患,賞其德刑,教其不及。小國不困,懷服如歸。是故作壇以昭其功,宣告後人,無怠於德。小適大有五惡:說其罪戾,請其不足,行其政事,共某職貢,從其時命。不然,則重其幣帛,以賀其福而吊其兇,皆小國之禍也。焉用作壇以昭其禍?所以告子孫,無昭禍焉可也。”
齊莊封好田而耆酒,與慶舍政。則以其內實遷於盧蒲弊氏,易內而飲酒。數日,國遷朝焉。使諸亡人得賊者,以告而反之,故反盧蒲癸。癸臣子之,有寵,妻之。慶舍之士謂盧蒲癸曰:“男女辨姓。子不闢宗,何也?”曰:“宗不餘闢,餘獨焉闢之?賦詩斷章,餘取所求焉,惡識宗?”癸言王何而反之,二人皆嬖,使執寢戈,而先後之。
公膳,日雙雞。饔人竊更之以鶩。御者知之,則去其肉而以其洎饋。子雅、子尾怒。慶封告盧蒲弊。盧蒲弊曰;“譬之如禽獸,吾寢處之矣。”使析歸父告晏平仲。平仲曰:“嬰之衆不足用也,知無能謀也。言弗敢出,有盟可也。”子家曰:“子之言云,又焉用盟?”告北郭子車。子車曰:“人各有以事君,非佐之所能也。”陳文子謂桓子曰:“禍將作矣!吾其何得?”對曰:“得慶氏之木百車於莊。”文子曰:“可慎守也已!”盧蒲癸、王何卜攻慶氏,示子之兆,曰:“或卜攻讎,敢獻其兆。”子之曰:“克,見血。”冬十月,慶封田於萊,陳無宇從。丙辰,文子使召之。請曰:“無宇之母疾病,請歸。”慶季卜之,示之兆,曰:“死。”奉龜而泣。乃使歸。
慶嗣聞之,曰:“禍將作矣!謂子家:“速歸!禍作必於嘗,歸猶可及也。”子家弗聽,亦無悛志。子息曰:“亡矣!幸而獲在吳、越。”陳無宇濟水而戕舟發樑。盧蒲姜謂癸曰:“有事而不告我,必不捷矣。”癸告之。姜曰:“夫子愎,莫之止,將不出,我請止之。”癸曰:“諾。”十一月乙亥,嘗於大公之廟,慶舍蒞事。盧蒲姜告之,且止之。弗聽,曰:“誰敢者!”遂如公。麻嬰爲屍,慶圭爲上獻。盧蒲癸、王何執寢戈。慶氏以其甲環公宮。陳氏、鮑氏之圉人爲優。
慶氏之馬善驚,士皆釋甲束馬而飲酒,且觀優,至於魚裏。欒、高、陳、鮑之徒介慶氏之甲。子尾抽桷擊扉三,盧蒲癸自後刺子之,王何以戈擊之,解其左肩。
猶援廟桷,動於甍,以俎壺投,殺人而後死。遂殺慶繩、麻嬰。公懼,鮑國曰:“羣臣爲君故也。”陳須無以公歸,稅服而如內宮。
慶封歸,遇告亂者,丁亥,伐西門,弗克。還伐北門,克之。入,伐內宮,弗克。反,陳於嶽,請戰,弗許。遂來奔。獻車於季武子,美澤可以鑑。展莊叔見之,曰:“車甚澤,人必瘁,宜其亡也。”叔孫穆子食慶封,慶封汜祭。穆子不說,使工爲之誦《茅鴟》,亦不知。既而齊人來讓,奔吳。吳句餘予之朱方,聚其族焉而居之,富於其舊。子服惠伯謂叔孫曰:“天殆富淫人,慶封又富矣。”
穆子曰:“善人富謂之賞,淫人富謂之殃。天其殃之也,其將聚而殲旃?”癸巳,天王崩。未來赴,亦未書,禮也。
崔氏之亂,喪羣公子。故鉏在魯,叔孫還在燕,賈在句瀆之丘。及慶氏亡,皆召之,具其器用而反其邑焉。與晏子邶殿,其鄙六十,弗受。子尾曰:“富,人之所欲也,何獨弗欲?”對曰:“慶氏之邑足欲,故亡。吾邑不足欲也。益之以邶殿,乃足欲。足欲,亡無日矣。在外,不得宰吾一邑。不受邶殿,非惡富也,恐失富也。且夫富如布帛之有幅焉,爲之制度,使無遷也。夫民生厚而用利,於是乎正德以幅之,使無黜嫚,謂之幅利。利過則爲敗。吾不敢貪多,所謂幅也。”
