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当晚源氏公子在纪伊守家里,转辗无法成眠。他心想:“那天夜里我暗中抚摸到空蝉的娇小身躯,十分可爱。我对她无理强求,确实太过分了。”天未亮,他就匆匆离去。
空蝉执拗不过源氏公子的强求,事后非常内疚。从此之后,源氏公子就毫无音信。她想:“他如若就此不当回事,全然把我忘却的话,实在令人伤心。”而源氏公子觉得她近乎冷酷,心中闷闷不乐,却又不能从此断绝思念。于是,他让空蝉之弟小君设法找个机会,让他和空蝉再相聚一次。赶巧纪伊守到地方赴任去了,家中只留下女眷。小君驱车来请源氏公子上车前往。小君从一扇人少的门进去,并请源氏公子下车,让源氏公子站在东面的便门等候,自己敲开南面角落的一个房间的格子门,扬声走了进去。侍女们说:“这样,外面就看见了。”小君说:“大热天,为何要把格子门关上?”侍女回答称:“中午,西厢的那位轩端荻小姐就来了,正在下棋呢。”源氏公子心想:“我倒想看她们面对面对弈呢。”他悄悄地从便门进来,走到挂帘子的地方。小君进入的格子门还没有关上,可以从缝隙里窥探,朝西看可望见室内的最深处,摆设在格子门旁的屏风一端,正好折叠着,由于天热,遮阳的布帘都撩了起来,源氏公子能将室内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室内座位的近旁,点着灯火。源氏公子在揣摩:“靠着正屋的中柱,朝西而坐的人,就是我所思慕的伊人了。”他细心窥视,只见她身穿一件深紫色的绫子单层袍,看不清披在上面的是什么衣服。她的发型秀丽,身材娇小,姿影并不花哨。她仿佛特意躲闪,将容颜遮掩起来,甚至连对弈的对方也不让看清似的。她的手势相当轻快,似乎想尽量深藏在衣袖里。另一人即轩端荻,她朝东而坐,面向这边,因此可以一览无遗。她只穿着一身白色的单层绫罗袍,外面随便地披着一件像是紫红色的上衣,腰间系着一条红色和服裙的腰带,裙带以上的胸脯完全露出,扮装显得邋邋遢遢。但是,她肌肤白皙,十分标致,体态肥胖,个子很高,发型、额头的模样都很漂亮,眼梢、嘴角露出一种媚态,容颜异常艳丽。她的头发虽不很长,却长得浓密,垂肩的秀发润泽可爱,看上去似乎无懈可击,是招人喜欢的美人儿。
大概是下完了棋,室内传出衣服的悉率声,看样子是散场了。源氏公子走进室内,看见只有一个人在睡着就放心了。他将盖在此人身上的衣服掀开,挨近身去,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认错人了。
轩端荻好不容易醒了过来,她万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非常惊慌,由于毫无思想准备,自然也不知柔情以对。源氏公子虽然觉得这女子并不可憎,但她毕竟吸引不了自己的心,自己还是爱慕那个冷酷无情的空蝉。
源氏公子回到了二条院,他将携带回家来的空蝉的上衣,压在自己的衣服底下,然后就寝。他躺下良久,仍未能成眠,便又坐起身来,叫小君将笔砚拿来,在一张怀纸上,像练字似地书写起来,文笔不像是特意赠人的。
金蝉脱壳身他去,
蝉衣余香熬煎人。
写毕,塞入小君怀里,叫他明日送去给伊人。那件薄薄的外衣仍留有伊人亲切的余香,他始终藏在身边,不时地拿出来观赏。
(第三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