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情人的眼里,笑是好看的,发脾气也是好看的,甚至一个人哭了起来,虽不好看,却也别有一种情味,怪可怜儿的。雪芙和俊人说话说得好好儿的,忽然一抽身子要跑了走,说是要去报告姑母,明明是和俊人闹着玩的,可是俊人真把当了一桩好玩的事,让雪芙去报告,那就太透着不知趣了。因之,他赶忙地跑到门外来,将她的衣襟拖住,笑道:“喂!喂!喂!在城里热得要命,好容易到了这凉爽的地方,为什么不清静地坐一会子,你倒只是要跑来跑去,怕汗出得不够,还要去湿透两件衣服吗?”雪芙被他扯住了衣服,虽还扭了几扭,可是她觉得俊人牵住衣服的那一只手,真比铁钩还要结实,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她一扭腰子道:“你不用拉拉扯扯,我同你进房去坐着就是了。”说着,又瞟了他一眼,微微地顿了脚道:“还不放手?”俊人笑着,闪到她身后,却让她先走进房去。到了房里,拍手笑道:“这便宜了我,这屋子里两张铺位,倒只有我一个人,非常的便利。”雪芙坐在一张铺位的床沿上,似乎还不肯把这身子着实地坐了下去,两手使劲同按住床沿,把身子撑了起来,将下嘴唇抿着,把上牙咬了,抬头看舱壁上一个镜框子配的西洋画,只管出神。在俊人说过那句话的两分钟之久,她忽然地醒悟过来了,就回转头向他问道:“什么?别胡说!”俊人笑着耸了两耸肩膀道:“你也太多心。我说句这里还便利,这有什么要紧?便利不是好听的字眼吗?”雪芙道:“好听自然是好听,但也看用什么口吻说出来。若是像你这种口吻说的,那简直是不敢领教。”她说着说着,把脸板了起来,可是向俊人周身上下,打量了一番之后,却又噗哧一笑。俊人笑道:“你笑什么?”雪芙笑道:“我笑什么呢?我看你好像孙猴子坐金銮殿,有些毛手毛脚。”俊人伸手搔搔头发,笑道:“真的吗?本来我们当学生的人,坐车不过三等,坐船总是统舱。现在一跃而坐大餐间,倒是在心里头有点儿不得劲。”雪芙走到他面前,用手轻轻在他脸皮上掏了一下,笑道:“我和你闹着玩的,你倒真是用了心。”说完,匆匆地就跑了。
俊人静坐了一会子,回味着她那番动作,自也感到有趣。正坐在床上这样出神呢!觉得船身微微地有些震动,由窗子里向外一看,原来船已经开到江心了。下关江边心那两三层的旧式楼房,往常是不怎样地让人注意,这时在江心看去,在那平岸上重重叠叠地铺着房屋,也就透着繁荣似的。尤其是那些房屋中间,偶然也有几处四五层楼,突入半空里的,这就和那模糊的烟水气,混到一处,很有画意,因为较远的地方,有一座狮子山,和半环城堞,配衬得非常合宜。那些楼台山影,慢慢地离开着,船是更到大江中心处,那初出水平的太阳,一片金黄色的光,撒在水面上,江里微微起着浪头,翻成小小的白花,滚滚而去。这虽只有一点小风吹到窗子里面来,然而人的胸襟,豁然开朗,也就不知不觉地把在南京城里那一股子烦躁苦闷,都吹了散去。南京城抛在船后,渐次地缩小,以至于缩小得只剩了一条黑线。
