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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葉葉的西風,擁著一剪剪巴蕉,輕輕舞,慢慢跳。就這半響纏綿,也窺得透快樂底核心——苦惱。一滴滴的秋蟲,咽著一星星的涼露,低低泣,微微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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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兒,你怎地又清減了許多了?昨兒晚上,不是還豐滿些嗎?才挨昨夜,又是今朝,哪堪明日呢,——你這樣一天比一天地消瘦?一分一分地清減了你底容光,卻一分一分地增加了我底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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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秋風,收拾起多少團扇。團扇團扇,你爲甚遭人棄捐?——不爲你質不美麗,色不鮮妍;只爲你嬌軀弱體,不幸滿身皎潔被齊紈。你看那些蒲葵蕉麥,只是自甘卑賤;就嚴冬,也還借重它一番努力,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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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片,一重重,蓬蓬鬆鬆,溼雲滿空。幾潮雨,幾潮風,把薄薄的新涼做就,更一分一分地加重。雁不曾來,燕還沒去,卻添了幾個驚秋獨早的可憐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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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綿委宛的山,妥貼溫存的水;人說“怪不得西湖女兒顏色美,”我說“怪不得西湖男兒骨也媚。”一九二一,八,一一,在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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蟲聲滿耳,午眠剛起;開襟當風,認取一絲秋意。秋意秋意,來從風裏;是秋底意,風底意?——畢竟起從心地。一九二一,八,九,在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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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顆松樹,落下許多鬆實;不知何時,被壓著一塊大石。何曾沒有生機?——只是橫遭抑塞!憑它與鐵同堅,和山比重,也難免苔鮮銷磨,冰霜剝蝕;何況一齊向上,有多少萌芽甲坼?騞地一聲石破,裂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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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也似地平,井也似地靜,這樣的一顆心;無端橫風怒掃,逆浪奔騰,涌起滿腔悲憤。爲甚?悲也無因,憤也無因;赤裸裸的生平,不曾孤甚麼私恩,銜甚麼隱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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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隱的曙光一線,在黑沉沉的長夜裏,突然地破嘵。霎時烘成一抹錦也似的朝霞,彷佛沈睡初醒的孩兒,展開蘋果也似的雙頰,對著我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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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空虛混沌裏,有了要有的光;這是骨中骨肉中肉的光體,照著那獨居不好的亞當。她是誰?——女人夏娃。是誰創造?——神耶和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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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在你底眼底,你底耳際,——不,只在你底心裏。眼底,分明是纏綿的相思字;耳際,分明是宛轉的相思調子:但這不是相思。說這不是,更何處有相思本體?說這是的,又何曾表現得相思真諦?真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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涌金門外,西子湖邊:楊柳陰中,鞭絲帽影;藕花香裏,蓮顆蓴羹:夕照西沈,遊人未散。這是十幾年前的一回雅集,而今記起。敗瓦頹垣,荒堤茂草:流民樹下,削竹搏泥;丐婦船頭,爬螺摸蛤;雷峯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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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兒說:“我慣在你們睡的時候醒著,你們當中,只有不愛睡的,才配作我底伴侶。親愛的伴侶們呀!可愛的光明,怎地能入你們清醒之眼呀!我是不吝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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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對著我的一扇車窗,玻璃上有幾道皺痕。火車開著,車窗搖著,一閃一閃地把窗外的自然,移成電影:近一點的樹,展成幾折的小圍屏;遠一點的山,簸成幾迭的小波紋:雲水成屋,都不是平常形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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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界底一切——不可;我以外,似乎一切都多。——也許一切不多,就多了一個——我!不如讓一切存留,只把這多了的我打破不!肉的,物質不滅;靈的,流轉不絕:超靈肉的,一切即我,我即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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窺透了她底祕密了,從偶然的微笑裏:就是她平日不曾漏泄的,縱使千言萬語;也是我平日不曾領會的,縱使千探萬問。這祕密原不是言語能宣露,更不是探問能明白的;就是微笑裏的窺透,也只是有意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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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曾一口唾滅了日,吞沒了月,呵平了山,喝乾了海;更雙手撩開了天幕,兩腳踢飛了地球。但這不過是一個打算,——還沒成功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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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以前,我和幾位朋友們,曾經承一位二十年前極新的新人物,加以“學無本源,一知半解”的批評。當時我覺得“一知半解”四字,在我卻非常確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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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滴的露;有的在花心裏聚;有的在花脣上吐;是誰作主?聚的沁入花須;吐的潤下花趺:就乾枯,也和花同化花下土。不憑誰分付,只是愛近花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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罷了,誰說沒有了愛?沒愛,制度怎地存在?沒愛,制度怎地破壞?罷了,制度原是愛底建築;愛原是制度底基礎。是制度沈沒了真正的愛?是愛鑄造了錯誤的制度?罷了,春來了!驕陽下照,溫流上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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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曾見她,愛在哪裏?剛見了她,愛從何起?既愛了她,愛何曾還在我底心裏?我在,愛在;沒她,沒愛。愛不在我心裏,愛又何曾在我心外?有?無?愛不從無生;愛不依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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貪婪的你,從我底懷中,取了愛去;——不,從我底愛裏,投入你底心魂。金剛石也似的你底心,被愛底烈焰燒熔了;天鵝絨也似的你底魂,被愛底熱流浸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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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中,拂拂的風,江上,鱗鱗的浪。風行,浪動,岸來,船往。兩岸南來船北往,太陽西向人東向。對著我的太陽,從空中照向江上:在風行浪動裏,現出閃閃的萬點金光;在岸來船往裏,電影似地跟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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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顆未知的星,正循著未知的軌道遊行;環繞著未知的太陽,反射出未知的光明。假如這未知的星上,也有些未知的人;正窺著未知的望遠鏡,推測那未知的天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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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甚麼在我這清虛的夢裏,突然現出壯麗的瓊樓玉宇?天外飛來似的,你從你那被認爲真實的塵境裏移來居住。你怎地弄些狡獪的神通,剎那間莊嚴了我這夢底國土?爲甚麼你不肯長站在我醒時的面前,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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橫在當前的,是甚麼呢?寶窟呀?仙宮呀?陷阱呢?閃閃的黃金之光呀?嫋嫋的美人之影呀?險啊!你底被吸引的腳跟,被誘惑的眼睛,被搖動的心旌!努力啊!你從你底情慾裏——當前的陷阱裏,拯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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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羣花齊放的時候,司春的神,在花叢中徘徊著。忽聽得低低的讚歎聲道:“好呀!燦爛的美滿的花呀!”司春的神,很滿意地微笑道:“這是我底創作呀!這是我選取自然之錦,用無痕之剪裁成,不離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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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毛詩邶風靜女一個靜悄悄的姑娘,流麗而又端莊,約定等我在城角旁;——爲甚彷佛看不見?累我搔著頭皮,遠望著在路上彷徨!一個靜悄悄的姑娘,嫵媚而又和婉,她送給我這支紅管;紅管紅得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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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疑問的眼色,是很可憐的!它們因爲想知道我底意義,正在探求著,宛然天上的明月,正把滄海底淺深窺測著似的。我把我底生命,在你底眼前,徹頭徹尾地一點也不隱瞞也不顧惜地裸露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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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別把你胸中的祕密包藏著了吧,我底愛友呀!對我吐露了吧,你只是對我!浮著靜肅的微笑的你呀,溫柔地私語了吧!我將用我底心聽你底祕密,不是用我底耳。