與北郭佐邑六十,受之。與子雅邑,辭多受少。與子尾邑,受而稍致之。公以爲忠,故有寵。
釋盧蒲弊於北竟。求崔杼之屍,將戮之,不得。叔孫穆子曰:“必得之。武王有亂臣十人,崔杼其有乎?不十人,不足以葬。”既,崔氏之臣曰:“與我其拱璧,吾獻其柩。”於是得之。十二月乙亥朔,齊人遷莊公,殯於大寢。以其棺屍崔杼於市,國人猶知之,皆曰:“崔子也。”
爲宋之盟故,公及宋公、陳侯、鄭伯、許男如楚。公過鄭,鄭伯不在。伯有<辶壬>勞於黃崖,不敬。穆叔曰:“伯有無戾於鄭,鄭必有大咎。敬,民之主也,而棄之,何以承守?鄭人不討,必受其辜,濟澤之阿,行潦之蘋藻,置諸宗室,季蘭屍之,敬也。敬可棄乎?”及漢,楚康王卒。公欲反,叔仲昭伯曰:“我楚國之爲,豈爲一人?行也!”子服惠伯曰:“君子有遠慮,小人從邇。飢寒之不恤,誰遑其後?不如姑歸也。”
叔孫穆子曰:“叔仲子專之矣,子服子始學者也。”榮成伯曰:“遠圖者,忠也。”
公遂行。宋向戌曰:“我一人之爲,非爲楚也。飢寒之不恤,誰能恤楚?姑歸而息民,待其立君而爲之備。”宋公遂反。
楚屈建卒。趙文子喪之如同盟,禮也。
王人來告喪,問崩日,以甲寅告,故書之,以徵過也。
襄公二十九年
【經】二十有九年春王正月,公在楚。夏五月,公至自楚。庚午,衛侯衎卒,閽弒吳子餘祭。仲孫羯會晉荀盈、齊高止、宋華定、衛世叔儀、鄭公孫段、曹人、莒人、滕子、薛人、小邾人城杞。晉侯使士鞅來聘。杞子來盟。吳子使札來聘。
秋九月,葬衛獻公。齊高止出奔北燕。冬,仲孫羯如晉。
【傳】二十九年春,王正月,公在楚,釋不朝正於廟也。楚人使公親襚,公患之。穆叔曰:“祓殯而襚,則布幣也。”乃使巫以桃列先祓殯。楚人弗禁,既而悔之。
二月癸卯,齊人葬莊公於北郭。
夏四月,葬楚康王。公及陳侯、鄭伯、許男送葬,至於西門之外。諸侯之大夫皆至於墓。楚郟敖即位。王子圍爲令尹。鄭行人子羽曰:“是謂不宜,必代之昌。松柏之下,其草不殖。”
公還,及方城。季武子取卞,使公冶問,璽書追而與之,曰:“聞守卞者將叛,臣帥徒以討之,既得之矣,敢告。”公冶致使而退,及舍而後聞取卞。公曰:“欲之而言叛,只見疏也。”公謂公冶曰:“吾可以入乎?”對曰:“君實有國,誰敢違君!”公與公冶冕服。固辭,強之而後受。公欲無入,榮成伯賦《式微》,乃歸。五月,公至自楚。公冶致其邑於季氏,而終不入焉。曰:“欺其君,何必使餘?”季孫見之,則言季氏如他日。不見,則終不言季氏。及疾,聚其臣,曰:“我死,必以在冕服斂,非德賞也。且無使季氏葬我。”
葬靈王,鄭上卿有事,子展使印段往。伯有曰:“弱,不可。”子展曰:“與其莫往,弱不猶愈乎?《詩》雲:‘王事靡盬,不遑啓處,東西南北,誰敢寧處?堅事晉、楚,以蕃王室也。王事無曠,何常之有?”遂使印段如周。
吳人伐越,獲俘焉,以爲閽,使守舟。吳子餘祭觀舟,閽以刀弒之。
鄭子展卒,子皮即位。於是鄭飢而未及麥,民病。子皮以子展之命,餼國人粟,戶一鍾,是以得鄭國之民。故罕氏常掌國政,以爲上卿。宋司城子罕聞之,曰:“鄰於善,民之望也。”宋亦飢,請於平公,出公粟以貸。使大夫皆貸。司城氏貸而不書,爲大夫之無者貸。宋無飢人。叔向聞之,曰:“鄭之罕,宋之樂,其後亡者也!二者其皆得國乎!民之歸也。施而不德,樂氏加焉,其以宋升降乎!”晉平公,杞出也,故治杞。六月,知悼子合諸侯之大夫以城杞,孟孝伯會之。