俊人初得到这一种凉爽的安慰,不免忘了一切,只是在窗户眼里望着。忽觉肋窝下有一样东西一触,吓得“呀”了一声,立刻把身子一扭。原来雪芙站在身后,眼睛笑得合成了一条缝,弯着腰,手还不曾缩了回去呢。俊人笑着把她两只手同时捉住,笑道:“你不去伺候姑母,又来搅我。”雪芙一摔手道:“你不愿意我到这里来,那我就永不来了。”扭了身子,就有要走的样子。俊人笑着央告道:“得啦,不要闹了,算我说错了还不成吗?你在这里静静儿地坐一会子,我要和你谈谈。”雪芙道:“不用谈了,外面饭厅里吃早茶。”俊人道:“怎么,上船来就吃。”雪芙笑道:“你不要说这种乡下人的话。上轮船坐大餐间,一来图的舒服,二来就为的是吃,在这里一天要吃五餐呢,若不一早就吃,这时间可有一点匀不开来。”俊人笑道:“这样看起来,你真是比我在行得多,这穷小子,一点和你比不上了。”雪芙道:“你真这样说吗?”说着,未免把脸子板了起来。俊人立刻站着向她一鞠躬道:“我发誓,从今以后,不和你说笑话了。”雪芙笑道:“你真是一个银样镴枪头。把衣服穿整齐了,我在饭厅里等你。”说毕,她自走了。俊人听到她说一句穿整齐衣服来,这倒没有了主意,以为这多少要带点洋气,吃饭非穿礼服不可。于是把短衣脱了,在汗衫上罩丁一件纱长衫,然后出去。
可是到饭厅里一看,自己更窘起来。原来所有的旅客,穿西服的敞着领口子,穿中衣的,也只是一套绸的短衫裤,只有自己一个,穿了一件长衫。可是已经穿了出来了,决不能回房去把长衣脱了再来,只得大大方方的,也随着姑太太、雪芙,一同入座。这里是两张大餐桌子,平行地摆着。右手一张桌上,多半坐的是外国人,因之大家全感着情调不投,都跑到左边这张桌子上来。俊人同雪芙,夹了姑太太坐下,已经是快到桌子的尽头了,还剩了一张椅子没有人。大家坐定,茶房送上一张早茶的单子,站在一边等着。那单子先送到雪芙手上的,她一看,全是英文。自己在学校里读书,最怕的就是英文同算学,所以稍微眼生一点的字,自己都不认得。看了半天,只认得下一个字是茶。她一机灵,就递给姑太太,笑道:“我是很可以随便的,姑妈给俊人看看。”姑太太的中文倒还不错,英文便是连这茶一个字也不认得的,她拿着就两手相捧,出神了一会。俊人就偏过头来看着,口里念念有词地道:“火腿蛋麦片粥。”又问道:“姑母愿意换一个炸鱼吗?”姑太太点了点头。俊人说着话,已是接过那单子。他仿佛是平常在小馆子里吃饭一样,自己看过了单子,顺便就递给下手去。及至自己感到是不必的时候,那单子已经是传到人家面前去了。猛可地抬头一看,让他红着脸把头低下来了。
不知什么时候,隔壁可来了一位小姐。这位小姐,和雪芙这种时代姑娘,完全立在相反的地位,她那头上的头发,梳得光光溜溜的,没有一点皱纹。身上穿一件绿点子白绸长衫,长长的袖子,一直长到手脉上。那手白而又细,尖尖的十个指头。那脸子虽只能看到半边,在耳朵前,一绺光黑的头发,掩护了半边脸,在脸腮上,兀自透露着一片红晕。天然的眉毛,不曾修理,一条柳叶似地弯着。在眉毛下两只大大的眼睛,黑白分明,露出那聪明相。她身上似乎也有一种香味,但这种香味,决不是香水香精之类,自有一丝丝很轻妙的香味,送到人的鼻子里来,仿佛是人站在绿荫荫的窗子下,闻到一点点刚开的兰花气息。俊人忽然和这样一位小姐坐在一处,心里真不免一动,便是这里有自己的未婚妻在座,而且还有一个未婚妻的姑母,老气横秋地坐在身边,这如何可以乱来。因之只在目光一闪之下,立刻就掉过脸来,自去吃东西。但是不便向侧面看,向对面看是可以的,因之吃吃东西,假装了看船外的风景,就不时看了对面去。
