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庫坡的那次被突然襲擊的事件中,東加勒不但沒有死去,而且正像後來我們所知道的那樣,也沒受傷。探照燈的燈光沒有照到他的身上,他躲到樹叢裡去了。
他這樣做,並沒有打算拋棄自己的主人,更不用說打算離開瑪麗了。相反,他準備給他們以援助。他清楚地知道,要做到這一點,最好是留在外面,保持行動的自由。他沒有逃跑,而是跟蹤著那些強盜們,歷盡千辛萬苦,穿過荒涼的沙漠。他所賴以生存的,僅靠從強盜們的歇腳點拾來的一星半點殘留的食品。他徒步行走,每天大約要趕路五十公里,才不至於跟不上騎馬的強盜。
到了接近布勒克蘭特的地方,他才放棄了被他跟蹤的馬隊。他在城外田野的灌木叢中一直躲到天亮,然後混入正在田地耕作的黑人群裡,和他們一起勞動,一起挨監工慷慨的皮鞭。晚上則絲毫不引人注意地和黑人們一起進了城,住到第二街區。
幾天之後,他在一間無人居住的土房子裡找到一根繩子,靠這根繩子的幫助,他越過「民政軍團」的住宅區,到了河邊,在下水道出口處待了兩個漫長的晝夜,等待著有利的時機。
這個原委,是他們後來才知道的。當時東加勒僅僅告訴他們:大家都可以從他來的那條路逃走,河邊靠著一條他弄來的船,現在只需要盡快下到紅河去就是了。
大家對這個方案毫無異議。有四個男人划槳的船,又是順水行舟,大約一小時可走六浬【註】,如果是晚上十一點鐘出發,天亮之前可以走七十五公里。也就是說,不但可以踰越防衛地帶,而且可以走出可耕地的邊界,甚至會通過設在沙漠裡的最後一層崗哨。白天可以隨便找個隱蔽處躲過飛行器的搜尋,到尼日河還有四百五十公里,這需要四到五個夜晚的航行。
【註】浬──海里,合一.八五二公里。
大家就這個計劃進行了簡短的討論,並且一致通過了。但是要實現它,必須避開楚木庚,而且要立即行動。
冉娜.巴克斯頓、東加勒和無用的波賽恩留在平台上,其餘的俘虜們往樓梯邊走去。剛下了幾級階梯,他們看到了楚木庚。他正在懶洋洋地結束他一天的工作,對他們毫不在意。
遜伯林第一個發起了進攻。他的一雙有力的手掐住了楚木庚的咽喉:使他連叫一聲也來不及。他們把楚木庚捆起來,堵住了他的嘴,鎖在一間房裡,把鑰匙丟進紅河。這樣,也許可以推遲發現他們逃跑的時間。
這一切停當之後,四個歐洲人又登上平台。此時狂風大作,驟雨傾盆而下,二十米之外什麼也看不見。這種天氣對逃亡者來說太好了。
行動很快開始了,而且進行得很順利。粗繩的下面那一端繫在船上,逃亡者一個接一個攀沿著它往下滑。東加勒走在最後。他離開之前,把繫在牆垛上的繩子解開,再將它套在那垛口上,然後抓住繩子的兩頭滑下去了。最後,他將繩子拉了下來,這樣,他們的逃跑就沒有留下痕跡了。
錨起上來了,船順流而下。逃亡者都躲在船艙裡,他們打算出了城再划槳。
過了幾分鐘,突然小船撞在一個障礙物上停住了。逃亡者們絕望地看到,他們面前聳立著一堵鐵柵欄。那柵欄上面很高,下面深入水底。逃亡者們沿著柵欄划了一陣也是徒然,因為它的兩端與河岸緊密相連,出路是找不到了。
蓋里.基列爾想得很周到,各種預防措施都採取了。這條紅河,白天是暢通無阻的,晚上卻被攔了起來。
這些十分震驚的逃亡者清醒過來時,已過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他們非常懊惱,甚至連當時的危險處境都忘記了。