鄭子大叔與伯石往。子大叔見大叔文子,與之語。文子曰:“甚乎!其城杞也。”
子大叔曰:“若之何哉?晉國不恤周宗之闕,而夏肄是屏。其棄諸姬,亦可知也已。諸姬是棄,其誰歸之?吉也聞之,棄同即異,是謂離德。《詩》曰:‘協比其鄰,昏姻孔雲。’晉不鄰矣,其誰雲之?”齊高子容與宋司徒見知伯,女齊相禮。賓出,司馬侯言於知伯曰:“二子皆將不免。子容專,司徒移,皆亡家之主也。”知伯曰:“何如?”對曰:“專則速及,侈將以其力斃,專則人實斃之,將及矣。”
範獻子來聘,拜城杞也。公享之,展莊叔執幣。射者三耦,公臣不足,取於家臣,家臣:展瑕、展玉父爲一耦。公臣,公巫召伯、仲顏莊叔爲一耦,鄫鼓父、黨叔爲一耦。
晉侯使司馬女叔侯來治杞田,弗盡歸也。晉悼夫人慍曰:“齊也取貨。先君若有知也,不尚取之!”公告叔侯,叔侯曰:“虞、虢、焦、滑、霍、揚、韓、魏,皆姬姓也,晉是以大。若非侵小,將何所取?武、獻以下,兼國多矣,誰得治之?杞,夏餘也,而即東夷。魯,周公之後也,而睦於晉。以杞封魯猶可,而何有焉?魯之於晉也,職貢不乏,玩好時至,公卿大夫相繼於朝,史不絕書,府無虛月。如是可矣,何必瘠魯以肥杞?且先君而有知也,毋寧夫人,而焉用老臣?”杞文公來盟。書曰“子”,賤之也。
吳公子札來聘,見叔孫穆子,說之。謂穆子曰:“子其不得死乎?好善而不能擇人。吾聞‘君子務在擇人’。吾子爲魯宗卿,而任其大政,不慎舉,何以堪之?禍必及子!”請觀於周樂。使工爲之歌《周南》、《召南》,曰:“美哉!始基之矣,猶未也。然勤而不怨矣。”爲之歌《邶》、《鄘》、《衛》,曰:“美哉,淵乎!憂而不困者也。吾聞衛康叔、武公之德如是,是其《衛風》乎?”爲之歌《王》,曰:“美哉!思而不懼,其周之東乎?”爲之歌《鄭》,曰:“美哉!其細已甚,民弗堪也,是其先亡乎!”爲之歌《齊》,曰:“美哉!泱泱乎!大風也哉!表東海者,其大公乎!國未可量也。”爲之歌《豳》,曰:“美哉!蕩乎!樂而不淫,其周公之東乎?”爲之歌《秦》,曰:“此之謂夏聲。夫能夏則大,大之至也,其周之舊乎?”爲之歌《魏》,曰:“美哉!渢渢乎!大而婉,險而易行,以德輔此,則明主也。”爲之歌《唐》,曰:“思深哉!其有陶唐氏之遺民乎?不然,何憂之遠也?非令德之後,誰能若是?”爲之歌《陳》,曰:“國無主,其能久乎?”自《鄶》以下無譏焉。爲之歌《小雅》,曰:“美哉!思而不貳,怨而不言,其周德之衰乎?猶有先王之遺民焉。”爲之歌《大雅》,曰:“廣哉!熙熙乎!曲而有直體,其文王之德乎?”爲之歌《頌》,曰:“至矣哉!直而不倨,曲而不屈,邇而不逼,遠而不攜,遷而不淫,復而不厭,哀而不愁,樂而不荒,用而不匱,廣而不宣,施而不費,取而不貪,處而不底,行而不流,五聲和,八風平,節有度,守有序,盛德之所同也。”
見舞《象箾》《南籥》者,曰:“美哉!猶有憾。”見舞《大武》者,曰:“美哉!周之盛也,其若此乎!”見舞《韶濩》者,曰:“聖人之弘也,而猶有慚德,聖人之難也。”見舞《大夏》者,曰:“美哉!勤而不德,非禹其誰能修之?”見舞《韶箾》者,曰:“德至矣哉!大矣!如天之無不幬也,如地之無不載也,雖甚盛德,其蔑以加於此矣。觀止矣!若有他樂,吾不敢請已!”其出聘也,通嗣君也。故遂聘於齊,說晏平仲,謂之曰:“子速納邑與政!無邑無政,乃免於難。齊國之政,將有所歸,未獲所歸,難未歇也。”故晏子因陳桓子以納政與邑,是以免於欒、高之難。