为什么看着对面呢?因为对面坐的一位老太太,只管向这位小姐看着,轻轻地说话。有时候问要点胡椒吧?有时候又问要点外国酱油吧?这位小姐听了她的话,总是微微地点着头,轻轻地答应着好。在那轻轻答应声中,可以知道她是久居北平的人,说着一口极圆熟流利的国语,是非常可以引起人的同情的,因之在左顾右盼,有意无意之间,总是向那位小姐盯上一眼。那小姐虽然低了头吃饭,有些害羞的样子,可是她也并不受着什么拘束,很坦然地坐在那里吃喝。当大家都把东西吃完了以后,俊人取了胸前的白围巾,就随便地放在桌上,手按了桌沿,有个起身的样子。而同时对座那位老太太,也是这样地要起身。这位小姐可就轻轻地笑道:“妈!您怎么啦?”这怎么啦三个字,颇含有所做不对,大有可以质问之处。这位老太听了她的话,似乎是有些明白了,立刻就向那姑娘面前看去。只见她把那白围巾卷了一个小布卷,将桌上放的一个小银圈儿,把这白围巾束上。那银圈上有号码字,分明记着这号码说明是属于什么人的。大概留着下餐再用,各人取各人的,免得混乱了。俊人看过,心里不由得暗暗叫了一声惭愧,几乎是闹了一个笑话。于是也就学人家的样子,把围巾卷了起来。所幸在座的人,似乎也不注意到这种事情,倒是很坦然地就下了席。
散席以后所有这些旅客,纷纷地出外去乘凉,那位小姐陪了她的母亲,也是向舱外走去。不过她走出门去的时候,却回头向后人看了一看。那意思似乎说这个人很多礼,在船上还穿着长衫呢。俊人当她如此看过来的时候,把她可就看清楚了,那身材真是细得只有一点点,一张鹅蛋脸子,像苹果一般的颜色,尤其是那两排白的牙齿了,齐得像雕刻品一样。她很快地射了俊人一眼,是不想俊人也去看她的。当俊人的眼光,也正射到她身上的时候,她早是低了头下去,随着那位老太太走了。
俊人站在这舱心里,不免呆了一呆。忽然听到雪芙叫了一声茶房,这才省悟到自己的不对,立刻回转头来。远远地看到雪芙站在房门口,正了颜色站着,这倒不由得脸上有些红晕,仿佛自己成了茶房,也走将过去。茶房先到门口了,雪芙道:“你们预备的有茶吗?这屋子里就是一玻璃瓶凉开水,我们这位老太太喝不惯。”茶房道:“茶壶有的,只是没有平常喝的清茶。”雪芙道:“我们自己有茶叶,你拿去泡好送来就是了。”她一径地同茶房说话,好像没有理会到俊人站在身边。俊人心里揣想着:“她的醋劲儿真大,我不过看看,要什么紧。男女交际场中,大家夹杂在一处,怎能够禁得住谁不看谁。”他心里如此想,又呆一呆,雪芙却拿了一条长手绢提着在他眼前一拂,笑道:“你怎么了?书呆子!”俊人醒过来,见她半靠了舱门,身子虽在外面,还有一只脚在门里,这就走近了一步,低声笑问道:“刚才你为什么同茶房生气?”雪芙道:“我没有呀,我好好儿的,同茶房生什么气?”俊人听到,这就不由得嘴里吸了一口气,将手摸摸耳朵。雪芙对他看了一看,因低声道:“你到外面去风凉风凉吧,我有话要问你,一会儿我就来。”俊人听了她这话,究竟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不过她既说明了,要自己到外面风凉地方去等着她,这倒不能不去,要不然,她又疑心是有意避开她了。心里连转了几个念头,脸子呆向了雪芙,就还没作声。雪芙又把手绢扬着,在他脸上拂了两拂,笑道:“你这人,到底是怎么样了?说着说着,你又发起呆来了?”俊人笑了一笑道:“我到外面去等你吧。”他说完了这句话,也就走出舱门来。
这特别官舱的位置,就在船头上,在舱外有一截很宽大的地方,陈设了许多藤椅子,旅客正好坐到这里来,凭栏远眺。俊人走出来的时候,那船栏杆边,几把椅子上,已经坐满了人。天下有这样巧的事,偏偏这船头只有一张藤椅子空出来,这藤椅子的所在,又是紧紧地挨着刚才那位邻座小姐。本来由舱里走出来之后,并不这样地考虑,就想坐到空椅子上去的。可是走到那椅子边以后,那小姐正是回转头来看了一眼。心里立刻想着,不要坐下去吧。人家若不明白所以然,倒以为我是有心追逐人家,透着怪难为情的。于是背了两手,就在船舷上来回地走着。