把船划到柵欄的另一邊去,是連想都不能想的。而沒有船,又無法逃跑。上岸去吧,左邊是工廠,右邊是「快樂的小夥子」,已經是山窮水盡了。
「我們總不能在這裡睡覺啊!」阿美傑.弗羅拉斯說道。
「可是您打算往哪裡去呢?」垂頭喪氣的巴爾薩克問道。
「隨便往哪裡去都行,就是不要回到蓋里.基列爾『陛下』那裡去。」記者答道,「既然沒有選擇的餘地,而那邊似乎有一個工廠的建築物,我們為什麼不進去試一試呢?」
確實,這是值得一試的。在那個與全城不同的小天地裡,或許能得到幫助。無論如何,處境總不會變得更壞。
於是,他們急急地向左岸划去,把船停靠在工廠圍牆邊作巡監之用的一條路的下邊。儘管大自然的呼嘯聲掩蓋了其他一切聲響,雨幕遮住了一切景物,他們上岸的行動還是小心翼翼的。他們在半途停住了腳步,透過雨的帷幕看到了二十米外的工廠的西北角,不敢再前進了。因為那牆角旁邊有一個崗亭。無疑地,那裡面一定有一個哨兵。在經過短暫的磋商之後,阿美傑.弗羅拉斯、遜伯林和東加勒很快地接近了崗亭,衝了進去。那裡邊有一個「快樂的小夥子」。因為這進攻來得太突然了,他的武裝還來不及使用就被打倒,叫喊聲也被風雨聲淹沒了。東加勒用船上帶來的繩子把這個「快樂的小夥子」捆得很結實。然後,逃亡者們沿著工廠的圍牆往前走。大約走了五十米左右,便看到了一扇鐵門。怎麼把它打開呢?顯然,在周圍一定還有其他的哨兵。怎麼能夠叫來這工廠的主人把門打開而又不至於引起哨兵的注意呢?
經過長時間的猶豫之後,他們決定用拳頭和腳來打門了。這時突然從廣場那邊出現了一個人影,那在雨幕中看不清楚的人影向他們這邊移來了。逃亡者們緊靠牆壁隱蔽著,準備在必要時向這過路人進攻。
但那人卻毫無顧忌地走過來了,並且幾乎是擦著他們的身體走了過去,但並未發覺他們。逃亡者們對這個人的粗心大意不勝驚奇,於是跟著他走。他在門口站住了,當他把鑰匙插進鎖孔裡去時,八個觀眾站在他後面注視著,而他卻根本沒有想到他們的存在。
門開了,逃亡者們立即跟著他走了進去,有的甚至毫不客氣地碰到了他的身上,走在最後的人輕輕地把門關上了。
他們進入無邊的黑暗中。一個柔弱的聲音略帶驚奇地問道:
「喂,幹什麼?向我要什麼嗎?」
突然,一束微弱的光亮了起來,在黑暗中顯得非常耀眼。這是冉娜.巴克斯頓在打手電筒。在圓錐形的光柱裡出現的,是東加勒和一個滿頭白髮的單瘦個子。他的衣服淌著水。
東加勒和那陌生的白髮男子互相看了一眼,差不多同時叫起來。
「東加勒中士!」陌生人仍然輕聲地喊道,話聲裡帶一點驚奇。
「卡馬雷先生。」黑人叫道,雙眼因為吃驚而瞪得大大的。
卡馬雷,冉娜.巴克斯頓聽到這個名字後全身震顫了一下。這個名字她很熟悉──這是她的哥哥喬治的一個老同事的名字。
阿美傑.弗羅拉斯感到這時插進去是合適的。他上前一步,走進光錐裡。
「卡馬雷先生,」他說,「我和我的同事們想找您談談。」
「沒有什麼比這更簡單的事了。」卡馬雷說道,仍然站著。
他在一個按鈕上撳了一下,立即有幾盞電燈在天花板上亮了起來。逃亡者們發現,原來他們是待在一間空空如也的拱形房間裡。看樣子,這是一間前廳。卡馬雷打開了一扇門,門裡有樓梯通往上面。他站在門邊,簡單得出奇地說道:
「請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