聘於鄭,見子產,如舊相識,與之縞帶,子產獻紵衣焉。謂子產曰:“鄭之執政侈,難將至矣!政必及子。子爲政,慎之以禮。不然,鄭國將敗。”
適衛,說蘧瑗、史狗、史鰍,公子荊、公叔發、公子朝,曰:“衛多君子,未有患也。”
自衛如晉,將宿於戚。聞鐘聲焉,曰:“異哉!吾聞之也:‘辯而不德,必加於戮。’夫子獲罪於君以在此,懼猶不足,而又何樂?夫子之在此也,猶燕之巢於幕上。君又在殯,而可以樂乎?”遂去之。文子聞之,終身不聽琴瑟。
適晉,說趙文子、韓宣子、魏獻子,曰:“晉國其萃於三族乎!”說叔向,將行,謂叔向曰:“吾子勉之!君侈而多良,大夫皆富,政將在家。吾子好直,必思自免於難。”
秋九月,齊公孫蠆、公孫竈放其大夫高止於北燕。乙未,出。書曰:“出奔。”
罪高止也。高止好以事自爲功,且專,故難及之。
冬,孟孝伯如晉,報範叔也。
爲高氏之難故,高豎以盧叛。十月庚寅,閭丘嬰帥師圍盧。高豎曰:“苟請高氏有後,請致邑。”齊人立敬仲之曾孫宴酀,良敬仲也。十一月乙卯,高豎致盧而出奔晉,晉人城綿而置旃。
鄭伯有使公孫黑如楚,辭曰:“楚、鄭方惡,而使餘往,是殺餘也。”伯有曰:“世行也。”子皙曰:“可則往,難則已,何世之有?”伯有將強使之。子皙怒,將伐伯有氏,大夫和之。十二月己巳,鄭大夫盟於伯有氏。裨諶曰:“是盟也,其與幾何?《詩》曰:‘君子屢盟,亂是用長。’今是長亂之道也。禍未歇也,必三年而後能紓。”然明曰:“政將焉往?”裨諶曰:“善之代不善,天命也,其焉闢子產?舉不逾等,則位班也。擇善而舉,則世隆也。天又除之,奪伯有魄,子西即世,將焉闢之?天禍鄭久矣,其必使子產息之,乃猶可以戾。不然,將亡矣。”
襄公三十年
【經】三十年春王正月,楚子使薳罷來聘。夏四月,蔡世子般弒其君固。五月甲午。宋災。宋伯姬卒。天王殺其弟佞夫。王子瑕奔晉。秋七月,叔弓如宋,葬宋共姬。鄭良霄出奔許,自許入於鄭,鄭人殺良霄。冬十月,葬蔡景公。晉人、齊人、宋人、衛人、鄭人、曹人、莒人、邾人、滕子、薛人、杞人、小邾人會於澶淵,宋災故。
【傳】三十年春,王正月,楚子使薳罷來聘,通嗣君也。穆叔問:“王子之爲政何如?”對曰:“吾儕小人,食而聽事,猶懼不給命而不免於戾,焉與知政?”固問焉,不告。穆叔告大夫曰:“楚令尹將有大事,子蕩將與焉,助之匿其情矣。”
子產相鄭伯以如晉,叔向問鄭國之政焉。對曰:“吾得見與否,在此歲也。
駟、良方爭,未知所成。若有所成,吾得見,乃可知也。”叔向曰:“不既和矣乎?”對曰:“伯有侈而愎,子皙好在人上,莫能相下也。雖其和也,猶相積惡也,惡至無日矣。”
三月癸未,晉悼夫人食輿人之城杞者。絳縣人或年長矣,無子,而往與於食。
有與疑年,使之年。曰:“臣小人也,不知紀年。臣生之歲,正月甲子朔,四百有四十五甲子矣,其季於今三之一也。”吏走問諸朝,師曠曰:“魯叔仲惠伯會郤成子於承匡之歲也。是歲也,狄伐魯。叔孫莊叔於是乎敗狄於鹹,獲長狄僑如及虺也豹也,而皆以名其子。七十三年矣。”史趙曰:“亥有二首六身,下二如身,是其日數也。”士文伯曰:“然則二萬六千六百有六旬也。”
