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炳榮是醴陵東鄉人,小時候非常頑皮,時常在外邊闖禍。他父親嘔氣極了,便把他關鎖在一間屋子裡;那屋子只有一個土窗,窗外有一株極大的白果樹;樹上分杈的地方,有一個茶杯大小的洞,有一對啄木鳥在裡面做巢。李炳榮本聽得人說啄木鳥會畫符,若是學會了那符,聽憑是甚麼封鎖堅固的門,符到處,那門自然而然的開了。
這年正是白果成熟的時候,他家用的一個看牛的小孩常常到後院裡拾那落下來的白果。李炳榮便問那小孩道:「你要學法麼?」那小孩便問:「怎麼個學法呢?」李炳榮道:「容易!」使指著杈上的洞,教那小孩:「削一個木塞子去塞上,明天若是木塞子自己掉下來了,你就可以學法了。」那小孩很高興的跑去削個木塞拿了來,爬上樹去把那洞塞了,自去看牛。李炳榮就一心一意守著窗口,專等那啄木鳥回來。
約莫等了兩三個時辰,啄木鳥回來了,進不得巢,便翩然飛下地來,⻊⻊地跳了幾步,便用那長喙在黃泥地上畫了幾畫。只聽得颼的一聲,那木塞如同弩箭一般直射到三丈外的草地裡去了。啄木鳥散開翅膀在地上掃了兩掃,掃亂了畫的痕跡,便翩然飛進洞去。李炳榮留心牠的跳法和畫法,卻記不全,第二天又教那小孩去塞;如此候了五六天,被李炳榮學會了,便自走出那間關鎖的屋子來。
他父親有些詫異,去看那屋子時,門大敞著;裡外都沒有撬壞的痕跡,鎖開了,掉在地上;便打了李炳榮一頓,問他如何出來的。李炳榮耐著打不肯說真話,只說是門忽然開了,以為是父親特地放他的,所以才走出來。他父親拷問不出所以然,只得罷了;卻是李炳榮的小孩頑皮辦法,從此一點也不來了;專一的愛學法,只苦於沒有師父。
過了幾年,李炳榮十四歲了,偶然走到長嶺上口渴起來;尋不見水,在一個枯澗邊尋見一株酸棗樹,結了些半生半熟的棗子在上頭,便爬上去吃。忽然一陣狂風過去,一隻牛大的白頭虎從澗那邊山凹裡跳過澗來;隨著那山凹邊跳出一個人,騰空一般的落下來,恰恰落在那老虎前面。那老虎登時俯伏在地,那人用手去撫摩虎頭;那老虎嬌的像貓一樣,翻轉身來,用兩隻前爪去捧那人的手。
李炳榮又驚又羨,仔細看那人時,原來是一個老尼姑;兩道白眉毛,從眼角上垂下來,足有三四寸長,一臉慈善之氣。李炳榮那時一心只想拜老尼姑做師父,便不顧甚麼,直溜下樹來,跑上前跪下就叫師父。那老尼姑看了一看,便嘆口氣道:「你這孩子卻也有點根器,可惜心太野了,修不得道。我不是你的師父,我指引你去拜一個師父罷!五年之後,你到貴州去一趟,自然有人收你做徒弟。」李炳榮那裡肯罷手,只顧磕頭哀求。
那老尼姑想了一想,道:「也罷,我傳你些治病的符水。可是要守我的三個戒條:第一,不許取錢,送不送錢和送多少,聽憑人家。第二,不許偷懶,無論早晚和大熱大冷的天,不問你有甚麼事佔住了手,只要有人請你去看病,都要去治。第三,不許誇嘴!你要知道,治病治好了,是人家命不該絕;若是治的不好,只能說自己的功夫不精,我們的存心應該如此。」
李炳榮領了戒條,那老尼姑傳了一遍咒語,袖裡取出一本薄薄的抄本書給了李炳榮;拍一拍老虎的頭,老虎「嗚」的一聲跳過澗那邊去了,老尼姑也騰身而去。李炳榮朝天磕了幾個頭,回家悄悄的練習符水;一年之後,在醴陵就出了名。
後來,到長沙住了些時,已經十九歲了;便遵著老尼姑的吩咐,獨自上貴州去。在玉屏山遇見邵曉山,拜了師父;跟隨了十年,學會一身好拳棒,又得了祝尤科的嫡傳。邵曉山也說李炳榮夠不上講身心性命之學,不再教了,只得辭別師父回家。路過洪江,遇見黑山教一個無名的好漢,鬥起法來;李炳榮因為功夫太淺,看看抵擋不住。邵曉山突然走來,攔著那人道:「他雖是我的徒弟,可是苟二姑叫他來拜我為師的,你們不可以侵害他。」那人憤憤地走了。
李炳榮這才從頭追問,才知道老尼姑是苟文潤的第二個女兒;從徵義堂逃出來,就在長嶺上修行,邵曉山還是苟二姑的師侄。原來白蓮教從苟文潤分派,一支是黑山教,一支是諸天教,邵曉山便是諸天教第二代的祖師。
李炳榮回到醴陵,自知本領不高,專一用心苦練了十多年,才到長沙來行道。功夫很純熟了,所以一時無敵!就做了長沙排、師兩幫的領袖,很自矜貴,不肯為非作歹。不料彭禮和一案,因為憐念同師的胡漢升,不敢出來多事;就另外由南為昭的事,跑出個關大雄來甩了他一個觔斗。
原來關大雄是苟二姑的得意徒弟,不但精通法術,並且練會了奇門遁甲。他在長沙縣花廳裡忽然不見,乃是「六戊藏形」之法,不比一切旁門左道。他制死南為昭乃是用的「太乙攝魂術」,攝了南為昭的生魂,又招了某小姐的魂來對質,才慢慢地用種種刑法叫南為昭受痛苦。李炳榮不知底細,冒冒失失的出頭,硬要和解,所以才碰在釘子上;李炳榮因此灰心,正打算要離開長沙,恰巧集雲壇又鬧了一個大笑話。
易福奎立集雲壇,一來是安頓他平日所收留的孤魂野鬼,二來是藉著替人求子的話騙一班女人的錢,甚至於還要騙幾個女人隨便玩玩。李炳榮早已明白,又為了朋友關係,不肯破臉去責罰易福奎;連易福奎的連手楊得中,都裝糊塗放過了。
誰知長沙官府剛要嚴禁妖人的時候,易福奎正姦拐了一個女人;楊得中也和易福奎的老婆勾搭上了,各自帶著逃跑。不多幾天,易福奎在常德破案,楊得中在岳州破案,都下在牢裡。李炳榮被同道的幾位老前輩大大的責備了一場,說他太沒有管教,面上更是無光!便趁著官府要拿辦的風聲,跑到宜昌去住了些時;卻和宜昌的一個帶兵官認識了,請他當一名軍醫。
光復之後,因為他不願意再幹符水治病的事,所以到都督府當了副官;這次回來,眼見羅、胡二人抵了彭禮和的命,心裡卻得卸下了一塊千斤巨石,鬆快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