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無法描寫我的失望,人類的語言中簡直沒有一個字可以形容。我被活理了,即將受著饑渴的煎熬死去。我那發燒的手摸著地上的土,多乾啊!
然而我是怎樣離開「漢恩斯小溪」的呢?現在它顯然已經不在那兒了!無疑的,當我剛走入這條歧途的時候,我沒有注意到泉水已經不見。顯然在這坑道中有一個十字路口,我選了其中的一條路,而「漢恩斯小溪」卻隨著另外一條反覆無常的斜坡,把我的夥伴們帶到下面不知什麼地方去了!
我怎麼能找到他們呢?我的腳在花崗石上沒有留下腳印。我絞盡了腦汁想找出一條出路來。但是我的處境只有一句話可以形容,我走失了。
是的,走失了,在這深不可測的地底下走失了。這九十英里厚的地層沉重地壓在我的肩膀上,我覺得快要被壓死了。
我企圖回想一些地面上的事,我費了很大勁才做到這一點:漢堡、科尼斯街的房子、我的可憐的格勞班,這一切在我的惶恐的回憶中很快地掠過。我的面前出現了一幅幅幻象,我又看見了我們旅行中的種種經歷:渡海、冰島、弗立特利先生、斯奈弗!我心想處在這樣的情況下,如果我還存著一線希望,那我準是瘋了,一個神智清楚的人應該感到絕望!
有沒有辦法使我離開這罩在我頭上的巨大的圓頂而重新回到地面上呢?誰能指引我一條路使我找到我的夥伴呢?
「啊!叔叔!」我絕望地喊著。
我只能說這兩個字,我不能說其他責備他的話;因為我知道這個不幸的老人一定也在尋找我,他一定感到非常難過。
當我看到我不可能得到任何人為的幫助,一點辦法也沒有的時候,我想到了上帝。我回憶起我的童年和我的母親。我開始祈禱,我那麼晚才想到求助於上帝,祂不一定會聽我,然而我還是熱誠地祈求著,從祈禱中,我的情緒變得比較鎮靜,比較能夠聰明地回想一下我的處境。
我還有三天的糧食,我的水壺也是滿滿的。儘管這樣,我絕不能一個人在這兒再待下去。但是我應該往上走還是往下走呢?
當然應該折回去往上走!永遠往上走!
這樣我就可以回到註定我命運的十字路口。那裡有泉水的引導,我可以重新回到斯奈弗的山頂。
我怎麼不早想到這一層呢?這確是一線生機。目前最重要的就是尋找「漢恩斯小溪」。
我站起身來,倚仗著我那根包鐵的棍子,開始抱著希望並且毫不躊躇地往回走,我也知道沒有別的什麼路可以選擇。前半小時,並沒有什麼障礙。我想從坑道的形狀、某些突出的岩石和地面的凹凸來認路。但是我沒有看到任何特別的記號。相反地,我很快看出了這條路不能帶我回到原路:這是一條死路,我的前面出現了一道無法越過的岩壁。我跌倒在石頭上了。
我無法描寫我的恐懼和失望。我完蛋了──我的最後一線希望也在這個花崗岩壁上粉碎了。丟失在這個四面不通的迷宮裡,我是註定要走上最可怕的死亡之路的;我開始產生了一種奇怪的想法,如果我那變為化石的遺體在這地下九十英里的地方被人發現,那就一定會引起熱烈的科學爭論。
我想高聲說話,可是只有沙啞的聲音從我乾燥的嘴唇裡發出來,我站在那裡喘氣。
就在這個痛苦的時刻裡,新的恐怖又襲擊了我的精神。我的燈已經摔壞了。我沒有修理的工具,燈光正在暗下去,不久就要熄滅了!
我眼看著由於燈絲上的電流逐漸減少而燈光慢慢暗淡下來。一列影子沿著坑道的岩壁經過。我不願低下頭去,因為怕失去最後這道正在消逝的光亮。最後只剩下很弱的一點紅光;我一直注視著它直到最後,當它完全消失的時候,我被留在地球內部十分黑暗的地方,我發出了恐怖的喊聲。
在地面上,即使是最黑的夜裡,也不是一點點光亮也沒有的,只是光很小、很弱罷了。然而不管它怎麼小,人的眼睛還是能感覺出來。但是這兒卻一點點光都沒有。我是完全變成絕望的瞎子了。
我迷失了,站起來把手伸在前面困難地摸索著。我要逃出去。我加緊了腳步,在這困人的迷宮裡一直往下走。好像一個穴居人似地在這地洞中奔跑著。我叫著,喊著,吼著,被尖硬的岩石撞傷,摔下去又爬起來,流著血,直想把頭撞在某些障礙物上死去!
我這樣發瘋似地跑著,究竟會跑到什麼地方呢?我不知道。幾小時以後,我一點力氣都沒有了,我像死人似地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