趙孟問其縣大夫,則其屬也。召之,而謝過焉,曰:“武不才,任君之大事,以晉國之多虞,不能由吾子,使吾子辱在泥塗久矣,武之罪也。敢謝不才。”遂仕之,使助爲政。辭以老。與之田,使爲君復陶,以爲絳縣師,而廢其輿尉。於是,魯使者在晉,歸以語諸大夫。季武子曰:“晉未可媮也。有趙孟以爲大夫,有伯瑕以爲佐,有史趙、師曠而諮度焉,有叔向、女齊以師保其君。其朝多君子,其庸可媮乎?勉事之而後可。”
夏四月己亥,鄭伯及其大夫盟。君子是以知鄭難之不已也。
蔡景侯爲大子般娶於楚,通焉。大子弒景侯。
初,王儋季卒,其子括將見王,而嘆。單公子愆期爲靈王御士,過諸廷,聞其嘆而言曰:“烏乎!必有此夫!”入以告王,且曰:“必殺之!不戚而願大,視躁而足高,心在他矣。不殺,必害。”王曰:“童子何知?”及靈王崩,儋括欲立王子佞夫,佞夫弗知。戊子,儋括圍蒍,逐成愆。成愆奔平畦。五月癸巳,尹言多、劉毅、單蔑、甘過、鞏成殺佞夫。括、瑕、廖奔晉。書曰“天王殺其弟佞夫。”罪在王也。
或叫於宋大廟,曰:“譆,譆!出出!”鳥鳴於亳社,如曰:“譆譆。”甲午,宋大災。宋伯姬卒,待姆也。君子謂:“宋共姬,女而不婦。女待人,婦義事也。”
六月,鄭子產如陳蒞盟。歸,覆命。告大夫曰:“陳,亡國也,不可與也。
聚禾粟,繕城郭,恃此二者,而不撫其民。其君弱植,公子侈,大子卑,大夫敖,政多門,以介於大國,能無亡乎?不過十年矣。”
秋七月,叔弓如宋,葬共姬也。
鄭伯有耆酒,爲窟室,而夜飲酒擊鐘焉,朝至未已。朝者曰:“公焉在?”其人曰:“吾公在壑谷。”皆自朝布路而罷。既而朝,則又將使子皙如楚,歸而飲酒。庚子,子皙以駟氏之甲伐而焚之。伯有奔雍樑,醒而後知之,遂奔許。大夫聚謀,子皮曰:“《仲虺之志》雲:‘亂者取之,亡者侮之。推亡固存,國之利也。’罕、駟、豐同生。伯有汰侈,故不免。”
人謂子產:“就直助強!”子產曰:“豈爲我徒?國之禍難,誰知所儆?或主強直,難乃不生。姑成吾所。”辛丑,子產斂伯有氏之死者而殯之,不及謀而遂行。印段從之。子皮止之,衆曰:“人不我順,何止焉?”子皮曰:“夫人禮於死者,況生者乎?”遂自止之。壬寅,子產入。癸卯,子石入。皆受盟於子皙氏。乙巳,鄭伯及其大夫盟於大宮。盟國人於師之樑之外。
伯有聞鄭人之盟己也,怒。聞子皮之甲不與攻己也,喜。曰:“子皮與我矣。”
癸丑,晨,自墓門之瀆入,因馬師頡介於襄庫,以伐舊北門。駟帶率國人以伐之。
皆召子產。子產曰:“兄弟而及此,吾從天所與。”伯有死於羊肆,子產襚之,枕之股而哭之,斂而殯諸伯有之臣在市側者。既而葬諸斗城。子駟氏欲攻子產,子皮怒之曰:“禮,國之幹也,殺有禮,禍莫大焉。”乃止。
於是遊吉如晉還,聞難不入,覆命於介。八月甲子,奔晉。駟帶追之,及酸棗。與子上盟,用兩珪質於河。使公孫肸入盟大夫。己巳,復歸。書曰“鄭人殺良霄。”不稱大夫,言自外入也。
於子蟜之卒也,將葬,公孫揮與裨竈晨會事焉。過伯有氏,其門上生莠。
子羽曰:“其莠猶在乎?”於是歲在降婁,降婁中而旦。裨竈指之曰:“猶可以終歲,歲不及此次也已。”及其亡也,歲在娵訾之口。其明年,乃及降婁。
僕展從伯有,與之皆死。羽頡出奔晉,爲任大夫。雞澤之會,鄭樂成奔楚,遂適晉。羽頡因之,與之比,而事趙文子,言伐鄭之說焉。以宋之盟故,不可。