本来旅客在船舷上踱着步子,是很平常的一件事,也不会引人注意。无如这时俊人身上是穿了一件白纱长衫的,他又怕引起人家的疑心,故意装出一种郑重的样子。那脚步慢慢地移着,江风吹得衣襟飘飘然,这更可以现出他那份斯文样子来。他以为到了船舷上,雪芙必定随着就出来的。殊不料自己出来了许久,她还不曾出来。俊人又不肯立刻回到舱里去,只在栏杆边徘徊着。这样一来,反是引起了别人的注意。那姑娘尽管不断地向她身旁的母亲说话,可是不多大一回子工夫,就把眼光向俊人身上射上一下。在她看的时候,头并不回转来,只是把眼珠转上一次。凡是女人看人,盯着眼睛看起来时,男子倒并不怎样动心,甚至还感到不好意思。惟有这种偷觑,是让人觉得充满了诱惑性的。因之,俊人自己虽明知这徘徊是不妥的,但是还不忍离开这里,依旧来回地徘徊着。好在心里有点儿微醉,表面上就什么不清楚,来回遛了多少次,自己全不知道。
忽然听得有人大声道:“江南的风景,真是不错,有这样好的景致,自己不能保守,那也就难怪别人垂涎了。”俊人猛然听到这种声音,倒也是吃了一惊,回头看时,有两位先生靠了栏杆,在那里赏玩岸上的风景。一个人肥头胖脑,穿了蓝色的反领衬衣,短脚管黄番布裤子,颇有点军人的气概。还有一个人是穿了短绸汗衫裤,褂子口袋里,露出一串金表练子来,在鼻子下,有小撮黑胡子,颇有点政客的意味。他道:“唉!我最近由华北回来,别的什么没有,带了一肚子牢骚回来了。”胖子道:“那是当然的。但是在江南的人,都要到北方去走走才好。不如此,受不到刺激,也不想到国家到了什么地步。”他们两人这样一谈话,那在座的旅客,都予以注意,向他两人看了去。俊人也就想着,不想这位政客式的人,倒也能说出这可听的话,因之也走近一步,在栏杆边站定。那胖子究竟粗率些,看到俊人走过来,便道:“听你说话,带着北京口音,也是北方人吗?”俊人道:“我不是北方人,不过在北方念书多年了。”胖子笑道:“哦!是一位大学生,你们眼光里的华北,又是怎样?”俊人看看四周的人,这就微笑着道:“凡是有点知识的人,大家看来,那情形总是一般的。”胡子点点头道:“论起读书来,北平那个环境,是最好不过的。我的小孩子,我都让他在北平读书。这位姑娘,是我的侄女,她也是在北平读书。”说着,他向那位穿绿点子绸衫的小姐,点了一点下巴,那就是告诉人,这位姑娘,就是他的侄女。当然,大家随着他这下巴一点的时候,也就向那位小姐看去。她倒是依然在和母亲谈话,并没有注意到别人的态度。俊人这可出乎意料,竟是和她的叔叔谈起话来了。有了这样一个机会,自己也不明白是什么缘故,就不肯走开,只管靠了栏杆站定。因话答话的,和这两位谈起来,这就知道那位大头,姓袁,是一位旅长。这个小胡子姓方,是一位名法学家,教授,官,律师,全都做过,说起名字,社会上是早已驰名的。他既然姓方,也就可以知道这位小姐也姓方,再进一步,就可以打听她叫什么名字?而且是在哪个学校读书了。因之含了这么一点小小的希望,自己不肯进舱去,总是在栏杆边站着,而且这边的谈话,似乎那位小姐也很爱听,老是坐在藤椅子上不动身。
