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一天我到施高塔路住處看看,綠色的爬山虎多麼美麗啊。我們舊居的牆上這種水盈盈的嫩葉全都出來了。K氏留下的白楊樹已被戰火所摧而枯萎,而我們所扶育的私生子已經長大,幼葉也出來了。二樓窗沿下的薔薇也佈滿了苞蕾。

  平和的五月,鬥爭一點也不少。五月的旗幟迎風飄動。把我的所謂的窗子打開,俯視時可以看到對世事若無其事的年輕姑娘在新綠叢中來往走動。時代不管怎樣變化,姑娘總是像十八歲一樣。

  我的兒子們玩耍的三樓現在是空空的。我們的家毀了,但賢母還負着養兒重任。我卻輕鬆了。我又看了二樓妻子的房間,妻子的安放整齊的衣服已經散亂。離別已三年,其間流行款式已有變化。我拿來剪刀把長裙子剪短了,使之充滿了清新的氣息,可使妻子變得年輕。

  我懷着對施高塔路舊居的思念,在門口品味新綠之美。“不要剪,不要弄折新綠的海棠,這裏是苜蓿所棲之處。”

  戰爭時的留守是艱辛的。我的日記或身邊雜事就寫到這裏。年輕人若寫身邊雜事時總要顯示自己,決不會自諷自嘲。那裏藝術的香氣成了農村姑娘的香水。但我卻嘲笑自己成了枯木灰心的人了。該亦是有益於世的男子吧。

一九三九,五,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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