子皮以公孫鉏爲馬師。
楚公子圍殺大司馬蒍掩而取其室。申無宇曰:“王子必不免。善人,國之主也。王子相楚國,將善是封殖,而虐之,是禍國也。且司馬,令尹之偏,而王之四體也。絕民之主,去身之偏,艾王之體,以禍其國,無不祥大焉!何以得免?”爲宋災故,諸侯之大夫會,以謀歸宋財。冬十月,叔孫豹會晉趙武、齊公孫蠆、宋向戌、衛北宮佗、鄭罕虎及小邾之大夫,會於澶淵。既而無歸於宋,故不書其人。
君子曰:“信其不可不慎乎!澶淵之會,卿不書,不信也夫!諸侯之上卿,會而不信,寵名皆棄,不信之不可也如是!《詩》曰:‘文王陟降,在帝左右。’信之謂也。又曰:‘淑慎爾止,無載爾僞。’不信之謂也。”書曰“某人某人會於澶淵,宋災故。”尤之也。不書魯大夫,諱之也。
鄭子皮授子產政,辭曰:“國小而逼,族大寵多,不可爲也。”子皮曰:“虎帥以聽,誰敢犯子?子善相之,國無小,小能事大,國乃寬。”
子產爲政,有事伯石,賂與之邑。子大叔曰:“國,皆其國也。奚獨賂焉?”子產曰:“無慾實難。皆得其欲,以從其事,而要其成,非我有成,其在人乎?何愛於邑?邑將焉往?”子大叔曰:“若四國何?”子產曰:“非相違也,而相從也,四國何尤焉?《鄭書》有之曰:‘安定國家,必大焉先。’姑先安大,以待其所歸。”既,伯石懼而歸邑,卒與之。伯有既死,使大史命伯石爲卿,辭。
大史退,則請命焉。覆命之,又辭。如是三,乃受策入拜。子產是以惡其爲人也,使次己位。
子產使都鄙有章,上下有服,田有封洫,廬井有伍。大人之忠儉者,從而與之。泰侈者,因而斃之。
豐卷將祭,請田焉。弗許,曰:“唯君用鮮,衆給而已。”子張怒,退而徵役。子產奔晉,子皮止之而逐豐卷。豐卷奔晉。子產請其田裏,三年而復之,反其田裏及其入焉。
從政一年,輿人誦之,曰:“取我衣冠而褚之,取我田疇而伍之。孰殺子產,吾其與之!”及三年,又誦之,曰;“我有子弟,子產誨之。我有田疇,子產殖之。子產而死,誰其嗣之?”
襄公三十一年
【經】三十有一年春王正月。夏六月辛巳,公薨於楚宮。秋九月癸巳,子野卒。己亥,仲孫羯卒。冬十月,滕子來會葬。癸酉,葬我君襄公。十有一月,莒人殺其君密州。
【傳】三十一年春,王正月,穆叔至自會,見孟孝伯,語之曰:“趙孟將死矣。其語偷,不似民主。且年未盈五十,而諄諄焉如八九十者,弗能久矣。若趙孟死,爲政者其韓子乎!吾子盍與季孫言之,可以樹善,君子也。晉君將失政矣,若不樹焉,使早備魯,既而政在大夫,韓子懦弱,大夫多貪,求欲無厭,齊、楚未足與也,魯其懼哉!”孝伯曰:“人生幾何?誰能無偷?朝不及夕,將安用樹?”穆叔出而告人曰:“孟孫將死矣。吾語諸趙孟之偷也,而又甚焉。”又與季孫語晉故,季孫不從。
及趙文子卒,晉公室卑,政在侈家。韓宣子爲政,爲能圖諸侯。魯不堪晉求,讒慝弘多,是以有平丘之會。
齊子尾害閭丘嬰,欲殺之,使帥師以伐陽州。我問師故。夏五月,子尾殺閭丘嬰以說於我師。工僂灑、渻竈、孔虺、賈寅出奔莒。出羣公子。
公作楚宮。穆叔曰:“《大誓》雲:‘民之所欲,天必從之。’君欲楚也夫!故作其宮。若不復適楚,必死是宮也。”六月辛巳,公薨於楚宮。叔仲帶竊其拱璧,以與御人,納諸其懷而從取之,由是得罪。
立胡女敬歸之子子野,次於季氏。秋九月癸巳,卒,毀也。