说了很久的话,雪芙也不曾出来,俊人也就忘了有雪芙这样一个约会。还是方先生谈得有些倦了,首先散开。他在栏杆边吹了一会子风,方才进舱去。经过雪芙房门的时候,那门是紧闭着。用手指勾着轻轻地敲了两下,但是那里面并没有人答应。俊人本待举手再去敲门,心里可就想着,这位太太和这位小姐全是五官十分灵敏的,假使有人这样在门外站了许久,她们也就知道了,慢说我已经是连连地敲过了几下门的。现在等候了这久,还不见开门,一定是她们已经睡着了。于是在房门口踌躇了一会子,自己还是回到房间里去。
这已经是感到有些疲乏了,待要向床上一倒,这可开始发觉到,身上拖着一件长衫,还不曾脱下呢。于是开了风扇,脱了长衫,架着脚在床上直躺着。自己闲闲地想起来:这也很可笑,自己同了未婚妻一路到庐山去歇夏,这真是人生得意的一件大事,为什么遇到这样一位斯斯文文的方小姐,就这样颠倒起来。老实说,她多少带有一些病态,用现在审美的眼光看起来,那是一位落伍的姑娘了。自己总算是个时代青年,应该爱那摩登姑娘。再说,同了未婚妻出门,也不该有什么邪念。这样,至少是对未婚妻不忠实了。如此想着,自己似乎给自己下了一个警告,这就不把那方小姐的衣香鬓影,留在脑子里面了。人在床上躺着,身体已是宁静了,这就觉得船身微微地有些震荡,哄哄哄的,那机轮鼓着水浪声,也送到耳朵里来。这两件事,都够催眠的,而况自己在南京城里,热得一晚没睡,这时候也就该休息休息了。
眼睛刚一合眼,这房门就有人敲了两下。心里想着:这必定雪芙来了,立刻一个翻身坐了起来,叫着请进,却是茶房推着门,他伸了半截身子笑道,“先生,请出来用茶点。”俊人想着,又是一餐吃,点心本不想吃,但自己没有尝过这个味儿,总要试试。心里又忖着,先吃那顿早茶,穿了长衫出去,弄得拘束极了,这次出去,该穿短衣服了,不要弄得那副尴尬情形。不过改一身短衫裤出去,也是不免人注意的,为什么先前穿着长衣,这时候改了短衣呢?先就该讲礼貌,这时候,就不必讲礼貌吗?还是穿西服出去吧,许多旅客,不过是穿上一件衬衫,我也穿一件衬衫得了。如此一个转念,也就打算转身来开箱子,却听到身后有人轻轻地喂了一声道:“出来!”回头看时,不就是雪芙吗?因笑道:“刚才我敲过你的门,老是没有听到回声,我怕你已经睡着了。”雪芙笑道:“姑母睡了,我躺在床上,可没睡着。但是我想着,敲门的人,准是你,我不愿惊动姑母,没有开门。”俊人笑道:“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不愿开门,难道轻轻对我说一声儿,那还有什么要紧吗?我在那门口站了很久很久呢。”雪芙这就拉了他一个袖子角,向外扯着道:“不用说了,我们外面去坐吧。”俊人倒是不好意思说,自己还要穿衣服,只得随了她这一扯,就同走出来。
因为所有原班旅客,还是各人找各人的地方坐,俊人也就只好坐到原地方去。其实桌上也没有什么可吃的,只是摆了两大盘蛋糕,两大盘什锦饼干。茶房捧了一把大茶壶,向各人碗里斟着红茶。因为如此,便有几个旅客,随便散坐着,不上席来。俊人回头看到右手一张空椅子,那位小姐并没有来,自己这也感到很无味,端起杯子喝了两口红茶,就待起来。雪芙正望着他,有一句话要问出来,然而就在这时侯,那位方小姐随着她母亲来了,轻轻地拖开椅子坐下。俊人倒没有理会雪芙正在注意,依然坐着不动,把放下的茶杯又捧起来喝着,在这种动作之下,俊人果然是颠倒了,这是很可以知道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