己亥,孟孝伯卒。
立敬歸之娣齊歸之子公子裯,穆叔不欲,曰:“大子死,有母弟則立之,無則長立。年鈞擇賢,義鈞則卜,古之道也。非適嗣,何必娣之子?且是人也,居喪而不哀,在戚而有嘉容,是謂不度。不度之人,鮮不爲患。若果立之,必爲季氏憂。”武子不聽,卒立之。比及葬,三易衰,衰衽如故衰。於是昭公十九年矣,猶有童心,君子是以知其不能終也。
冬十月,滕成公來會葬,惰而多涕。子服惠伯曰:“滕君將死矣!怠於其位,而哀已甚,兆於死所矣。能無從乎?”癸酉,葬襄公。
公薨之月,子產相鄭伯以如晉,晉侯以我喪故,未之見也。子產使盡壞其館之垣而納車馬焉。士文伯讓之,曰:“敝邑以政刑之不修,寇盜充斥,無若諸侯之屬辱在寡君者何?是以令吏人完客所館,高其閈閎,厚其牆垣,以無憂客使。
今吾子壞之,雖從者能戒,其若異客何?以敝邑之爲盟主,繕完葺牆,以待賓客,若皆毀之,其何以共命?寡君使匄請命。”對曰:“以敝邑褊小,介於大國,誅求無時,是以不敢寧居,悉索敝賦,以來會時事。逢執事之不間,而未得見,又不獲聞命,未知見時,不敢輸幣,亦不敢暴露。其輸之,則君之府實也,非薦陳之,不敢輸也。其暴露之,則恐燥溼之不時而朽蠹,以重敝邑之罪。僑聞文公之爲盟主也,宮室卑庳,無觀臺榭,以崇大諸侯之館。館如公寢,庫廄繕修,司空以時平易道路,圬人以時塓館宮室。諸侯賓至,甸設庭燎,僕人巡宮,車馬有所,賓從有代,巾車脂轄,隸人牧圉,各瞻其事,百官之屬,各展其物。公不留賓,而亦無廢事,憂樂同之,事則巡之,教其不知,而恤其不足。賓至如歸,無寧災患?不畏寇盜,而亦不患燥溼。今銅鞮之宮數裏,而諸侯舍於隸人。門不容車,而不可逾越。盜賊公行,而天厲不戒。賓見無時,命不可知。若又勿壞,是無所藏幣,以重罪也。敢請執事,將何以命之?雖君之有魯喪,亦敝邑之憂也。
若獲薦幣,修垣而行,君之惠也,敢憚勤勞?”文伯覆命,趙文子曰:“信!我實不德,而以隸人之垣以贏諸侯,是吾罪也。”使士文伯謝不敏焉。晉侯見鄭伯,有加禮,厚其宴好而歸之。乃築諸侯之館。
叔向曰:“辭之不可以已也如是夫!子產有辭,諸侯賴之,若之何其釋辭也?《詩》曰:‘辭之輯矣,民之協矣。辭之繹矣,民之莫矣。’其知之矣。”
鄭子皮使印段如楚,以適晉告,禮也。
莒犁比公生去疾及展輿,既立展輿,又廢之。犁比公虐,國人患之。十一月,展輿因國人以攻莒子,弒之,乃立。去疾奔齊,齊出也。展輿,吳出也。書曰“莒人弒其君買朱鉏。”言罪之在也。
吳子使屈狐庸聘於晉,通路也。趙文子問焉,曰:“延州來季子其果立乎?巢隕諸樊,閽戕戴吳,天似啓之,何如?”對曰:“不立。是二王之命也,非啓季子也。若天所啓,其在今嗣君乎!甚德而度,德不失民,度不失事,民親而事有序,其天所啓也。有吳國者,必此君之子孫實終之。季子,守節者也。雖有國,不立。”
十二月,北宮文子相衛襄公以如楚,宋之盟故也。過鄭,印段<辶壬>勞於棐林,如聘禮而以勞辭。文子入聘。子羽爲行人,馮簡子與子大叔逆客。事畢而出,言於衛侯曰:“鄭有禮,其數世之福也,其無大國之討乎!《詩》曰:‘誰能執熱,逝不以濯。’禮之於政,如熱之有濯也。濯以救熱,何患之有?”子產之從政也,擇能而使之。馮簡子能斷大事,子大叔美秀而文,公孫揮能知四國之爲,而辨於其大夫之族姓、班位、貴賤、能否,而又善爲辭令,裨諶能謀,謀於野則獲,謀於邑則否。鄭國將有諸侯之事,子產乃問四國之爲於子羽,且使多爲辭令。與裨諶乘以適野,使謀可否。而告馮簡子,使斷之。事成,乃授子大叔使行之,以應對賓客。是以鮮有敗事。北宮文子所謂有禮也。
鄭人遊於鄉校,以論執政。然明謂子產曰:“毀鄉校,何如?”子產曰:“何爲?夫人朝夕退而遊焉,以議執政之善否。其所善者,吾則行之。其所惡者,吾則改之。是吾師也,若之何毀之?我聞忠善以損怨,不聞作威以防怨。豈不遽止,然猶防川,大決所犯,傷人必多,吾不克救也。不如小決使道。不如吾聞而藥之也。”然明曰:“蔑也今而後知吾子之信可事也。小人實不才,若果行此,其鄭國實賴之,豈唯二三臣?”仲尼聞是語也,曰:“以是觀之,人謂子產不仁,吾不信也。”
子皮欲使尹何爲邑。子產曰:“少,未知可否?”子皮曰:“願,吾愛之,不吾叛也。使夫往而學焉,夫亦愈知治矣。”子產曰:“不可。人之愛人,求利之也。今吾子愛人則以政,猶未能操刀而使割也,其傷實多。子之愛人,傷之而已,其誰敢求愛於子?子於鄭國,棟也,棟折榱崩,僑將厭焉,敢不盡言?子有美錦,不使人學制焉。大官、大邑,身之所庇也,而使學者制焉,其爲美錦,不亦多乎?僑聞學而後入政,未聞以政學者也。若果行此,必有所害。譬如田獵,射御貫則能獲禽,若未嘗登車射御,則敗績厭覆是懼,何暇思獲?”子皮曰:“善哉!虎不敏。吾聞君子務知大者、遠者,小人務知小者、近者。我,小人也。
衣服附在吾身,我知而慎之。大官、大邑所以庇身也,我遠而慢之。微子之言,吾不知也。他日我曰:‘子爲鄭國,我爲吾家,以庇焉,其可也。’今而後知不足。自今,請雖吾家,聽子而行。”子產曰:“人心之不同,如其面焉。吾豈敢謂子面如吾面乎?抑心所謂危,亦以告也。”子皮以爲忠,故委政焉。子產是以能爲鄭國。
衛侯在楚,北宮文子見令尹圍之威儀,言於衛侯曰:“令尹似君矣!將有他志,雖獲其志,不能終也。《詩》雲:‘靡不有初,鮮克有終。’終之實難,令尹其將不免?”公曰:“子何以知之?”對曰:“《詩》雲:‘敬慎威儀,惟民之則。’令尹無威儀,民無則焉。民所不則,以在民上,不可以終。”公曰:“善哉!何謂威儀?”對曰:“有威而可畏謂之威,有儀而可象謂之儀。君有君之威儀,其臣畏而愛之,則而象之,故能有其國家,令聞長世。臣有臣之威儀,其下畏而愛之,故能守其官職,保族宜家。順是以下皆如是,是以上下能相固也。
《衛詩》曰:‘威儀棣棣,不可選也。’言君臣、上下、父子、兄弟、內外、大小皆有威儀也。《周詩》曰:‘朋友攸攝,攝以威儀。’言朋友之道,必相教訓以威儀也。《周書》數文王之德,曰:‘大國畏其力,小國懷其德。’言畏而愛之也。《詩》雲:‘不識不知,順帝之則。’言則而象之也。紂囚文王七年,諸侯皆從之囚。紂於是乎懼而歸之,可謂愛之。文王伐崇,再駕而降爲臣,蠻夷帥服,可謂畏之。文王之功,天下誦而歌舞之,可謂則之,文王之行,至今爲法,可謂象之。有威儀也。故君子在位可畏,施捨可愛,進退可度,周旋可則,容止可觀,作事可法,德行可象,聲氣可樂,動作有文,言語有章,以臨其下,謂之有威儀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